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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母亲

                                                                忆 母 亲

  越过春分,又近清明,霏霏细雨,润物无声。想起离去十六年的母亲,心如泣,泪无痕。

  我出生在一个重组家庭,父母亲各自先前的伴侣都去世了,且都留下未成年的儿女,加上我和弟弟,我们组成了一个十人的大家庭。父亲因历史问题在北搬站拖板车。我们八兄妹,每两人轮流给父亲推板车。三人的中饭都是从家里带去的,装在一个腰子型的铝饭盒里,老把式们都把饭盒都挂在板车脚上,旁边无一例外还挂着一个竹筒子,里面装着废机油,用来给车轱辘润滑。有一次,饭盒里不慎进了机油,泡了机油的饭实在难以咽下,而拖板车是超重体力活,无奈的父亲买了两个包子充饥,而饥肠辘辘的两个儿女将进了机油的飯用水淘了几遍后将就填了肚子。此事深深刺痛了母亲的心,也在他们夫妻感情上划上了永生不可抹平的裂痕。

  童年时,能吃上一顿饱饭是我们的奢望,也支撑着出身于大家闺秀的母亲不畏艰难面对生活:她无师自通学会了缝纫,多少次,我从睡梦中醒来,母亲还弓着腰在案板前裁剪;母亲还常年卖血,多少次,她从医院抽血回来,脸色苍白又开始劳作。

  有件事母亲生前常常念叨,深感自责。小学二年级时我被批准加入少先队,第二天要参加入队仪式,母亲为我准备了整洁的衣裳,但没有像样的鞋子,于是母亲把我的一双旧鞋子的鞋帮剪掉,准备用这双鞋底配上碎花布做的鞋绊做成一双布凉鞋。第二天,我要出发参加入队宣誓了,可这双鞋还没做好,因为母亲要先按时完成顾客的衣服,虽通宵加班,还是耽误了做我的鞋子。后来等到鞋子做好,我穿上赶到学校时,仪式己经结朿了。看着穿戴一新,系着鲜艳的红领巾的同学们蹦蹦跳跳从身边走过,有的同学还诧异的盯着我露着脚趾头的“潮”鞋时,我强忍着盈满眼眶的泪花。母亲啊,您不必自责,女儿懂您。
  还没有等到第二次宣誓仪式到来,一九六九年六月,父亲就因历史问题(解放前在县政府任秘书,因系起义人员,文革后平反)被遣送回乡,我和弟弟也就随父亲下乡了。当时我小学二年级还未读完,不到九岁,但我和弟弟却是以知识青年身份下乡的。从此我离开了学校,开始了青年人承受的劳作生活。临行前,母亲扯了一段红布,为我做了一条红领巾,在我和弟弟贴身的满是补丁的内衣上又各加了一块补丁,里面缝着一块钱,母亲叮嘱我们:“如果万不得己,你们要回家,这就是回家的路费了。”听着母亲的叮嘱,身处徒有四壁的家,也是遮风蔽雨的家,此刻我感到是那么温暖和不舍。这一块钱,我始终未动保留至今,它给了我无穷的力量和勇气。

  乡下的农活,插田扮禾,砍柴担谷,哪一样我都不愿落人后,周围的人都感叹这个城里细妹子厉害。“一兜露水一兜草,苦菜照样也开花 。”我喜欢唱歌,田间地头,唱上一段《沙家滨》,配上周围人的喝彩和跑腔走调的和声,我感受到快乐和温暧。下乡的那一年跨了围子,洪水淹没了田地,颗粒无收。那时,城里人的粮食是定量的,母亲是每月二十六斤米,其中还要搭配红薯丝。有些人不要红薯丝,母亲就设法把这些红薯丝收集起来,再加上每月省下的几斤粮票送到乡下来接济我们。有一次,母亲到了我们乡下的家里,我还在离家较远的地方募粮(讨米),因为路远,需要坐车回家,我是最后下车的,看见座位上有个黄书包,便捡回了家。看到母亲来了,我喜出望外,把黄书包和募来的一小袋五谷杂粮一古脑的塞到母亲的怀里。我们把书包打开一看,里面装着270斤全国粮票,一对金耳环,一双棉鞋,一条灯芯绒裤,还有一盘松紧带。母亲问淸事由,脸色一沉,要我赶紧送回去。我恳求母亲不要让我去了,因为我肚子饿到实在走不动了,再则失主是谁也搞不清,听着我的辩解,母亲生平第一次对我发怒了:“你不送,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了!你把它送到汽车站,就走!”最后,我含着泪,踉踉跄跄走了十来里山路,把黄书包交到了望城廖家坪车站。如果失主有知,当年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要感谢你,因为你的过失,使她经受了一次人生的洗礼。如果你要感谢,请感谢己经离去却永远活在我心中的母亲。               

  母亲的离去是我心中永远的痛。一九九六年,经历改革开放后,我们的生活已是今非昔比了,尤其是我们这些经历过苦难的磨练,却没被它压倒的人更是奋发努力,生活蒸蒸曰上,但我们却忽略了对母亲的尽孝。母亲晚年得了癌症,为了不拖累我们,她扏意独居在老屋,虽有保姆的照顾,还是寂寞孤独的,终日香烛缭绕,与佛为伴,她是笃信有天堂,有来世的。有一天,保姆来讯,母亲病情加重了,因工作忙,我没有及时去看望。两天后,当我推开母亲的房门,除了母亲,屋内空无一人,保姆出去买菜了。母亲垂着头,佝偻着坐在便桶上,我赶紧上前扶住她,大声哭喊着“妈妈”,母亲闭着的眼睛艰难地张开了一瞬,微微挤出几滴混浊的泪花,嘴唇翕动着,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头一偏,合上眼,再也没有张开,就这样永远离我而去了。母亲走了,母亲就这样走了,母亲一定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女儿来迟了,烛花还在跳动,香杆还在飘着缕缕轻烟。。。。。。

  母亲走后,我们清点了她的遗物:一把裁缝用的剪刀,一个熨斗,一条磨去了刻度的尺,一沓发黄的纸,这是一份求人写好却没有呈交的与父亲的离婚报告,一本陈旧的O型血的献血卡,还有我小学一 ,二年级期的三张成绩单。。。。。。几乎没有钱,仅几十元散碎票子而己。我们兄妹推测,我们孝敬母亲的钱应该不只剩这些,大概母亲捐到庙里去了,这是她的心愿,她的寄托,也成了我们挥之不去的隐痛。那份离婚报告在母亲的灵前化成了灰烬,飘飘洒洒,升向蓝天。母亲,放下吧,别惦着儿时的那顿机油泡饭吧,父亲也有他太多的无奈。

  我珍藏着那把剪刀,在它磨凹的刀把上我触摸到母亲的指纹;我珍藏着那个熨斗,在它生锈的铁壳内我感受到母爱的余温;我珍藏着那条磨去刻度的直尺,它记录着母亲无法丈量的爱,它常常在我心底唤起对那甜甜的,涩涩的逝去的岁月的回忆。
  
                                                                                                    程晓玲                              

                                                                                               2012年3月21日 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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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亲身经历写不出这样的文字。腰子形的白铁饭盒,好熟悉的,读小学时放学就去东风电影院那条路去推板车,喊充上岭。每次1到2分钱。楼主受的苦令人同情,父母更是含辛茹苦一辈子,祝你晚年幸福。

让每个人在太阳下都有一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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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刻的母爱,难忘的母情;清明的哀思,永恒的念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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