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发帖

一声叹息

一声叹息

 

牧野西风、牧野岚 

 

轻轻的他走了,正如他轻轻的来;

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云彩。

 

一套草绿色军装,一架黑色的宽边眼镜,一副瘦长的身材,一个朴实的平头,一双透着坚忍性格的眼睛;这是1973-74年间志怀给我的第一眼印象,完全可以用青年才俊来形容他。由于志怀下连队的原因讳莫如深,感觉上不同于我们这些普通的连队知青,行为方式上更像犯错误而下放的干部。或许志怀与我年龄上本身也存在些许差别,似乎三线建设劳动不是主要内容,而是以三线劳动的形式,通过研究学习,获得某种提高,即更接近于连队带队干部。由于更像连队带队干部,又不与连队建制班排住一块,三线工地劳动自然就不是主要内容;尽管志怀也与其他知青战士一样参加挑土劳动,一样的出力流汗,一样的来回奔波于工地与驻地,但大家在潜意识中是能够接受志怀不必参加劳动的。同时,志怀生活居住比较独立,也形成了一种较为独特的生活节奏和相对独立的行为风格,与大部分连队知青略显格格不入。

 

由于三线的劳作方式简单重复,技术含量十分低下,物质生活和精神文化生活都很匮乏。年轻人应该有更丰富的生活,除了去牌楼、中方赶边边场,或到洪江、安江城去吃喝一顿,三线的连队中也还有各类小集体社团,激发和弥补连队知青的生活激情。志怀在我们连就倡导建立了学习和研讨辩证唯物主义的学习小组;有六七人参加,每周学习讨论2次,结合毛列原著的学习,讨论辩证唯物主义的心得。傍晚收工后或周日下午,学习小组的同学便聚集在志怀居住的阁楼上,借着昏暗的灯光,挺住蚊虫的叮咬,学习和讨论共产党宣言、国家与革命、权威论、唯物辨证主义等马列原著;通常是先自学,然后大家读一段,讨论一段,以求明了原著中的重要意义和基本原理;在志怀的主导下,进行这种方式的研究性学习,虽然讨论的命题严谨,但内容相当活跃,经常会因不同解读认识、不同思想观点发生争论,比如“建立无产阶级专政的目的是为了消灭这种专政”,那么“建立国家机器是否也是为了消灭国家机器”等诸如此类的讨论与争论,推动逻辑思维与分析;也时而联系当时的国家政治时事,结合社会实际,进行浅尝辄止的议论。学习小组成员中有进有出,但基本维持在7个人数不变。这种有组织的学习不仅使我们学习了一部分马列原著,更使我们思辩的能力得以提高,并相互成为挚友。学习持续了四、五个月,历经73年夏秋之交,由于一场政治运动兴起,志怀调指挥部大批判写作组而结束。

 

离开连队不久便有了各种传闻,最重要的是志怀的思维行为方式与上边的思想体系十分的不合拍,逐渐为领导层冷淡和回避。不被重视,志怀的潜能自然难以发挥,空悲切一腔热情抱负,但这一点也没有影响他对自然辩证法的继续研究。自东西两晋到上世纪70年代,历史已进程了约1600年,理说人文思想应该大胆开放;东西两晋时期就已经能够容许有阮籍这样的文人士子嘲笑庭政,显示当时的当权者尚能兼容各种思维,甚至想求得阮籍之流的青睐,且常常被翻白眼以示拒绝。然而历史在翻过1600年后的当代,别说批评时政,就是有一点自己的思想内涵,尽管这种思想内涵只是一点点出格,都很难包容,不能不说是一种社会的悲哀。

 

1975年枝柳铁路修建通车,全体知青也都全部返城就业,或许是时代嘲弄人,怀有远大志向的志怀去了工厂,成了一名锅炉工,这应该不是志怀自己的选择。作为一名锅炉工,志怀并没有停止唯物辨证主义的研究和孜孜不倦的探求。挚友见面,交谈的不是金钱,而是掺合有理想的自然辩证法和质朴的历史唯物主义。我想如果当时的社会政治更开放一点,志怀应该有机会上大学,更有可能进入社会科学研究机构,成为一名学者进行更深入的自然辩证法研究,现在自然辩证法已成为研究生的必修课程,对科学研究的多向思维具有重要指导意义。

 

有时不禁沈思,志怀在人文精神上缺少点什么。究竟缺少什么呢?其实是个性鲜明的他缺少圆滑,在今天中国社会,缺少圆滑,何以能生存;社会已不再接受耿直的思维和坦率的表达方式。或者是这个社会不容,也或者是这个社会不值得留念,志怀走了,带着他的理想在这个满布荆棘的尘世匆匆而来,同样又以他狷介的性格,带着他的理想匆匆而去。志怀走了,不仅只是带走了一个生命的符号,同时也带走了那个时代的情结。伫立窗边,思绪如梦般的透过厚重的雨帘在暮色中徘徊,他的背影也随同那个时代已日渐模糊依稀。

 

一声叹息!志怀走了,徒留一行足迹在人间。

小知青

友情提示:请不要一贴多发!每贴最多发二个栏目!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