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十一岁开始读《红楼梦》,十三岁时才读哭。哭红了眼睛,哭肿了眼眶。黛玉死时,我的眼泪好像哭干了,黛玉一死,书再也看不下去。好些时候才捧起来,心情和宝黛成亲时紫鹃的心情一样,倒看宝玉作何道理?倒看他如何活下去,后来见他与宝钗举案齐眉甚至结了珠胎,真真替黛玉不值好久。
太多的受到曹雪芹的蛊惑,一直对男子没有信心,成年以后,好感都少了。须眉浊物,真的是我心中的很长时间近似于科律的断语。
我喜欢花儿,尤其珍视刚开的花。我从花间走过时,仿佛听得见细碎的对语,那样亲近,那样清新。我从花间回到家里,不舍拂去发间衣上的花香,不舍洗去感觉得到的花尘。
花开甚喜,花落感伤。是我一直以来的情绪,小时父亲常常批评我的执拗,说我该开窍,花开花写是更替的,没有花谢怎得花开?我虽是稍微释怀,但见了零落成泥的花瓣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春天,我在潇雨姐的园子里栽下一株紫藤,于是有了一个牵念,望她成活,盼她攀爬成藤,在架上形成紫色芬芳的花瀑。我的痴情太重,而绵绵的春雨又强化了她的浓度。我于是切切的要去王陵公园,因为我依稀记得那里有我见过的最好的紫藤花。到怡乐园在我不是可以闻斯行诸的,我在肆虐的风雨中猜想,那日我栽树时见到的藤架上的精灵可能早就片片付与风和雨了,我于是按那袭人讲的,哪儿舀的水不可以祭啊?还巴巴的跑起那么远?于是三年前王陵公园的紫友在我的脑际翩现了。
落霞姐和山谷兄一直是很迁就我的偏执的,这样,我和落霞姐终于可以在紫藤架下携手于芳香中。后来我去了雨姐的藤架下,果然完全没有了那紫色铃铛一样小宝贝了。
夏天早就铺开她绿茵茵的毡子了。但我的花梦似乎还未全醒,前些天在大围山的雨中探访了遍山的杜鹃红花,就像浴后的杨妃娇艳欲滴,丰态恣肆。我舍了我的相机在滂沱的雨中向她们频按快门。然后频频玩味不忍释手。
我左看右看还是忍不住暗自摇头,为这高山妖娆的风华赞叹,也为我的摄技不能尽其美艳而喟息。我找不到一张可以用来抒发我的感怀的代言,只好请来了大师的佳作来张这个目了。师嫣兄见谅。
这是一枝刚开的樱花飘曳在我的眼前,与飘曳伴舞的是数不清的像小小船儿一样轻飏的瓣片,让人想起荡到半空里的秋千和秋千上仰着头欢笑的姑娘,想起姑娘飘动的发丝和莺嘀一样宛润的笑声。这花儿的清洁和美丽有如处子让人珍爱万分。
但我之所以坐到键盘前却不是为了这赞美而来。我的沉郁的心情并未被她们的欢快替代,这是旧年的秋季积攒的沉郁还没有散尽于岁末的惆怅,经过了寒冷又罹病的漫长冬季却没有像冬衣一样的褪掉。我解不开心结的时候借助于翻看我的库存的片片,这是我近几年来的毛病。这样能让我找到症结让我吐出郁气,最切近的好处就是换一个入睡并且不轻易醒来。
总有人这样来形容这种凋零:落红。而我的知道里,落红二字其实是有些血腥的,旧说里女孩子之为妇人,就是以“落红”为标志的。旧礼教里,还以是否见到落红来评判处女与否。我听说某地一欺男霸女的恶霸,强抢民女来“破瓜”,若是初夜不见红便乱石砸死或者沉入深潭。我因为知道了这个说法,每每见了这落红二字便有些毛骨悚然。那日在王陵公园的樱花树下拍下这两张片片,细细看来,总觉有酸楚泛过心田。
我现在看这些被雨打落粘在树干上湿漉漉的花瓣,总是贴合我印象里女人额头或者脸颊上被汗水打湿的乱发,女人汗噙噙的脸颊是很让人心颤的,不论是一个弱质女人承当不堪承受的劳作,或是面临恐惧或者危险,都会让人油然而生怜惜。而我想到的更多是女人分娩时痛不欲生的情形。影视剧里常常用大汗淋漓,头风散乱的特写来表现女人分娩的剧痛。
女人生命的美丽最像花儿,花苞的清新柔嫩,初开的娇艳明媚,怒放的雍容典雅,收瓣的恬淡和安顺,凋零的寂寞和静好。照说给世界带来美丽和传承的女子应该得到花儿一样的眷顾和呵护,至少可以循规蹈矩的走完她的一生,完成每一个时期美丽的展现。但我站在这些凋零的红颜生命前,眼前却真实的浮现一些美丽哀怨的脸,浮现她们向冷遇她们的世界透出的委屈而不甘的眼光。
(我还是老了,半天都切不到我的题上去,困了,就此搁笔,明日得空再来续上。晚安易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