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逸事

少年逸事

【Ⅰ】拉黄泥

　　那时家家户户煮饭炒菜都用散煤，黄泥是和煤的必需之物，每家的火炉边肯定有一个和煤池，而且在墙角还专门垒起两个砖围子，一个存放散煤，一个存放黄泥。卖黄泥的行业生意还很红火。买黄泥就象买菜一样要看成色的，五花泥不好，红色的黄泥才好。我家住的院子里有年轻人常结伴到郊区用板车拖一大车黄泥回来，给每家每户都分一小筐。上初中时，看到别人用几块木板钉成平板小车，安装有三个滚珠盘，一个人坐着掌握龙头，另一个人推着他的肩膀走，很好玩。于是我也做了一个小车，但装有四个滚珠盘，走起来更加平稳，兄弟三个玩得很开心。后来看到家里没黄泥了，就带上小车、罗筐、锄头，和两个弟弟走上十几里，到郊区去拉黄泥，回来时，一人在前面用绳子拉龙头，一人用锄头搭在罗筐上在后面推，来回四个钟头。拉一次黄泥可用上三个月，心里可自豪了。

【Ⅱ】挑砖

　　60年代初，衡阳市城北区各单位砌房子用的红砖，是用船装来的，一般停靠在“柴埠门”码头，然后雇人从船上挑到岸上。我当时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总想尝试一下凭劳动赚钱，就带上两个弟弟，跟着院子里的一个包工头去码头挑砖。开始我一次挑１０块（每块砖重５斤），一会儿就只能挑８块了，最后只能挑６块。三兄弟踉踉跄跄地坚持了两个多钟头，肩膀也磨红肿了，总共挑了两墩半（一墩是２００块）。后来计工员来点数，一脚踹去，当场把那半墩垒在最上面的几十块断砖全给扫了下去。我一看别人的，才知道他们都狡猾地把断砖垒在中间，外观上是看不出的。我于是少拿了５角钱，只得到了２．５元，但我仍然很兴奋，因为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打工赚钱。

【Ⅲ】捕麻雀

　　现在已经忘记我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手绝活。
　　用两块红砖，再用三根冰棒棍（将其中一根折断成两根），搭建成一个机关，放些米到机关下面，人躲起来。一会儿就有麻雀飞来，它们警惕地在机关周围跳着，并不马上去啄米，但总有一只终究抗拒不了诱惑，探头去啄，结果机关发动，砖压下来，夺走它的性命。用这样的方法捕得五、六只后，母亲就给蒸好，我们兄弟就美滋滋地品尝这美味的补品（民谚云：三只鸡当不得一只鸽，三只鸽抵不过麻雀一只脚）。
　　后来有一段时间，家里面老鼠猖獗，我又用这种方法捕杀了几只，甚得母亲称赞。

【Ⅳ】敲石头

　　下放农村后，有一次回衡在家住了三个月。一个同学来找我，说是居委会给他和另一个姓张的人开了介绍信，去市水泥厂做临时工，而那个姓张的不想去，于是想叫我冒名顶替。我正在家闲得慌，欣然同意。水泥厂位于南区，我报到之后分配去“碎石班”，到班上一看，男工人都是彪形大汉，女工人也个个膀大腰圆，我苗条的身材比起他们就象根豆芽菜。而工作嘛，就是抡大锤敲石头，将大青石敲成碎块，再交给“球磨班”。班长倒挺热心，耐心教我如何抡锤，如何找准石头上的纹路。我高高地举起十几斤的大锤，照大石头狠砸下去，震得胳膊发麻，有时候能将石头砸开，有时候石头纹丝不动，仅仅半个钟头，我就累得直喘气，感觉比干农活还累。我干了三天，只得辞工。不过辞工前，我去厂医务室摇唇鼓舌开了张记账单（凭此可去挂勾医院看病），也算是平抚了一下我那受伤的心。

【Ⅴ】搞病退

　　那年头许多下放知青搞病退回城，我也决定搞病退，理由就是高度近视。搞病退首先要弄一张医院的“诊断证明书”。我到了衡阳地区人民医院眼科，一位从印尼遣返回国的姓刘的医生为我做了检查，我要求他开诊断证明书，把视力写得更差一些。他拒绝了，说我的近视眼不严重，无须开证明书。趁其不备，我在他桌上偷扯了一张空白的诊断证明书。回到家中，模仿病历上刘医生的笔迹，填写了那张诊断证明书。现在想来模仿得太幼稚太拙劣，当时我却自认为高明，于是急匆匆地到医院挂号处盖章。那位女工作人员一看，问：谁开的？我答：刘医生。她就带着我到刘医生那去对质。刘医生一看，问：谁开的？我答：你开的呀。刘医生不承认，我一口咬定，两人争执了几分钟。刘医生的嘴里突然叽哩咕噜冒出一串外语，我一听，懵了。我读初中是俄语班，只学了一年俄语就搞文革停课，现在仅只记得几个单词，英语也只是从英语班的同学那儿听说过几个单词。我估计刘医生讲的是英语，而且猜测一定是骂人的话。于是，我也口不择言毫不示弱对骂：你是“屁克”（英语“猪”）！你是“沙巴卡”（俄语“狗”）！

　　后来好多年，我都在想，刘医生一定没有料到内地居然还有我这样的无赖。

【Ⅵ】鬼压床

　　在我下放的农村，农民们把这种状况称之为“石灰人压身”。我经历过两次，都是在午睡时发生的。

　　那时我在公社文艺宣传队，宣传队的驻地在山口水库大坝下的一个小自然村，我与另外三个男知青同宿舍。中午，我也许是睡着了一会，忽然醒来，发现自己不能动弹，耳朵能听到那三位的说话声，眼睛只能微睁，能看到床顶的蚊帐，心里也明白只要哼一声，或者动一下，哪怕是动一下手指，也能立即摆脱这种状况，但不论我如何竭尽全力，就是一声也哼不出，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心里很着急，还逐渐产生无名的恐惧（因为除了三个知青说话的声音，万籁俱寂，但似乎感觉到有看不见的物体进出房间，所以才害怕）。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切正常了，行动自如了，那真是欣喜异常啊。

　　有的科普读物说这是睡觉时手压在胸口造成的，真是扯谈，在那种状况中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并且确定我的手是放在身体两侧。

　　还有更离奇的，四个同宿舍的知青轮流经历这种状况，当然，只是听说的：四个人躺在床上讲话，忽然其中一个不做声了，那三人就笑他“真会睡”，但一会儿，这人就醒来了，正在说自己的遭遇，另一个人忽然又不做声了……如此这般，四个人都轮到了，他们说起来还后怕。

【Ⅶ】自制二胡

　　文革停课在家呆着没事，看到街上有衡山人背着一捆二胡卖，并且赠送一本油印的《二胡速成简谱》（该简谱把音符化为指法，中文数字表示外弦，阿拉伯数字表示内弦。以“东方红”的第一句为例：“5 56 2 1 16 2”在油印简谱上是：“三 三四 零 3 31 零”），我找母亲要了一元钱买了一把，兴趣十足地学拉二胡，但还没学会蛇皮就破了。

　　下放的第一年插秧时，忽然有农民叫我，跑过去一看，原来有一条一米五左右长的“鸭公蛇”（学名眼镜蛇）在水田里飞快地来回游弋。我拿起一根“禾挑”（收割时用来挑捆好的稻草，长两米五）去打，那蛇受伤游不动了，我把它挑到岸上，在农民的指导下，用锄头挖断脑袋深埋地下，然后剐皮吃胆，蛇肉炒着吃，味道美极了。蛇皮洗净晾干后，剪下四方形一块，蒙在竹简上，用鸡蛋白做粘合剂，再用绳索沿着蛇皮边缘捆绑好（防止蛇皮萎缩）。一个星期后，新二胡诞生了！效果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