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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美好留在永远的想象中

1974年初,我们郴州地区民工团400人即将结束为期一年的枝柳铁路建设返回郴州。省铁建指挥部安排全团仅有的两名知青——我和张善,随同指挥部的一位官员从怀化赶去株洲打前站,为三天后乘坐闷罐子车到株洲中途短暂下车半个小时的民工们准备一顿午餐。为此,我们三人从怀化上了东去的火车。这一回,我们两个知青不但不用“逃票”,而且生平第一次体体面面、舒舒服服的睡上了硬卧车厢。

这些并不是我重点想说的,我要说的是我这次在硬卧车厢里的美好际遇(无关艳遇)。

列车11点进入夜间行车后,大灯全灭了,车厢里渐渐少了声息,疲惫的旅途之客开始进入寝息状态。轮轨之间发出的那种单调乏味的“吭咚——吭咚”,让我怎么也睡不着,心里不免有些烦。不知什么时候起,感觉贴隔壁的格档传过来一名年轻女子细言细语的述说,内容似乎都是围绕着贵州的风土人情。我对此全无兴趣。估计她的述说足有一个小时吧,其间只夹有很少的“恩”呀“是”的男声应答,也没有任何旅客出声制止。我着迷的是她的嗓音,不是欣赏她的标准普通话。虽不是嗲声嗲气的吴侬软语,那音色仍是格外的柔美,语速舒缓从容,语调高低错落,总之,它让我听着听着舒服到骨子里去了。那一年我是26岁,有足够的激情和想象。我坚信,如此动听的女声只可能发自一个美丽的少妇。此外,我还莫名的妒忌起那个紧挨其床聆听她的述说的幸运男人。女人的声音终于停止了。临睡前我决定翌日清晨一定要早早的起来,绝对不能错过一睹其芳容的机会。可我终于还是无缘见到这位意想中的美女——她准是在株洲之前就到站下车了吧。当时我真的为此好生懊丧。

多年后,我去了上海华东师大读研。同学中有一位名叫南帆的福州人(不久后他就成了中国文艺评论界重量级人物)跟我往来最为密切。三年的时光里,有无数个黄昏,校园里的丽娃河畔总有我俩的身影。我们可谓无话不谈。有一次,我跟他说起这个卧铺际遇,感叹可惜未能见此美女一面。南帆笑道:“真要见到了,你还会事隔多年仍然向我津津乐道吗?还是没见到的好。现实会破坏很多的美好哇!”随即,他不假思索的向我介绍了知名女作家张欣欣当时的一篇流行小说《在同一地平线上》。

小说的女主人翁跟她的丈夫是同一家工厂的职工,结婚成家已有时日,夫妻间早已没了激情。丈夫每天晚餐后照例先完成分配给自己的洗碗任务,然后一声不吭的出了门。她清楚的知道他每晚都去了哪里去干什么——就是去对去面宿舍楼6楼一职工家里打牌,不到夜深自己熄灯睡下他是不会回家的。常年独熬长夜的她,某一天不禁忆及儿时的一件让她终生难忘的事。小学毕业最后那个学期,学校组织春游去了公园。她跟着同学钻进了一座假山的山洞里,谁知没走多远竟跟同学走散了。黑黢黢的山洞让她十分害怕。她看见远远的地方有点亮光,知道那就是出口,可是她仍然害怕得一步都不敢挪。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自己的手,同时传过来一个男孩的声音:“不怕,我牵着你!”自己心里顿时就不怕了塌实了。他们手牵着手很快就顺利的走出了山洞。直到走到山洞外头,自己的手还被那胖乎乎的男孩紧紧的握着。忽然男孩一把将她的手掌展开,用指头在她手心里一笔一笔划出一个字。她认出了那是一个“爱”字,顿时只觉得脸蛋好一阵发烫。男孩是隔壁班上的同学,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小学毕业进中学,自己跟那男孩考上了不同的学校,从此再未见过面,也不知道对方的任何信息。二十几年过去,每当忆及这次春游,就想起那张胖乎乎的脸蛋和那个歪歪斜斜的“爱”字,她总会情陷其中,不能自已,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幸福。自从有了第一次回忆,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会经常的去回味去遐想。她很想知道那个小胖子男同学现在何方,过得怎样。这以后的一天,丈夫晚饭后又出了门。她独自在家苦苦思考了很久。终于决定,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去对面六楼把那个“捆绑”自己男人多年的户主狠狠给教训一顿。当她把那房间的门推开时,香烟缭绕之中,她看到牌桌上自己男人的身边坐着一个赤膊的死胖子,不用猜也知道他就是这家的户主。她于是发疯似的叫道:“你们也太过分了吧,天天晚上把我男人拴到你们这里!”男人没敢吭声,死胖子户主开了腔:“谁拴了你男人?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干嘛!恋爱不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事喽!我可是早在小学六年级就在女同学的手心里写过‘爱’字的!”女主人翁一听,狠很的盯视着眼前这个死胖子,差一点没昏倒过去。从此,小胖男孩可亲可爱的形象再也没有在她脑海里出现过了,它已经死了。

前几年,我还在人民日报上读过一篇让我感触极深的散文。老城区一僻静小巷深处的宅院里住着一户人家,奶奶年高八十,孙女亭亭玉立刚满十六岁。一天孙女告诉奶奶说,有个一头银发的老爷爷怕有九十岁了,看样子是从国外回来的,在咱家这条小巷里找人,开口就问这附近有没有个叫“静儿”的老妇人?人们问他静儿姓什么,老人说几十年了记不得了。孙女问奶奶知道不知道“静儿”,奶奶没有搭理。第二天,孙女又告诉奶奶,那位老爷爷今天又来找了,好象很着急的样子。奶奶听罢仍是一声不吭。这天晚上,奶奶对儿子说,她想去大女儿家住段日子,让儿子无论如何明天一早就得送她去。奶奶此一去就是两个月。再回到这小巷宅院时,孙女对奶奶说,“爸爸说的,您小时候就叫‘静儿’。是不是啊?”奶奶这回开了腔:“那个老爷爷后来还来找过吗?”孙女说好象再没来过了。奶奶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他要找的是小姑娘‘静儿’,哪里是找奶奶呀?奶奶都八十啦!”

孙女听不明白奶奶的话。

    我应该是弄明白了这奶奶的自言自语。她认的准是这样一个理:美好只能留在永远的想象中!

读研攻读的是汉语言,毕业之后去中文系是教语言,后来下海就要说是去玩语言了,不是作秀而是把玩。策划、创意、定位一类,最终还要靠语言来“表现”。这都是语言的商用 。本人还有一个知青的重要身份,所以,还会特意跟我的老插朋友说些有趣的故事和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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