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退休闲居,除了有时与妻子轮流接送读小学一年级的“研究孙”,下午社区娱乐室(牌馆)玩下转转麻将小赌怡情,空闲时上网外也看下家藏闲书。老残游记、儒林外史、菜根谭、三言两拍、猎人笔记、荒凉山庄、高老头之类泛览一下,有时也泛读下“鸣其艰深”的老庄之作,修心养性有所裨益。
冯梦龙在《警世通言》中引庄子语,“牺牛身被文绣,口食刍菽,见耕牛力作辛苦,自夸其荣。及其迎入太庙,刀俎在前,欲为耕牛而不可得也”。庄子谈的当然不是作为祭品养尊处优的牺牛,影射的当是官场斗争中的牺牲品吧?耕牛当然是指草民,秦代不是称草民们为“耕战之民”吗?李斯被腰斩时,与儿子叹再不能牵黄犬出老家上蔡东门狩猎,就是叹欲为草民亦不可能了!
老庄之说,如《庄子》内外篇皆避世之说。在太平盛世,甘于淡泊,怡养天年可也。“天下无道则隐”,隐得了吗?文革动乱中,多少草民成了政治运动的牺牲品!
《庄子》一书是30年前考入广铁某校当脱产成人大学生,周末义务帮校图书馆搬新馆时管理员所赠。湖南老乡的她指着一堆杂乱的库存图书说,你要什么书挑2本吧!搬完书满头大汗,我挑了这本《庄子》,还有《中国近代史纲》、《中国古代官制》……大约是归档外重复多余的书吧?
这本《老子》则是退休后买的精装本。当时在新华书店改制后的书城没有简装本,只有这精装英汉对照版,11元8角不贵。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第一章开篇明义,与“治大国烹小鲜”都是论者常引之语。书中题注:可以用言词表达的“道”,就不是常“道”;可以说得出的“名”,就不是常“名”?
说不出的“名”,不光是事物的名称,亦指名利之“名”乎?退休后可谓淡出江湖,忆往事,忽然想起“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句成语,想起在单位小有名气时沉浮起落。
20来年前本市新建火车北站编组场正式投入运用,各站段、各部门都投入紧张的转场工作。那时我已由郴北调段机关助勤,我在发知网的小说栏《胡伯伯外传》写的那位段领导对我说,现在只有冷水滩下属单位要人,你要留在衡阳只有北站地区食堂差人?好不容易调回照顾家庭,哪个还想去冷水滩?于是我答应负责新组建的北站地区食堂管理工作。
新转场的北站离市区10多公里,人称铁路地区的“西北利亚”。当时只有11路公交车到附近小镇,要走2里路才到北站。铁路交通车只开行早晚2趟,交通极为不便。一纸命令调往北站的市内职工,有“充军西伯利亚”的感觉。兼之当时领导没有考虑职工的生活困难,不比市内舒适条件下工作的职工多一分钱补贴,起早贪黑一时怨声载道……
正当年富力强之时,一到任就抓食堂的各项管理工作。转场前1年筹办食堂的前主任有5000多元亏空,要用食堂养的3头皮包骨的猪崽抵数,我自然不干,这亏空挂在前任帐上。采购员报账时许多日用品、菜蔬比市价高,于是我骑单车去镇里市场暗访,比如他报账的香干1角5分钱1块,只要1角,每斤肉3块,只要2块8……我向单位人事部门提出撤换采购员,夺去他的肥差,自然对我恨之如骨。对1年筹备期中懒散惯了的几十名职工严格考勤,声称不能再像过去的“绿营兵”那么懒散,并按规定迟到早退每次罚款2元,从每月20来元生产奖中扣。真的扣了3人,包括有天早上我自己单车坏了迟到2分钟,一时倒真地把劳动纪律抓了起来。当时也就百多元工资1月,2元也不是小数字。
说是“充军西伯利亚”,当时人事部门的做法还真有点这个味道:从各部门抽调人员去北站时,许多部门负责人都是把些不听话的“刺头”、做事偷懒耍滑的“滑头”、不会做事的“呆头”推出来。除了少数生产骨干,人员素质真的不好说。“韩信将兵,多多益善”,如果面临一批不甘心充军的“叛军”试试看?
领导担心这帮被“充军”的人会罢工,要我和几位“骨干”哪怕几个人也要顶起转场后数百人开餐任务。这种可怕的局面并未出现,白案班长,一位在集团比武中拿第二名的聪明小伙子,还有我按会计建议从炊事员破格提拔的红案班长,率领手下保证了数百职工三餐供应。
但坏事也坏事在会计(某领导女儿)与红案班长身上。被“充军”的职工对我起早贪晚与他们一块干活没意见,却对坐在办公室无所事事的会计和红案班长意见很大。我后来听人悄悄反映,我周日轮休时,会计下午借口回城办事早退,红案班长配好菜也溜了……我批评了她们。但我轮休时另一“干部”会计仍不管事,逢这天食堂就处于混乱状况。
“政治工作是一切经济工作的生命线”。领导为了稳住转场后地区食堂与行车公寓的混乱军心,要树一、两个本单位转场工作中的典型。大概先前一盘散沙的食堂有些起色,一时间领导大会小会、包括衡北地区车间会上大肆表扬灯火的工作抓得好,并评为年度先进标兵。灯火“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列车上餐车工作过懂红案,铁路工厂搞机修多年懂设备,运输经济专业懂管理”,“主动要求到衡北负责食堂管理,改变过去混乱的管理状况”……在机关干部与现场的多次大会上,灯火一时成为“明星”。
灯火怕被“捧杀”,坐在会场很不自在。旁边坐着相邻几个车间的干部,他们脸上透着嫉妒、不满。是的,他们管的行车公寓走廊挂满蛛网,乘务员说饭菜味如嚼蜡,蟑螂老鼠横行……就灯火这“新官上任三把火”行,他们不都“不行”了?
灯火年轻时在餐车那2年做事麻利,如华罗庚“优选法”火上煮着大锅饭,烤箱里煨着才干水的饭,地下凉着待出锅的饭……几口大锅,一会功夫可煮出十来锅饭!厨师长夸我比有些炊事员效率高一半。怎知我摆弄滚烫的50多斤重大饭锅流着黄豆大的汗,拿“双抢”时的干劲应付开餐时的急需……炒大锅菜也能对付,但与食堂与行车公寓的厨师是不可比的,他们可都是送往省商校培训一年以上的一、二级厨师?
尤其这“主动要求到北站负责食堂管理”要命,当时许多人都是被“充军”去的,你“主动要求去”不是另类吗?且是去“当官”……而领导要我去冷水滩与北站选一的内幕,又不好会上当面戳穿领导。
我私下对领导说,灯火那两板斧管成本核算不成问题,但不能在厨师们面前“班门弄斧”;那“主动要求去北站”也不是那么回事?领导黑下脸,你不是主动要去的吗?(“二选一”,能不去吗?)想起读《三国》时曹孟德危难时甚至借无辜粮秣官的头一用,我明白自已只是领导面对“被充军”群众树的一个“样板”,应对“被充军”群众不满的一张牌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