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的他乡游子,不停的跳槽揾食,膘不见长,倒是结交了满世界熟人。朋友多,但令人亲近感动的朋友却不会多。就像猴子掰包谷似的,总是无法将所有的朋友都搂在怀里。
周宗岱先生是个让人钦敬和感动的人。说他是我的朋友,脸红,就算是我打了他的牌子吧。
我与周宗岱先生是忘年交。后来才晓得的,他是我妈妈的小学同学,妈妈说,宗岱小时候很调皮呢,但下象棋有名,又成绩好,要不几十年了,怎么还会记得。我妈妈退休在家已十来年了,宗岱先生与我妈妈是同时代的人,现在却依然闹腾得欢,著书作画,不可遏止,还雄心勃勃地将赴省城办个人画展呢。(注:那时是赴省城个展,2007年在京城中国画院个展。)
我与宗岱先生才见过一面。1993年春节,鑫森兄、鑫汉兄、剑桦兄等邀了一起去他家玩,说是玩,其实是去赏画论道。走进宗岱先生家不禁吃了一惊,蹩足的两房一厅旧宅,没有装修,几件老土家什,光鲜的是满目字画。大家齐齐动手摊开宗岱巨作一幅长卷山水,屋子太小只能一节一节的铺。尔后,宗岱先生温柔娴淑的夫人搬出大叠大叠的画作,一幅幅揭着,让朋友们细细品评。大家都是行家里手,或各执一词,或一致认同,如醉如痴,只差不似唐伯虎般甩开水袖摇着折扇了。只有我,道行太浅,于画于字于诗,都是外行,于是,眼睛看着“热闹”,心里却开了小差,想宗岱先生一介画家,一介书家,一介文人,却在这局促的环境里作息。又想他的今天亦即是我明天的写照呵。是富贵不沾文人呢,还是文人沾不得富贵呢?返惠州后收到宗岱先生的信,信中有这样几句:“春节期间来舍下,想不出的寒酸吧,整个房子是个作坊!现在是没有能力与时间去弄房子,穷惯了,能安心画画就好!”
去年下半年我遇到一件棘手的事,整个身心都灾情严重的样子。给宗岱先生写信便流露了一句半句的,没想到他在百忙之中(真正的“百忙”呵,个展在即,除赶画外,还有多少事情得筹划)给我写来厚厚一叠回信。他告诉我,他那时划了右,自己想清了自己不是坏人,也想清了自己才二十多一点点,兴许能熬得过这段苦难,还有希望吧。自己与自己斗争,就过去了。是呵,有多大的苦难比得了他们那辈人被打成右派的苦难呢?大凡上了年纪的人,总是看不惯年轻人说愁,经历了多少呢?能有多少愁呢?而宗岱先生却让你能平平地与他四目相对,于长辈的点拨中透着朋友的平易与热诚。
因为做了编辑,初时是喜欢宗岱先生的散文,生活底蕴厚实,笔底好细致,更难得是独具童心。编辑最怕无米下锅,也怕无好米下锅。那年剑桦兄邮给我一叠宗岱先生的文稿,让我有一种得了丝苗香米的丰足感。最记得宗岱先生几乎写了一个动物世界,猪、狗、猫、鸭、公鸡,母鸡等等。绝不似有人说的,江郎才尽之时才写些猫呀狗的,而是篇篇玑珠文字。且让我拈来一小段。写公鸡:“公鸡,可谓雄性美的极致。肥硕的阉鸡,羽毛仍与公鸡相类,但头脸如奶油小生,特别是没有了那不可一世之气,不但画家不画,母鸡也不买他的账,哀哉!”写母鸡:“母鸡的形态是地道的雌性美,文雅柔顺。也如人一般,有幼年,少年、青年,成年几阶段。其幼年,雌雄难辨。少年,青年期的母鸡,亦如少女,羽毛紧贴,体态苗条,头上略露一线红冠,红红的脸蛋。成年的母鸡,便如不着意保养的中年妇女,横长直不长,松松垮垮,湘人称之曰‘垮四大娘样’。线条美是谈不上了,母性美却更浓郁。过分苗条,原来是与母性牴牾的东西。”看看,写的多么好玩又多么有意义。
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宗岱先生写散文仅是“搭头”,主要是画画、书法,还从事美学理论的研究。1998年上半年,宗岱先生出版了20万字的美学理论专集《美辩》,(注:不幸,这本书一到我手上,就被一位书法家朋友“瞄”走了,至今没有还给我呢。这之后,又喜得先生新著《画余信笔》,更是爱不释手,因为全部是散文随笔,篇篇美文,非常可读。)其内涵之渊之博,不是我这等浅陋的读者所能企及。而宗岱先生在自序中“谨白”,他“不是吃理论饭的”。
为宗岱先生的清贫抱屈,只能说明我的浅薄和虚荣。那间简陋的“作坊”里产生的文字和画作的美丽,远远胜过物质豪华万千。这当然是最令我钦敬和感动的了。果若宗岱先生的清贫是我明日之缩影,但愿能秉承他的精神一二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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