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集成垸走出来的知青,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的老歌串烧《集成垸的夜半歌声》,我最懂其中滋味。我在台下边听边回想起那些年在集成垸与乃夫兄弟一起渡过的岁月,尤其是晚上爱好文艺的乃夫兄弟自娱自乐的时刻。还是将我6年前写的旧帖子“忆沃夫”贴上吧!
一个知青的命运 忆沃夫 我下放在华容县集成公社红旗大队有50多名长沙知青,是亲兄弟、兄妹、姐妹关系的长沙知青就有6对,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乃夫(行者无疆)、沃夫兄弟。我是在八队,沃夫兄弟在六队,两个生产队相隔得不远,来往较多,其中还有个原因是沃夫与我弟弟是同学,尤其是我所在生产队知青都陆续被招工、招教离开了农村后,留下我一个知青,我寂寞了就常去六队他们住处玩,因此与沃夫兄弟是比较要好的朋友。 沃夫是弟弟,是个16岁左右的初中生,当时长沙市二中的老三届学生统一下放到华容县砖桥等几个公社,沃夫不是二中的学生,他是随在二中读初三的哥哥来到红旗大队开始知青生活的。沃夫虎头虎脑,长得比他哥哥显得高大,常被社员们认为是兄弟俩中的哥哥。刚到农村,沃夫俩兄弟住在生产队安排的小茅草屋里,白天在生产队出工劳动挣工分,收工回来兄弟俩还要自己生火做饭,种菜养鸡,对原一直生活在城市的中学生来说,这种生活还是艰苦的。生产队在他们的住房旁边还搭了间小茅屋,安排住了一个从华容县城下放的孤身老人,叫白云鹏,有60来岁了,据说解放前他是国民党将军卫立煌的警卫营长。由于他是四类分子,经常要挨批斗,他身边也无亲友照料,老人生活更显凄凉。但他很老实,每天劳动从不偷懒,与社员们相处得很好。沃夫兄弟俩也从没有歧视他,在生活上、劳动上尽量照顾这位老人。收工之后还经常与他聊天,我记得白云鹏在农村除了出工劳动外,晚上还写写画画,我们一问才知道他在设计一种不要动力的机器,为此我们还和他争论过。 我在农村时有了一次招工返城的机会,但我因眼睛近视难以过体检关,沃夫见义勇为在我测视力时代我测视力,后来被公社管知青的干部识破,他为此挨了顿批评,我那次也未被招上工,但我仍然很感激沃夫。我们大队管知青的那位干部作风恶劣,经常刁难、迫害知青,我与沃夫兄弟暗中搜集这位大队干部的“罪证”,不料有次被这位大队干部发现了,后来我们经常在关键时刻受到这位大队干部“穿小鞋”,我们也只敢怒不敢言。 沃夫从小酷爱音乐,特别喜欢铜管乐器、吹笛子,他在下放农村前曾正式拜长沙海员俱乐部管乐团的一位鼓手为师,学过一段打击乐器,特爱敲小洋鼓。当时的农村哪有这些西洋乐器,沃夫便利用下农村时从长沙自带的一对小鼓槌,以家中小饭桌面作为小洋鼓,闲来无事便练习敲打。那时文化生活极为贫乏,收音机播放的文艺节目只有八个革命样板戏,沃夫对样板戏十分喜欢,对一些经典段子能又演又唱完整表演出来。但沃夫最为喜爱的音乐还是芭蕾舞“白毛女”、“红色娘子军”乐曲,只要收音机播放这些音乐,他都要放下手中的事情,他用小鼓槌在饭桌上边敲小鼓,边用嘴模仿小号声,参与伴奏,“拉拉来、咪来多西拉…”,如痴如狂地汇合到收音机播放的音乐旋律声中,好像自己成为了样板戏乐队中的一名成员。久而久之,他对这两个样板戏的整个曲谱滚瓜烂熟,收音机只要一播出某段乐曲前奏,他立即便能将整个乐曲用这个方式演奏出来。沃夫还是大队文艺宣传队成员,吹拉弹唱跳都能来,尤其他的笛子吹得有水平,他吹奏的笛子“送粮忙”也曾代表大队文艺宣传队在公社演出而大受农民们欢迎,并赴华容县参加了汇演。 知识青年下放到农村后,上级每年都有一、二个招工指标下达到红旗大队,可能由于家庭政治历史原因,在大队安排民办教师、推荐招工、上大学时却一直没有沃夫兄弟的份。1973年,红旗大队的长沙知青陆续走了将近一半,我终于被贫下中农推荐上大学而离开了农村。而沃夫兄弟仍留在了红旗大队,他们在农村与农民一道,天天出工劳动。 我离开农村去读大学及以后参加工作都没有在省会长沙,一直在外地。到90年代初我才调回长沙工作。1995年底,下放在华容县集成垸红旗大队的知青们在长沙知青酒楼聚会,在那次会上,我才见到了已十多年未见面的沃夫兄弟。沃夫满面苍桑,头发稀疏,戴上了假发。我与他们交谈中才得知,1974年大队决定将一个招工指标给沃夫兄弟,是哥哥返城还是弟弟返城?沃夫毫不犹豫将返城的机会让给了相对瘦弱的哥哥。哥哥返城了,沃夫又留在农村干了二年,后来还当过民办教师,成为了在红旗大队为数不多的呆在农村最久的长沙知青之一。“四人帮”垮台后,1976年12月沃夫才有了个招工机会,终于返回了长沙城市,开始了新的一轮生活。 沃夫回长沙后,在街道办的一个集体所有制工厂成为了一名工人,城市的条件更激发了他对音乐的爱好,他除了继续练打鼓、吹笛子,还练其他西洋乐器。不久,他终于有了一支属于自己的单簧管,能够尽情地吹奏,而且演奏达到一定水平。他不满足于自己演奏,还在工厂手把手地教一些年青工人,培养了几名爱好铜管乐的工人,并说服了工厂的领导,组成了一支工厂业余铜管乐队,他们经常在工厂、在社会演出。沃夫沉浸在雄伟动听的音乐声中,感到十分满足。同厂的一位女工也成为了沃夫的知音,并与沃夫结了婚,生了一个儿子,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可是这样的日子过了不到十年,沃夫所在的工厂效益却越来越不景气,俩口子在一个工厂上班,儿子长大了要上学,厂里每人每月只发80元生活费,无奈之下,沃夫不得不辞去工厂的工作,只好到处打工,他先后在饭店帮人买菜、守店,也帮人开过长途客车、卖票,后来又在长沙市当了一名出租车副班司机,日夜奔波在长沙的大街小巷上,他想多辛苦一些以多挣些钱,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沃夫所在的工厂与我们学校相隔不太远,但我刚调回长沙工作,大家都忙于各自工作,一直未见过面。这次知青聚会时才联系上。聚会后,我与沃夫都住河西,我们俩便边走边聊一同回家。在路上沃夫说得很多,他与我聊起从农村回长沙后的生活,他谈农村的艰辛和苦闷,他谈做的士司机的辛劳和无奈,他说:“我总感觉我活得好累、好累”。他谈他对音乐的爱好和抱负,他多希望拥有一支高素质的交响乐队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这次知青聚会后约一个多月,我突然听到一个噩耗,沃夫因车祸去世了。原来那年春节前夕,湖南下了一场大雪,一位顾客要租车连夜赶回湘西张家界回家过年,承包车主刘眼镜便接下了这份跑长途的单,当天开车的是主班司机,沃夫随同前往,不料在冰天雪地的路途中,沃夫所坐的大众捷达车与一辆货车突然相撞,沃夫头部受重创,后来虽经抢救,但无力回天,沃夫走完了他四十四岁的坎坷人生。 在长沙的知青们闻之沃夫不幸逝世消息都无不为之叹息,纷纷赶往沃夫家中悼念,并为他开了个简朴而隆重的追悼会。在追悼会上,我看到沃夫面带微笑的遗像,看到躺在灵柩里裹上纱布头面部已变形的沃夫,看到沃夫的妻子及年幼的儿子哭得死去活来,我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沃夫啊沃夫,你命运太坎坷、太短暂、太不幸了,你在要读书学习的青春岁月却耗费到了农村插队劳动,你想要实现自己的音乐理想却只能在饭桌上练击鼓而空想,你迎来了改革开放的大好时光却因工厂不景气而要下岗自谋生路,在激烈的社会竞争中你明知有艰险,为了生存也不得不去挣这血汗钱……,这难道就是一个知青的命运?! 沃夫逝世又是快十年了,我常常想沃夫如果能活到现在又是怎样的情景?我想可能他凭着他的不懈努力已摆脱了贫困与苦恼,正在实现他的音乐美梦;我想也可能他仍然在社会的底层正在为养家糊口、为使儿子能更有出息而在拼命挣扎。但这些都只能是可能。 十年了,沃夫,你在另一个世界里生活得可好?但愿沃夫在另一个世界里能抛开生前的一切苦闷与烦恼,尽情吹奏出一曲又一曲欢愉欣悦的音乐,谱出一曲又一曲极乐世界的幸福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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