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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岸还没有开放,有信的话,多半还是要由国外的亲友代转,大陆的来信都得夹带在信封里,对于某些人,可能还冒着前程的风险。好友自己写的信不长,只说在北京遇到了“娘娘”,是北京人称呼伯母的意思。信中又附带一信,原来是我的身生母亲写的,她请好友帮她打听一下三十年前离开,再也没有见到的两个儿女的下落。我根本来不及细读,立刻冲上楼,见到了太太便抱住她大哭。

我也有妈妈了啊

 

      母亲是在晚饭之前收到了我的信,当然迫不及待地打开来读。那是一九八○年代前的事,邓小平的开放政策尚未出现,大陆依旧贫困落后,几家人家共用厨房跟起居室,母亲就凑着共用的起居室仅有的一盏微弱的电灯,站在那儿,把我的信从头到尾也不知道读了多少遍,读到夜阑人静,读到四下无声,再抬头,已时近午夜。这才发现,她已经在那个灯下站立了好几个小时,怀疑此刻是不是梦?

 

 

      直到有一天母亲在信中说,她的一只眼睛已经失明,很怕另外一只眼睛有一天也会看不到,希望可以早日相逢,以免抱憾无穷。

 

 

      母亲早在三个多小时之前就到了机场,早早地在门边占了个好位子,依现在的说法,她要在“第一时间”看到我。她立定在门边的位置,三个小时,一动未动,用她仅有的一只眼睛紧紧地盯着。
从香港转来的飞机,落地的时间在下午,我没有去牵妈妈的手,她是个陌生人。
在信里,用文字表达,我很习惯,面对面竟然找不到什么话说,只觉得,那个遥远的、记忆里穿着有垫肩的西式大衣的时髦女子不见了,跟眼前的这位老太太全不相干。

 


停留在承德的那几天,每天,不论什么时候,母亲会随时地忍不住痛哭,特别是回到居停的招待所之后。我这才明白,原来该哭就一定得哭出来。

母亲有许多种的哭,有的时候她躺在床上,手背捂着眼睛,只管流泪。有时饮泣继而痛哭,也会躲到洗手间里吞声而泣。那几天她看起来没有多么高兴,但是情绪发泄一番是必要的。几十年了,不可能只为了母子相逢而哭,她经历反右的冲击,是很老资格的“反革命分子”了,到了“文革”,那样的知识分子不受罪是不可能的。她之再婚依然不幸,因为章乃器先生在与她相识之前,是曾经有一个已离婚的家室。她与章先生婚后得一子,也可以稍慰于心了吧?没料到这个身边唯一的儿子,却因为出身不好,又有了十年之久的牢狱之灾。在此同时,她被逼出门墙,打成扫街妇,以极为微薄的工资,不但要应付自己的生活,还要节省下来作为探监的车钱,还有给弟弟在里面的开销。还有更多我不知道的痛苦,她忍了好多年,在见到了暌隔四五十年的亲生儿子之后,便一发地倾泻而出,哭到欲罢不能。

 

        两岸隔绝,造成多少人间悲剧,母子间几十年的分离又重聚,令人唏嘘。文章读了两遍,真情实感用心写就。谢谢楼主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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