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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窝子里的歌声

                    山窝子里的歌声

 

 

    我们金麦这山窝子里,有笑声就有歌声,有歌声就有笑声。我们刚到山窝子的那段日子,天天都能听到知青们的歌声,尤其是那些女知青,走路唱歌,洗衣唱歌,在田里干活唱歌。挑担子不唱;可挑空担子回来时嘴里还要唱着歌。到大队开会的时候,她们围在一起不停地唱歌,唱了一首又一首,唱了一段又一段,硬要唱得大队干部讲“开会啦!”,她们才停歌。实在一天累得腰酸背胀,但唱起歌来一身就来劲,唱起歌来就忘记了一切。
    记得那年过年,大队组织我们知青到军属家拜年。我们排成队站在军属家的大门口齐声唱道:“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千遍哪个万遍哟下功夫……嗨!好象那一把钥匙打开了千把锁呀……”唱到这一段时,围着看热闹的社员们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只听见几个老奶奶在旁边议论:“娘唉!怠是把甚么钥匙喔,可以打开千把锁,我们的房门不就白锁一场了。” 我们几个伢子一听这话,“嘣 ”地笑了起来,这首歌硬是唱不完了。
     我们唱歌社员们听着好笑,社员们唱起歌来我们听着还好笑。他们唱歌走调我们听了好笑,他们唱歌唱错了词我们还好笑。记得那年我和翘妹子扛起锄头到茶籽林里锄茶山。我俩刚走进茶山,就传来了一阵歌声,是青年民兵在唱革命歌曲:“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当他们唱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句时,我听起来不是味,我问他们唱些什么?
    他们一齐回答:“得把锄头,是把刮锄。”
    翘妹子连忙追问:“么子么子,得把锄头,是把刮锄。各是么子意思咯。”一位叫癸生的青年指着手上的那把刮锄说:“这都不懂啊,你得了一把锄头,拿着仔细一看,原来是把锄茶山的刮锄。”他说完,还把手上的刮锄举了起来给我们看。
    翘妹子哈哈哈地一笑,笑得往地下一坐,脚又是各蹬,手又是各拍,她本来嗓子就尖脆,这一笑得来就象铜铃响一样,逗得大家都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他们是望见她笑的样子好笑;我俩是想起他们得把锄头,是把刮锄好笑 ,大家笑成了一堆 。最后我扬起锄头大声唱了一句:“得把锄头!是把刮锄!”
    当然,他们也有唱得好听的歌,那就是他们的山歌。 那些年里,只要和他们一起上山,就能听到那动人的山歌。有一次,我和翘妹子上山摘杨梅,山陡路滑,我双手推着她慢慢地走,被对面坡上的一群大姑娘看见了,她们哈哈一笑,弄得我们怪不好意思。突然,她们一齐唱道:

                   上山脚酸慢慢移,你俩买匹马来骑。

                   买马要买长腰马,配鞍要配二人骑。
                   娇坐马前郎坐后,手搭肩膀笑眯眯。
    嗨呀呀!她们这首山歌唱得动人极了,我不停地向她们招手:“再来一遍!再来一遍!”她们真的又唱了一遍,唱得又整齐又好听,听了还想听。这首歌我们很快学会了,我俩每次上山都要唱这首歌,唱不厌。从杨梅树上还能听到这么一首歌:

                   杨梅杨啊杨梅杨,杨梅树上好歇凉。

                   杨梅长在树枝上,杨梅能当五月粮。
    这首歌唱得好实在,杨梅成熟的的季节,正是五荒六月青黄不接的时候,山窝子里的人就是用杨梅当粮食;吃杨梅连籽一起吞,靠杨梅籽填饱肚子。那些年,我们和山窝里人一样,吃着杨梅唱着山歌,度过了一年又一年饥荒。
    山窝子里的山歌诙谐有趣,连骂人的歌都那么好听。记得有一年桃花开的季节,有两个县城来的女人,路过我们山寨,她们各打着一把伞,走起路来怪里怪气,连我们知青都看不惯那妖里妖气的样子。突然,从山上传来一阵山歌:

                   桃子开花淡淡红,婊子大娘大不同。

                   出门一把洋布伞,进屋一起野老公。

   “唱得好啊!”我们在田里干活的一齐喊。那两个女人不知听懂没有,头都不敢抬,加快步子走了。大家又一齐唱起了这首歌,唱完以后又是一阵笑声。山窝子里的年青伙子,最爱逗那些才过门的新媳妇,尤其爱逗那些肚子大的新媳妇 ,他们一齐唱:

                  十八娇啊十八娇,不知你肚何日消。

                  我也冒得鸡鸭蛋,我也冒做甜酒糟。

    逗得那新媳妇红着脸骂:“痞子,抛皮,媚要的脸的家伙……”骂完了又笑,大家又跟着笑。要是那位大娘搂起裤子过港河,把水弄混了,在下游洗衣、洗菜的人又会骂着唱:

                  大脚娘啊大脚娘,搂起裤子过大港。

                  走到港中屙泡尿,汉口大江造水荒。

                  往年涨水都能喝,今年涨水臭酸汤。

    骂也骂了,笑也笑了,唱也唱了,而且唱得好夸张;唱的人、听的人都笑了,又热闹一场。还有唱得无聊的:
                  大娘和来大娘和,搂起裤子过港河。

                  两边两个白把腿,中间一个麻雀窝。
    这首歌一唱出来,又是骂声又是笑声,忘却了劳累,忘却了饥饿。那时候我也是穷开心,苦作乐。我上山砍柴时最爱唱歌,山上没有人看见,可以大胆地放声高歌,唱错了也没人嘲笑。我最爱站在山顶上唱《挑担茶叶上北京》和《洞庭鱼米香》,有时候被山下的社员到后幽默地说:“你在山上跃喊跃叫,体质虚的人会被你吓散魂哟!”我听了又是哈哈一笑。
    我们的儿子一个、二个接连三个的出世了,我俩口子从清早鸡叫累到鸡归窝。因三个儿子奶水都不够吃,夜静了,翘妹子总是抱着儿子一边呵,一边唱:“好崽崽,快睡觉,风不吹,鸟不叫,好崽崽,睡觉觉……”她就是这样一声声呵护,一声声唱,直到儿子们能吃饭,能走路,能说话,能唱歌。
    儿子们有儿子们唱的歌,他们同山窝里的孩子站成一排,拍着手,唱着歌:“墨棒(蜻蜓)墨棒,快来我门上拍翅膀,我不打你;你上天,雷打你。你上山,火烧你。你进洞,蛇咬你……”那童声的歌唱起来几好听哟!
   山窝子里的歌声伴随我们度过了那艰苦的岁月;山窝子里的歌声驱散了我们好多的疲劳、饥饿、忧虑和尘烦。我们留恋山窝子里的歌,我们回味山窝子里的歌,我们现在还唱着山窝子里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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