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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在三线的那些日子》(62)半夜的呻吟

在三线的那些日子(62

半夜的呻吟

 

 春节过后,会同一号隧道大会战告一段落。

 继五连搬迁到小寨工地之后,六连也从会同隧道进口的花果山搬迁到了狭剑桥工地,随同六连一起搬来的还有二连的部份职工,这部份从二连分来的职工就是从平山塘去三线时,从老二连分配到新二连的那一部份职工。至此,从平山塘来三线的老二连的一百多人又在狭剑桥工地汇集了

 我们先期来到狭剑桥工地的十多个人,原先住在山下的寨子里,每天上班时到山上的工地上搭建工棚。由于我们人少,工期紧,加上中间还过了一个春节,耽误了一些时间,工棚还没有完全建好,指挥部的领导就催着六连的人搬家,为了节省工期,六连也调来了部份职工协助我们一起施工,我们建好一座工棚,他们就搬过来一批职工。

 为了便于管理,我们十多个人又回到了原来的排(班组),排长依然是周体尚、程振河,职工依然是原来那帮人。老领导,老同事,老熟人,老朋友,亲情依旧,一年多的分离,宛如做了一场梦

 我们住的新工棚很大,一溜子住了三十多个人,与我床挨床的是原桥隧队来的一位老师傅,姓曾,四十多岁,五敦身材,身体结实得象一座铁塔,长着一脸的络腮胡子,说话声音洪亮,做事积极肯干,是我们排里的一名班长(一个排里有三名班长)。

 春节过后不久,湖南既进入了春雨季节。俗话说得好“春天春天,时时发癫”一会儿大雨盘沱,下得地上泡泡、池塘里起水花,一会儿细雨如织,连连绵绵没完没了,一会儿雨又停了,太阳时不时地露露脸,这样的天气让我们工程单位的领导最头痛,他说放假休息吧,雨又停了,太阳也出来了,他也怕耽误工期,挨上级领导的批评;他说上班吧,雨又下个不停,工人们个个淋得落汤鸡一样,大家都怨你骂你,你真是拿天老爷没办法。

 有一天早上下雨,工人们都按时起了床,吃过早饭后,大家都坐在宿舍里面玩,有的在下棋,有的在看书,有的在聊天------悠闲自在。曾师傅是个急性子人,下了好几天的雨,耽误了不少的工期,他的心里急起来了,就拿把凳子坐在宿舍门口看天,说来也巧,那阵子雨渐渐地小了,他有点坐不住了,拿起工具站在宿舍门口等着雨停,苍天不负有心人,雨终于停了,他立刻喊了起来:“雨停啦,大家还是出去做点事情吧------听到了喊声,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动,情愿或不情愿地跟在他的后面出了门。

 今天的工作是去食堂旁边搭那座没有完工的办公室。因为刚刚下过雨,地上都是烂泥巴,竹架子上面也是水淋淋的,大家穿着套鞋,拿着手套来到了屋架子下面,都只是站的站,看的看,谁也不肯上架子

 架子工操作规程里面有规定:落雨、下雪、冰冻天,不允许上架子,大家心里都明白有这么一条规定,所以不肯上架子,又不想得罪领导,所以也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泡蘑菇

 此时,一个年青人开玩笑地对我说:“周师傅,这个搭屋架子,只有你一个人去学习过,你是技术权威,你说了算,你说这个落雨天,到处都是湿湿,滑滑的,能上架子吗?”

 我知道他是在调侃,不是有意地对着我来的,而是说给在场的领导听的

 我想了想,准备打个折中,接过他的话说:“如果这个架子是木头搭的还好一点,是竹子搭的,千万不要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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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讲的不能上去,我上给你看看------曾师傅听我那样说,心里早已沉不住气了,他涨红了脸,不等我把话说完,就插了进来,一边气呼呼地说着一边朝屋架上爬

 三下两下就上了人字架,脚踩着一根椽子准备往内移,我一看大势不妙,尖声喊道:“危险!不能------

 我的话音还没有完,一道黑影一闪,紧跟着“卟嗵!”一声闷响,曾师傅早已经掉到了地上,只见他脸面朝下,四肢张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完啦!完啦------我心里一紧,赶紧奔上前去。

“不要动,不要动------”站在边上的人七嘴八舌地喊开了。

 我楞住了,不解地回过头来望着他们。大家一窝蜂地围拢过来,只是都不去动他,稍过了一会儿,曾师傅自己爬了起来,大家都七嘴八舌地问长问短:“摔到哪里了------

 “不要紧吧?------

 “没有摔到骨头吧?------

 曾师傅一脸苍白,一声不吭地坐在湿地上。

曾师傅从房架上跌下来的消息不胫而走,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工地,周体尚排长听到这个消息,也一改往常雷打脑壳不作急的神态,三步并作二步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他拨弄人群,看见老曾已经坐了起来,绷紧的神经才得以松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把头凑近老曾的头,轻声问:“老曾,没有事吧?”曾师傅痛苦地摇了摇头,也不作声

 “来两个人,把老曾送回宿舍去,坐在这湿地上怎么能行?------”周体尚吩咐道。

 围观的人群中立即上来了几个桥隧队的老师傅们,在他们的搀扶下,曾师傅一跛一拐地向宿舍走去

 曾师傅走了,围观的人群也散了,留在工地的是搭建工棚的工人们,他们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有的工人还一边笑一边数落说:“摔得好,看你下次还称能啵------

 “他妈的,瞎喳唬,幸亏跌下来的是他,要是摔的是别人,他还要说你不注意安全------ 有人喷喷不平的说。

 “象这种人还要摔重点,要摔断他一条腿或摔断他的腰就好啦------有人幸灾乐祸地说。

 “他都摔成这个样子了,你们还要责骂他,也要不得------有人同情地说

 “他吃了这个哑巴亏,总会要吸取一点教训吧,今后再也不会这样蛮干的了------有人折中地说。

 “周师傅,你原先说,这个屋架如果是木头的,就可以上去,是竹杆的,千万不能上,这是为什么?”有人问

 我走近一根立柱,指着竹杆交叉处对他说:“竹杆的表面很光滑也坚硬,两根竹杆横竖交叉靠在一起,是靠篾仔起的固定作用,篾仔在捆扎它们的时候,并没有吃进竹杆里面去,而是靠一左一右的用力方向不一样,而卡住竹杆不往下滑,木头不一样,杉木杆的表面较软也粗糙,两根杉木杆一横一竖地靠在一起,它们之间不容易滑动,再者,搭杉木架子,我们用的是铁丝扣固定,绞紧时铁丝扣已经深深地吃到杉木杆的里面去了,所以,杉木架子不容易滑动。

 下雨天,我们穿套鞋踩在杉木杆上虽然有些滑,但是,还不至于溜,下雨天,我们穿套鞋踩在竹杆上显然不一样,不但溜,还溜得快。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竹杆必须要有三个点固定,竹杆的自身才不会转动,我们屋梁上的那根椽子,只是在人字架的两端固定了,中间是空的,人一踩上去,椽子中间受力后往下沉,原本拱向上的地方就会自我转动调整到拱朝下,曾师傅踩上去,没有注意竹杆的自我转动,这种转动的速度是很快的,曾师傅还没有反映过来,竹杆一转动,他的脚就踩空了,所以掉了下来------”我一边讲一边拿着竹杆做示范,大家看着听着,渐渐地也就明白了其中的工作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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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完我的解释后,有人说“你要是早点讲给他听,何许他就不会掉下来了------

 我说:“我要他不要上去,还没来得及跟他讲原因,他就冲了上去,生怕我是找原因偷懒------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活该,要让他吃点苦头才好,看他下次还称能不------”我忿忿不平地说

 曾师傅回到宿舍后,既没有去局指医院,也没有去大队部卫生所,只是在自己的床上躺着。

 吃中饭的时候,大家都回到了宿舍。工地上的议论归议论,关心还是必不可少的,大家纷纷前去探望伤情,问长问短。可是,曾师傅只是把头蒙在被窝里面,一个不看,一声不答。据坐在床头的周排长讲,他的伤情不太重,没有伤着骨头,只是全身有些疼痛

 那一天,我没有看见他起过床(或许我们上班去了,他起床吃饭上厕所了)。

 晚上,我早早地就睡觉了(我有天不亮就起床外出晨练的习惯),半夜里被一阵轻轻的痛苦的呻吟声惊醒,是谁不舒服了?我侧着耳朵仔细地听,是从隔我不足三尺远的曾师傅嘴里发出来的,“哎哟!哎哟!哎哟------听着一声接一声的痛苦地呻吟,还有隔三差四的叹气声。

 我的心收紧了,我屏住了呼吸,细细地听着,内心产生了一阵悲哀的同情:多么可怜的老师傅啊,你有痛苦的话就放声地呻吟吧!哪怕是喊叫,不要为了个人的虚荣而忍受内心的煎熬;你大声地喊叫也要比那些无病呻吟的人要好得多。同时,我内心有一种深深的内疚,白天对你不听劝告的鲁莽有一种厌恶的蔑视;对你从屋顶上掉落下来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愉悦;对你睡在被窝里不理不睬前来探望你的职工人的无理行为有些痛恨;现在看来,我的那些内心活动不是一种君子之心,不是一种与人为善的心里活动。相比之下,你要朴实得多,你不是为了工作,何必得罪那么多的人呢?你不是对自己的行为过失感到惭愧的话,又何必把头埋在被窝里不愿见人呢?是人,孰能无过?能容忍人家的过,容忍人家改过,这才是一个真正的人,大写的人

 我又为你的无知和鲁莽感到心痛,我们干工作不但要有十分的热情和干劲,同时还要有科学的方法和技巧,才不至于给国家造成损失,才不至于给自己或别人带来痛苦,假如你今天能耐心的等我把话讲完,细心地分析一下其中的道理,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你又何至于受这么大的痛苦呢?遭这么大罪呢?想到这一点,我又一点也不同情你。

 人呀!就是这么茅盾------

 在胡思乱想中我又进入了梦乡,再次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看看旁边的曾师傅,他依然一声不响地蒙在被窝里

我一骨碌翻身坐起,穿衣下地,轻轻地推开门,外面的雨停了,天依然阴沉得很,湿气也很大,我换上跑鞋出得门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早晨的新鲜空气,舒展着手臂,慢慢朝通往洪江的那条公路跑去。

周卫祖

2011年4月29日星期五 1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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