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知青纪实文学,连载小青河之恋(五)

西岭望雪

          谨以此文献给与我共同经历八年坎坷生涯的老知青阿明兄!
               小青河之恋
                                      (四面楚歌)

         响午时分，春妹来了。她背着五十多斤包谷籽来碾房磨粉。阿明招呼她坐下，为她端来碗凉水，然后启动粉碎机开始磨包谷粉。
       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春妹了，春妹的神情显得有些憔悴，紧锁着眉头靠在木柱子上，一直沉默不语。“春妹，你怎么不说话呀？是身体不舒服吗？”阿明边操纵机器边扭过头来问春妹。
      “阿明哥！”春妹抬起头来，睁着一双充满着忧郁的大眼睛、望着阿明说：“怎么办啊？阿爸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他态度明朗、坚决反对我们的事。他说等明年开春，就要我嫁到猫儿寨去，并说等今年秋后，猫儿寨的人就会到她家里来送定婚彩礼。”
      “那猫儿寨的人你见过吗？是什么样的人家呢？”阿明听到春妹这么说，心里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忙不碟地问起阿妹。
      “人没见过，听说去年刚从部队复员回来，家里出身好，是党员。我爸很中意这门亲事。说象我们这种富农家庭能找到这样的人家很不容易。今后可以少受许多气。”春妹边说边走过来。她望着阿明良久，突然拉起阿明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说：“阿明哥！我怎么办啊？我身上已经很久没有来了，可能已怀上了。我决不会嫁到猫儿寨去的，这一生我跟定你了，我们快想想办法吧”。
      阿明听春妹这么一说，心里更加紧张起来，匆忙将最后一点包谷倒进机斗里，将它磨完，关上机器。抬起胳膊将头上渗出的汗水擦干，望着春妹。
      “春妹，你别急，我已作好准备，干脆我们结婚吧。明天我去与大队长说说我们的事，争取他的同意。你回去先稳住你父亲，我把我这边的事搞妥后就可以去与你家及你们队上商量你的事情了。”
       “阿明哥，要是你们队上，我们队上以及我父亲他们都不同意怎么办呢？我估计他们都会不同意我们结婚的，你要有思想准备啊！”
       “春妹，你放心好了，不管情况怎么样，谁也别想拆散我们，只要你能挺得过来，就是有再大的困难，我都作好了心理准备，无非就是在这里一辈子扎根安家罢了。”
       此时的阿明已作了最坏的思想准备，他心里想凭着在磨房的生活补贴，凭着在队上拿的最高工分，凭着他与春妹勤劳的双手，一定能让今后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然而事情的演变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有许多事情当事人并没有想到情况随时会发生变化，而产生令你意想不到的结果。
       而此时的春妹，已感受到方方面面的压力。她首先要面对的是来自家庭的压力，她出身于这样的家庭，作为家里姊妹中的老大，她能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如果嫁给出身好，又有复员军人背景、又是党员的人，肯定对她们家里来说是一件门庭光耀的事情。这样的话，她们一家在寨子里也能够稍为抬一点头，少受点窝囊气。其次她要面对来自宗族传统方面的压力，在她们寨子里还从来没有哪个妹子嫁给岩头寨的后生，原来也曾发生过两个寨子的青年男女恋爱的事情，结果都是棒打鸳鸯、各奔东西。虽说现在提倡男女平等、婚姻自由，但传统的势力仍然很大，还没有哪个苗家女子敢越雷池一步。再则还有阿明哥是从城里下来的知识青年，他们大队会同意让一名知青与一个出身不好、家境又差的苗家女子结婚吗？诸多方面的压力让春妹这样一个聪明善良的女子感到透不过气来，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虽然她读过许多荡人心魄的情爱小说，为书中的主人翁和故事情节拍手叫好，而一旦这种情景非常现实地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感到那样的迷茫、那样的软弱。 仿佛感到有一块千钧的铁锤高悬在她的头上，一旦落下，将砸得她粉身碎骨。
        阿明送走春妹，直到春妹的身影消失在小青河边竹林的深处。第二天一早，阿明急急地赶到大队长田老山家。田老山正欲出门做事，见阿明风风火火地跑来，连忙停住脚步，招呼阿明在堂屋坐下。
        “阿明，这么早跑来，有什么事哟？”田老山边卷草烟边问阿明。  
        “大队长，我今天来找你只为一事，我想与磨子寨的春妹结婚。”阿明开门见山，直接了当地将来找他的目的告诉了田老山。
        “什么！我冒听错不！你要与春妹结婚？”田老山一时激动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不行！你要想清楚，春妹是什么样的家庭出身，她家里是富农，反革命家庭出身，这样的家庭人家躲都躲不及，你还要削尖脑壳钻进去，你是好日子过惯了，还没受过苦不？我今天清楚的回答你，要与春妹结婚，不行！”
       “阿明，你是一名下乡知青，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你不要认为你改造了碾房，为队上作了贡献就忘乎所以，跟富家子女谈起爱来，你必须立场坚定站稳脚跟与春妹断绝来往，不然的话你在碾房的工作……
        阿明原以为大队长田老山会同意他与春妹的婚事，却不曾想一来就遭到大队长的严词拒绝，顿时火气也上了来，他不等田老山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大声说道：“你不同意可以，我直接找公社去，我不相信公社不批我们结婚。”说完就奔出田老山家，朝公社的小路走去。
        公社离岩头寨有十多里山路，阿明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公社。进了公社院子大门，阿明直奔公社分管知青的革委会副主任麻仲云的办公室。
       “阿明，你来了，请坐！”麻副主任与阿明打完招呼，站起来为满头大汗的阿明倒了一杯茶。“阿明，跑得这么急，有什么要紧的事呵？”麻副主任仿佛还不知道阿明到公社来找他的原因，其实就在十多分钟前，他刚刚放下田老山从岩头寨打来的电话，他已经知道了阿明来公社的目的。并与田老山一起商量了怎样处理这件事情的办法。
        阿明依然是风风火火，屁股一落坐顾不得喝一口茶就对麻仲云说起他与磨盘寨的苗族姑娘春妹恋爱，准备结婚，今早上找大队长田老山打结婚证明遭到拒绝的事，并表明态度希望公社同意他与春妹结婚的要求……
        麻仲云副主任等阿明说完了来意，接过阿明的话道：“阿明，你作为一名知识青年下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是一件好事情，你有知识、有文化，也为岩头寨用上电作出了很大的贡献，你所做的这一切，大家都看到了，也给予了你很大的回报嘛。听说你现在生活得不错，手表、收音机都用上了，比我们都过得好些哟。”
        说到这里麻仲云语调有所升高，正色道：“阿明，你要想清楚啊！你扎根农村安家落户是一件好事情，我们是支持的。你说要与春妹结婚，我们是不会同意你的要求。你可以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但不能与地富反坏右的家庭打成一片，你必须站稳阶级立场，要过得了‘金钱、美女’这一关！”
        听完麻仲云这番话，阿明犹如一盆冷水浇到头上。他知道今天他的要求不会得到批准了，但他还是坚持着说：“毛主席教导我们：出身不由已、道路可选择……”
        麻仲云挥手制止了阿明继续说下去。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道路可选择？有那么多女知青，有那么多贫下中农女子你都可以选择，而偏偏扶把一名反革命、富农份子的女儿作为恋爱对象，你还有没有一点政治觉悟？你如果选择这样一条路走下去，是非常危险的！”
        此时此刻，阿明发热的头脑已彻底冷却，他知道继续耗在这里与麻仲云理论是不会有任何结果，于是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走出门外，身后还传来麻仲云的声音：“你必须赶快断绝与龙春妹的一切往来，千万不能执迷不悟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