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湖南，某美术学院大门。日、外
一九六五年春。晨光明媚，彩霞缤纷。美术教师率领刘恒、肖湘妹、齐立娟、乔志等男女学生到野外写生。他们背着画夹，活泼愉快地走出校园。
2..野外。日、外
远处烟村雾树，脚下芳草野花。刘恒、肖湘妹等青春飞扬，满脸阳光，活力四射，迈着轻快的步子走来。
潇洒但有些稚气，唇下有一颗黑痣的乔治和另外几个男同学跟在肖湘妹身边喋喋不休。肖湘妹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边走到刘恒身边。乔治插到他们中间，继续与肖湘妹攀谈。
〔特写〕刘恒，挺拔潇洒，一幅少年老成的样子。
小巧玲珑，秀外慧中的齐立娟笑咪咪，喋喋不休的跟在刘恒的身边倾谈。刘恒不时报以谦和的微笑。
〔旁白〕：我的初恋是在1965年。我爱的不是身边的这个齐立娟，而是肖湘妹，遗憾的是她被许多条件优越的男生追逐。在我的心目中她是高贵的，可望不可及的月亮女神。
〔特写〕肖湘妹美艳的容颜，娟秀、文静的气质。
3..岳麓山下。日、外、
刘恒等在美术老师的指导下取景，开始写生。
肖湘妹看了看刘恒，二人四目相对。肖湘妹羞怯地低下头，将画架立在刘恒的附近。
他们之间有一道空隙。齐立娟过来占领了那块地盘，将画架摆在他们中间。
云移日转。宛然的湘江，秀丽的岳麓山。
岳麓山下。美术老师在点评学生们的作业。
老师：……好了。大多数同学完成了自己的作业。总的来说，还是肖湘妹同学和刘恒同学的风景写生作得好，他们的共同特点是，线条流畅，层次分明、着色浓淡相宜。光感、立体感、真实感较强。大家都来看一看。
同学们分别围着刘恒和肖湘妹的画欣赏。刘恒和齐立娟站在一边。
刘恒：我看还是你的好朋友肖湘妹画得好。
齐立娟：人家是名门闺秀，她爸爸是文豪，母亲是画家，高不可攀啊。哎，大伙都说她和乔治是天生的一对！他们俩谈恋爱了。
刘恒：啊？谈恋爱？（小声）学校一再重申，学生谈恋爱轻者处分，重者开除。齐立娟，咱得为同学的前途和政治生命着想。你不能乱说啊。
齐立娟：哼，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我信得过你，才会告诉你。
刘恒笑道：对不起，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齐立娟：我和肖湘妹是最好的朋友，她的事情我都知道。我是不会对别人说的。
肖湘妹的目光投向刘恒。齐立娟见景，立即离开刘恒，到肖湘妹的身旁，搂着她的肩膀亲热交谈，把她的视线引向一边。
齐立娟：湘妹，你看乔治，其实他的画最有特点。老师偏心眼儿，只欣赏三好学生刘恒。
肖湘妹：我倒不那么认为，刘恒的学习和品德就是好。八层你是爱上了乔治，才有这样的想法。
齐立娟：哎呦，你跟乔治才是天生的一对儿，我哪能横刀夺爱呢？
肖湘妹：瞎说！就你心眼多，我没那个感觉！
4..宛然的湘江，秀丽的岳麓山。
同学们休息，联欢。
〔画外音〕：请肖湘妹给我们唱一段越剧好吗？
众学生鼓掌，肖湘妹很投入的为大家演唱《黛玉葬花》：
“…..，一年三百六十日，霜刀风剑严相逼。明媚香艳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歌唱中的肖湘妹，声情并茂，娇姿婉约。
〔刘恒的画外音〕：我最爱听肖湘妹演唱越剧《黛玉葬花》。在我的眼前，仿佛她就是个活生生的林黛玉。谁曾想到，这一段歌词，竞成了她一生的悲情写照。
5..学校食堂。黄昏、内
肖湘妹一边慢慢地吃饭，一边注视着隔座对面的刘恒。
刘恒吃光了饭菜，筷子夹起碗里最后几个饭粒。一只纤巧的手将一个馒头放在他的碗里。
刘恒抬起头来，见肖湘妹娉娉婷婷的走了。刘恒惊讶地注视肖湘妹婀娜的身影，直到肖湘妹走出食堂。许久，刘恒美美地享受那个馒头。
6..宿舍楼外。日、外
夜幕空蒙。月上柳梢头。
肖湘妹独依校园垂柳，眼望刘恒那间宿舍的灯光。
刘恒走出楼门，见到垂柳下的肖湘妹，兴奋地来到到她身边。肖湘妹羞怯地低下头，脚尖划着地面。
刘恒：肖湘妹，怎么还没休息？
肖湘妹抬了一下头，秀目灿若辰星，含情脉脉。面对刘恒亲切的笑脸，她又低下头，娇羞不已。
肖湘妹：我，睡不着，出来走走，多好的月色啊！望月思怀，我想起了古人的拜月词：“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刘恒：噢，好词，如歌妙漫，似水柔情，真令人感动啊！
肖湘妹：人家不过是偶然想起来的，能感动潇湘才子吗？
刘恒笑咪咪调侃：我招呼潇湘才子乔治郎君来好吗？
肖湘妹：不不不。刘恒，你别笑话我，你误会了，乔治对我是好，但他在我心目中只是同学、朋友而已。我……家庭出身不好，性格懦弱，不能像你那样潇洒乐观，满怀革命豪情地抒发对人生的热爱。我一直把你当作学习的榜样…….
刘恒：肖湘妹，你真让我受宠若惊。我的看法恰恰相反，你是大家闺秀，才思敏捷，能歌善舞，思想先进、乐于助人，是我心目中文化和文明的典范。我倒觉得在革命的进程中，消除无知和文盲，提高人民的文化、文明素质比大跃进更重要，所以你是我和所有同学学习的榜样。
肖湘妹感动极了。他抬起头来：刘恒，你真会安慰人，让人家怪不好意思的。不过，你总是有与众不同的真知灼见。我真的很欣赏你。你看我，一激动手都凉了……
肖湘妹犹犹豫豫地向刘恒伸出秀美的手，期待着刘恒伸出手来。可是刘恒伸出手时，肖湘妹又羞涩地将手缩了回去。她甚至把头垂得更低，不敢看刘恒。
〔齐立娟的画外音〕：湘妹姐！
齐立娟跑来：哈，你们俩干啥呢？同学们都往这看呢。也不知道加点小心，影响多不好！湘妹姐。快跟我回去！
齐立娟拉起肖湘妹的手就走。肖湘妹回眸一笑，千娇百媚，无限深情。
刘恒望着肖湘妹的背影怅然若失。
7..男生宿舍、夜、内
男生们都已进入梦乡、刘恒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他在被窝里点着电筒，全神贯注地写情书。
〔刘恒的画外音〕：湘妹：你好！你能歌善舞、能诗会画。思想好，学习好，热情帮助每一个同学，你是我心中的榜样和偶像……
8..女生宿舍、夜、内
女生都已入睡。肖湘妹在被窝里点着电筒，悄悄写情书。
〔肖湘妹的画外音〕：刘恒同学：你好！你深遂的思想和卓越的才华；你坚强的性格和善良的品行，令我羡慕已久。你热爱党、热爱毛主席，你的革命热情和进步思想深深感动了我。我想说，我爱你…….
9..〔叠印〕：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刘恒、肖湘妹。
〔一个本片常用的幻影镜头.叠印〕：两人飘飘然起身。
两人飘然来在岳麓山下。彩云飘飘，绿树婆娑、花团锦簇、莺燕欢歌。他们手拉手倾诉爱慕之情，然后相拥起舞，热烈拥抱，温柔亲吻。
10..女生宿舍。早晨、内
女生们打扮好，走出宿舍。
齐立娟：湘妹姐，走啊。
肖湘妹：丽娟，求你一件事，你能帮我吗？
齐立娟：啥事扭扭捏捏，鬼鬼祟祟的？
肖湘妹：把这封信交给刘恒，要保密。行吗？
齐立娟：啊？你，你要谈恋爱？这样的事被人发现，轻的受处分，重的要被学校开除啊！
肖湘妹：如果你不敢，就算了。
齐立娟犹豫了一下，眉头一皱：给我吧。我交给他。
11..校园。早晨、外
刘恒把齐立娟叫到一边，欲吐还茹。
齐立娟：你这是怎么了，扭扭捏捏，鬼鬼祟祟的？
刘恒：齐立娟，你是肖湘妹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好同学，我求你把这封信交给肖湘妹好吗？
齐立娟一惊：哎呀，你疯了！谈情说爱这是资产阶级作风，如果被人知道，就毁了一生的名誉和前途啊！再者说……
刘恒：好吧，别连累你。还是我自己交给她才对。
齐立娟：你，你真的就那么想…….
刘恒：真的，我已经想了很久，不到黄河不死心。
齐立娟：…….行吧。刘恒，你是我最崇拜的好人，我愿意帮你。
12..女生宿舍。日、内
齐立娟趴在床上，床单上摆着刘恒和肖湘妹被拆开的情书。
齐立娟泪流满面，久久凝视两封被折开的情书，挥拳猛捶，疯狂地将两封信撕得粉碎。然后又把纸絮收拾起来，胡乱装进两个信封，打开自己的柳条箱，将两封信压在最底层。
13..男生宿舍。日、内
黄昏。刘恒等男生在炫耀自己的诗歌，绘画。敲门声。
乔治：进来！
齐立娟推门进屋。众男生惊异、欣喜的目光。
乔治：噎！本光棍府第一次有女生光临，真是犹冀天宫有仙姬下降也！欢迎！欢迎！
齐立娟落落大方的笑道：就你会叫唤！怕人把你当哑巴卖掉啊？
男生们大笑。
刘恒：齐立娟，请坐！大伙继续，继续！
乔治：我的漫画像题词：刘郎不识芙蓉艳，错把牛头当马面。请看画像！
乔治打开漫画展示。画面上被丑化了的刘恒
甲：刘恒！刘恒！妙！妙！
乙：像！像！像！惟妙惟肖！
众学生大笑。
刘恒见画，笑嘻嘻地拿出一张纸，铺开。背转身挡住住同学们的目光，一挥而就。
刘恒：先读我的七律诗歌一首：“云锦飘然聚日边，雄心倾慕古先贤。满腹牢骚无人识，一身穷病有谁怜。常向书中寻知己，每从被里觅诗篇。春花秋月勤耕作，自有风云绕笔尖”。我的笔尖刺中了乔老夫子。大家请看！
刘恒展示他的新作漫画画像，分明是被夸大了下颌有黑痣的乔治。
甲：象！像极了！
乙：基本画出了乔治的面目特点，嘴下边的这个颗黑痣太夸张了！
众同学品评漫画像哄堂大笑。
走廊里【话外音】：走啊！打篮球了！
丙：走，打球去！
同学们嬉笑打闹者离开宿舍。
齐立娟：刘恒，把你的大作赠给我行吗？
刘恒把诗稿和漫画卷好，递给齐立娟。
刘恒：没问题，你喜欢就拿去吧。（悄声）我的信，你交给……肖湘妹了吗？
齐立娟垂下头。
齐立娟：给她了。
刘恒：她，有回信吗？
齐立娟：没有！你不知道乔治在追肖湘妹吗？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她？刘恒，你注意我的感情了吗？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我可是一直……一直从心里头……想着你啊…..
刘恒一惊：……对不起。我，我一直把你当作好同学。真对不起。我的心里只有肖湘妹，谁也不能取代她在我心中的位置。永远，海枯石烂，我的心不能变。
齐立娟挥泪跑出男生寝室。
刘恒：齐立娟。唉……
14.. 校园内。日、外
黄昏。学生们在操场三五成群，用打球、散步等各种活动释放自己的青春活力。
齐立娟迎面碰见肖湘妹。
肖湘妹：丽娟，我正在漫山遍野地到处找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齐立娟：没事，没事。
肖湘妹：丽娟，你看见刘恒了吗？
齐立娟：别提他！狂妄自大，一肚子革命的正人君子，心里根本没有别人！
齐立娟伤心地走了。肖湘妹一头雾水，茫然的站在那里沉思。
15..学校大门边，黑板报。日、外
一篇报导引起学生们的注意。
肖湘妹：……我校三好学生刘恒同学通过体检和考核，被中国人民解放军航空学院录取……太好了！太好了！
齐立娟：瞧把你高兴的，又不是你要上天。再说，他一旦飞走，还能回来吗？
16.. 男生宿舍。日、内
乔治等同学们纷纷来祝贺刘恒。
乔治：刘恒，祝贺你！人民空军的飞行员！
大家鼓掌欢呼。
刘恒：谢谢同学们！我一定不辜负党的培养，同学们的鼓励，驾驶我们自己生产的战斗机，保卫祖国的领空！
众鼓掌欢呼。
17..女生宿舍。夜、内
齐立娟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翻身向里，脑海中响起刘恒的画外音：“我的心里只有肖湘妹，谁也不能取代她在我心中的位置。永远，海枯石烂，我的心不能变。”翻身向外，脑海中又响起肖湘妹念黑板报的声音：“我校三好学生刘恒同学通过体检和考核，被中国人民解放军航空学院录取……太好了！太好了！”
齐立娟烦恼地坐起来，泪流满面，久久第沉思。最终，她咬牙切齿地作出决定：
【齐丽娟的话外音】：刘恒，我要折断你即将高飞的翅膀，我不能让你飞走，我要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18.. 学校办公区走廊。日、内
嚓嚓的脚步声。一双缓缓移动的脚。
齐立娟走到挂着“党委书记办公室”的牌子的门前。
齐立娟的一只手抬起，犹犹豫豫。她咬了咬嘴唇，终于敲响了屋门。
〔画外音〕：请进！
19.. 党委书记办公室。日、内
齐立娟的对面坐着两位校领导人。办公桌上摆着刘恒作的乔治漫画像和诗稿。
齐立娟：刘恒丑化同学，写对社会不满的牢骚诗篇，而且他的父亲做过反党分子彭德怀的警卫员。刘恒积极为彭德怀鸣冤叫屈，说彭德怀的万言书是正确的。我觉得，这样的同学不能做飞行员，应该留在学校好好地接受改造……..
两位领导神色严峻凝重，屋里的空气几乎凝固了。
时钟。秒针滑动着，钟摆滴嗒滴嗒的响声震颤心灵。
总支书记：齐立娟同学，你反映的情况是重大的政治问题，我们得向上级有关部门反映，然后才能做出决定。
齐立娟：啊？还得向上反映啊？没那么严重吧！
20..学校操场。黄昏、外
残阳烧红了西天一片乌云的边缘。
刘恒看到与几个女同学迎面走来的肖湘妹。肖湘妹含羞低下头从他的身边走过。
刘恒失望的走向球场。
肖湘妹落在同伴后面，她望着刘恒的背影，欲开口，又忍住。水汪汪的秀目中充满失落。
齐立娟心事重重地走来。
21.. 浩渺山河。乡村、城郭，风和日丽。突然间，狂风卷着乌云滚滚而来，霹雷闪电划破黑沉沉的天空。
〔特写，运用以下资料片，黑白与彩色交替〕：报纸大幅标题：《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评海瑞罢官》《评“三家村札记”》《打倒反动的学术权威》《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叠印，运用以下资料片〕：红卫兵云集天安门广场，东西长安街水泄不通。
红卫兵揪斗挂着牌子和高帽的“黑帮”“牛鬼蛇神”“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红卫兵打砸庙宇。图书馆、焚烧文物和书籍。
戴着“革命造反兵团”袖标的造反派封堵铁路，阻拦列车。
戴着“革命造反总司令部”袖标的造反派占领工厂和政府机关大楼，
大街上。两支造反派队伍迎面相遇，挥舞棍棒、大刀 激烈武斗，流血冲突。
一队卡车载着荷枪实弹的造反派武装，向人群开枪。
城市的夜空，枪声爆响，弹道曳光。
洪亮的声音通过高音喇叭传遍城区：紧急呼吁！紧急呼吁！重型机械厂云水怒革命造反敢死队一小撮暴徒，向我空字618部队革命造反总部的教学楼发动猖狂进攻。请革命造反派战友紧急支援！
紧急呼吁！紧急呼吁………
22.. 学校操场。临时搭建的高台。日、外
在“拿起笔做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谁要敢说……马上教他见阎王……”的歌声中，红卫兵小将云集台下，高呼口号：“打倒反动学术权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同学们把美术老师、党总支书记和刘恒等押上台，用剪刀将他（她）们的头发剪成“阴阳头”。分别挂上“走资主义本道路的当权派……”、“反动学术权威…..”“牛鬼蛇神……”“特务”、“右派”、“反革命分子刘恒”等大牌子和高帽。进行残酷的殴打、体罚和批斗。
红卫兵大队长：革命的同学们，老师们，红卫兵战友们，我校一小撮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勾结反动学术权威、牛鬼蛇神，包庇反革命分子刘恒，结党营私，疯狂丑化和反对伟大领袖毛主席，实行封资修教育，实行资产阶级专政和白色恐怖！是可忍，孰不可忍！
众应声高呼：孰不可忍！孰不可忍！
刘恒“错了！同学们，我热爱党，热爱毛主席，我不是反革命分子！你们不要把革命同志当成敌人来批斗、殴打！”
红卫兵队长带头高呼口号：“打倒顽固不化的反革命分子刘恒！”“刘恒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群情激愤，口号声震耳欲聋。红卫兵们一顿拳脚和皮带，将刘恒打倒…….
肖湘女站在广场边缘，心痛欲裂，泪流满面。
齐立娟痛心疾首的来安慰她，陪她落泪。
23..城市广场。日、外
几名臂上戴着“群众专政指挥部”红袖标的人将刘恒等押上一辆卡车。
肖湘妹和齐立娟走来。肖湘妹手里拎着装满水果、饼干的网兜企图送给刘恒。两名“群众专政”队员拦住了她。肖湘妹乞求；专政队员摇头。肖湘妹焦急万分地望着刘恒的背影。
汽车上。刘恒看到了萧湘妹。他坚强地向她挥了挥手挥了挥手。
〔刘恒的画外音〕：我因拒不承认强加给我的反革命罪名，坚持认为彭德怀同志没有错误，1968年秋，我被遣送到湘南五七农场劳动改造。我看到肖湘妹来为我送行，我的心象刀割一样难过，那一幕，让我刻骨铭心。
卡车开动了，肖湘妹追赶卡车，被齐立娟拉住。
卡车渐渐远去。肖湘妹泪流满面。
24.. 某国营农场。日、外
凌晨。晨光熹微，杨柳岸，晓风残月。
场景： 竹木框架，苇草封顶的大屋子，分住宿和食堂两大间，透出惨淡的灯光。
刘恒等农工、五七战士、知识青年疲惫地走出食堂，去上工。
25.. 农场田间。日、外
日上中天。路边水田、苇塘、荷花池。
刘恒等挥汗如雨，在水田间插秧。农场革委会庄主任头戴草帽，叉腰查看在稻田中劳作的人们。
身材窈窕，美艳俏丽的姑娘陆小芳，赶着一群鸭子从苇塘那边走来。引得在田间插秧的人们纷纷直起腰来，注目美丽的姑娘。
甲：谁家的姑娘？真漂亮！
乙：老陆头的闺女。大伙都叫她“鸭子西施。”这姑娘就是命苦，从小死了亲娘。喂！鸭子西施，过来歇一会！
小芳：谢谢你！俺的鸭子呱！呱！呱！问你好呢。歇一会吧，别累坏了柴火棒儿似的身板儿！
小芳的爽朗笑声，使沉闷的空气活跃起来。农场革委会主任庄大甲注目小芳姑娘，如痴若呆，馋蜒欲滴。一阵风将他的草帽刮进田边的荷塘。
庄主任：刘恒，把我的草帽捞出来！
刘恒光脚下池塘。
小芳：喂！别往里走，小心扎脚！
刘恒捞出草帽，上岸，脚上划了个大口子，鲜血淋漓。他痛苦地坐在路边。
小芳赶来，怒视庄主任。
小芳：你真坏！明知道农场往荷塘里扔了破烂家什，你还让他下去。
庄主任：你这丫头咋说话呢？那情况我早就忘了。要革命就有牺牲，为革命流血是常有的事。老周，把刘恒送回宿舍。刘恒，你休息一天，明天照常上工。
小芳：你真狠！他伤成这个样子，十天也不能走路。
26.. 简陋的工棚。一排木板床的中央。黄昏、内
刘恒在读《毛泽东选集》。脚部包着一条透出血渍的毛巾。阵阵疼痛使他不时放下书本皱眉。
破木门被推开。小芳手拎着装两个饭盒的网兜，领着一位背着医药包的老者进来。
小芳：刘恒哥哥，我爹来看你了。
刘恒：老爹，您好！
刘恒起身下地，被小芳按住。
小芳：别动。你就别客气了，我爹爹是老革命，年轻的时候在彭大将军手下做过卫生员，现在还学习中医，免费给老百姓看病呢。他是特意来看你的。
刘恒：啊呀，太好了！您老人家和我爸爸还是战友呢！
陆老爹：唉，战友，战友，你爸爸是哪年的兵？
刘恒：保卫延安那年。
老爹：那也是战友，我是万里长征时跟了彭老总的，受了重伤，留了下来。
刘恒：老爹，原来您是老红军啊！
老爹：都是彭总的人，没说的。唉，你的事情，大伙都知道，被赶到牛棚里的有不少是敢说实话的好人….唉，让我看看你的脚。
刘恒动手去解脚上的毛巾。
小芳：别动！
小芳弯下腰，小心翼翼地解开刘恒脚上的毛巾，露出伤口。
老爹：呦，伤得不轻。你别怕疼，我给你洗洗伤口，上点好药，三五天就能好。
小芳：爹，先让刘恒哥哥把这个吃了吧。吃饱了才能挺得住。
小芳打开饭盒，里面是一只熟鸭子。另一个饭盒里是米饭和鸭蛋。
27..某市街头。日、外。
肖湘妹穿一身军装，背着行李，戴着“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红袖标，与齐立娟并肩走来。
齐立娟：湘妹姐，这次你能加入宣传队下乡演出，是你好好表现的机会，我都替你高兴！
肖湘妹：丽娟，能帮我找到刘恒吗？
齐立娟：哎呀，湘妹姐，这话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就断了这个心思吧！他连累你差点没进牛棚。要不是你有副倾国倾城的好模样，凤鸣九天的好嗓子，早就完蛋了。别忘了你的出身，你的小辫子还在人家手里拎着呢。别因为他毁了你的政治生命！
肖湘妹：丽娟，你不知道我的心情，我这一辈子心里只有他，刀切不断，水冲不掉、火烧不净。他越苦我越想他，恨不得立刻到他的身边，跟他一起闯过刀山火海。
齐立娟：好吧，我帮你找他。湘妹姐，你可别自个儿乱打听，被人知道反而会坏了大事。
28.. 农场食堂。日、内
屋外四野暮色苍茫，夜幕降临。
屋内。灯光惨淡。一排排简易饭桌和长凳子坐满就餐的农工、“五七战士”和知识青年。他们每人一钵米饭榨菜，狼吞虎咽。
甲：苦！苦！苦！干这么重的活，吃这种难咽的饭菜。
乙用筷子敲着空饭钵：这么孬的饭菜，能让人填铇肚子也行，可是咱吃不饱啊！
庄主任醉醺醺打着饱嗝，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晃晃悠，与胡副主任走进食堂。
庄主任：谁在那发牢骚了？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想想万恶的旧社会，想想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看来忆苦思甜教育还不能触及你们的灵魂。不要忘了，你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是来脱胎换骨，重新做人的！
刘恒：庄主任，是重新做人还是重新做牛？
庄主任：嗯？你说啥？你什么意思？！
食堂里，人们噤若寒蝉，停下手中的筷子，鸦雀无声。
刘恒：我是说，我们在这里重新做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和血。这话是鲁迅说的，我们俯首甘为孺子牛。
庄主任：操！你们是牛，我是啥？我他妈的堂堂革命委员会主任成了牛倌？刘恒，你反党！反对革命委员会就是反党。在无产阶级专政面前不管是谁，鲁迅也得闭上他妈的臭嘴！
胡副主任：闭嘴，闭嘴。刘恒劳动表现还是不错的，可就是这张破嘴，净整文化词儿。庄主任，你有点喝醉了。依我看，让他认个错得了。
庄主任：不行！老胡，你不能只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我宣布，明天的斗私批修，批林批孔大会改成批斗刘恒的大会！我们要把刘恒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
庄主任气哄哄地走出食堂。五七战士和知青们也陆陆续续，惶惶然走出食堂。
胡副主任摇头：刘恒啊，刘恒。往后小心点，啊？
刘恒：胡副主任，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我不过是发了一点牢骚，庄主任就要踏我一万只脚……
有一人走回食堂：刘恒，有人来看你了！
齐立娟提着一兜饼干、汽水，出现在食堂门口。刘恒大为惊异。
29..工棚外，小河、岸柳。夜、外
小芳沿小路走来。看到刘恒和齐立娟在河边柳树下热烈讨论。她停下脚步，努力谛听。
〔齐立娟的画外音〕：从前已经过去了，没有了！求你不要连累肖湘妹好吗？她刚刚参加了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你配不上她。难道你要把她拉下水，毁了她的前程吗？
接下来再没有声音。
刘恒：小芳，过来啊。
小芳走上前。看到刘恒面带悲哀，不禁皱起眉头。
刘恒：小芳，这是我的同学齐立娟，特意来看我的。
齐立娟：你好！
小芳：欢迎你！姐姐。
刘恒：小芳，今天晚上，她和你一起睡行吗？
小芳：好吧。就是家里寒酸一点。
30..工棚里。夜、内
天空弯月如钩。
工棚里。蚊子的叫声与鼾声交响。数十人拥挤在板铺上，进入梦乡。
刘恒梦中呼叫：湘妹，湘妹…….
〔一个本片常用的幻影镜头〕：刘恒和肖湘妹飘然来在岳麓山下。彩云飘飘，绿树婆娑、花团锦簇、莺燕欢歌。他们手拉手倾诉爱慕之情，然后相拥起舞，热烈拥抱，温柔亲吻…….
突然间乌云翻滚，无数拳头打来。在“打倒刘恒”的吼声中，肖湘妹脱开刘恒的手，跌下万丈深渊…….
刘恒从梦中惊醒。坐起身，双手抱头，十分痛苦。
31..蜿蜒的乡路。日、外
凌晨。杨柳岸，晓风残月。
刘恒与齐立娟漫步前行。
刘恒：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齐立娟：不好。越是近在咫尺，越是想你，担心你。对了，那个小芳姑娘以为我是你的情人，后来我说现在还不是。她高兴了，喋喋不休的把心里的豆子全倒了出来。她爱上你了。
齐立娟的眼睛犀利地审视刘恒。
刘恒：怎么会？她只是个幼稚的小姑娘。
齐立娟：嗯，我相信你志存高远，不会轻易堕落。
刘恒：志存高远？嗨嗨，大哀莫过于心死，我已经是失魂落魄的行尸走肉了。
齐立娟：别装成瘟鸡的样子！我知道你是幻想振翅高飞的雄鹰。
刘恒紧抿着的嘴唇〔画外音〕：这次我真的绝望了。仿佛肖湘妹是鼓舞我生存的力量源泉，失去她，我的生命枯竭了。
齐立娟：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留步吧。刘恒，现在已经有许多知识青年通过各种渠道回到城里了。我真希望你好好承认以前的错误，老老实实地接受改造，争取到回城的机会。
刘恒突然瞪起眼睛，盛怒：我没有错误啊。你心里明白，我是所有同学中最革命，最忠于党的人！难道你也想把一个纯正的革命者改造成虚伪的、出卖灵魂的政治投机商吗？！
齐立娟还以颜色：又来了，又来了。人人都知道你最革命！可为什么人人都拿你当靶子批斗呢？就是因为你捧出的那颗心太真实，才被人当成了驴肝肺！
刘恒十分痛苦：对不起！我不是冲你发火。
齐立娟眼里闪出泪光，伤感的长叹：古代诗人说，“多情总被无情弃”，正像我一样，越是把一颗深深爱你的心捧给你，就越遭到你的轻蔑和背叛。
刘恒：对不起！我知道你的好心，可是我不能连累肖湘妹，也不能连累你。
齐立娟：不，我等着你。为什么肖湘妹能得到你的一纸情书，我就不能？给我写信好吗？
刘恒无动于衷。
齐立娟：再见吧。我等着你，盼望你回城的那一天。
萧瑟的晚风中。刘恒望着渐渐远去的齐立娟。幻觉中，齐立娟的身边浮现了肖湘妹，〔镜头4..〕齐立娟拉起肖湘妹的手就走。肖湘妹回眸一笑，千娇百媚，无限深情…….
刘恒抬手招呼肖湘妹，幻觉消失。他望着齐立娟远去的背影，心中无限悲凉。
〔齐立娟的画外音〕：从前已经过去了，没有了！求你不要连累肖湘妹好吗？她刚刚参加了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你配不上她。难道你要把她拉下水，毁了她的前程吗？
刘恒颓然蹲在地上，双手抱头，非常痛苦。
天边，镶着血色边缘的黑云压抑着如血残阳。
32..苇塘、小河。日、外
日上中天。鸭子在河的下游游弋、嬉戏。
小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见四下无人，脱掉衣裳，露出姣美婀娜的裸体，下河洗澡。
33水田里。日、外
刘恒等在胡副主任的带领下，挥汗如雨，在为稻田除草、洒农药。
34..大路上。日、外
庄主任和两名下级干部边走边谈。
鸭子叫声吸引了庄主任。他打发两名干部先走。
庄主任顺着小路穿过苇塘，奔向小河边。
干部甲：庄主任干啥去了？
干部乙：嗨，你真苯！没听见鸭子叫唤吗？庄主任准是奔着鸭子西施去了。
干部甲：唉，又一个小姑娘遭殃了。庄主任是采花高手，这下子鸭子西施要变成鸭子娘们儿了。
干部乙：嗨嗨，怎么说话昵？人家庄主任说了，那叫播撒革命的种子，让妇女们得到革命的阳光雨露的滋润。哈哈……
35.. 小河边。日、外
小芳在河水中洗浴。
庄主任从苇塘间偷窥。小芳窈窕的身体令庄主任垂涎。
小芳浴罢，轻松快活地上岸，身儿曲线玲珑，轻盈妙曼，哼着歌儿走向自己的衣裳。
庄主任跳出苇塘，抢先一步，拿起小芳的衣裳。
小芳惊叫着跑回河里，蹲下身，在水中只露出湿漉漉的头。
小芳：流氓！放下我的衣裳！
庄主任嬉皮笑脸：小芳，你这么好的姑娘就应该积极要求进步。只要你靠近组织，我保你当上革命干部，吃香的。喝辣的。来，你上来，我帮你穿上衣裳！来啊，来啊！
小芳：你不要脸！你是个坏蛋！来人哪！救命啊！抓流氓！
36.. 田间。日、外
刘恒等正在劳动。小芳的喊声惊动了他们。刘恒等放下手里的活计，奔向小芳呼喊的方向。
刘恒边跑边高喊：小芳，别害怕，我来了！
37.. 小河边。日、外
庄主任急忙放下小芳的衣裳后退。
庄主任：小芳！你这是陷害革命干部！
刘恒等赶来，见到眼前的情景，不禁停下脚步，瞠目结舌。
庄主任：干甚麽？干甚麽？都给我滚回去干活！这边有我在，啥事没有！都给我滚回去！滚！
众人服服帖帖地撤离。只有刘恒和胡副主任依旧站在那里。胡副主任走向庄主任。两人边离去边争论。
刘恒：小芳，你放鸭子的时候离我们干活的地方近一点。我走了，你上来吧。
小芳：刘恒哥，你别走！
小芳一急，身体露出水面又急忙蹲进水里。
刘恒停住脚步，背身不看小芳。
小芳出水穿上衣裳。
刘恒的背后伸来小芳的手臂。小芳紧搂住刘恒，脸儿贴在刘恒的背上。刘恒转过身，轻轻推开小芳。
刘恒：小芳，以后多加小心。
刘恒转身离开小芳。小芳望着刘恒的背影，怅然若失。
38.. 农场食堂。夜、内
昏暗的灯光下，批判会正在进行中。刘恒等“四类份子”和走资派低头猫腰接受批判。
庄主任：现在全世界，全国的革命形势大好，不是小好！可是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和牛鬼蛇神人还在，心不死。他们时刻企图推翻新生的革命政权，迫害革命干部和贫下中农，让我们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千百万人头落地。今天的斗私批修大会，同志们要结合实际，对我们的阶级敌人进行口诛笔伐………
39..屋外。不远处的榕树下。夜、外
天空星光惨淡。小芳依着树干，望着工棚和食堂，秀目中的泪光映着星光。
40..农场食堂。日、内
黎明，晨光初露，大地朦胧灰暗。食堂里还点着电灯照明。
食堂里。人们开始早餐。
胡副主任：大伙一边吃饭一边听着。上级革委会有个通知。今天晚上，市革委会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要到湘南镇演革命节目，请革命群众踊跃观看。昨天晚上被点名批判的同志……错了！昨天晚上被批斗的跟我留在这里继续斗私批修，深刻反省。现在我把上级革命委员会发来的革命节目单分给大家。名义上是请革命群众审查，实际上，上级革命领导干部已经审查过了。
胡副主任把节目单分发到个人手里。人们纷纷读出声音：…….歌舞《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女生独唱《毛主席的光辉照四方》。演唱者：肖湘妹……
刘恒的手弄翻了钵中的米饭，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人们继续读节目单：歌舞：《林彪紧跟毛主席》……..
41.. 工棚里。夜、内
胡副主任和几名牛鬼蛇神在开会。
门缝。一只明媚的秀目向屋里查看。
胡副主任：谁知道刘恒上哪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
甲：八成去湘南镇看革命演出去了。
胡副主任：去就去吧。刘恒要革命，可是那个那个……偏不让他革命。大伙的日子也过得太苦，太寂寞了。今个咱们都革命了，咱把批判会改成故事会。
众人的欣喜，溢于言表。
胡副主任：故事大会，胡讲。我先来一个……
众人欢笑。
42..工棚门外。夜、外
胡主任开始讲幽默的故事。屋里一改沉闷的气氛，传出阵阵欢笑声。小芳转身就跑。
43..乡路。夜、外
刘恒急匆匆赶路。眼前浮现萧湘妹为他送行的那一幕：
卡车开动了，肖湘妹泪流满面追赶卡车的形象向她奔来……..
刘恒加快脚步。
44..村外。夜、外
小芳急匆匆奔上大路，飞跑。
〔叠印〕小芳在奔跑。刘恒在赶路。
45..湘南镇外广场。夜外。
临时搭建的舞台和一条木桥连接的化妆席棚灯火辉煌。
舞台下人山人海。人群后面，臂上戴着“群众专政指挥部”红袖标的人们荷枪实弹站岗守卫。
刘恒远远看见舞台上正在在演出歌舞《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
歌舞结束。报幕员：下一个节目，女声独唱，《毛主席的光辉照四方》
肖湘妹一身红色裙装，出现在舞台上婉转高歌。
刘恒兴奋地快步向人群靠拢。几名专政队员拦住了他。
甲：站住！哪个单位的？
刘恒的眼睛直直地望着舞台上的肖湘妹，继续向前。他的眼前景象只有舞台上的肖湘妹，世上的一切都模糊了。
〔画外音〕站住！站住！
〔小芳的画外音〕：别打他！他是我哥！
小芳匆匆赶来。
群专负责人：喂，别打了！别打了！陆小芳，你怎么才来？我咋不知道你有哥哥呢？
小芳：老同学！放我哥过去吧！
群专负责人：放了他，放了他！
刘恒不顾一切地挤进人群，很快消失。
舞台上。肖湘妹谢幕。
46..后台。夜、外
刘恒悄悄绕到后台，躲在通往化妆间的板桥下面。
肖湘妹走来，没有发现刘恒，裙角几乎扫到刘恒的脸。刘恒的手伸过来，又缩回去。捂住嘴巴，眼里热泪盈眶。
肖湘妹走进化妆间。
〔画外音〕：肖湘妹，准备参加下一个节目，歌舞《林彪紧跟毛主席》
两名群专队员扑上来，将刘恒抓住。
群专队员甲：快来人！有阶级敌人攻击女演员！
群专队员们呼啦啦将刘恒拉走，殴打。
刘恒抱着头一声不吭。
小芳和群专负责人赶来。
小芳：别打了！我哥哥有病！
群专负责人：放了他，这人有病！陆小芳，你赶紧把他带走！
小芳拉起刘恒就走。
47..大街上。夜、外
夜空。疾走的流云不时遮住明月。
小芳挽着刘恒前行。刘恒的眉骨和头上流出的鲜血蒙住了一只眼睛。两人径直走进一家大门。大门上，“赤脚医生”的红字格外引人注目。
天空。弯月如钩，星云惨淡。
小芳挽着头上缠着绷带的刘恒走上大路。
48..苇塘。小河边。夜、外
刘恒坐在河边，头上缠着绷带，神情压抑。小芳倚在他的身边
小芳：刘恒哥，那个唱歌的姑娘是谁？
刘恒：说了你也不明白，别问。
小芳撒娇：我要你告诉我，告诉我！
刘恒：好，我告诉你。我是反革命，我该死！我不能连累别人。今天是我向那个唱歌的姑娘做最后的告别。永别了，肖湘妹…..
小芳：刘恒哥，我不要你死！你不是反革命。那些昧着良心说假话的人才是反革命。你没了那个唱歌的，还有我在呢。将来…..
刘恒：我没有将来，没有前途。我是长在路边的野草，任凭牛踩马踏；我是被关进圈里的猪仔，任人宰割分食。小芳，这些你不明白。从今往后，你别再理我了，别跟我受连累。
小芳：不啊，刘恒哥，我也上过学，看过很多书。我啥都明白，我要跟你一起吃苦受罪，陪你挨斗，陪你挨打、陪你吃饭、陪你睡……就是啥都陪着你，行吗？
刘恒：不行。我不能让你陪我受罪。
小芳撒娇：我要。我要，我就是要……
小芳紧紧抱住刘恒，热烈地亲吻他，将他按倒…...
49..工棚。日、外
黎明。云隙间的朝霞像有人将东方地平线涂上的一抹血红。
刘恒疲惫地走来，见庄主任气势汹汹站在门口。两名下级干部站在他的身边虎视眈眈。
刘恒的脚步停了下来，双方对恃的异样目光。空气仿佛凝滞了。
刘恒大步走上前。
庄主任暴跳如雷训斥刘恒。
越过刘恒坚挺的脊背，可见庄主任等狰狞的暴跳、指斥。
50..小芳家。日、内
晨光透过窗棂，照进屋里。普通的湖南农舍布置，光线灰暗。陆老爹病卧在床。后母情绪败坏地絮叨。
门外。小芳来到门前。小芳推门进屋。越过小芳的肩膀可见继母审贼似的目光。陆老爹强撑着坐起来。
小芳：爹！你怎麽了？
陆老爹：老病又犯了，怕是没治了。
小芳奔上前抚摸老爹的额头。老爹气喘吁吁。小芳坐在他的身边，伤心地为他捶背。
老爹：小芳啊，你长大了，哪有大姑娘家一晚上不回家的？
继母：你爹是因为你没了影子才病情加重的！
老爹：小芳，你跟爹说实话，昨晚你上哪去了？跟谁在一块儿了？
小芳瞟了一眼继母，犹豫了一下，终于横下一条心。
小芳：刘恒哥昨天去看戏，被人打伤了。我一直照顾他……
继母：啊？你和那个反革命小子混了一宿？丢人哪，现眼啊！
老爹：住嘴！我闺女不是你养活的，你没权利数叨她。一边去，一边去！
继母：一边去就一边去。我是小芳的后娘不假，可后娘也是娘。你不怕被人笑话，我还怕全家人跟着遭殃呢！
继母气愤地推门出屋。
老爹：你亲娘死得早，难为你跟爹吃苦受罪这些年。爹知道自个的日子不多了，心里挪不开、放不下的就是你啊。告诉爹，你跟那刘恒到底啥心思？
小芳泪如泉涌：爹，只有刘恒哥才能好好待我……
老爹：不行啊，孩子。我知道刘恒是条好汉子，可是你跟着他吃苦受罪，爹心里难受啊！
小芳泣不成声。陆老爹老泪纵横。
51..工棚。日、内
刘恒和农工、五七战士、知青们疲惫地进屋，将农具放在墙边。
小芳背着一个布包进来。放在刘恒的床上。
甲：呀，西施来了！鸭子呢？
小芳：有一部分上了庄主任的王八宴会，剩下的都跟你似的活蹦乱跳的等着庄主任的血盆大口呢。
众大笑。
小芳：刘恒哥，都洗好了。
小芳打开布包将迭好的衣裳放在刘恒床头。布包里现出饭盒。小芳打开盒盖。
露出米饭和蛋炒菜。
乙：咂、咂、咂，真香！原来鸭子西施比垸沙西施好多了！我要是吴王夫差，非得把这个西施抢走不可。
众大笑。
小芳：美的你！庄主任比啥王八都厉害，他都抢不走我！你王八瞎猜又能咋样？
众大笑。
〔画外音〕：开饭了！
人们争先恐后，急匆匆奔出屋去。
小芳的脸色马上变了。她从兜里掏出一页信纸。
小芳：这是你写给那个湘妹的。不是我偷看，是你忘在衣兜里的。我都背下来了。你说，湘妹，我把爱你的那颗心，扔到夜空中去了、你看不到哪一颗惨淡的星辰是我。湘妹，我把对你的爱情埋在土地里了，你不知道哪颗野草蓬蒿是我。别了，湘妹，我的终生之爱……
那页信纸从小芳的手中飘落，飘飞……
刘恒起身抓住了那一页信纸。小芳的哭声令他心痛欲裂。
许久，刘恒回过头来。
小芳：刘恒哥，你的心里没有我！
刘恒犹豫着，终于把小芳抽搐颤抖的娇躯拥进怀里，许久许久，刘恒的眼角涌出滚滚泪珠……
〔刘恒画外音〕：别了，湘妹，你永远地离开了我……
52..农场大院。日、外
红旗飘扬、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们载歌载舞，欢呼口号。农场革委会简陋的办公楼高挂横幅大字标语：“热烈庆祝省贫下中农代表大会隆重召开！欢送贫代会代表！”
庄主任等披红戴花趾高气扬地上了吉普车。
胡副主任站在欢送的人群前面，强颜欢笑。
小芳的继母赶来，神色慌张地与胡副主任说话。胡副主任收敛笑容，随小芳的继母离开人群。
53..小琴家，日、内
陆老爹躺在床上，艰难地喘息。小芳和刘恒伤心地在一边侍侯。
小芳的继母和胡副主任进屋。
胡副主任：老哥，我来了。你要挺住！枪林弹雨咱都挺过来了，这点病算啥？我这就送你到县医院看看！
陆老爹：老胡，我真的不行了。有件事，你得答应我。
胡副主任：老哥，你是老革命了，有啥事我都帮你，你尽管说。
陆老爹激动地剧烈咳嗽。小芳急忙给爹爹按摩胸部。
小芳：爹！爹！
老爹：我这孩子小芳，是你看着长大的。我把小芳的终身，托…….托付给刘恒了。
胡副主任惊诧的面孔。
老爹：老胡，你给他们…….登个记，让他们…….成婚吧。
继母哭泣：老头子，你这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啊！
胡副主任：老哥，说心里话，我知道刘恒是好样的。可你也得替老伴和小芳她们娘俩考虑考虑啊。
小芳哭泣：胡大叔，我不进刘恒的火坑，难道去爬庄主任的刀山吗？胡大叔，你就答应了吧！
老爹：老胡，你要是不给办，我就到彭老总那里…….告你一状，把你……开出队伍！
胡副主任：我办，我办！老哥，你放心去吧……
胡副主任热泪盈眶。
老爹向刘恒和小芳招手。刘恒和小芳靠拢过来。
老爹将他们的手抓到一起，渐渐地，老爹的手松弛了。
老爹安祥地闭上眼睛。屋内哭声动地。
54..城内广场。日、外
齐立娟站在广场一角。肖湘妹和男女演员们下了卡车。
肖湘妹兴奋地奔向齐立娟。
肖湘妹：丽娟！见到刘恒了吗？
齐立娟沮丧不已：他已经和一个农村姑娘结婚了。
肖湘妹：你说什么？这不可能！这是谣言！
齐立娟：湘妹姐，相信我，这是真的。
天旋地转。肖湘妹软绵绵的身体颓然瘫倒。
〔空镜头〕：楚天之下，浩渺山河。
〔主题歌〕《少年当解天下忧》：
胡长林 词 赵瑞军·曲
风摧玉树，雨打红楼，
哥也忧愁，妹也消瘦，岁若飘萍逐水流，
爱悠悠，恨悠悠，转瞬已白头。
蹉跎岁月，断肠处，哪堪回首。
天开日月，地辟清湫，
女娲石破，诺亚方舟，少年当解天下忧。
长相别，短厮守，一片丹心两鬓秋。
英雄儿女，赋天籁，唱万古风流。
55..工棚。日、外
中午。胡副主任带领农工、五七战士、知青走出工棚上工。
庄主任趾高气扬走来。
胡副主任：呕，你回来了！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辛苦了！
庄主任：我这趟出去真是经风雨、见世面啊！全国的革命形势一片大好，咱们落后了。
人们纷纷向庄主任致意。刘恒臂戴黑纱，从庄主任身边走过。
庄主任：喂，刘恒，你过来！你这是给谁戴孝？
刘恒：我岳父，小芳他爹。
庄主任：啊？胡说！小芳他爹啥时候成了你的老丈人？
胡副主任：庄主任，我正要跟你汇报。是这么回事……刘恒，你走，你们都去干活。我跟庄主任汇报汇报工作。
刘恒等离开。庄主任脸色十分难看。
胡副主任：是这么回事。你去开会那天，老陆头病重，临死的时候嘱咐我，给他的闺女小芳和刘恒登记，开个结婚证书。考虑到老陆是老革命军人，我就答应了……
庄主任：胡闹！这简直是胡闹！老胡啊，老胡，你的阶级立场哪去了？刘恒是阶级敌人，不能让他霸占贫下中农的妇女！我宣布，这个结婚登记无效！
胡主任：哈哈，庄大主任，你这个帽子戏法玩大了。第一，刘恒到底是啥份子，没有哪一级领导的正式定性。第二，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有婚姻自由……
庄主任：自由，自由！既然都自由了还要革委会的一元化领导干啥？要维护革命领导干部的绝对权威！老胡啊，你别再搞派性了。要服从一元化领导，我说了就得算数！
胡副主任：是我搞派性还是你违背党内民主的优良传统？我早就想和你讨论讨论这个原则问题。
天空乌云翻滚，一声炸雷，暴风骤雨席卷而来。
56..农场场部大院。日、外
浓云蔽日，阴风萧瑟。
上午。场部二层小楼高挂大字横幅标语：“彻底揭开五七农场的阶级斗争盖子！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农场全体农工、五七战士、知识青年列队参加批判大会。
刘恒等“牛鬼蛇神”地、富、反、坏、右份子被押在台下，挂牌批斗。
主席台上。各级领导干部和贫下中农代表正襟危坐。庄主任对着麦克风讲话。楼顶的高音喇叭传出其声嘶力竭的吼叫。
庄主任：……由于资本主义翻案风猖獗，我五七农场的阶级斗争盖子始终没有揭开。在隐藏很深的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的包庇纵容之下，以刘恒为代表的牛鬼蛇神和地富反坏右份子，疯狂地进行反攻倒算活动，妄图复辟资本主义，使我们千百万人头落地。经本农场和县革命委员会两级领导班子和公安机关两个多月的内查外调查实：刘恒，男，现年23岁，湖南省长沙市人，民族：汉；家庭出身：城市贫民。本人成分：学生。
其父做过“反党集团头目”彭德怀的警卫员，因此刘犯积极为彭德怀鸣冤叫屈，书写反动诗词，恶毒丑化和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刘犯在五七农场劳动改造期间，疯狂反对文化大革命，迫害革命干部和群众……
小芳挺着隆起的腹部，站在人群后面。庄主任的声音震颤她的心灵。
庄主任：猥亵、奸污、霸占妇女陆某某一人。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小芳：没有啊！不是啊……
庄主任：刘犯思想反动，道德败坏，民愤极大，不镇压不足以平民愤！现在，我代表革命委员会和全体贫下中农，以及本县公安机关，将现行反革命份子刘恒逮捕归案！人心大快！大块人心！
小芳的眼前天旋地转，一个声音再反复震响：大快人心！大快人心！
小芳终于昏倒。乡亲们七手八脚赶来救护。
57..村外一间茅草棚。日、内
雨后初晴。茅草房内，传出小芳阵痛的哭叫声，然后是婴儿的大声啼哭。天空沉沉云隙间透出一线阳光。
阴暗的草棚内。屋顶还在滴水。小芳疲惫的躺在稻草垫子上，身上盖着一床破被子。一位接生婆和两名中青年妇女忙活着，在灶边添柴烧水，将孩子放在木盆里，洗去胎衣。
接生婆将婴儿递给小芳。婴儿停止啼哭。
接生婆：大喜啊，这小子生下来老天就开眼，外边雨停了。
中年妇女：造孽啊！小芳他妈昧良心，把小芳撵到牛棚里来生孩子。
58..某监狱。日、内
高墙，电网。
提审室。身穿犯人衣裤的刘恒被狱警押解进来。坐好。
提审警官：刘恒，你在狱中服刑已经两年，在这两年里你写了十几万字的申诉材料，我们都看过了。可是你的犯罪事实证据确凿！
刘恒脸上浮现一丝苦笑：证据确凿？太夸张了吧？那都是牵强附会、无限上纲的虚假材料。
提审警官打开公文包，拿出刘恒诗稿和画乔治的漫画像。
提审警官：这画上下颌点一点黑痣就是影射和丑化伟大领袖毛主席，加上这首反动诗，你能否认你不是现行反革命吗？
刘恒：这首诗只是为赋新诗强说愁的咏志诗，仅仅说明我有苦读成名的思想，还谈不上反党；至于画是与同学互相开玩笑画的，我的同学乔治的下颌是长有一颗肉痣，到你们手上怎么变成了影射和丑化伟大领袖毛主席呢？凭这样的材料判我七年有期徒刑是错误的。我伏法，但不认罪。
提审警官：嗯？
刘恒：事实上，我信仰共产主义，我热爱党、热爱毛主席。我已具备了一个共产党员的资格。我正式向党组织递交我的入党申请书。
刘恒边说边向提审警官递交入党申请书。
提审警官一拍桌子，怒道：你这种对抗无产阶级专政的态度和行为，只会加重你的罪行！
刘恒异常平静：我再次申明：我热爱党，热爱毛主席，我没有罪。
59．监狱高墙内。日、外
天空。雁阵惊寒，列队南飞。
中午。监狱放风。刘恒眼望蓝天上的鸿雁，浮想联翩。
长空雁叫，幻成肖湘妹的喊声：刘恒……
肖湘妹泪流满面追赶卡车的形象向她奔来……..
长空雁叫，又变幻成小芳的喊声：刘恒哥……
小芳楚楚可怜的样子向他走来
长空雁叫。刘恒难过地闭上眼睛，眼角泪珠滚落。
60..村头茅草棚。日、内
小芳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编织苇席。
庄主任推门进屋。
庄主任：妹子，我来看你了。
小芳急忙停止手里的活计，掩上衣襟。孩子的嘴离开乳头，大声啼哭起来。小芳背转身继续给孩子喂奶。庄主任转到小芳面前。
庄主任：让我看看！啧、啧、啧，这孩子他妈真漂亮！
庄主任伸手捏小芳的脸蛋儿。小芳躲开。
小芳：流氓！坏蛋！滚出去！
庄主任：哈哈！打是亲，骂是爱。小芳啊，我也是为你这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着急。这回好了，刘恒在监狱里表现不好，一辈子也出不来了！你现在就可以和他离婚。
小芳怒视庄主任。庄主任淫邪地凑近小芳。
庄主任：小芳，我不嫌弃你，还是跟着我吧。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靠近组织……
庄主任凑上来拥抱小芳。小芳放下孩子，一步步后退。庄主任狞笑着逼近。
庄主任：小芳，我打心眼里喜欢你！
小芳退到灶前，操起一块木板上的菜刀，指向庄主任。
小芳：告诉你，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到死都跟着刘恒。你再耍流氓，我就砍死你！
庄主任后退：不识抬举！只怕没等刘恒回来，你先被饿死八次！我宣布，从明天开始，取消对你的粮食供应！直到你服从我的那一天为止！
庄主任愤怒地出门而去。
61..村外草棚。日、外
春天。小芳胸前抱着孩子，身后背着行李，恋恋不舍地离开草棚踏上征途。走过一年四季。
小芳在野地里挖野菜，塞在嘴里咀嚼；小芳在水塘边捧水喝。
夏天。小芳领着孩子，挥汗如雨，在山路上跋涉。孩子越来越大，行李越来越小。
秋天。长空雁叫，霜寒露冷。小芳领着孩子，身后背着行李，走到河边晕倒。孩子哭喊妈妈。路人将她扶起来。孩子向路人诉说。一位旅行者将一块面包塞在她的嘴里，打开水壶喂水，小芳苏醒过来。
冬天。狂风呼啸，雪花纷飞。小芳蓬头垢面，领着七岁的孩子，身后背着行李，艰难地跋涉。
春天。小芳衣衫褴褛，领着十岁的孩子，走进城市。孩子好奇的眼睛四下观望。
62..城里大街。日、外
日出东方，朝霞似锦。
〔资料片〕：人们走上街头，欢呼“党中央一举粉碎四人帮”……..
60..〔资料片〕：天安门。游行的队伍打出“小平你好！”的横幅标语……
63..监狱大门口。日、外
小芳拉着长到一米多高的儿子站在路边企望。
小芳对儿子说：四人帮倒台了，你爸爸终于平反出狱了。
刘恒走出监狱大门。
小芳：牛牛，快喊爸爸！
孩子茫然的眼神。刘恒快步向小芳母子走来。小芳抱住刘恒失声痛哭……
刘恒把孩子拉近身边。一家人终于团聚。
64..刘恒家。日、内
壁上的时钟指向18时。餐厅。儿子西装革履，夹着公文包进屋。儿子：妈，我下班了！
〔小芳的画外音〕：不把儿媳妇带回来让我看看，回来了我也不高兴。
儿子脱去上衣：妈，你老要是急着当婆婆，我把市场上卖菜的那个肥妞给您领来，您看咋样？
〔小芳的画外音〕：你就变着法的气死我吧。
儿子走进厨房：妈，我要把老爸的宝贝疙瘩气死，老爸准得掐死我！哈哈……
刘恒身穿普通的工装，推门进屋。
小芳笑逐颜开迎过来。刘恒万般怜爱地试图亲吻小芳。
小芳娇羞地将食指按在刘恒的嘴上，笑吟吟的指指厨房，然后转身走进厨房。
儿子：爸，我妈今天的饭菜又出了新花样！
小芳和儿子将热腾腾的饭菜摆上桌。
客厅里，电话铃响了。
儿子去接电话，然后招呼刘恒。刘恒接过电话。
〔刘恒的画外音〕：改革开放使我们的生活一天天好起来。幸福快乐之中，我心里还有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那就是我日夜想念的肖湘妹，湘妹，你在哪里？那年秋天，我突然接到齐立娟的邀请电话……
65..岳麓山下。日、外
秋。黄昏。彩霞似锦，缤纷绚烂。烟光凝、暮山紫，澄江如链。
青年时，刘恒与同学绘画写生的地方。齐立娟提着手提包，心事重重地踱来踱去。
刘恒走来：齐立娟！
两人热烈握手。
齐立娟：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刘恒：好！一天比一天好！你呢？看来生活得很幸福，岁月的流逝，没有带走你青春的痕迹。
齐立娟：哪里话，别安慰我。过去的伤痕和悔恨，时常令我寝食不安。我还约了一个人。她来了。
一辆“奔驰”跑车开来，停在前面的路边。车门开处，肖湘妹下车。
霞光里，肖湘妹飘然向这边走来，眼前的刘恒使她百感交集。
肖湘妹有些晕眩。齐立娟迎上前，拉着她的手来到刘恒面前。
齐立娟：刘恒，我把蒙蔽了三十多年的湘妹还给你。晚了，但是我做了。
刘恒与肖湘妹四目相对。
肖湘妹：三十年，恍如一场梦。刘恒，为什么连一封信都不肯给我？
刘恒的嘴唇动了动，仿佛哽住了喉管。
刘恒的声音很低沉：一言难尽。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肖湘妹：有那么轻巧吗？你在我的生命里划了一条大河，我游了三十年，整整三十年，我几乎每天梦见彼岸，可就是游不过去……
齐立娟：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肖湘妹：这不能怪你，怪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爱上的是冷血动物。刘恒，我一次又一次捎信给你，你不见我，也不回信。为了斩断我的思念，你没有给我一点信息，就匆匆结婚……
刘恒欲吐还茹，无地自容。
肖湘妹：为了你的冷酷无情，我痛不欲生，喝了农药，幸亏被齐立娟发现，把我送到医院，我才捡回这条命。不过正如你所说，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刘恒低下头：湘妹，我对不起你。我……
肖湘妹：对不起，我有些激动……
刘恒落泪，微弱的声音：湘妹，湘妹，这个名字，我在心里默念了三十多年。十几年的炼狱之灾，耗尽了我的青春，毁灭了我的理想，夺去了我的爱情……
肖湘妹微闭上眼睛，眼角涌出晶莹的泪珠。
刘恒：面对牢狱之灾，我可以咬定钢牙，不承认我有罪，可是面对你，面对我的……我曾经拥有的美好爱情……我有罪！罄竹难书啊……
齐立娟热泪盈眶：不，刘恒，你没有罪！没有！
齐立娟失声痛哭。她打开手提包，抖落一封封肖湘妹写给刘恒的信，还有〔特写〕旧版人民币——粮票——购货卷——肖湘妹的照片。
齐立娟：这都是湘妹姐托我送给你的，只是那些水果和食品早就烂掉了……..
刘恒和肖湘妹目瞪口呆。刘恒缓缓跪下去收拾起信件，在苍茫的暮色中查看……
刘恒颤抖的手把人民币——粮票…….小心翼翼收起来。
肖湘妹气得发抖：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怎么会……
齐立娟的眼睛黯然的望着远方：那年代人人都说假话。做假事，当假人。我做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我三十年来一直深深地爱着刘恒，嫉妒你们的爱情是真的。爱是自私的，当年为了不让刘恒远走高飞，我折断了刘恒的翅膀，使他蒙受不白之冤，葬送了他的前程；我扣留了你们双方都托我转交的信件，拆散了你们金玉良缘。为了这一份无望的爱，我自己只得到了一生的罪恶和恐惧。
刘恒和肖湘妹依然惊诧地望着齐立娟，仿佛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齐立娟：我夜里常常梦见你们一身是血，扑过来揪我的头发，掐我的脖子……
齐立娟仿佛沉浸在无限的惊恐、痛苦之中。
齐立娟：每次从梦中惊醒，我都打算早点向你们认罪，乞求宽恕。我没法忍受良心的责备。我恨！我恨！我恨天，恨地，恨我自己。你们杀了我，让我得到解脱吧！
齐立娟掩面哭泣。刘恒与肖湘妹面面相觑，仰天长叹。良久。
刘恒：湘妹，时过境迁，一切都成了过去，一切都巳无法挽回了，立娟的悔和我们的恨都没什么意义了。好在真相终于大白。我们饱受苦难，学会的就是原谅这两个字，我们已经原谅了很多，为什么不能再原谅一个立娟呢？
肖湘妹点头长叹：过去了，都过去了。（哭泣）都怪我从小依赖父母，长大依赖别人。吃亏就在于我以为大家都像我一样善良……尽管原谅这两个字很难出口，但是我也原谅了。立娟，三十多年来，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想到唯独在这件事上，你瞒了我们这么久，害得我们这么苦。你自已也陷入了苦难的旋涡，问苍天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算了，我们都是有缘无份，命运无法苛求。何必再互相记恨呢？你也有家有室了。忘掉过去，今后好好过日子吧。
齐立娟：谢谢，谢谢你们！再见了，我的老同学。再见了，过去的日子。
齐立娟抹着眼泪渐行渐远。
肖湘妹面对刘恒，泪眼朦胧。
夜幕笼罩岳麓山，一轮明月悄然升起。
刘恒与肖湘妹相依相偎，倾诉别情。
66..高速公路。日、外
高速公路劈开锦绣山河，伸向远方地平线。
俯视肖湘妹的乳白色奔驰跑车，就像一只白色甲虫在一条绳索上穿行。
〔特写〕：一根绳索上，爬行的甲虫。
车内，刘恒与肖湘妹交谈甚欢。
67..橘子洲。日、外
刘恒与肖湘妹亲密交谈。
68...夜总会KTV包厢。夜、内
刘恒如醉如痴地倾听肖湘妹演唱《黛玉葬花》
〔幻影。闪回4..〕三十年前，岳麓山下，肖湘妹为同学们演唱的情景——歌唱中的少女肖湘妹，声情并茂，娇姿婉约：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KTV包房。〔肖湘妹的画外音〕：刘恒。
幻影消逝。刘恒睁大眼睛。见肖湘妹倚在身边垂泪。刘恒不知所措。
69..岳阳楼上。日、外
刘恒与肖湘妹慷慨抒情。
70..某高级酒楼。大厅。夜、内
肖湘妹夫妇和美丽的女儿迎接刘恒夫妇和潇洒的儿子，彼此寒暄介绍，然后上楼。肖湘妹和小芳手拉手在前；肖湘妹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丈夫和刘恒次之；他们的儿女在后，依次走上楼梯。
71.一间包房里。日、内
两家人彼此言谈甚欢。
服务小姐彬彬有礼地上菜。启开美酒。
宾主频频举杯互致美好祝福。
唯有肖湘妹仿佛心事重重。
72..刘恒家。日、内
小芳热情接待肖湘妹。两人促膝攀谈。
73..酒吧。夜、内
刘恒与肖湘妹的话题开始严肃。
刘恒叹息：湘妹，我们的蜜月该结束了。
肖湘妹：不，还没开始，怎么就结束？刘恒，三十年前你写下的山盟海誓呢？
刘恒：仍然与山河共存，但是只能藏在心里。尽管我的心在流血，无奈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幸福家庭。
肖湘妹：细胞的构成会重组，世界格局会重组，在某种特殊情况下，比如说我们，家庭也可以重组。
刘恒异常震惊：湘妹，那，那是把旧的伤痕挑开，再加上一刀。
肖湘妹：没有阵痛就没有新生。我一生被他人摆布，被命运摆布，为什么就不能做一次抗争？这一次，我要爱得明明白白；我要爱得正大光明；我要爱得死去活来；我要爱得名正言顺。
刘恒：可你面对是自己的家庭和亲人；我面对的是患难与共的妻子儿女。
肖湘妹：我知道小芳是个好人，她的甘苦应该得到报尝。由于我的懦弱，失去了我们应该拥有的爱情。让我和小芳轮换一下，让我过上一段苦日子，让我为你们过去的炼狱之灾做出补偿好吗？
刘恒：不！不！湘妹，我的心要碎了。
74..刘恒家。日、内
黄昏。城市的西方，残阳如血，染无限江山。
小芳正在客厅里欣赏崭新的“劲霸”牌男装。门铃声响起。
小芳开门，肖湘妹身穿风衣，提着一个密码箱进门。
小芳惊喜万分：呦！湘妹姐！欢迎，欢迎！怎么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肖湘妹：我这次来有重大事情求你。
小芳：湘妹姐，你是刘恒的好同学，不管多重大的事，只要你说一声，我头拱地也得帮你。来，肖湘姐，先看看我给刘恒买的劲霸牌男装！广告上说什么，这是入选巴黎卢浮宫的品牌！
肖湘妹：好！真好。小芳妹妹。你知道我和刘恒过去的事情吗？
小芳警惕起来：刘恒讲过。
肖湘妹：我也知道你为刘恒受过的那些苦。小芳，刘恒本来应该和我在一起。
小芳：你说啥？那不可能，我们已经……
肖湘妹：这我知道，那只是历史的一个误会。我求你把刘恒还给我。
小芳：你疯了？你已经有丈夫，有家！
肖湘妹：我正在准备离婚。小芳，为了给你的高尚情操和所经历的苦难做出补偿，我带来一百万元人民币，还有一套住房的房照给你。这是我的全部积蓄。我知道，这些还远远不够，外面还有一台奔驰轿车，也给你。我只要刘恒……
小芳：你错了，自从我跟上刘恒那一天，就没想过富贵，别说你金钱住房，你就是把巴黎的卢浮宫和美国总统坐的飞机都搬来，也换不走我们的这段情！
肖湘妹：小芳，我求你……
小芳：把你的臭钱拿走，别想我的刘恒。从今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
75..居民楼外。日、外
肖湘妹将密码箱扔进轿车。刘恒归来，两人不期而遇，激烈争论。
楼窗里。小芳向这边张望。
肖湘妹将刘恒推进娇车。
76..刘恒家。日、内
刘恒的儿子西装革履，夹着公文包进屋。小芳心急火燎地和儿子诉说，然后母子双双奔出门去。
77..居民楼外。日、外
肖湘妹的奔驰跑车开动。小芳母子的老式北京吉普车追上去。
肖湘妹的丈夫和女儿的宝马轿车开来，也追了上去。
78..大街上。日、外
肖湘妹驱车飞奔。后面，小芳母子的老式北京吉普车与肖湘妹的丈夫和女儿的宝马轿车紧追。
路边，“限速40公里”的交通警示牌子。
交警巡逻车拉响警报追来。
肖湘妹的轿车里，时速160的仪表指示。
刘恒：湘妹：你疯了？
肖湘妹：我要进入时光隧道，把失去的青春找回来！
血色黄昏，彩霞纷乱。
肖湘妹驾车飞驰前方的景物飞一样向后闪去。肖湘妹、刘恒等一群青年学生的幻影飞来。
79..〔闪回、幻影、叠印〕
市内广场，肖湘妹提着食品网兜，追赶载走刘恒的卡车。
学校操场。刘恒被批斗。肖湘妹在一边落泪。
校园之夜。月上柳梢头。刘恒与含情脉脉的肖湘妹亲密交谈。
学校食堂。肖湘妹悄悄将馒头放在刘恒的空碗里。
岳麓山下。青春靓丽的萧湘妹为同学们演唱
校园门外。青春飞扬，风华正茂的刘恒和肖湘妹青年学生们一脸阳光，活泼愉快地走出校园，来岳麓山下写生绘画。
〔幻影〕刘恒和肖湘妹飘然来在岳麓山下。彩云飘飘，绿树婆娑、花团锦簇、莺燕欢歌。他们手拉手倾诉爱慕之情，然后相拥起舞，热烈拥抱，温柔亲吻……
〔刘恒的画外音〕：湘妹，你冷静点！时光不会倒流！
幻影消失
80..市郊公路上。日、外
血色黄昏，彩霞纷乱。
肖湘妹驾车飞奔。
肖湘妹：咱们一辈子遭到别人摆布，听任命运安排，为什么就不能反抗一次？为什么？！
轿车里《魂断蓝桥》的乐曲声加大。
湘江。滔滔江水奔流直下。
81..湘江大桥。日、外
血色黄昏，晚霞纷乱
肖湘妹的汽车内。
刘恒：湘妹，停车吧。我们冲过的不是超速限制，而是冲过了人生的警戒线。
肖湘妹的轿车被警车逼迫停下。
车内。仍在播放乐曲《魂断蓝桥》
肖湘妹的手无力地松开方向盘，仰天长叹。
刘恒下车，绕到另一边车门，打开。肖湘妹下车。
肖湘妹的丈夫和女儿的宝马轿车超过奔驰车，在前面停下。
奔驰车的后面，小芳母子的老式北京吉普车赶来，停下。小芳母子下车。
肖湘妹的丈夫和女儿下车。
刘恒，肖湘妹悲哀沉重的神情。江风吹拂着他们已见斑白的鬓发。
〔空镜头〕：楚天之下，浩渺山河。
〔主题歌〕《少年当解天下忧》：
胡长林 词 赵瑞军·曲
风摧玉树，雨打红楼，
哥也忧愁，妹也消瘦，岁若飘萍逐水流，
爱悠悠，恨悠悠，转瞬已白头。
蹉跎岁月，断肠处，哪堪回首。
天开日月，地辟清湫，
女娲石破，诺亚扁舟，少年当解天下忧。
长相别，短厮守，一片丹心两鬓秋。
英雄儿女，赋天籁，唱万古风流。
湘江。滔滔江水奔流直下。
——剧终——
2007-6-22－22：08（初稿）
发表于 2012-1-2 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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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2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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