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死人过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元月2日,2012年湘南第一场雪。人说“老人难过冬”,95岁的满姑母感冒不治呼吸急迫,在满堂儿孙的呼叫声中溘然仙逝。
半年前老父做90大寿时,众亲友都夸他老人家在世兄妹、同席的94岁满姑母和88岁八叔高寿。也确实,4年前去世的双林乡下六姑母亦享年92岁。老父前些年摔伤右腿,除了大病住院头疼脑热都是请附近诊所的李医生出诊。这位60年代老“赤脚医生”见墙上老父90寿庆放大照,大赞众寿星有“长寿基因”,非医药与饮食习惯可释之也……2月过后忽闻李医生本人肝癌死于湘雅医院,想李医生感慨“长寿基因”时巳自知病入膏肓,叹医者“医得了病医不了命也”。告之老父,唏嘘不巳……听李医生赞众寿星时,以为席上饮酒吃肉的满姑母会创造百岁奇迹,却不料于95岁上止步。
接到大表哥打来姑母病危电话后,急忙与堂兄等赶到郊区湘水村见最后一面。乡俗,“老”在外面的人是不能进堂屋摆灵堂的,在医院宣布老年器官衰竭病危后立即接回了家。本地乡俗还有一条,去世的女性“娘家人为大”,必须通知“娘家人”见最后一面。实则见面时病人巳无意识,只是靠她在医院当护士的2个孙媳妇用吸痰机、氧气包维持呼吸而巳……第二天傍晚接到电话,老人巳经停止了呼吸。从偶感风寒送医院到呼吸急迫病逝,前后仅3天而巳!也有邻友说,老人走得快,少受病磨,不磨后人,亦是福份?
满姑母家是修水电站移民湘水村的。她婆家是耒水边梅滩的大地主,满姑爷是旧政权人员,62年前改朝换代时逃回家乡,在历史上著名的“镇反”运动中被枪毙于河滩上。“地主婆”兼“反革命家属”在当地很难立足,刚好乘“大跃进”修水电站移民迁到城郊湘水村,可以说从糠箩跳到米箩里。因为是移民较多的村子,人们的“阶级斗争意识”淡薄,满姑母与大表哥逃到了一个苟安之地(二表哥“大跃进”时从学校混进了工人队伍,表姐因托“奶娘”家长大是“贫农”出身,嫁了富裕的郊区菜农)。下乡插队期间回城我与朋友去满姑母家玩,湘江边钓鱼和林子里打鸟,除了晚上她老人家要去大队部“晚汇报”,似乎没有什么人过份为难“反革命家属”。那年月满姑母家也并不富裕,砌2间土砖房还向我老父借100元钱,自己舍不得吃用但对去玩的侄儿们很大方,总是鱼肉、荷包蛋和米酒招待。用本地土话说,是“忍口谢客”。改革开放后因干农活是一把好手且善于经营,大表哥在村组里当了头面人物。
也是搭帮改革开放与拨乱反正,大表哥的大女儿考上某名牌大学法律系,1986年毕业后分配到本市某区法院工作。得力于她的提携,利用政法系统去本市师范学院招收应届毕业生的机会,把大弟招到检查院工作。后来他因工作出色,被提拔为某区副检察长,因顶住压力和人身安全威胁侦办某派出所长违法贪腐案而选为本市“十大优秀青年”……现在大侄女巳是某区司法局领导,侄儿任某区政协领导,都是县太爷级的干部。而在过去的年代,他们本属“专政”的对象,特别是“关、管、杀”人员的家属。这真应了古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说,是改革开放给了这些“另册”之人后裔“咸鱼翻身”的机会……
依在某单位退休二表哥意见,按城里规矩搞个三、五天悼念活动就送老人上山(郊区农村未禁棺葬)。但今非夕比,2位县太爷级官员的老太爷、大表哥坚持要行隆重丧礼,二表哥及家人只得依从。停灵之日起,大表哥就依乡俗请“地仙”看日子,决定9日之后才出殡。依照满姑母遗愿归葬梅滩老家,大表哥与当区政协领导的儿子驱车找到当地村支书接洽,商定归葬事宜及“地仙”用罗盘选风水之地。
依乡俗,逝者“娘家人为大”,“盖棺论定”的盖棺红毯与祭幛需娘家人送。乡下退休教师堂兄(八叔之子)电话找我商量,是否2家合伙以娘家人名义送上这些祭礼?我自当认可,说“金山银山”由你在乡下订做,我与你分摊费用如何?比照前2年双林六姑母仙逝,娘家人要送“龙灯”,我与他分摊事办理。至于“盖棺论定”的盖棺红毯,一年前88岁八婶乡下去世,我当“代告侄儿”曾蒙乡下退休老教师八叔赠送一床大红绒毯,是八婶娘家人送的盖棺红毯。我有些嫌弃,但八叔和族人却说那块绒毯质地好、高寿老人盖棺后的吉祥之物,不容推辞,只好带回丢在杂物间。问堂兄可用否?堂兄说他老爹说盖棺红毯不过是“哄死人过街”之物,你未用过,为何不可?于是敲定,以我老父与八叔这娘家2兄弟名义送祭礼,那“哄死人过街”的九成新红毯由我家送,祭幛由堂兄送,“金山银山”和花圈、礼花等2家共送……并约定我家丧仪不要超过他家,都以老兄弟名义各送千元。凭心而论,这盖过棺的红毯再盖一次棺是否不恭心有忐忑……再想既然不过“哄死人过街”之物,也就抬柩上山用那么一阵,做给活人看的仪仗而巳,无什大碍?
(“代告侄儿”乡俗,见我2010年发湖知网《糟粕或粹美——湘南乡村“白喜事”谈》http://2010.hnzqw.com/dispbbs.asp?boardID=68&ID=60260&page=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