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 说 石 门
下乡那会报名去石门，有人说：“你去石门？那是个鸟不屙屎的地方啊，土匪窝子!贺龙两把菜刀闹革命，就是从那个土匪窝出来的。”我半信半疑，心想石门应该是到处有用石头做的门吧。
从县里被分到青龙公社，去的路上，来接知青的农民们挑着大伙的行李，我们拎着大包小包跟着后面，沿着大山一会儿上岭一会儿下坡，到处是抬头望不到顶的石头山，逼窄的山路沿着山腰婉延向前，可想当初凿山多么的艰难。踩着石头下得沟底，那沟底的石头被清清流水冲得形状各异，脚步忽高忽低，山林和溪水放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气息，真是进了大石山，这就是石门？
下放地靠近大山，中间流淌着一条小河，这里可以算作丘陵了。大队是由三湾一棚组成，按家族姓氏分别取名：刘家湾，严家湾，谭家湾和周家棚，周家棚为什么不叫湾，无从考究。我与二个同学分在谭家湾。
刚到队上什么都觉得新奇，晚上没事跑到河那边的周家棚去玩，也不知道农民天黑就睡觉，知青聊天到很晚也不觉晚。出得门来一片黑，走在田埂上，突然一阵狗叫，吓得一群人连忙往田间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啊呀呀！我的天啊，黑暗中，狗的眼睛亮亮的放着绿光，逼着人而来，我们甩开脚步连跑带跳，不知跑过了多少亩干田，踩坏多少红花草籽，鞋底只听到嚓嚓的落在稻谷桩子上，也不知道有好多狗在追我们。好不容易跑回谭家湾，一回头，瞥见房屋两边耸立着好些座黑黑的门楼吓死人，我们不敢看第二眼，赶紧跑进屋，心还在呯呯跳。这一晚大家都心神不定不得入眠。
第二天早上，让房东带着我们去看那黑黑的门楼，原来是路边的一座座坟墓，每座坟前都是用石头雕刻成的门楼，上面是花岗岩屋顶弯曲的往上翘角，两边是雕刻着对联的石柱，下面是石头门槛，门槛两边耸立着两只扁扁的圆石滚子，中间的石门上应该是墓主人的名字和生卒时间，从外形看就是一官府的大门。我们询问房东，这坟墓为什么要埋葬在房屋边上，他心事重重地说，这是他们很久以前祖先的古坟墓，埋葬在家门口是为了保护子孙后代，并说你们不用害怕。我心想：不怕是假，昨晚上差不多吓得没命啦！从那以后的晚上，我们再也不敢随便出门了。后来我自己也觉得好笑，那坟墓前的石头门楼不正是各家各户的大门一个样吗！你看啰！每家每户的大门两边立柱是大直条石做的，门槛是尺把高，尺把厚的石头凿成的，大门两边都立着两个又大又圆的石滚子，夏天出工休息时睡在上面凉快极了，好不舒服。心想：这就是石门独特的韵味的享受啊！原来石门真的到处都有石头做的门呢！
常常天不亮就听到屋外一阵阵“咯哒冲.咯哒冲”的沉闷响声，把人从梦中惊醒，出去一看，原来是房东媳妇在我们的窗口前舂米打谷子，石臼就安装在窗下。好奇地试一下，一只脚踏下去，那石臼一下子还起不来，整个人站上去，使尽全身力气集中在一只脚上，才能踩下踏板，带动那铁嘴的兑尖尖舂进石臼里，石臼里的谷子才一点点一点点地脱去谷皮，只踩踏了二三下就没力气了，要看到石臼里的谷子全变成白色，让谷子变成米，还不知踩踏多久。原来每户人家门口都装置着这样的石臼，每天做饭前得先舂好谷，再用簸箕筛出米来才能煮饭。原始的石臼，应该是下放石门时记忆深刻的印象之一 ；这里到处有石头，农民就地取材，各尽所需。他们把页岩一层层轻轻剥离下来，当成瓦片盖房子取代茅草，经得起风吹雨打。用页岩盖猪圈牛栏，容易清洗打扫。而真正把石头运用最广的，又是为生产服务的，是将石头烧成石灰洒到田间来灭草。每年一开春生产队上山运石灰是最重要的工作，当我们来到石灰窑边，看到了那灰黑色的石头经过一个多月烧制，变成了白白的大大的石灰块直冒着热气。大家都用小木棍往外拨石灰，装上一大担（百来斤）挑起就走，我好不容易装了五十来斤，翻过两座山回到生产队，两脚发软喘不过气来，一天三四个来回也只换到六分工一角二分钱，可心中还是美滋滋的，那是因为看到石头变成了石灰，收获了资源利用的成果。石灰洒到田里灭草，要用脚去踩，我的脚指头变成了黃色，得了灰指甲到现在还没好，石灰给我留下了永远的纪念。
生产队分给知青的菜地在一块大岩石上，三分土，漏水漏肥种不出菜，长沙带去的菜种种出来就变成了四不像，不该长，它偏长长的，该绿的，却黄黄的，该结果的不结果，没有菜吃，常常盼着农民给我们赞助坛子里的泡菜、葱头个儿渡日。
房东媳妇送给我一点红辣椒，怕它酸了，拿到屋后山坡上一块石头上晒，头天没晒干，第二天又晒了一天，没舍得吃，春节带回长沙，妈说：“这是不是落雨天放在锅里焙干的，这么黑。”我忙说不是啊，是在石头上晒干的。妈妈感觉奇怪，说：“那就是在大太阳下晒出来的啰！”我说那里到处都是大石头，晒什么都可以呢！
常常做梦回到石门。那石头垒的坟墓，石头做的大门，石岩盖的瓦，石头缝里的一点点土种的红蕃儿，那石门的大门终于被打开了，到处有规模宏大的石埸，大量的石材开采出来，碎石堆积如山，条石垒得整整齐齐，通向山外面的公路上滿载石料石材的汽车来来往往，石门的宝贵石材源源不断地运往各地。因石而取名石门？是否如此，或是我的揣测。若搜寻石门县志，怕与“石”一定有关吧？
我愿梦不醒，只是因着石门那特殊的石缘。 | 
发表于 2012-2-18 1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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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18 1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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