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石门
感谢——南镇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那么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它,常常会萦绕脑际、撞击心扉,使得你不能沉沦、不甘平庸;激励你不停追求、不断奋进!
下乡于湖南省石门县南镇药场——这就是一段镌刻在我记忆中的经历。
1973年3月9日,我和13名同龄人含泪别亲友,从洞庭湖畔的繁华城市,经三天翻山越岭,来到了石门南镇。药场(地名叫操军坝)未通公路,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日子被迷雾笼罩。冰天雪地的时间也长,况且越是天寒地冻,却越是药材下种栽果的良机。出工在外,头发常常被冻成冰棍,手冻成包子脸冻破。有时7月还在下雪粒子。每天三餐,主粮都是玉米。有青菜的时候少,经常是一碗腌姜或干辣椒烧的汤下饭。
生活上的不适应,咬咬牙就挺过去了。脱胎换骨的劳动,可得用心干、拼命干。每个季节的农活,我都力求用最短的时间将它们全部掌握,即使是山区妇女也很少企及的“高、精、尖”。如种玉米丢籽,在当地一个队一般就一个人丢,后面跟着几十个人挑、泼火土粪;送籽、送灰粪等等。种玉米不用正地,通常都是山坡上、岩缝中的零星土。因此这种活儿都是由一名队里最强壮的男劳力统领。他双手握一把小窝锄,在飞快地跑动中不停地点窝;你呢,双脚要紧跟着他跑;腰间系着装玉米籽的围裙,靠右边还挎着一只盛着大粪拌的湿草木灰的土箕。左手将三五粒玉米、右手抓一把湿灰粪一前一后(快得几乎是同时)地丢在他点的窝窝里。一天下来少说也要跑个八九十里。腿酸疼不说,那胯骨处肉皮被土箕磨得发青发紫……第二天又照样做。隔壁队上缺丢籽的人,还请我去顶工呢!可笑的是那位蔡大伯不无惋惜地对我说:“你要是俺农村的姑娘就好了……”我傻了眼:“咋地?”他说:“那就可以嫁到南岔去,那里专种玉米,就差会丢籽的人!”
白天就这样不要命似地干。晚上呢,集体政治学习、排练文艺节目,有时还打着手电筒,方圆二三十里地去演出……待这一切完了,同伴们睡了,我再点燃大号煤油灯看书、写字,以烧完一盏油为限。一般是凌晨两三点歇息,很多时候东方的亮光与我房间里的亮光相接,只得赶紧洗个冷水脸,去参加晨操、去出早工。黑夜白天就这样连轴转。
公社修公路,抽我去做播音员。正是学习的好机会,我找来书籍,读读、写写,编发出一期期的工地战报,深受民工称赞。
公社成立群众文化辅导站,又任我为辅导员。没有剧本自己写,没有曲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自己编。舞蹈动作我一个一个去教。从举手到投足,甚至用手去掰正那些从未见过世面的山里姑娘的脚尖尖,扳直那弓箭步的后腿膝盖。从其他大队的排练场到我们知青队,最近的也有10多里远,一路荒山野岭没有人烟。通常为了坚持每晚我自己的学习和不影响第二天的出早工,我都是半夜三更只身返回知青点……
1975年3月省里在桃源举办业余戏剧创作学习班(印象深的有水运宪),分给石门一个名额。县里把这个难得的机会给了我——满载着石门文艺界老师的希望,肩负着代表石门知青的重任,我踏入了桃花源……
公社中学增设高中班,没有数学老师。公社党委又充分相信我——不容申辩,我这个文革后的高中毕业生又居然走上了高中数学课的讲台,竟也大获赞叹……
……
望着我的“出色”表现,公社好几个负责人都找我谈话:你各方面都不错,怎么不写入党申请书呢?组织部长还郑重地送给我一本《党章》。我笑笑,有苦难言:我们药场知青入党,可是要表态扎根的呀!不明确表态扎根,休想入党(实际上你今天举手宣誓,明天闹情绪要走也没关系,这是那个时代所特定)。然而,“山风”给了我纯真;“山石”告诫我要经得久;山民们告诉我为人要老老实实。我朝思暮想上大学,怎么能扎根呢?我不能说假话、我不会圆滑、我更不能为达到一个崇高的目的去欺骗组织、去亵渎那朴实的贫下中农的感情!
四年过去了,我就在这种“伤其筋骨劳其心”的境况中熬煎。但我,不后悔——毕竟,我曾用自己的知识、才干,为那一块落后贫瘠的土地注入了些许生机;为那一方闭塞贫困的父老乡亲送去了几声欢言笑语。
一九七七年,大学招生恢复高考制度,我日盼夜想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知底细的知青战友公推我为头号选手。可是就在考试的前一天,我却被“卡”住。望着山那边80多里外的考场方向,我叫天不答、喊地不应。唯有哭,关着门放声痛哭、饱哭,可是失去的再也不能回。
——多年超负荷的锻炼,造就了我的吃苦耐劳。使我学会了做事麻利巧安排;多种角色的交替尝试,进一步培养了我的能力、增长了才干。在我违心地做起纺织女工时——三下五除二,几个月便当上了操作能手;在我被硬推着走上演讲台时——轻轻松松就拿下连串第一。“高等教育自学考试”——丈夫搞外勤常年出差在外。我一个人带着才几个月的孩子报名参考。白天上班认真工作、八小时之内让人无话可说。而每天凌晨,我却趁周围宁静、娇儿未醒,啃几首唐诗宋词;晚上,操持完一切家务,待乳儿睡了,再嚼几条文学理论。一天最多睡四个小时。每每星期天厂休,我便抱着孩子挤车挤船,去图书馆借资料、去新华书店找参考书,一个往返就是20多里……
“功夫不负有心人”,又是一个四年的含辛茹苦,我终于捧回了一本烫金的大学毕业证书,并多次在省地市发表文稿。同伴羡慕、社会各界赞扬、市里还评我为自学成才典型、并优先录用为国家干部。《湖南妇女报》还点名作了报道。人们不解:你咋这么吃得苦?——这正好用常德一位搞创作的老师曾经鼓励过我的话作答:吃过了南镇药场苦的人,还有什么样的苦吃不了呢?
当然,我的一切,除了吃苦,还得加上下乡几年未间断的各种知识的学习、运用所打下的扎实功底;我能有今天——虽然算不上辉煌,和那些居高官显位的同龄人比,相形见拙。但我却以我奋斗过、努力过而自慰。我将时刻记着你——石门 南镇:
“1 8 -2 3 岁”,我把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献给了你;
“真纯-经得久”,你赋予了我人生最宝贵的品德和秉性!
难忘啊——石门;
感谢你——南镇!
此文写于1994.10.5.
附三张实物照,免吹牛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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