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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果树下》第二稿

在当代,对于“知青”这个群体人们不陌生,反映“知青”群体的文学作品也不少。但是,对于“知青”群体外的另一支旁族---比喻,全家下放、全家遣送的所谓随户知青,人们也许知之甚少,印象不多,而这部份人所曾经历过的岁月,可能比纯粹的“知青”更艰难更蹉跎,因此也应当不被历史所忘却。在此,作为全家遣送中的一员,值此本人“上山下乡”四十周年之际,我希望用小学未毕业的学历和在电脑上打字如同捉“虫虫”般的方式,将过去那段难忘的岁月记录下来!

 

白果树下

 

   六十年代末,中苏关系急剧恶化,双方在边境陈兵百万。珍宝岛的枪炮声,更是促使我国高层决策者作出了要准备打战的决择。其中,作为落实的步骤之一,就是清除城市中包括地富反坏右在内的所有二十一种人,将他们遣送农村,交由贫下中农监督劳动改造,以防战争发生后,这些人“乱说乱动”,造成后顾之忧。

我的父亲出身黄埔,跟日本人打了八年抗战,与共产党也打了三年内战。所以,解放后划为历史反革命份子,属二十一种人之列。

   一九六九年十月十五日,寒秋的天空漂着冰冷的雨丝。按照长沙市革命委员会的命令,我们全家大小五口,随同着那一批被同时遣送的几十户人家,挤在几部破旧的公共汽车上,向着那遥远的湘西缓缓地驶去。

   按照当时的遣送原则,一般都是遣送回老家原籍。而我的老家是在广东沿海地区,主管部门为防止我们这些不良份子”偷渡逃港,便将我们这些有着诸如类似问题的一群人,统统安排到了他们指定的地方——湘西的沅陵。当时并不知道他们安排的用意,后来终于明白,在这个远离城市交通闭塞的群山峻岭中,每个公社下这么一户,便可彻底断绝这帮“沙场老将”之间的连结,使这帮人不再有“串联作祸”的可能。你想,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周围有成千上万双火眼金睛盯着你,你能做什么?什么都不能做,唯有老老实实,低头做事。

   车厢内,人挤得满满当当。车窗外的雨丝,顺着玻璃破损的窗子,纷纷扬扬地漂洒在人们的头上身上,让人感到一阵阵地寒气扑面而来。而在人们的心中,对于今后前途的迷茫和生活的担忧,也如同这车外冰冷的天气,在心里掀起一股股透彻心扉的寒意。

   车行不远,忽然前面有个女子疯疯癫癫地大声嚷叫起来:我不去,我要回家。并挣扎着朝车门挤去,她身边头发花白的父亲赶忙死死地拉着她,劝慰着让她不要动不要叫。可是,女子根本不听从她父亲的劝慰反而声音却越来越大,这可激怒了坐在前门边隔着该女子不远的一位穿着军装戴着红袖章扎着武装带负责押送的人员。他猛然站起来,指着女子大声吼到:你他妈的,找死!话没落音,解下腰上的武装带,朝着女子的头上啪啪就是重重地两皮带。女子先被那声吼已吓得半死,接着又挨了这重重的两下,早已魂飞魄散,转而抱着头只顾往他父亲怀里躲,连哭都不敢哭了。余怒末消的红袖章”,瞪着一双凶狠地眼睛,朝着车厢内来来往往地扫了几遍,见再没有敢发牢骚和想造反的人,这才坐到他原来的地方,抽他的烟去了。

过了一段路,身边有熟悉该女子的人说,早两年她谈了一个男朋友,两人的感情已经蛮深,当男方的家人听说她家里要被遣送后,便强行不准男方再和她来往。受此刺激,女子便郁闷成疾,变得疯疯癫癫的。说完叹了口气:“唉!现在她事又做不得事,像这样的人搞得乡下去做什么罗?真是作孽!”

   望着刚才的一幕,忽然一个恐怖的担心涌上我的心头。我问身边的父亲:“我原来看过《湘西剿匪记》和其它一些湘西剿匪方面的书。书里面介绍,过去湘西的土匪好多而且民风剽悍,是不是那里的人都很凶恶?”父亲的心里也没底,只好安慰我说:“你不去惹他,应该没事吧!”

   在路上颠簸了整整两天,傍晚时分几辆老爷公共汽车终于像喘着粗气的老牛开进了沅陵县城。

   据史料记载:沅陵县位于湖南省西北部,历为湘西门户。辽阔的幅员居全省首位,总面积5850.21平方公里。从西汉高祖5年(公元前202年)始置沅陵县,至今已有2200多年历史。抗战时期,作为正面战场的后方重镇,当时省内外的好多机关、学校、工厂和难民都疏散到了这里,使这里也曾热闹、繁荣过好一阵子。

   城边,滚滚的沅水傍城而下,蜿蜒着流向远方。

   河的对岸,是风景如画的凤凰山。当初,著名的少帅---张学良和赵四小姐,也曾有好长一段时间被幽禁在山上的凤凰寺内,过着青灯古卷的日子。

   吃过晚饭,我和父亲在江边行走。望着流向远方的江水,父亲轻轻地哼起了:延水浊,延水清,情郎哥哥去当兵。当兵啊,要当抗日军,不是好铁不打钉……”父亲的歌声低沉、浑厚。我想,也许是站在这沅水的江边望着这奔腾的河水触景生情,让父亲忆起了这首当年唱遍了大江南北的《延水谣》,而歌词中的内容仿佛又将父亲的思绪,带回了当年金戈铁马的岁月。歌哼完后,父亲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中……

   第二天,分配方案下来,我们一家被分到一个叫张家滩的公社。出去找人一打听,别人一听张家滩,答道:嘿噜噜(啊呀呀)!分到那个地方,那好远,又不通车路。从这里去要翻好多座山,还要淌几条河。我们听了这样的介绍,心里真有点发凉。但是,那个时候哪个有胆子去要求更改?既然,一切都只能交由命运安排,那就听天由命吧!
  
收拾好随身衣物,县里找来帮我们搬运家什的人也到齐了。于是乎,箩的箩筐、背的背篓,十三岁的我也用提桶装了一担锅碗瓢盆等挑上。大家收拾停当,便开始赶路。

   第一次走进真正的大自然,给了我这个从城市走来的孩子很多新奇。尽管时节已是深秋,很多物种已开始凋零,但山上的树木依然葱笼、繁茂,到处开放着一丛丛黄灿灿的野菊花。鸟儿在枝头叫;松鼠在树上跳,一条由各种形状的青石板铺就的山路,从山脚一直蜿蜒着伸向看不见头的山顶。当第一次看到这些美丽的风景,真还给人一种景致怡人的感觉。

但是,也就是从这里开始,从此我领略了生活的艰难与苦涩。

   当我们一行人开始爬山时,久违的太阳却从云缝中钻了出来。没爬多远,汗滴便从人们的头上一颗颗地冒了出来。挑着这担几十斤重的锅碗瓢盆,刚上肩的时侯并没有感觉出它的沉重,走了七八里路之后,这些锅碗瓢盆沉甸甸的份量便充分显现了出来。这时的我不但汗流颊背,而且肩上的担子也感到越来越重。两边的肩膀被扁担压得通红、肿痛,我只好走几步就将扁担转换一下肩膀,用这种频繁换肩的方式来暂时缓解肩膀负重的压痛。而腿肚子就更加不争气,上一个台阶就抖几抖,上一个台阶就抖几抖。
   
猛虎坳,因当初山高林密草深而时常有猛虎出没而出名,是通往张家滩和渭溪两个公社,方园几十里的必经之路,也是我们翻越的第一座山。

当走到半山时,大家都停下来休息。我一屁股坐到地上,身子就好像要散架,于是赶紧找个地方抻抻脚躺下。母亲赶紧从她一路上挽着的大包袱中拿出条手巾给我揩汗,一边爱怜地问我:祥,还吃得消啵?我点点:没事!

   这时,父亲从后面赶上来了,他从肩头放下骑在他肩上的满弟,掏出香烟,给每位帮忙的师傅逐一递上香烟,并说着辛苦、劳累了大家之类的感谢话。一路上挨着父亲一起走的四弟,这时靠着我的身边坐下,将手里刚从路边刺蓬上摘下的糖罐子,分给我和满弟吃。

   闲聊中,有人问父亲;你就这三个男孩子,没有女孩子吗?

   父亲答道:女孩子没有。然后指着我们几个说:除了这三个,另外还有两个大点的男孩子。大小孩早几年下放到了江永,现在已经结婚生小孩了;第二个下放在宁乡。

    刚休息了一下子,忽然坐在旁边的一群人爆发出一片哄然大笑,然来,有人在说笑话。说的是:他们附近有一个女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在当地拥有不少仰慕者。近段时间丈夫被队上派到外面当民工修公路去了,这个女人在家便有点耐不住寂寞,整天和一些后生仔打情骂俏。晚上若是有相好的后生仔来借宿,那是相当大方,来者不拒,当然,顺带着也赚点“油盐钱”。这天晚上半夜三更,“猪娘”(当地风俗:小伢儿出生后,给取个贱名,图个好养活。)也想去她那里借宿。快走到门口时,却看到“黄狗儿”闪进了屋。“猪娘”便慢慢地、蹑手蹑脚地摸到屋边去听壁脚。当他悄悄地把头伸到窗户跟前时,看见那女人正敞胸露怀的任由“黄狗儿”的手在她雪白丰腴的双乳上放肆地揉捏,稍后,“黄狗儿”的一只手又慢慢地顺着那女人的肚皮往大腿窝滑去……猪娘赶紧蹲下身子缩回头,心里呸呸呸地自认晦气。可是,受了刚才这一幕的刺激,这时他自己的“下体”却在不由自主地迅速澎大。随着屋里床铺的嘎吱-嘎吱声,他的“下体”也硬撑得一挺一翘的就像裤档里钻进了一只蛤蟆。看到今晚没自己什么事了,蹲在这里又熬得难受,便偷偷往回摸。天又黑,路又窄,走到一条有人来高的田坎边,突然一脚踏空,整个人一下就栽到了田里。爬起来一看:从上至下“泥巴糊篓”,活脱脱像一只刚从泥巴里爬出来的“水爬虫”……

   歇了口气,呷了袋烟,大家继续赶路。父亲看我肩膀压肿了,走过来要我背满弟,抢过我的担子挑上走了。我便将只有四、五岁的满弟背在背上,母亲则一手挽着那个大包袱一手牵着四弟,跟在父亲的身后朝山顶爬去……

   在猛虎坳的山顶,设有一座“义茶亭”,为来来往往的过客免费提供茶水和休息的地方。照看亭子的是当地的一位五保户老人。老人很和善,也很勤劳。每天,他便早早地烧好一大桶开水放上茶叶凉在那儿。如果想吃热茶,那火塘上吊着的铁锅里时刻有开水,反正山上柴多的是。来了过路的客人,老人便陪着聊聊天,久而久之大家都成了熟人,如果带有什么吃的东西,都会拿出一点给老人尝尝。

   越过猛虎坳,下到山脚就是两山溪。两山溪,因有两条河流在这里汇合而得名。在两河交汇的下游正面,有一座壁立千仞的断崖。断崖陡拔险峻,上面稀稀拉拉地生长着一些杂树。险峻的断崖下面,由于两条河水长年累月的冲刷,形成了一个数丈深的积水塘。远远地从上面看下去河水绿的泛蓝,非常悦目。河边,几个女人在用棒槌洗衣服,-嘭嘭,嘭-嘭嘭”地棒槌声,在河谷中有节奏的回荡。

  走在前面的人已经开始过河。我将父亲肩上的担子换了回来,脱掉鞋袜,尽量将裤脚挽到大腿根上,然后顺着别人在水中踩出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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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32# 木兰

 谢谢木兰!

       谢谢你的祝福,愿我们的晚年都能---幸福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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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开日出,苦尽甘来,天道酬勤,祝幸福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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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30# 深山幽兰

    谢谢深山幽兰,感谢你的眷顾并赐贴!
   是的,诚如你所说,我们都曾有过相同类似的命运。记得在你早几个月发表的《青春的回忆——我将“豆子鬼”捡回家》的文章后面,我曾作过如下跟贴:
   阅完此文:满目凄情,一腔悲愤!不用再看下文,我就几乎能勾勒出你在乡下那些年的全部生活情景。只因为,我们都是“一条藤上的苦瓜”,有着相类似的出身---父辈都是“黄埔”军人,在国家有难时曾贡献过青春热血,却都没能走出“打外战不抵打内战”这个怪圈;更有着相似的经历:父辈拖板车我们推板车,父辈遭“遣送”我们陪同被遣送。记得当年我“下”去的时侯是十三岁,小学未毕业,却以每天拿4.5工份的报酬充当了家里的顶梁柱。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政治上倍受歧视,“一日三餐难得一饱”也就顺理成章了。当然,“豆子鬼”碰了“懵子鬼”,这类让人哭笑不得的事也出过。远握!祝好!
   你说:你的文笔不错,特别是后半部写得很好!问候你和你的太太,祝你全家平安幸福!---感谢你的夸奖问侯和祝福,同时也祝你及全家身体健康、平安幸福!
  好久没上网,今天偶然游历到此才发现赐贴,迟复祈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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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经历有好多相同哦!都是“狗崽子”从小推板车,69年全家驱赶下农村,回城做过捡破烂,买冰棒,提篮小卖等,你的文笔不错,特别是后半部写得很好!问候你和你的太太,祝你全家平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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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8# 星星索

谢谢星星索大姐!
   谢谢你充满爱心的奉承话,俗话说:晓是晓得是句奉承话,听哒心里到底舒服些。当然,我更愿意将你的话,当作一种支持和鼓励!
    你说:小小年纪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不能不说也是一笔“财富”。是的。还有人说“逆境造就人才”,也是的。只是,这些“财富”的累积和“造就”的过程,到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谢谢赐贴!顺祝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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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好潇湘之子及你的太太!

 

   你的文笔和你的歌声一样值得欣赏。小小年纪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不能不说也是一笔“财富”哦,你的“虫虫”也捉得很快了,哪里是电脑新手,分明是里手呢。“小学文化”写得出如此高水平的文章,你的勤奋、聪慧可见一斑! 值得我学习、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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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果树下唱山歌,

    歌声飞越万重坡。

   千言难道辛酸事,

   万语难诉折磨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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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与妻子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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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4# 沙沙

     沙沙:你好!
   首先,谢谢你对《白果树下》的关注并赐贴!你的评价,让我汗颜,让我惭愧!
   《白果树下》是一部自传体似的回忆录,反映的是我在乡下那几年的一些生活片段。有人曾问我,为什么我的记忆这么好,能记住这么多东西。我的回答是:只因为这段岁月,蹉跎得太让我刻骨铭心。当然,这篇回忆录所包罗的内容,如果与我在乡下所受的磨难,所经历的事情相比,那也是“挂一漏万”。
   在乡下听人说过一句歇后语:人人都想梳个盘龙髻---头发不长不争气!目前,《白果树下》还是一部不成熟的作品,其实,我也想将它尽量写好一点,尽量写得不辜负读者一点,可是,因为所学知识及写作技巧的不足,真是“心有余,力不足”。没办法,容我慢慢地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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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之子这部充满着乡土气息的作品,让我想起了湖南作家沈从文、周立波.我想:潇湘之子再如此修炼下去,没准真有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小说扑实无华,情感细腻,我想,若没有生活的集累,没有刻骨铭心的经历,没有对亲人的那份挚爱,没有饱满的创作热情,没有书香门第的耳濡目染,是断然写不出这感人之作的.潇湘之子,加油!
每一个人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没有谁比谁更幸运,也没有谁比谁更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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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美好的愿望刚开了个头,事情反映到了大队。于是“这条企望通过走资本主义道路而达到改良生活的捷径”,便在父亲深刻检讨的斗争大会上终止了。
      父亲刚从斗争会台上下来,不久四弟的腿上烂了一个洞。在乡卫生院看了一下,说是脉管炎,需到大医院手术,而这时已是年关将近,况且盘缠难筹,痛!也只能好歹先忍着吧,等过了年再说。也就是在这时,二哥来信说,他已病退回长,目前寄住在朋友家。
      此时,过年对我们来说已没有什么意义,反正既无酒也无肉。经过与队长、会计密谋后,一个“阳谋”也在我们大家的心里形成---“潜逃”。
      过年后,父亲以带四弟去长沙诊脚为由---走了。我和母亲每天还是仍旧在队上出工。
      父亲和弟弟到长沙后,在亲朋好友的捐助下,弟弟的脚动了手术。医生说,如果再耽搁,将有截肢的可能。
      随后父亲向单位呈交了要求按老弱病残给予落实政策解决户口的报告。单位采取了一种既不支持也不拒接的态度---摆着、等待。于是父亲白天在火车站帮人挑行李、带路,晚上父子俩则在单位会议室搬几条椅子过夜。
       过了一段时间,见父亲及其他几户人家并没有被单位驱赶,我和母亲也就用箩筐收拾了一担破衣烂被带着满弟准备回长。行前队长、会计特意叮嘱,如果从大队公社面前经过,恐让人看见节外生枝,宁可从老鸦尖绕远路图“清静”,并提出二人将带路和护送小弟到县里,这让我和母亲及为感动。
      发时,全村的男女老幼,齐聚村口相送,一个个热泪盈眶。望着眼前这群衣衫褴褛面容沧桑相聚多年的乡亲,我和母亲抑制不住难舍之情泪流满面。在队长会计的一再催促下才一步三回头地姗姗而去。
      当爬上老鸦尖,我回过头来久久地凝视和遥望着山下下茅塔小小的村落和这片我生活了多年的热土,我在心里默默地诉说:
      别了,美丽而贫穷的下茅塔!
      别了,纯朴、善良的第二故乡的乡亲们!

                           后记
       回到长沙后,在我们原来居住的地方;在原来街坊邻舍的帮助下,用土砖油毡搭了个临时住处,暂时解决了栖身之所。但时常半夜的敲门查户口,却让我们留下了惶惶如丧家犬般的余悸。而最让人伤脑筋的就是当时购买一切物质都要凭票证,而作为倒流城市的黑户,这些“优待券”与我们无缘。当然,还有一个最紧迫的任务---赚钱。金钱不可万能,无钱是万万不能!
     回长沙的第二天,我便挑着从乡下带回的箩筐,出门捡破烂。从早到黑,所得收益不足一块钱,中午还饿着肚子没吃东西。这种收益是养不活一家人的,我急得心里像钻进了二十五只老鼠---百爪挠心!看我着急,小时的玩伴给我介绍一个赚钱的门路---卖冰棒。他说:从城里贩了冰棒去郊县卖,进价2分5的冰棒到郊县后可卖五分,并借给我一个他曾用过的冰棒箱。
      第二天按照他的指引,我从冰厂贩了两佰支冰棒搭火车去了一个叫捞刀河的地方。(捞刀河,因汉关羽率兵攻打长沙路过此处,不慎将青龙偃月刀落入河中,宝刀所镶青龙入水而活,部将周仓从落刀嘴(地名)逆水追了七里路,才将宝刀捞起而得名。)
      一下火车,我便背着冰棒箱,沿村串卖。头上太阳当顶,身上汗流浃背,心里却与白居易写的《卖炭翁》中的那个老头有个截然不同的想法,他是“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而我尽管浑身挥汗如雨,心里想的却是愿老天加劲热,热得每个人都像狗一样的吐着舌头出气,然后追着我的冰棒买。
      当然,这只是我心里不切实际的一种愿望。实事是当我销完所有冰棒,并按照原来设定的计划,搭当天最后一趟经过这里的火车回长沙时,在距火车站还有一段距离时,便看见这趟列车风驰电掣般开了过来。火车在这个小站会停车三分钟上下客,于是我便拼尽全身力气像百米冲刺般狂奔起来。当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进那没有围墙的车站月台时,列车已经缓缓启动。搭不上趟车,回不了长沙意味着这一夜不但吃不上饭,睡在这荒凉的小站还会让蚊子咬过小死,而更加让我难以接受的是明天还将影响一天的生意和收益。在这一刻,当一回《铁道游击队》的队员在我的大脑中占据了上风。我没有任何的犹豫,紧跑几步身子一跃,双手抓住了车厢旁上下梯级两边的把手。
      列车在逐渐加速,风声在耳旁呼呼作响。车过浏阳河铁桥(捞刀河浏阳河并列,相隔不远),桥下数丈是奔腾的河水,身边飞速晃过的是巨大的钢梁铁架和震耳犹聋的轰隆回声。此时,尽管弯着搭在梯级上的双脚在微微发抖,但求生的欲望让我两手死死地抓牢车门把手。(这时如果手一松,掉下去,那肯定得粉身碎骨。)
      过了大桥,列车进入一条弯道,有乘客从窗中看到了“外挂”在车外的我,引起车内一片惊呼。被惊呼声招来的列车员和乘警,打开车门、掀起门下的踏板,将我揪进了车厢,气急败坏的训斥着我。我对自己的冒险,有可能影响到他们的奖金感到愧疚,于是平静地接受着他们的训斥。不一会,一张补票的单据还没填好,列车进入了长沙车站。
      下车后,混在一帮同吃这碗饭的兄弟姐妹中,从他(她)们的言谈中,我获得的“业务”知识,快速增长。
因为近处做同行生意的人多,几天后,我便越跑越远,所销的冰棒也由二百支向三百、四百、五百、六百支递进。当然越跑得远,车票钱越多。怎样与查票员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也就成了我的必修“课”。另外一项附带“作业”,就是在做生意的同时,建立广泛的人际关系,拜托他们为我购买义(异)价粮食和食油。
      到了天凉之后,刚开始两年,找到基建工地帮人挑砖上架。有一年找了很多天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主要是收入不高),一天中午路过一家居委会办的米粉店,看到米粉店的生意特别好。出于好奇,也顺便解决中餐问题,我走进了这家米粉店。盈门的顾客,一下触发了我大脑中的某一根神经。联想起在我住的那一大片地方,根本就没有一个卖这类东西的店面。我想,假如也像这里一样自己做点这样的小生意,不求像这里生意这样好,只要有这里二十分之一的业务,养家糊口就没有问题了。于是我认真地将店堂里的布置、摆设记在了心里,又趁到窗口取粉的机会,磨蹭着仔细地观察了厨房里的设施及下粉时所有的配料。一份粗略的蓝图便在我的心里形成,回去与家里人一商量,大家也觉得行。不几日一个小米粉摊,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出摊的这天起了个大早,当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以后,天还没亮。下米粉锅里的水早已开得翻滚,却不见一个顾客上门,自己的心里面就不免打起鼓来,权衡着是否投资失误。
      天渐渐亮了,街上陆续有了行人,新开张的米粉摊前,也不断有顾客光顾,这让我的心里平静了一些。我用真诚的笑脸,迎接着每一位光顾的顾客;利用一切的空隙,将所有的“行头”擦抹的干干净净,给人一种清清爽爽的感觉。当我将一碗碗色、香、味俱全的米粉端到顾客面前----当顾客看着一碗碗,白嫩的米粉上盖着切得工整的肉码,蒸腾的热气中透着鲜香,碗内的油汤中漂浮着绿色的葱花和通红的干辣椒---脸上所露出满意的笑容时,我心里压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到了上班的高峰时侯,我的米粉摊前排起了长队。见此情景,全家人全体出动,都来为我帮忙。在我的米粉摊前,顾客们或坐、或站、或蹲围了一大圈。不到九点钟,我原来预计所准备销售一天的米粉,便全部卖完。还有不少没吃到米粉的顾客埋怨我,为什么不多准备一点?
      第二天我将所有的东西备得足足的。从早晨六点一直供应到半夜,没想到半夜时分的生意一点不比白天差。附近几个单位翻三班---上班的人吃碗米粉再去接班;下班的人饿了吃碗米粉再回去睡觉。
       当做满一个月后,我们不但获得了丰厚的经济效益而且还结余了二、三百斤粮票。这样我们就不需要四处求人买义价粮了,拿着粮票直接去粮店买米就行。这在当年于我们而言,却是一种难得的奢望。
      当然,做生意,人是很辛苦的,半夜收摊后,我还要骑着单车去面粉加工厂驮第二天卖的米粉。因睡眠不足,经常边骑车边打瞌睡,有次竟然睡着了(可能就是一、二秒钟),车头猛然一摆,将我惊出一身冷汗。好在都是半夜三更,路上无一行人、车辆。
      就是这样做了几个月之后,一天,迎来了一个天大的惊喜:父母和两个弟弟的户口解决了,而代表全家跑遍了省、市几十家有关单位进行申诉和要求落实政策的我,却因不属于老弱病残而留在农村。虽然心里有点酸楚,但毕竟解决了家里大部份人的户口问题是件大喜事,不但圆了我们梦寐以求多年的愿望,而且从此告别了黑人黑户和夜查户口的惊扰又有了一个扎实的落脚点。
      又过了一段时间,因我们的生意发展很快,小摊生意已满足不了市场需求,于是我们搭起了几间临时门面,这样的规模,与同时代崛起的“无名”、“周记”粉馆来比,在规模和销售额方面都超过了他们。
      看我们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当时街道办事处为了推广辖区的个体经济,便将我作为第一代个体户的典型,要我上台“传经送宝”。当了一、二十年的“狗崽子”,深知过去对资本家、资产阶级专政的利害。我便推脱,说:“我户口都没有怎么能当代表?”
      领导说:“户口迟早都会要解决的,以后有这方面的情况我们都会帮你说话。你现在先配合我们的工作,怎样?”
      一下就掐住了我的软肋,当坊土地,怎敢得罪?于是,我便装模作样地在台上作起了报告。不久,又推荐我出席共青团长沙市委举办的优秀青年代表国庆座谈会,我亦俯首帖耳,欣然前往。
      当云南知青在绝食卧轨的时侯,我仍然在我的粉店里忙忙碌碌。但他们斗争的结果---知青大返城,我却伴福沾光了。
      拿到准迁证的那一天,我像范进中举般的高兴,逢认识的人便告之:“我的户口解决了!”
      接下来的父亲“摘帽”,便有几分凄美:打开父亲的档案袋,翻遍,里边就是翻不出一张由公、检、法、司任一部门认定父亲为历史反革命的法律文书。简单点说,父亲所谓的“历史反革命”罪名,不过是单位的某些领导凭个人的“常识”,口头给“照顾”的。
      这二十来年,游街、批斗、戴高帽、遣送农村;殃及家属子女吃苦遭罪书都不能读,却不过是历史开了个玩笑,冤!
      冤是冤得很,但这时的我们,却没有心思再去纠缠过去的事情。平反后,单位同意给父亲补发工资。但是单位效益不好,所应补的工资只能打几折,而且分若干年补发。这些都没问题,真正让我们从心里感到高兴的是,尽管社会对我们的歧视、流毒,一下难以肃清,但是毕竟政治上赋予了我们做人的权利,让我们得到了新生!
      为了避免再捞顶“新生的资产阶级”帽子戴,八二年我踏进了当时一家经济效益比较好的国营单位。
       可是随着经济大潮的起落,我的单位也经历了兴衰浮沉,从八十年代未便处于停产半停产状态。好在我们这些人吃得苦,耐得劳,单位无事做,自己便到处“小打小闹”。通过这些年孜孜不倦地努力,虽无成就,但现在单位破产失业后,凭着这些年的一些积蓄仍能维持一份温饱。如今,无事含饴弄孙,更兼子女孝顺恭敬,一家人和和睦睦,平平安安,唉!有如此,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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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们的福叔念念不舍地告别了他生活了五十多年的人世后,过了十来个钟头,他的亲友们便让他“落土为安”了。
       可是,在接下来犒赏这些送了礼、出了力的亲友们吃“抬丧饭”时,让这些面对亡人没有动容的亲友却对碗中掺了谷蒂子的饭个个苦了脸,本来能吃三、五碗饭的人,勉强“吞”了一、两碗,便离席而去。从此,人们在怀念福叔的同时,便又多了一个话语增长点---那狗日的家法,算盘打得真精,他老儿死了为省几粒粮食竟搞起那些掺了谷蒂子的饭来糊弄这些亲友---丧德!

                             (十九)
      这一年的夏天,旱灾严重,下茅塔生产队的粮食产量大幅减产。但顽强的下茅塔人没有屈服,抱着“堤外损失堤内补”的气概,依照着老祖宗五千年前创造、留传下的“刀耕火种”的方法,在秋收后,砍翻一片又一片的山地,然后将砍倒的杂柴、茅草烧成灰烬,撒上麦种,企望这些“宝贝”茁壮成长,帮人们来年渡过春荒。
      但是,老天爷似乎偏偏有心与人们作对。年关将近时,一场呼啸的北风挟裹着纷纷扬扬的毛毛细雨,将山峦大地冻得成了冰的世界。山中的树木,不堪冰雪的积压负累或拦腰或断头,一棵棵折断。而那些越冬的油菜和麦苗,更是遭到了几乎毁灭性的打击。
      连续遭到两次重大的自然灾害,面对眼前严峻的生存形势,过年期间,人们的脸上没有了笑容。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们家只煮了一大锅萝卜、白菜,但是,还是抱着“有朝一日时运转,朝朝日日都是年”的美好憧憬烧起了一炉大火。因为,火不仅能给人以温暖,还蕴含着光明、希望。也迎合了当地“三十晚上有呷冒呷,烧炉大火扎(烤)”的习俗。
      冰灾过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和归拢那些被冰雪压断散落在漫山遍野和路上的断树。将那些断树裁成一节节的劈开成几块,码成山一样的堆集在一起,等到秋收农闲时烧石灰用。
      两番遭灾,涉及面广。山中的野葛,因山上山下的人轮番挖掘,已存货不多,时常,挖一天的葛还不够一家人吃一餐。而作为个人生产自救部份,则是极早将菜地整理好,一俟天气回暖,便将瓜菜提前下种,以求能早日裹腹充饥。
     下茅塔生产队,历来底子薄田土差,此次受灾尤为突出。但作为本地人,当他们断顿后,周围的亲戚、朋友哪怕是自己勒紧裤带也会给予一部份接济。而我们在这里“举目无亲,借贷无门”,一切的艰难困苦,唯有硬挺着。
      当提前种下的瓜菜终于可以接口时,家里的米桶早已歇工无数日,而人们翘首以待的政府救济粮,却仍杳无音信。望着面部已有些浮肿的母亲,我和父亲作出了一个决定,将家里赖以维持解决吃盐等日常开销的四只生蛋鸡婆,留一只做种卖掉三只,给母亲做路费---让母亲去看望下放在宁乡的二哥和在二哥处读书的满弟。这样既可解母亲思念满崽之苦,亦可免母亲饿肚子之灾,顺便还可到长沙找亲朋故旧为固守在下茅塔的我父子俩化缘、求助。
      拿到大队支书亲手开具的探亲证明的第二天,我和母亲赶早在家里吃了碗黄瓜四季豆,又带上一碗黄瓜四季豆便上路了。
      一路上我搀扶着母亲蹒跚而行,当天将擦黑的时侯,我们终于走出了大山的包围,走上了公路。这里距县城还有二十里路,可是母亲却疲惫虚弱得脸上冷汗直冒,我替母亲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
      刚坐下不久,这时一辆手扶拖拉机从远处“突突突”地开了过来,来不及细想,当手扶拖拉机驶近时,我站在路中央强行将手扶拖拉机拦了下来。听了我的解释和恳求后,拖拉机手从愠怒转而同情,让我们母子搭上了他的手扶拖拉机。拖拉机并不到县城,因为同情我们,便特意多送了我们几里路,一直将我们送到县城边上,方在我们的千恩万谢中掉头而去。
      将第二天的车票买好后,我和母亲便在县城江边的码头旁找了个地方和衣露宿。
      晚上的江边,蚊子成群结队,不时将跋涉了一天已沉入深深梦乡中的我和母亲咬醒。第二天早上,母子俩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在江边盥洗后,才发觉脸上、手上、脚上到处都是被蚊子咬过后留下的红疙瘩和红点点。
      在江边洗过一通后,母亲将带的衣服换了一下,然后去买了几个馒头回来。可她吃了一个便不肯再吃,我吃了两个也不忍心再吃,将剩下的两个带回给了家中的父亲。
      送走母亲后,我匆匆赶回家中。虽然才两日不见,父亲一下似乎苍老了许多。
      母亲走后不久,下茅塔队上所有的人家都断了粮食,喝着葛糊糊菜糊糊的人们已经没有力气出工。队长将本队的情况反映到大队、公社,可是救济粮食是由县里统一划拨,公社大队根本没有能力解决。于是,大家只有耐心等待。
      屈指算来已有一、二十天没吃过一粒粮食落肚。这天,我又硬撑着去山上挖葛,挖了几锄,人就手疲脚软发黑眼晕。我丢下锄头,用刀将已显露出来的一截葛根割断,揩去上面的泥巴,倒在旁边嚼起来。边嚼边在心里暇想:如果现在哪个让我给他做长工,不要他的工钱,只要能让我吃饱肚子就行---想了想,似乎这个理想太高,难以达到;转而便想实际一点的:要是现在哪里死人就好,“人死饭甑开,不请自家来”,给人家帮帮忙,顺便也就可填饱肚子,可是过细一想,现在就是死了人,哪个又拿得粮食出来办丧事呢?唉!看来在这鬼地方这辈子想能再吃几餐饱饭的愿望是难以实现了!没有办法,还是扶起锄头继续慢慢地挖我的葛吧……
      母亲到了宁乡后,十万火急地向二哥告知了我们的近况。第二天,二哥在他的队上支了一百斤口粮谷送到当地粮站兑成划拨粮票寄给我们救急。
      当我从张家滩粮站挑回这一百斤谷时,立马就成了下茅塔的第一批救灾粮,米还没车好,大家就在旁边等着。于是,张家借几升李家借几升,大家便瓜分了。当大家用这点米又撑了一段时间后,国家下拨的救济粮便陆续发了下来。当然,按政策,为数不多的救济粮,主要还是照顾广大的贫下中农,像我们这些所谓成份不好的人,一般能沾上光的时侯不多。
      母亲在宁乡、长沙两地前后待了几个月,秋收后,携同两个弟弟回到家中,让他们一起在本地上学。母亲到家后,给我们带来了一些好消息。在长沙,母亲去了父亲单位几次,此时父亲单位有几户遣送回原籍的职工,因老弱病残、生活困难等原因,在取得本地(生产队、大队、公社、县)四级证明后,已返回单位要求落实政策、解决户口,目前已长住在单位。另外,二哥正在办“病退”,不久有可能解决。这,在我们的头顶显出了一片曙光。
     “前头乌龟爬开了路,后面乌龟照着爬。”于是,我们也打了报告,恳请各级领导本着我们一家老弱病以及生活困难的种种实际情况给予证明,然后好拿着这份报告找单位要求按政策给予落实、解决户口问题。生产队、大队都事实求实地签署意见,并予同意,而当报告呈到公社主管治安与武装的肖启发部长手里时,肖部长把桌子一拍,说:“就是你们这帮家伙事多,不行!”断然拒绝。
      我屈辱地走出了他的办公室。到现在我都没搞清当初他那么蛮横拒绝的理由,说他是讲党性、讲原则?我没要他开“后门”,而是按当时的政策事实求是给一个证明;说他是怕走了一个打击对象而造成自己失业?他端的是“铁饭碗”,有的是事做;是人性使然……总之不解?
       开证明遇阻,此事只好先告一段落。
       两个小弟弟回来后,家里增加了人气热闹起来。可是到了秋季开学时,他们却赖在家里要帮着干活而不肯读书。这,父母不能答应!于是父母责成我每天将他们送到西茅塔新开办的学校读书。(这个学校只有一个老师一间教室,专教一、二年级的学生,在这里开一个这样的班,主要是解决这些小孩子去六都坪小学读书过河渡水的安全问题)。但是两个小家伙经常耍娇耍赖不肯走,不肯走就背起走吧。可是背了这个没背那个都有“意见”,好了,那就一边肩膀骑一个大家一起走,这下两个小弟快乐得像打了胜仗的骑士,脸上绽放出了幸福的彩霞。
      不久,县里要修一条通往张家滩和渭溪公社的公路,这是一条为改变山区人民千百年来肩挑背运的幸福路。两个公社动员了一支庞大的修路大军,在绵延上百里的崇山峻岭中开山架桥,我也被抽调到了工地上。
      当民工修公路我心里还是蛮喜欢。从大的方面讲,公路修通后,能改变山区的落后面貌;就个人而言,工分不少还有粮食补贴和每天一角钱的“草鞋费”,而更高兴地是还能多接触些人---因为,“三人行,必有我师”,使我能更多了解、学习到一些蹲在下茅塔山上得不到的知识。
      每个大队负责一段路的开掘,拉通后又再换新的路段。开山架桥少不了炸药,每天去县城边的危险品仓库挑一担炸药,来回上百里路,而且要爬山涉水,一般的人都不愿去。于是在一般情况下,我这个“危险份子”不能接触的危险品,也只能“充分信任”的给予我这个荣幸,让我参加到搬运队中。为了报答领导的“信任”,我也如履薄冰般地认真工作:走路,力求稳扎,莫将一箱箱的炸药跌坏摔破;过河,宁可自己淹死,也不能让炸药打湿。以免授人破坏生产、建设之柄而祸及家人。
      还好,在谨言慎行的努力工作下,一切风平浪静,我的工作不断得到首肯和赞扬。
      秋收后,达达家开始准备建房,从广福将她的侄儿---手艺在当地属顶尖级、在家族兄弟中排行老二的二木匠,请上了下茅塔为她家做木工。一般竖(建)一幢屋的木工工程量,要做个把多月。晚饭后,二木匠无事便各家走走坐坐。这天,二木匠看到母亲在织毛衣(母亲的毛衣织得很好),便央请母亲帮他也织一件,母亲爽快的答应了。
      过了一段时间,母亲便帮二木匠将毛衣织好了。二木匠试穿后,满心欢喜,执意拿出五元钱给母亲作为酬劳,母亲坚辞不受。二木匠在当地手艺好,家境殷实,而且为人豪爽、仗义,不但坚持付款,还承诺为母亲织毛衣的手艺广而告之、揽活。
      当时,在那个地方穿件毛衣,那是特别的时髦、时尚,远不是人人都可以享受的奢侈品。但是二木匠凭着他的示范和鼓动,果然为母亲接二连三的拉来了业务,并且已为母亲议定好工价为每件五元。这让我们一家都很高兴,除了出工,保证母亲的所有业余时间都用来织毛衣,父亲天天都陪着母亲织到半夜三更。母亲也以极大的热情在为别人编织着毛衣的同时,也在编织着改变我们一家生活窘境的美好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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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工的哨子吹响之后,人们陆续来到设在大队部的厨房。厨房的案板上,摆着大钵大钵煮熟的南瓜。走头的人端起一钵南瓜,放在大队部前的空地上,不分男女老幼,围成一圈,席地而蹲,满八个人就开餐。
      如果呷饭时有人嫌尽呷南瓜伙食不好,遇上年纪大些的人,就会苦口婆心淳淳教诲:当年我们在某某地方做事时,连南瓜都冒得呷,就是在溪滩里捡几粒小卵石,洗干净放在碗里拌点油盐。呷饭时,扒口饭,夹粒卵石在口里汲一下,便觉得有滋有味,哪像你们现在这些人,呷南瓜还不知足?有了这样的传统教育,以后每当吃饭,那些嫌伙食差的人,便噤若寒蝉。
       但是当领导的不是这么看问题,认为还是需要体恤下情。所以,偶尔也会命人找个深水塘,往里面丢几筒炸药,将那些潜藏在岩潭深处逍遥自得的鱼儿,“翻”几条出来为大家改善生活(但僧多粥少,仅满足于“君子尝滋味”),或者是一、两个月杀条猪,让大家感受一下“一平二调”的社会主义优越性(注:一平二调,指的是人民公社搞平均、共产,无偿调拨生产队的生产资料、劳动力、产品及财产。)
     第一次享受这种优越性,我就受了教育。那天听到说工地“打牙祭”有肉吃,我的心里就乐开了花。从过年试了肉味,到现在过了十来个月,肚子虽没得胃溃疡,却早已得了“胃亏肉”。当一钵南瓜一钵红烧肉摆在地中央,八个人围拢来以后,开餐进入正式程序。可是呷饭时,人们的筷子,一直都是伸向南瓜钵,对肉钵子似乎视而不见。我尽管“喉咙里伸出了手”,但也不敢造次,只能随大流而行。终于,有人提议夹肉吃,于是每个人都将筷子伸向早已瞄准了无数次、肉的它子稍大一点的“目标”。一团肉进口,哇,好香,好油,好滋味,怎一个爽字了得!忽然眼睛一扫,噫!怎么有大部份人的肉都夹在碗里没吃?旁人见我惊疑,说:“等下带回去给我小伢吃。”我的脸一下就红了,我在心里责备自己,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自己的亲人呢?因此剩下的三团肉,我找了张纸包好,摸了几里路的黑,送回了家中。
      大队搞的这个“移山、治河、造田”工程开工后,便规定除了六都坪、王家坪这些附近生产队的人员可以住在家里,其他的人都必须住在大队为这些人腾空的几间房屋内,以免路远误工。所以一到晚上,原本荒凉的乱石滩便史无前例的热闹起来。打牌的、挑花的、补衣的、哼戏、唱歌的、讲古的,三人一群、五人一伙。尤其是打百分、争上游:或是纸条条将脸贴得像个“无常鬼”,或是夹子夹得耳朵根子发红、发紫,若是有人“赖皮”,几个人揪得一团,笑声、闹声,声声振耳。
      我虽然也是个爱热闹的人,但因为出身成份“高”,一般的年青人羞以与我为伍,怕与我过分接近会影响到他们的前程。所以,更多的时侯我都是猫在一些老年人的背后听他们谈天说地,听他们讲本地的一些风土人情,而这些随意的聊天,却为我本闭塞的视野打开了一扇“天窗”。
      连续晴了一段时间,这天老天下起了雨,工地上被迫停工休息。闲来无事,我上住在附近的功益家走走。
      进门,功益正在打草鞋,他母亲坐在火塘边补衣服。大家打过招呼后,我看见功益旁边还放着一捆没捶的糯谷草,便顺手拿起旁边的木捶,一边捶草一边和他母子闲聊。功益的性格比较敦厚、木纳,相对而言他的母亲倒有几分精明、精致,只是岁月的刻痕,却过早的爬满了额头。
      我问功益:“你爹呢?”
    “我爹到张家滩我姨娘家还粮食去了。”
    “还么粮食?”
    “今年五荒六月的时侯,我家断顿了,在我姨娘家借了几十斤苞谷籽,趁今朝落雨得空给她们还回去。”
     “哦……!你有几姊妹?”
     “我下面还有两个佬佬(弟弟)两个妹。”
      这时功益的母亲插话说:“你屋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我说:“五个。”
     “你是第几个?”
     “我第三。”
     “你是哪年的?”
     “我是五六年二月的。”
     “五六年二月?我功益也是五六年二月,你是哪一天生的?”
     “我初七。”
     “你与我功益是同一天生的。”
     “真的?!那我们是‘老庚’睐!”
     “老庚”在当地的风俗中,是一种异乎寻常的缘分,几可与兄弟、亲戚的关系相提并论。可是,我的这个热情、积极地提议,没有得到母子俩响应,他(她)们像没有听到一样默然。我一下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她)们肯定是希望与我、与我的家庭背景保持一定的距离。一种自卑感油然而生,于是我赶紧岔开话题,稍坐片刻便借故离开了。
      从此,除了狠狠地做事,我将心门厚厚的关上了。不久调我去抡大锤打炮眼(炸药、雷管之类是不让我挨边的),我与功益的搭档也就结束了。
      这天吃晚饭时,管伙食的明炬拿着一张欠粮名单在席间宣布,我排在第一名。第二天,我便请假回家拿粮食。在队上仓库支了一百斤谷挑到山下的水碾碾完米后,队上出工为油菜苗薅草锄土的人已经歇下午气了。
      早就听说福叔这一段时间病得利害,放下担子,我便到福叔家去看望。
      刚走到他家的禾堂坪里,就看见家仁正拿着一根棍子在轻轻地敲着蜂桶驱赶着桶内的蜂群,准备取蜂蜜。山里人养蜂没有什么讲究,既不用蜂箱,也不用蜂隔,就是一个圆木桶将蜂王和蜂群扫进桶内后,倒扣在石板上或木板上,便不再搭理,任其自生自灭。如果留得住蜂群在里面筑巢产蜜,便是财神菩萨保佑---有命;如果蜂群跑了,则是抱着财运未到,莫急的心态。取蜜的方法也简单:首先拿根棍子在蜂桶上轻轻地敲,将蜜蜂赶出来后,翻转桶将里面的蜂巢割出来,放在锅里加热后,用从棕树上剥下来的棕制成的棕网滤去蜂腊,就可送到供销社兑钱。所以,有首山歌是这样唱的:
           一莫急来二莫忙,
           慢慢敲桶取蜂糖。
           慢慢敲桶得糖吃,
           慢慢恋妹得久长。
      福叔与绪保叔是兄弟。兄弟俩共住着祖上留下来的这一幢已有点歪斜的老屋。福叔的大儿子家法结婚后,老屋让给了儿子、儿媳,福叔老俩口便带着小儿子家仁搭了个偏厢住着。
      进门后,屋内有点黑。我站在门口对着躺在床上的福叔问了声:“福叔,好些冒?”
      福叔有气无力、声音惨兮兮地答道:“冒---哦!”
      我走近床边,一看,让我都吃了一惊:原本身材魁伟、壮实的老头,个把月不见,如今瘦得大腿没有膝盖粗。真是:好汉只怕病来磨!
      我关切地问福叔:“找人看过没有?”
     “前阵子他们俩个伢儿把我搞到张家滩卫生院去看了,冒看出么个名堂,开了几副药,吃了也冒见效。么(这)不,家仁取了蜂蜜后,卖了,还准备带我去张家滩卫生院去看看。”
      “吃饭还吃得多不?”
      “每餐吃颗颗(点点)子。”
       正在我搜肠刮肚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眼前这个老头时,家仁的瞎子娘背着她的小孙女进来了。听见我在与她老头说话,便问:“祥生你何前间(什么时候)回的?”
     “我早晨头就回来了,上午在队上支了点谷,刚才到下面碾米才回来。”
      “在大队工地上做事恼火(辛苦)哦?”
      “还好。”
      “唉!你看我家仁他爹得了这病如何煞角(得了)哦。”
      我安慰道:“婶娘,冒事!哪个不得病?福叔身体一直都好,熬过这一段就会冒事的。”

       过了不到半个月,一天家仁忽然跑到工地对我说:
     “我老儿过了。”
     “唉!不会吧?”我吃惊地问道。
     “是真的,今天早上天冒亮过的。我特意来把信给你,想要你回去给我们帮帮忙。我还要到别处去把信找人帮忙。你请假后就赶快先回去,好啵?”
      我赶忙答道:“好,好,好!”
      回到家后,我找到主事的家法,要他看给我安排做什么。家法想了想说:“挖墓坑我已经安排人去了……干脆你帮我到队上支陆拾斤谷去碾米。”
      我便按照他的安排,在队上帮他支了陆拾斤谷,挑到六都坪水碾碾好。回来刚把米用风车车完,准备收场时,家法走了过来。站在箩筐边上看了一阵,想起这么多人帮忙,这点米肯定不够,于是将车第二道车出来的的那些碎米粒和谷壳蒂子,统统又倒回米箩中。
      山里人辛劳一辈子;辛苦一辈子,对于生前的穷困饥寒,无法改变,逆来顺受;而对于“百年”之后“一劳永逸”的“千年屋”,则还是蛮看重,极早便着手准备。得取材之便,棺材都是选取十根上乘的大杉木圆筒(盖三根、底三根、两边厢板各两根)、两头的档板,由整块的杉木树蔸做成。做成后的棺材,呈前高后低,周遭圆鼓形,显得厚重、气派!
      出殡的方式更是特别:由于山道狭窄,不可能像一般的地方,一副棺材一根杠,前后八个人或十六个人抬---而是在棺木两边各绑一条杠,选四条“硬汉”,前后各两人,呈一字形在杠内抬着这千把斤的棺木走。遇上翻山越坎,在棺材周遭箍一条大绳,几十个人像拔河似的往上拽;抬丧的人便往后直挺挺地硬着腿蹬在陡壁上像走平路似的一步一步往上走。棺材两边护卫的人则举的举、托的托。碰上“拔河”的与抬丧的是“哥们”,也会纠集几人来点“恶作剧”,拔两步手一松,抬丧的人便像“倒柴”样的往后退。惹得抬丧的人在下面“日(骂)娘”,若是碰上几个嘻皮笑脸的,再骂再松,反正不敢把棺材撂了。这时,只有孝子出面伏在棺材下面,人们才不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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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队长会计都是张家人,为了平复毛家人的不满和怨气,便将仓库保管员一职让给了毛家人。而在毛家人中,福叔、家法父子精明、自私、暴戾,绪保叔尽管也会发脾气,但总体温和一点,加上老婆---达达,也是张家人,因此保管员一职,便非他莫属了。家林他爹见我们挑了谷回,赶紧铺开两张竹篾晒垫,将谷倒在晒垫上摊开、翻晒。
       把谷倒了后,挑着担空箩筐回到家门口,推开虚掩着的大门,想到家里找寻点东西“哄”下嘴巴,左瞧瞧右瞧瞧一无所获。
      临出门时,顺手从打好挂在门旁的草鞋捆中抽出一双草鞋穿上。在山上做事,草鞋的防滑功能比所有的鞋子都好。而且自己打的草鞋,质量过得硬。草鞋中做筋的绳子,都是用头年山茅抽穗还没扬花时的花苞茎干捶软搓成;连织草鞋的草,也是选用优质糯谷草捶软后,边织边反复碾压挤紧而成。所以这样的草鞋,穿过十天半个月没问题。而且当地人还从捶糯谷草中衍生出一句对付老婆的双关语、顺口溜:粘谷草,糯谷草,就要(纯靠)头道捶得好!
      家仁回家打了个转身后,这时站在屋后的路上叫着:“祥生,走哦。”于是两个人便挑起空箩筐往山上走去。
走着走着,家仁唱起了山歌:
          山歌好唱口难开,
          林檎好吃树难栽。
          白米好吃田难做
          鲤鱼好吃网难开。
        我问林檎是什么家伙?家仁答道:“我们这卵地方冒的(得),外面那档有。有点像小苹果,好像……也叫花红。”
       走了一段路,又唱起了下一首:
          桐油树上攀干柴,
          许郎一双花边鞋。
          八月中秋冒做好,
          九月重阳搭起来
      来到田头,大家已差不多扮完两丘田,旁边又放了两担谷。队长问我们俩个是继续送谷还是扮禾,我说随你安排。于是安排我们俩个扮禾,轮换另外的人送谷……

       当将田里的谷收完后,紧跟着就是收山上的苞谷。收苞谷相对而言简单一点,走到地里,将苞谷杆杆从结苞谷处一掰断(或掰折),留下苞谷棒子直挺挺杵在面前,然后两手将苞谷壳撕开、掰下苞谷棒,丢入背篓,完了再去掰下一个。当掰满一背篓,走下来倒在箩筐里或地下。中间会有人往队上的仓库送几趟,剩下的收工时,男人一人挑一担,女人用背篓背一大袋(包)。
      这天,刚走到地里,家法向人们透露了一个“重大”消息:在下茅塔村东头属于毛家一族的白果树上,即将成熟的白果子引来了一只“白鸭子”(果子狸)。众人都不相信,说:“讲卵话嘛,这么多年都冒望到过么卵家伙哒,这阵将何又透头了哩?”
      家法言之凿凿地说:“卵人逗使你!昨夜我起来拉尿,听到树上哧拉哧拉响,我转身跑得屋里拿起手电一照,正好照哒“白鸭子”的那双眼睛,两团光绿绿嘎的。我卵是冒得火药了,要不然我就会咣它一火铳。”
      我问明典大哥:“你那两杆枪,应刻还有火药罢?”
      大哥说:“还有个卵!最后两枪药都让你打味日(打着好玩)打嘎地嘛?”
      我问:“那将何干(怎么搞)呢?”
      这样的一条信息,让所有的男人感兴趣、振奋。
      大家便一边扼(掰)苞谷,一边在心里谋划。最后形成了一个大概方案:晚上如果发现“白鸭子”再来了,在树下将几条有点狩猎经验的狗布置好,人再在树蔸灌木丛的几个出口处,手握木棒守着,当将“白鸭子”从树上赶下来后,两层关卡,看它往哪里跑!”
      这一夜,吃过晚饭大家都聚集在明典大哥的家中闲谈。其实与其说是在闲谈,不如说是在怀着一份渴盼的心情在等待。将近半夜时分,负责打探的家仁溜进门,压低声音说:“来了,来了!”
      于是所有的人按照白天谋划好的方案,在队长会计的亲自指挥下,进入了各自指定的位置。我猫腰守在白果树下方的一处灌木丛缺口处。
      突然,上面一声吆喝一把泥沙,随着便传来一声“咚”的闷响,跟着一条黑影从灌木丛缺口闪出,我毫不迟疑地挥手一棒,传来的却是一声狗的惨叫,这一下让我傻了。
       然来,受惊后的“白鸭子”没有按照人们的预想从树杆溜下,而是直接从树上跳下或是掉下来了,刚才“咚”地一声,便是“白鸭子”落地时发出的。当时,猛然从树上面掉下一团黑乎乎的家伙还发出“咚”地一声,这倒把守在下面的狗吓了一跳,纷纷夺路逃窜,也就有了我刚才误打的事情,而就在我打着狗的几乎同时,“白鸭子”却从队长的胯下窜过,队长棒都还没有挥起,“白鸭子”便逃之夭夭。
      大家回来将经验一总结,觉得围剿的方法不行。会计于是又想出了个“请君入瓮”的办法:将一长方形的木制鸡笼里面放上一些白果子,在鸡笼里面再安上一个“机关”踏板,“白鸭子”进去后踩着踏板门就会瞬间关闭。
      会计是个聪明人,又会木匠手艺,拿着自家的鸡笼一番改进、几番调试,一个“瓮”便制成了。晚上抬到白果树蔸,大家各自回去睡觉。
      第一天没动静,第二天早上,我刚从自留地忙回来,便得到消息,有收获了,现在连鸡笼一起摆在队长家的堂屋前。我赶紧跑去一瞧,果真!一只脸上有白色毛花斑的家伙正蜷缩在鸡笼里面。
      山里人有个流传久远的规矩,在赶肉(打猎)过程中,只要参与,便“见者有份”。若是打了大型动物,比喻野猪、麂子之类,对于打第一枪的则有个特别奖励:将被打死的野物的耳朵平贴着脖子,在耳朵尖到达脖子的那个地方一刀切下,将这个连着半截脖子的头,奖给打第一枪的人。补枪的没有这份殊荣,剩下的每人一份(包括打第一枪的人)。
      看着里面这只漂亮、可爱的小家伙,我忽然动了恻隐之心,真想打开门,将它放了。可是,这时的我,既没有说服大家的这份能力,也没有犯众怒的这份胆量。当看到长得像《烈火金钢》中“猪头曹长”的家x握着柄闪着寒光的梭标,向这里走来时,我不忍看下面杀戮的场面,便悄悄地往家里走去。刚走出不远,后面便传来凄厉的哀叫声……
                              (十八)
      刚收完田里地里的粮食,大队掀起了一个大规模的“移山、治河、造田”的运动。其设计蓝图为:挖掉六都坪生产队附近的一座小山,然后打通与之相连的一条叫做鞍子口的山梁。山梁挖通后与渭溪河水相接,在这里建一座电站;挖出的土石方,绕着大队部周围的这一大片荒滩,修一条长堤;堤内的荒滩解决水患之后,再将荒滩变成良田。
       动员大会开过之后,十几个生产队被督促着火速派出了“参战”人员。“参战”人员的工分按在生产队出工时记,每天还得补贴几两米。
      当初将我们一家安顿在下茅塔,是上级部门给予我们“到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的“关照”。下茅塔,在全公社可以说是最穷得“叮当”响的一个生产队,但是,二十来个人猫在那“开门见山”,出门不是上山就是下山的半山腰中,可能也感觉无聊。忽然听见有几个“长沙佬 ”想安排到他们那里,也许是为了图个热闹,大家便懵懵懂懂地点了头,等到清楚“长沙佬”也长了嘴巴,而且还要与他们抢食呷,想“退货”时,却没人理他们了。“退货”没人理,但是要派义务工却有了挡箭牌,再加上今年遭了灾、减了产,现在正是大麦小麦荞麦的秋种期间等一些理由,最后的结果是让大队来催派工的领导几乎下不了台,只得说:“好,好,好!你们队上少派点,去一个人意思一下,好不?”而这个改造大自然的历史使命便落到了我的头上。
      于是,在大队部前那片长满人多高芭茅草的荒滩上;在相距不远的鞍子口山头上,到处便都涌动着“战天斗地”的人们。
      一条由树、木方、木轨搭建而成的,双向的、庞大的、呈斜坡状的高架“铁路”,从鞍子口一直延伸到荒滩的边缘。
      当爆破作业的哨声发出“警报”解除的信号后,人们便将炸出来的岩头、碎片、泥土,用木轮木斗的“矿车”,运到筑堤的工地上。
      大块的岩石砌堤身,小块的碎片和泥土填充在堤体内,卸了货的空车从另一条线返回。办法有点“土”,却实用,减低了劳动强度,还提高了工效,而且就地取材,成本不高,简便!
     最令我佩服的是,那些没有经过加工的岩石,奇形怪状、形态各异,却在这些平常的山民手中,几经摆弄,便砌出了一条整齐划一的堤墙。
      在工地上,我的工作是随车装卸,即人们将岩石或泥土碎片担(抬)到空斗车旁,由我们倒进斗车内,满了,然后顺着高架木轨推到指定地点,打开边板,用锄头刨空斗车内泥石,再返回装下一趟。
      搞运输、搞装卸,基本上可以算是我的强项。父亲解放前是在国民党的机械化部队当头,熟悉驾驶技术,解放后,进入运输公司工作,开车。在当时,驾驶员紧缺,会开车的人很多单位抢着要,可是,当带出一批学员之后,再让一个“阶级敌人”掌“盘子”,便有人觉得不放心,也感觉不利于对父亲这样的人进行改造,于是,将父亲略为转行,由开车变为拖车。开车拖车一字之差,却把我们兄弟害苦了。俗话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父亲改行后,长处变短处,劳动效能大打折扣,一个人的工作,往往要两三个人才能完成,于是,累及我们兄弟从小便就跟在父亲的身后推板车。当我到了十二、三岁时,情况便起了变化,变成我在前面拖板车而父亲则沦为“帮老倌”在后面推板车了。也许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个时侯的我,装卸百十来斤一包的水泥、拖千多斤一车的货,对于我来说已不是难事了。
      曾经听人讲过一个这样故事,在此聊以自嘲:有个人对别人说,我爷爷那时,只怕身体有蛮差,随到哪里去,都要人抬起走;到了我父亲这一辈,人就显得身体硬朗些哒,要到哪里去,自家能够走起去了;你看我现在身体好结实,抬个把人,随到哪里都可以打起飞脚走!
      而这个时侯正在移山、治河、造田的我,比这个一代不如一代的抬轿子的后生还要“硬朗”。与我搭档的功益,个子高高,人长得端正,却偏与我一样都有个臭脾气---爱虚荣。在我的带动下,俩个人做事干劲足,动作麻利,不几日,便将工地上的流动红旗插在了我们的木轮斗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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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晚上在山中迷了路,就可以根据这些星星的位置,判断出你的大慨方位、方向,就不得迷迷糊糊的乱转了。”
      我赶紧答道:“是。”
      父子俩又坐着说了一气话,然后起身围着上上下下的几块苞谷地巡视起来。“小黑”见我们起身,也就跟在我们的身前身后到处跑。走了一段路,“小黑”忽然对着一条小路狂吠起来,我警觉地抽出了插在身后刀匣中的柴刀。过了不久,小路上出现了一个人影,走近一看,然来是隔壁山那边---广福大队鲍家湾生产队守苞谷的“圆筒子”。他一个人觉得无聊,走到我们这里来“串门”了。
      父亲拿出卷好的“喇叭筒”让他抽烟,大家便一起往我们的草寮走去。
      来到火堆旁,“圆筒子”从身上掏出几支带壳的嫩苞谷丢到炭火里,让它慢慢烧烤,然后来到父亲的身边坐下。大家便从今年苞谷的长势、收成方面拉起了家常。
      过了一袋烟工夫,“圆筒子”起身将炭火中的苞谷拨了出来,给我们父子俩一人递上一支,大家便有滋有味的吃起来。嚼着喷香的苞谷,看着清澈明亮的月光,父亲想起了一个同月亮有关的故事,便同我和“圆筒子”讲起古来:
      有一年中秋节,有一位知府携幕僚家人等坐着游船在湖中把酒赏月。游船上灯火通明,弦歌声声。这副穷奢极欲的排场,却惹恼了在当地颇有名气的一位才子,于是才子便驾着小船向游船撞去。“哐”的一声,撞得游船一震,惊动了在游船值守的兵弁,过来几个人一把将他揪到游船上。
      知府一见,收藏起心中的恼怒,缓步走到才子的面前说:“哦---,然来是先生。几次托人向先生求诗,均遭先生推诿,今天如果先生能就着这中秋的明月为我当场赋诗一首,则冒犯之罪一笔钩销,如何?”
      才子沉吟片刻,答道:“行!”
      知府便差人备上桌椅拿来纸笔,并奉上一壶酒。才子便一边构思,一边自斟自饮。许久,在纸上写下一个天字,喝了几杯酒后,隔许久又在纸上写下一个天字,就这样磨磨蹭蹭地一连在纸上写了七个天字。知府在一旁见了,便揶揄道:“原来只听说先生的诗文好,哪知看了先生写了半天的这么些天字,却一个比一个写得好,佩服,佩服!”
      才子听了也不理会,仍自顾自地喝他的酒,隔了许久又写下一个天字,知府一见,在心里想道,然来是个徒有虚名之徒。便带着鄙夷的口吻说道:“如果先生感觉为难,那就算了吧!”    才子回道:“知府大人不必着急,马上就写好。”说罢,端起酒杯将杯中剩酒一饮而尽,提起笔“刷、刷、刷”,一首让知府失魂落魄的诗便跃然纸上:               
           天天天天天天天,
           天子新丧未满年。
           山间草木皆含泪,
           知府中秋赏月圆。
      知府看后惊得一脸煞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才子将笔一掷,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我和“圆筒子”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父亲讲完故事后,又拿出装在铁烟盒中的“喇叭筒”,让“圆筒子”抽烟。“圆筒子”客气地摆摆手,掏出自己随身带的烟袋子,从里面摸出几片没切的烟叶,一张张叠起卷成一支超长的自制“雪茄”。点燃后,一边美滋滋地抽着“雪茄”,一边说:“这人哪,还是要读书。那年我在县里看过一出叫《朱买臣》的戏,戏里的朱买臣当年好苦。四十大几的人,住着一间烂屋,每天靠打柴卖为生。他一个文弱书生,劲又没有劲,每次挑那么两小捆柴,那能卖几个钱?家里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一年,快过年了,无钱买肉,赊了人家一个猪头,可是,三十晚上猪头才刚煮熟,人家就来讨猪头钱。朱买臣无钱还账,人家便将猪头又提走了。于是他提笔在自家墙壁上写了一首记事诗:
         别人有年我无年,
         煮熟猪头要现钱。
         有朝一日时运转,
         朝朝日日都是年。
      他妻子见找了这么一个穷酸书生,心里的怨气不晓得好大,每天在家里不停的咒骂,最后逼他写下一张休书回娘家去了。
      哪知过了几年,朱买臣时来运转,考了个状元。赴任途中路过自己的家乡,当地的父母官张灯结彩迎接。他原来的妻子闻讯后,便拦在马前要求复婚。朱买臣命人端来一盆水,然后对前妻说,如果我让人从马后面将这盆水泼过来,你在前边能将这盆水收拢复盆,那我们就从续前缘。前妻见此事以无法挽回,于是怀着懊悔的心情悻悻地离去。从此,也给后人留下了一个‘覆水难收’的成语。”
      故事说完,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圆筒子”站起身拍拍屁股,回他山那边的苞谷地去了。我便和衣躺进了草寮内铺着的茅草中,尽管耳边不时有蚊子嗡嗡地叫,但辛勤劳动了一天的我,不久便沉入了深深的梦乡。父亲则带着“小黑”,绕着苞谷地慢慢地巡视起来。
                            (十七)                      
      到了古历的七月底八月初,是山区收获一年一季稻谷的时侯,只要没绝收,人们便起早摸黑地在田间忙碌起来。
      当地的扮桶四方形,上大下小,口径约1.5米x1.5米,在四角有四个把手,方便握着在田里拖动。
      扮禾时,一般是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同一个角。当右边的人扬起手中的禾,从右上往左下,抽打在对方的左角桶壁时,谷扮在桶壁上会发出“嘭”的一声。然后将禾把子在桶内稍微移开一点,(还在桶内)而就在移开的那一瞬间---对方按照与你完全相反的姿势,也将禾扮在你这边的桶壁上,又发出“嘭”地一声。按照一重一轻的扮禾规距,也就是第一下用力从头顶往下扮,第二下在桶壁上轻拍一下,(轻拍也会发出“嚓”的一声)让谷粒掉落扮桶中。将两个人击奏的声音整合在一起,便是一段节奏明快的“嘭嘭嚓嚓”的旋律。扮一手谷,要扮几下;收一茬谷,要收若干天。于是在这个季节的田头阡陌,到处便飞扬、飘荡着这动人心魄的“嘭嘭嚓嚓---嘭嘭嚓嚓”的旋律。
      这天,全队十多个人除了晒谷和在山上守苞谷的人,全部上田垴上扮禾。
      而扮禾最讨厌的就是搬扮桶。一个扮桶百二、三拾斤,体积又大,山路又窄,两边树枝藤蔓牵牵挂挂。所以每当遇到这类事情,很多人都是躲都躲不赢。而事却总要人做,我信奉当地有句勉励人的格言:做事不要偷奸耍滑,莫留哒这点力气去阎罗王那里挑沙。因此,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我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有了几次这样的经历,慢慢地在人们的心中,对我的评价,也就多了几分好感。
      说老实话,扮桶确实不好搬:用一根木杠对角卡在上大下小的扮桶中间,翻过来底朝天,将木杠扛在肩上。扮桶底与木杠之间刚好留下容一个头的位置,就像在人的头上罩上了一个巨大的“钢盔”,人的眼睛只能看到自己脚下的这片地方。好在这些路几乎天天走,哪个地方转弯,哪个地方有障碍已经烂熟于心。到了有障碍的地方,努力地将扮桶侧竖一点,减少通过的宽度。当然,这要多费很多力气。
      这一天,仍是由我来“主理”担扮桶的工作,走了一段路,家仁看我已是汗流浃背,便替下了我。从那个闷热的“钢盔”里面走出来,让轻轻地山风一吹,人一下就感觉到特别地爽。
      家仁扛着扮桶,转了几个湾,又过了几个山包垴,看到他的堂弟---‘叫花子’,正在队伍的前头悠闲地走着。便将扮桶放下,高声的嚷叫起来:“‘叫花子’,你也要来扛一截嘛?”。
       这“叫花子”若论做工夫,那是一双“烂手”,特别毛糙;但是个性张扬,好出风头。如果有几个人在“打讲”,只要别人一张口,那他就是个“天上知道一半,地下晓得全寰”的角色, 甚至有时侯一件事情让他“牛胯里扯得马胯里”,他也不会感觉脸红。如果有人指正,他还要争个“牙根出血”。最近年把入了团,大队又让他参加了几次青年积极份子培训,他走路时的神态都变了个样。头不仅抬得老高,而且脚步也显得匆匆,一副勇往直前要去干一番什么大事业的模样。在队上也俨然成了个“政治特派员”,在做重活累活时也有模有样的混迹于一帮“老口子”中间“呷劳保”。对队长安排的事情,也会经常逞能干,这样那样地提出一些莫明其妙的看法或建议,惹得大家叽笑。连他娘老子都有些看不惯,有次险些掴了他一个嘴巴子 。
      这时他听到家仁在喊他去扛扮桶,装作没听见,继续走他的路。队长回身挡住了他:“‘叫花子’,家仁喊你去扛扮桶,你也去扛一截嘛?”
      家林回答道:“你又不去?”
      队长说:“你这伢家,跟我比?大的同行小的苦,打烂锅子大的补嘛!”
      旁边家法、明典大哥两个拿十分的青壮“老资格”,怕这份苦差事落到自己头上,便也在旁边连劝带哄地说:“是吗,是吗,伢日家莫懒噻!”
      家林便一百个不情愿地打转去扛扮桶。因为心不甘,情不愿,再加上做事毛糙,刚走了几步路,扮桶一下撞在路边的岩壁上。人一偏,手一松,扮桶便滚下了两、三丈深的沟里。幸亏沟沿上灌木茅草的一路阻隔、铺垫,扮桶只碰破了一个把手,还能用。大家七手八脚的将扮桶拖上来,没有参与“救援”的人们已经割了半丘田的谷了。
       也许是看到田里已经割了半丘的禾,也许是这天人到得比较齐---人多干劲大,反正一个扮桶在相对的两个角上站了四个人,而且随着“嘭嘭嚓嚓”这催人奋进的旋律,人们扮禾时手挥舞的频率越来越快,到地上搂禾和拖扮桶,都几乎是跑步前进。不到半个钟头,不仅田里割倒的禾都扮干净,还在割禾人的屁股后面催起割禾的人来。
      看到扮桶里已有两担谷了,我便邀家仁往队上仓库去送谷。二人趁着大家扮完手中那一手禾的间隙,俯身将扮桶中的禾毛子大略搂了搂,然后用撮瓢将里面的毛谷灌满两担箩筐。将箩绳挽在牛角般的翘扁担上,便一颠一颠地挑起走。走了一段路,脚上的草鞋烂了一只,再看看另一只也快变成了“水爬虫”,我干脆将两只草鞋都踢掉,光着脚板走。好在这时的脚板皮已经“百炼成钢”,厚实得足以对付这崎岖山路中的沙砾碎石。
      一路上,走的都是下坡路,在翘扁担忽闪忽闪忽悠忽悠中,俩个人精神十足地将谷挑到了队上的晒谷坪。
      队上仓库的保管员和晒谷的人由家林他爹一人担任。家林他爹身体历来不怎么好,所以队上在安排工作时,都带有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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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人装上饭便埋头苦干起来。
      心又急,饭又烫,菜又辣。这时,虽然没有一个人说话,但是,嘴巴烫得、辣得的唏嘘之声却不绝于耳。所有人,整体呷饭的进度,绝不亚于当今电视里面插放的“大胃王”们吃东西的速度。不到几分钟,一大锅饭便如同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而且,还似乎意犹未尽!
      吃完饭,不甘寂寞的明浩会计见隔壁人家的排客们热闹喧天,便邀我一起去他们那里玩一下。我说与他们不熟怎么好去。会计说这有什么熟不熟,见了面大家就熟了。出门在外,尤其是放排,谁都难保不出现困难和意外。遇到人家有危难你能不帮一把扶一把?如果自己有危难,你难道不希望人家帮一把扶一把?所以都说放排客是最讲义道、最讲义气的人。不信,你和我一起过去看看罗?拗不过他,我说那就走吧。
      来到隔壁,一群人正在谈天说地讲故事,见我们去了真的也没见外,马上就有人给我们让出坐的地方。见我们落坐后,一位中年汉子便继续接着讲他刚才说的故事。因为前段没有听到,但是听了后段便可大致推断出前段的意思,在此大概复述一遍:
      说的是,有个年轻女子,嫁了个老公。这个老公是原配死了多年后再婚,因此老公的儿子都比她大很多。过了二年,老公死了。又过了几年老公的儿子也死了。在为儿子办后事的过程中,人们对于这位小母亲将怎样哭大儿子,都抱着很好奇的心理,而其中,写字布灵堂的先生、做寿衣的裁缝、念经的和尚和做道场的道士,是最热心的好奇者之一。恰巧,这帮人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的举动,又被这位小妇人,尽收眼底。因此在灵堂哭丧时,小妇人的一番哭诉,让这一帮人,一个个脸如地色,都碰了一鼻子灰。哭诉词大概如下:
      未曾生娘哪先生(先生)呀我的儿呀
      嫁入夫家哪才逢(裁缝)呀我的儿呀
      现在娘还冒死哪倒死(道士)呀我的儿呀
      老天不公呀何丧(和尚)呀我的儿呀
       ……

      坐了一下,因累了一天,眼皮直打架,我便拖着会计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我们又开始上路了。行前,我问明浩会计,今天这一路去,危险的地方多不多?会计回答:“危险的地方那还有几处!但是昨天那十八险滩和鬼门关你不是一样的都闯过来了,今天还怕什么怕?你跟着我走就可以了。”
      排到两山溪,我忽然一下就记起了我们一家人第一次从这里经过时的情景,还有那极富节奏感的棒槌声。不过那时的溪水很凉、很浅、很清澈,而不像现在浊浪排空,滚滚的洪水都漫到了溪沿的小路上。

      排过两山溪后,因两条溪河的汇合使得河面更加宽阔。越往前走水也越来越深,撑杆的作用在逐渐缩小。我叉开双腿弯腰站在排头,两手紧紧地握着排桨注视着前边的河道。
过了两山溪,河中的拦河坝便逐步多起来,而且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长。过坝最担心的就是大而长的排体没有整体对准坝上预留的缺口,如果稍有横斜,上一半下一半的卡在缺口处,那就是一个比较麻烦的事情。所以隔老远,就要在心里判断水的流速、流向,并不时修正排的位置、方向。只有等到那长长的木排都从那高高的坝体跃下,排头扎入深深地水中,溅满你一身的浪花的时侯,你才能稍微松一口气。可是气不能舒得太久,因为过了一片塘,下面肯定就是一片滩,而滩一落完肯定又是一个弯。
      一次在滩将落完转弯的地程中,因为心太急,将排头转得太多了,排的后部份在水流的冲击、惯性作用下横着向岩壁扫去,整个排的后部便像卷铺盖一般卷到了岩壁上。而且后面的树在卷动过程中带动了前面的一些树,为了不让自己的脚挂伤、擦伤,逼得我在排头跳起了“橡皮筋”……
      总之,经过两天的水上漂流,我们于第二天的傍晚到达了县里设在沅水边上的木材收购站。
      这些树将被扎成更大更长的木排,顺着奔腾汹涌的沅水漂向远方,漂向人们需要的地方。
      而我也从此踏入了排客的行列。
                                (十六)
      栽秧上岸后,队上安排将犁田栽秧前在田里和山里收的油菜籽送到油坊去打油。事前队长已经与王家坪油坊打好招呼,就安排在这两天。吃过早饭后,人们就赶着牛前往王家坪油坊送油菜籽和柴火。
      一进王家坪油坊的大门,迎面就是一座直径四、五米,由大块青石凿挫、拼接而成的大碾盘,过了碾盘就是一座榨床。榨床是由两块直径将近一米长度三米多的大圆木挖凿而成,显得粗犷古朴。大圆木的两头则由几根粗大的树木镶嵌成呈八字形的木架,将圆木榨床架空、固定。在正对榨床相距约两、三米的地方,吊着一根四、五米长十几公分粗的榨槌,榨槌的前端箍着一个金属铁套。
      手工打油的程序比较复杂:第一道工序是将油菜籽放在锅里炒香炒脆;第二道工序是将炒好了的油菜籽放在用牛拉动的碾槽内,碾成粉末;第三道工序是将碾好了的菜籽粉末,放在火上蒸;第四道工序是将蒸好了的粉末,放在铺垫了糯谷草上下叠加的两个铁圈内,压实、包好成饼状;第五道工序是将包成饼状的粉末放入榨床榨油。
      当把一个个包装好的油菜粉饼装进榨床以后,两边用厚实的圆形状杂木板将粉饼贴牢靠实,再插进一块米多长的厚实楔子。一切停当后,榨油师傅不慌不忙地将吊着的油槌往前推着跃过榨床,当油槌达到一定高的程度,迅即侧身借着油槌往后倒退的惯性,用力一带,转身再推着油槌到另一头的最高点,随着油槌在最高点往下高速滑落的强大惯性,油匠师傅侧身,瞄准榨床上的楔子,随着“嗨”的一声大吼,粗大的油槌便就着强大的惯性朝着榨床上的楔子猛力撞去。在震耳欲聋“哐”地一声中,楔子便被撞进了榨床中一段距离 。而此时菜籽粉饼中的油脂,在楔子的强力挤压下,便汩汩地从榨床中,流到榨下接着的桶中。
      当一块楔子完全插进去以后,敲出来重新换一块更大更厚的楔子,用油槌接着楔。当换了几块楔子后榨床内已再没有一丝间隙,油匠师傅便停下油槌,走到旁边休息、吃烟。让油慢慢滴到一定程度,再来第二榨。
      如是再三,断断续续的“哐---哐---”打油撞击声,便像一首古老绵长的歌谣,飘荡在蜿蜒的渭溪河畔,飘荡在群山环抱的村寨上空。
      油坊的掌摊师傅,是一个招郎入赘的外乡人,为人忠厚踏实,跟着岳丈学了这门榨油的手艺,岳丈过世后他便成了这座油坊的主人。当然,这时的油坊已经收归集体。不过油坊的收益高,相对而言他的工分补贴也高。而且榨油后,多少有点油头油尾,小日子还算过得不错。但因为是外乡人,在王家坪这个有百多户人家都姓王的宗族里,或多或少的都还是有点受挤兑,
      或许正是同受挤兑的外乡人这一点,他对我比一般人多了一份亲近感。当我在油坊赶着牛碾菜籽时,他时不时就会走过来拉拉家常。人搞熟了以后,有什么早上剩的蒸红薯、苞谷粑粑之类的东西,也会拿出来让我分享一点。
      两、三百斤菜籽,在油坊搞了两天。傍晚我挑着百拾来斤油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这点油担回去后,我家也能分到十来斤,如果节约一点,搞根木棍在前头缠团布,每次炒菜时只在油罐里沾点油搽在锅里,那一个月有斤把油,我们就不用吃“红锅子”菜了;一边将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脚下有个闪失,万一将这些油哪怕泼掉一点点,我都将无颜见“江东父老”。
      到了古历的六月份,父亲持续了两年多每星期两个晚上去六都坪大队部学习、汇报的强制命令,慢慢开始烟消云散。也许是那些负责监管的都熬不住了,或者是他们也觉得没意思没义意。而这时却是山中的苞谷、高粱结苞长穗渐趋成熟的时侯。队上在铁龙湾山上搭了个草寮,安排父亲去日夜守护这一方山上的苞谷,以防这青黄不接之时有人上山偷窃。
      夜晚的山中,凄清孤寂。让父亲一个人在山上值守我们不放心:若遇上一个亡命之徒,欺他年迈,或欺他是个头上有“紧箍咒”的人---到时丢了苞谷,队上交不了差;丢了老命就更不值。于是晚上,我便带上家里的小狗和柴刀,“武装”上山陪护。
      山区的夜晚,天空清澈得可爱。在用小树和茅草搭起的三角形草寮前,父亲将白天准备好的干树枝、柴蔸烧起了一堆篝火。这时烧火的目的并不是因为天冷御寒,也不是用火光来防大型野兽(因为,这个年代稍大一点的动物,都被人们不遗余力的剿杀后,拿着充饥打牙祭去了。山上除了毛毛虫,连只野兔也难觅踪迹),纯粹是一种习惯使然,最大的作用也不过是向外界宣示,这里有人的存在。
      将篝火烧燃后,父子俩退回草寮前,坐在草寮门口的石头上。我一边抚摸着爬在脚边“小黑”,一边抬头仰望着璀璨的星空出神。忽然父亲问我:“你知道这些星星的名称吗?”
      我摇了摇头。
      “你看,”父亲用手中拿着的柴棍指着一颗明亮的星星说:“那颗非常明亮的星星,下面呈三角形还有两颗暗一些的星星,那便是牛郎星。在牛郎星的下边那条密布着好多星星的星星带,就是传说中的星河,星河再往下那个由四颗星星组成的一个菱形图案,便是织女星。”然后偏转柴棍,指着另外一处一颗非常耀眼的星星说:“那颗最明亮的星星,就是北斗星。在北斗星往西不远的地方,那由七颗星星组成舀勺形的便是北斗七星。”接着再掉转棍头指着南边两颗非常明亮又挨得很近的星星说:“那两颗像一双眼睛的星星就是宝鸭星。你再仔细看看,在那两颗明亮星星的周围,是不是有一圈上头像鸭脖下头像鸭身若明若暗的星星。”
我顺着父亲的指点,果然见到如父亲所言的那一圈星星,便回答:“是,是有点像鸭子。”
      然后父亲说:“‘南斗不离宝鸭尾’,在离宝鸭星尾巴不远的地方的那六颗星星就是南斗六星。”
      我在心里赞叹,父亲真的很了不起,似乎什么事情都略知一二。
     父亲见我不作声,以为是我对他所讲的这些天文知识不感兴趣,便说道:“大慨了解一下这些星星的位置,以后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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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其他的人则散布在沿溪的水边,当顺水漂流的树木在弯道或什么地方卡住时,便用啄钩或拖一下或拨一下或撬一下,使其能够继续顺水漂流。
      当我将最后一根树送入溪水中,我便赶到最前面去做引流疏导工作。当我走到前面时见队长明训正在训斥着毛家林。然来“叫花子(毛家林的小名)”丢下手头正做作的事情跑去拉屎去了,致使他负责的这一溪段,无人引导疏通,造成大量漂来的木材层层叠叠、犬牙交错地卡在了这个地方。
      我下入齐胸口深的溪水中,在后来赶过来的其他人的帮助下,先从比较容易的地方着手。将树一根根地拖出来再放入水中,往下游漂去……
      在下茅塔能够下河放排的人,只有队长明训、会计明浩和毛家法三人,而三人中数家法扎排放排技术最好。每放一趟排,来去三至四天,除了按正常记工,队上还补贴三块钱和二拾斤谷。这个补贴在当时对我而言,那是具有很大的诱惑性。于是,赶树收工后,我便缠着队长要求这次放排我要和他们一起去。
     放排是具有几分危险性和艰巨性的工作,有时排撞烂了撞散了或前边的航道因别人出了意外,大家撞得堆成了一团,这时是需要有几个人帮忙才能解决问题的。而且队长也知道我会游水,出于培养“第二梯队”的考虑,便也没过多的说什么,就应承下来。
       第二天在绸溪冲口,我们每个人在昨天“赶”出来的树堆中选出几根大一点直一点的树作扎底排用。然后在这些树的树蔸处用专用凿斧,凿出一个贯通孔。再在孔中栓上一根杂木棒,将几根树串联在一起,嵌紧。随后在每根树上缠上几道葛藤,这样既可保障底排不分散,也可将另外的树搭在葛藤上起到依托的作用。底排扎好后,将其余需搭载的树木调过头,尾巴朝前放在葛藤上,当放够所需数量,扎紧,排便扎好了,只等第二天起航。
                              (十五)
      知道我要出远门,早上母亲将早餐的份量加大了一倍。一顿饱餐后,背上一包米和酸菜干辣椒扛上桨和撑杆,便随同队长明训他们出发了。
      到了绸溪冲口停排的地方,首先将桨在排头安好(桨:选一根头大尾小长度适中的树,将树的两边砍平成桨状,在树杆的合适部位打一孔---然后在底排中间的树上也打一孔,竖着嵌入一根杂木棒,杂木棒的顶部,削小修圆,再将桨上的圆孔对准套上,即成。一般船桨安在旁边,既可推船前行也可掌控方向;但排桨作用单一,支在最前面就是在深水区撑杆探不到底时起调控方向作用。而且山区河道狭窄,水流喘急。有时一个急转弯,强大的水流会将整个木排都挤到山崖边成一团,所以排桨如果安在边上,一下就可折断。)然后削尖两根杂木条,钉在排的中间挂米袋和其它随行物品。
      一切安排停当,会计明浩领先,队长明训第二,我因为是只“嫩麻雀”插在第三,老师傅家法负责断后。将排推出去以后,沿着拦河坝靠山的一侧,逆水往上撑出一段距离,然后调头对准拦河坝中间的缺口,开始了我人生中放排的第一次旅程。
      一窜进拦河坝的缺口,与刚才在拦河坝上面平缓的水面相比排速增加了无数倍。排头刚从扎进的水中抬起,木排便如同离弦之箭,向前冲去。冲出不远,这时河道的中间---木排的前方出现了一堆白花花的浪头。我记起昨晚会计给我突击讲解放排知识中,有一条就是如果前方出现白花花的浪头那下面肯定是有大坨大坨的岩石。于是我赶紧猛撑两杆,避让过去。这里刚绕过这团浪花,下面紧跟着就是一个九十度的向右急转弯。排速又快,加上刚开始心里多少有点紧张,连撑几杆都没到位。眼看着排头以四十五度斜角向面前的石崖撞去,就在排头支着的桨叶即将撞上岩壁之际,我奋不顾身的跃起将桨叶从立轴中取出,避免了桨叶被撞断地可能。几乎也就是在这同时,排的左前角“砰”地一声猛的撞在了石壁上。我在心里喊了一声:“掖卵(糟糕)!”心想这下排散了摊。过了一秒钟,四顾一望,哈哈!排还冒烂,还冒散学!(如果撞击的力度过大,有时会将栓在排头起串联固定作用的杂木棒撞断,造成木排散体,人也将落入水中)于是,将撑杆插在石壁上猛撑两杆,将排头摆正,木排在流水的冲击下在这片长长的深塘中又开始缓缓地流动起来。
      山里的河道七弯八拐。过了这个深塘,下面又是一片浅滩。有了上一次的经历,心中的情绪稳定了不少,通过初步的实践,也对撑杆插在什么样的角度方能用上力,有了一个起码的认识。加上接下来的这个弯道,比上一个弯道稍缓,所以木排很轻松地就过去了。这给我心里增加了不少自信。一路上,我的眼睛时刻盯着前面会计、队长的木排,照葫芦画瓢的尾随在他们的身后。
      排至张家滩,离我们的出发地六都坪已相距十多里。再往前走,河道进入山势险峻、林木森森的狭谷。狭谷内河道变窄,河中到处散布着屋大一坨的乱石,把一条本不宽敞的河道演变成了一座水绕四门的乱石阵,欲将经此而过的木排和排客一条条一个个地掀翻、吞噬。此地,便是让排客心惊肉跳的鬼门关。在激流乱石中,我一下子扳桨,一下子撑杆。尽管不时有险情出现,但我一一从容应对, 始终挺立在排头。
      过了鬼门关,接下来便是十八险滩。在绵延一、二十里的水路中,险滩连着险滩,激流接着激流。木排在波峰浪谷中前行,人在飞溅着浪花的木排上拼搏……
      过了这条狭谷,地势逐渐开朗。河变宽,水变缓,塘变长。进入深塘的木排,像一片硕大的“树叶”,静静地随着下面的水流缓缓地在河面上漂荡。闲下来的人们,这时反倒觉得无聊起来。于是此起彼落的山歌声,便在河面上飞扬:

           大河涨水排连排,
           一排去了二排来。
           一排装的梁山泊,
           二排装的祝英台。

      前边歌声刚停,后面跟着有人唱到:

            隔河看见花成荫,
           心想摘花怕水深。
           丢个石头试深浅,
           唱支山歌试妹心。

      歌一停,跟在我排后面的家法,便大声怂恿我:“祥生,你卵日的也干一条(也唱一个)吗?”
     于是我也敞开喉咙唱了起来:

          大河涨水淹岩包,
          岩包下面有鱼跑。
          水深难见鱼儿影,
          山路弯弯难见娇。

      我刚唱停,家法就在后面调侃起来:

         花儿正红叶正茂,
         娇妹难见人烦躁。
         戒饭戒酒都易得,
         只要娇妹看得到。

      歌声停,排也漂到了滩口。一个个振作起精神,严阵以待地迎接着又一个险滩的挑战……
      傍晚时分,与洪水、激流、险滩,搏斗了一天的我们,将排停顿安歇在了一个叫溪口的地方。一走进投宿的人家,明浩会计就催着主家道:“老板,快搬点柴来烧点火烤,我裤子都湿透了,冷得我两粒卵子都缩到肚子里面去了。”
      俗话说:大的同行小的苦。一踏进店家的门,不用安排,我挽起袖子就张罗着煮饭。接过每个人递过来的米袋子,找主家借个升子,一个袋子里面量一升,绝对公平。山里人的升子也是木匠师傅做的标准件,一升米两斤,十升米一斗,一点不会多,一点也不会少。米一下锅,劳累了一天早就饿得肚子贴到背上去了的几个人,就一边烤火,一边眼巴巴地指望锅里的水快点开,水开了又指望饭快点熟。
      可是,不管你心里怎么急切、盼望,那一大锅的水却总是要等火侯到了才会开。这时,明浩会计在火塘边摊开双脚烤湿透了的裤档,百无聊赖中便有感而发地说起了“故事”:
     “那年,枫溪上头的“麻牯”放排后打转回家,走到神坛溪,遇到一年青婆娘因河里涨水过不得河,想喊他带她过河,“麻牯”便打起了冤枉主意,说:‘我背你过去倒冒得问题,不过,过去后你要让我‘那个,那个……’此时,天色已是日落西山;此地,又前不挨村后不挨店。那媳妇犹豫一番,觉得在这荒郊野外就算做了什么事也唯有天知地知,旁人一概不知,抱着‘萝卜扯了眼(洞)在’的想法也就同意了‘麻牯’的条件。于是,‘麻牯’背着这个小妇人淌着齐腰深的激流晃晃荡荡地过了河。过河后,小妇人宽衣解带如约践诺,可是‘麻牯’在这寒冷的河水中一路淌过来,下面半截身子已是半僵状态,主要‘部件’更是如同死蛇一般,哪里还作得用?隔了一会,小妇人在旁边见‘麻牯’请‘神’不动,便背起背篓扬长而去,遗憾得‘麻牯’扯着自己的‘鸡根’用手很很地抽了起来……”
      饭煮得差不多熟,端得火旁边煨边炒菜。菜搞起来倒是简单,一大把干酸菜配一大把干辣椒。三、五几下将酸菜干辣椒在炒菜锅里抄拌几下,便一人拿一个大碗开始呷饭。
      我估计,在冒开餐以前大家都在心里无数遍地默诵吃饭的要领:
        一碗满,
        二碗堪(欠),
        三碗、四碗做死的装。
      可以想见得到,做了一天的重体力活,十来个钟头水米没沾牙,一个个冒(没)饿得做猪叫,那也是喉咙里面伸出了手。不过,山里人,民风纯朴,好讲面子。顶多是在吃饭的时侯,在心里面崭暗劲,恨爷娘在生养他的时侯冒把他的嘴巴子掰大点;表面上,还是没有一个人表现出“饿涝鬼---抢斋”的败像。那个时侯米的品质似乎比现在的要好,刚揭开锅盖时里面便会发出“沙---”的一声响,随之浓郁的香味便扑面而来。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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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春天的时侯,除了挖地、犁田,有时还会抽出几天的时间砍树。树晾干后,再趁涨洪水的时侯,扎成排送到县木材收购站,这,是生产队主要的现金收入来源。当然,其它时间只要有空也砍树。
      这天,吃早饭的时侯,队长站在屋档头敞开喉咙安排当天的工作:“呷早饭后,所有的人都到山上砍树、剥(树)皮子。”
      山里人的早饭都是吃苞谷,晚饭或吃大米或吃各种杂粮。早饭吃苞谷是因苞谷难以消化,在肠胃中滞留的时间长,耐饿。一般情况下,月初或是做重体力活时,吃干的---苞谷粑粑 ;月底或是米缸存货不多时,吃稀的---苞谷糊糊;如果米缸告罄---则葛粑粑葛糊糊,南瓜白菜,酌情而定。
      在我们家,吃饭时也会出现一些不愉快但又感觉幸福的时侯---有时一块粑粑半碗饭,丈夫让妻子,妻子让丈夫;父母让儿子,儿子让父母。有几次让来让去,父亲火了---既然都不肯吃,那就喂狗算了!
      其实,我们家的狗也可怜,主人都是处于“日食两餐难得一饱”的境地,自然无力顾及于它。平时都是让它“自谋生路”,因此长得瘦骨嶙峋。每天跟着我们出出进进,时刻让我们的脸上挂着“狗瘦主人羞”的惭愧!所以,偶然让它捡回便宜,我们都觉得---该。值。
      吃完饭后,我赶紧将斧头磨快,随着大伙一起上山砍树。
      来到山上,按照间伐的原则,我走到一棵树蔸直径约尺余的杉树旁边。扫了一眼树的生长垂直情况,再观察一下树砍断后倒在什么位置最佳,便拎起斧头就乒乒乓乓地砍起来。在斧头的砍剁下,巴掌大一块块的木屑像安装上了弹射装置一般,一块块一片片的飞向好远的地方。不到几分钟一棵十来米高的大树,便按照我预定的方向“轰”的一声倒落。再拎起斧子照着树的枝丫处一路砍去,在锋利的斧头贴着树干砍去了枝丫后,树干的节疤处便露出了像一只只描摹与修饰过了的“凤眼”。这漂亮的“凤眼”给人的感觉,仿佛就像一位秀美的女子正在聚精会神地凝视着远方。
      实砍树是一桩费体力的粗活。但是不管粗活细活,都有它的诀窍。就控制方向而言,你如果想让树倒向哪个方向,你就必须从这个方向下斧。当第一斧擦着地面砍下去以后,第二斧则要根据树的大小往上留出至少深入树干一半的斜线间距,然后上一斧下一斧的交替作业,才能给斧头砍入树干留下足够的斜面空间;当树的这面被砍去一半以上后,反过来从背面略高于前边上下落斧处均约十来公分的地方下斧。当砍至两边切口相距不远时,用手一推,树干因其它地方还在支撑着牵扯着,于是只能按照你给它预置的方向乖乖倒下。 如果靠砍树挣工分的人像电影、电视剧里面的那些演员剁猪菜式、捶糯谷草式的砍树,那只怕呷屎都要掺砂才能填满肚子。
      砍了几棵树之后,我将斧头搁在屁股下面稍事休息。明典大哥便开起了玩笑:“祥生,干恼火的哦(做累的哦)?你卵冒用!当年某某地方,某某人,到山上砍树都是带着老婆一起走。他在下头砍树,喊他老婆脱光裤子摊开腿坐在他上边。他砍几斧头,就担起脑壳睃一眼老婆的腿洼;砍几斧头,就担起脑壳睃一眼她老婆的腿洼。睃得几下,睃来‘煞’哒,就爬上去重(按)哒搞几下。一上午搞得几回 。你这还刚剁了几蔸树就歇气,那是冒得卵用哦!”
      我便也反唇相讥:“那你也去讨个老婆喊到这山上来陪你砍树噻?”
      树砍倒后,其他的人便来剥杉木皮。剥皮时隔着米把的距离,绕着树干轻轻地砍一圈,然后顺着树干用刀将树皮一割两半,再接着在割开的树皮缝隙处用刀背慢慢地将两边的树皮剥开。当两边都剥到一定程度,用手往下一压,一张完整的树皮就被剥了下来。剥下来的树皮经过压平、晾干,就能充当瓦用。
      人们都在低头认真的做着手头的事,这时在我旁边正砍着树的家仁,扭头鼓动着明典大哥说:“黄哥(大哥小名叫黄牛),冒卵味,干条歌吧(没点味,唱个山歌吧)。”明典大哥也不扭捏,张口便唱:
           高山砍树扎大排,
           口口叫郎莫去挨。
           几多放排排上死,
           还有几多冒回来。

      大哥是只“旱鸭子”,所以平时也就不敢放排。这时我听了他的歌之后,也就打趣他:“大哥不去放排,是怕死得排上这辈子又没讨老婆划不来罢?”
      大哥是个很随和的人,平时不管怎么开玩笑都从不恼,这时也一如从前很随和地说:“我卵放不得排,我一望哒水就头晕。”
      过了一下,大哥又对我说,祥生我再教你唱一条(山歌):
          到何方来哟爱何方,
         鸟爱青山鱼爱塘。
         鱼爱深塘游清水
         鸟爱高山好歇凉。

      大哥念完以后,我伸直砍树时有点弯痛了的腰说:“你刚才说‘到一方爱一方’,我到了你们这个卵地方,一天到晚累得要死饿得要死。我是冒得地方跑,要不然我夹卵滚蛋还来不辙(跑都跑不赢)咧。还爱,爱个鸡巴卵咧!”
      大哥一边在一斧斧的剁树,一边说道:“那我另外告诉你一条”:
          不会唱歌莫惹娇,
          不会剖篾莫动刀;
          不会划船莫下水,
           烂船莫放水里漂。

      我说:“这还差不多,还有韵味的冒得?”
      大哥又来了一首:

            恋妹莫恋十七八,
            十七八妹心太杂。
            好似后园蛾眉豆,
            到处牵藤到处爬。

      砍下的树在山上晾干后,遇上农活稍闲时,便一根根扛到专用的滤槽旁,(所谓的滤槽,就是在山上选一处陡峻光滑的凹地,),将树像蛇一样的从山上的滤槽中滑到山脚(这要省却好多脚力)。然后,再将树移至溪边码好。一但小溪涨大水,便将码在溪边的树,赶入水中,让树顺水漂流至绸溪冲口,再扎排送县里。
      这天,队上的男劳力都在盘(搬)树。将树抛下滤槽后,我和家仁空手一前一后的往山上砍树的地方再去扛下一趟。我一边走一边哼起了《沙家浜》中郭建光的唱词:
            你待同志亲如一家,
            精心调理真不差。
            缝补浆洗不停手,
            一日三餐有鱼虾......

       一日三餐有鱼虾,触发了走在前面家仁的灵感。他回过头来说:“祥生,等下午收工后,我们到队上的石灰棚,搞点石灰到下面溪里闹(毒)鱼去啵?”
      闹鱼?没听说过,有点新鲜。于是问家仁:
      “搞得到鱼啵?”
      “试间味噻(试试看)。”家仁答。
      “那队上的人晓得哒,会不会有意见。”
      “又不要好多。”
      “那就干!”
       收工后,两人用筲箕在队上的灰棚里各挑了一担石灰,来到山下的溪边。
      走到一个岩包形成的溪坝上,因溪坝往下有五、六米高的落差,落下的瀑布将下面冲击成了一个水塘。家仁在坝上将装有石灰的筲箕放入水中慢慢摇动,刹那间,一溪的清水便变成了一股白色的浊流,将下面水塘中窝藏的小鱼,呛得纷纷浮出了水面。
      家仁丢下一只用空了的筲箕,指挥我用筲箕快捞浮上来的鱼。我便站在水塘里拿着筲箕左右开弓,只要看到有鱼浮出水面,便穷追不舍。因为是试试看,准备工作做得不充分,鱼捞上来了没地方放,只好顺手丢在溪边。
      当将塘里的鱼捞完后,我和家仁将捞上来的鱼归拢在一起,呵呵!有十多条手指粗二、三寸长的小鱼成了我们的“战利品”。这样多的收获,让我们乐得屁颠屁颠。为了扩大战果,我们沿着白色浊流一路向下搜寻而去。但是那些水急水浅的地方,似乎鱼儿光顾不多,走出去半里多路,两人仅各收获几条。这时水也在渐渐清澈,闹鱼行动基本结束,我们便掉头去收捡刚才放在溪边的小鱼。
      走到刚才放鱼的地方一看,傻了!所有鱼儿荡然无存,一条也没有了。两人努力地猜测着:被人偷了?这整个冲里好像冒看见一个鬼人;让野兽叼了,总不至于一条不剩吧?猜了一通,猜不出结果。两人将捏在手上的鱼,对了一下数:他四条我六条,总共十条。我从手中挑出一条大一点的鱼,放在家仁的手上---扯平!二人分享着这难得的战得品,。
       回家将几条小鱼煮了碗汤,让家里的每个人都喝上几口,呵呵,好鲜!让早已淡忘了的鱼的味道,一下子又回到了我们的记忆中间。
      过了段时间,连着下了几场大雨,绸溪冲里的绸溪灌满了翻腾、咆哮地洪水。不用队长指示,大家心里明白,今天的工作肯定是去溪里“赶树”。吃过早饭,穿上蓑衣戴上尖顶斗笠,拿上装有乌鸦尖嘴似的杂木长把啄钩,随大伙一起来到溪边。我爬上堆码在溪边的树垛,用啄钩的木把将树一根根的撬落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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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水不断地渗入人的眼中,迫使你得不断地用衣袖揩擦。抬头仰望,此时的天空万里无云。人们都在心里盼望着老天能飘来一块云彩,送上一份清凉,更希冀落场甘雨,在给大地降降温的同时也给田地一份滋润。
      也许是人们的诚心感动了上苍,也许是老天爷施展了这么久的暴虐疲乏了,也许是…….
      总之,下午天空中飘来了大朵大朵的云彩,让处于暴晒之中的人们,得到了几分阴凉。就在人们刚喘了口气享受着老天送来的这份难得的清凉的时侯,忽然发现刚才漂亮的云彩,现在却变成了滚滚翻腾着地乌云,而且,转瞬间便呈现出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母亲赶紧将无人照顾带在身旁的小弟唤到身边,告诉他可能会要下雨,要他先去下面林场的棚子避避,小弟便听话的先走了。
      小弟走后不到十分钟,天空像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黑幔,大地一片昏暗。凭经验人们知道暴雨即将来临,于是在队长一声“快走”的指挥下,人们像受惊的兔子一般,拔腿就往下面三、四百米远的林场工棚跑。而此时,我更是充分发挥了身高腿长的优势,一马当先一路狂奔。
      跑出不到两百米,猛然,一道强烈地弧光划过眼前,眼还没有睁开“砰”的一个炸雷在头顶爆响,其光之强、其声之响,平生第一次遇见。当时我正顺着山路往下高速奔跑,在头顶爆响的炸雷惊得我人一颤,险些冲出路面滚进沟里。跟着雷声而至的是狂风、暴雨,指头大小的冰雹。
      当我飞一般冲到林场的工棚门口时,只见林场守屋的大黄狗正呲咧着尖牙扑腾着朝小弟狂吠,可怜几岁的小弟,一个人刚刚在路上遭遇了摄魂夺魄地罕见雷爆,早已是心惊肉跳,此时又突然受到这么一条大狗的恐吓,魂飞魄散的孩子此时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恸哭。看到这一幕,我的心像是被扎了一刀。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锄头向黄狗掷去,将黄狗打跑,飞身上前一把将小弟搂进怀里抱进工棚,竭尽所能地安慰他安抚他。
      此刻,队上和林场的人们陆续涌入工棚,一个个淋得像落汤鸡,把个工棚塞得满满当当。工棚外此时正风狂雨猛,密集的冰雹击打在棚顶的茅草上发出“扑哧,扑哧”地响声。小弟此时仍在抽噎着 。这时,不知是谁带着焦急的声音喊了起来:“祥生!你爸爸和妈妈还在外面冒进来呢!”
      这一声喊,如同在我的头顶又爆响了一个惊雷。我赶忙将怀中的小弟交给队长的爱人---嫂子,拔腿就跑。在棚子门口张大爹一把将我拖住,递给我一个脚盆,于是我顶着脚盆就向山中冲去。一路上冰雹打在脚盆上“叮叮咚咚”,每一记响声都像鞭子抽在我的心上,我不断地催促自己快跑快跑!
      当我心急火燎地找到父母,所看到的第一眼---那一瞬间,便永远地定格在了我的心中:在夹杂着密集冰雹的狂风暴雨中,父亲脱下自己的上衣护着母亲的头,然后用举着的草帽和身体挡护在母亲的前面迎风而立!而此时,父亲赤裸的上身和手臂,已经被冰雹砸出了无数的血痕。此刻,面对着此情此景,我丢下了一个男人平时所应具备的一切坚毅和坚忍的品质,哭喊着向他(她)扑去,将手中的脚盆护在父母的头上,搀扶着父母向工棚走去……
      当我们回到工棚时,肆虐的冰雹和暴风雨已渐渐消退。见我搀扶着父母回来了,大家腾出个地方让父母坐下,并关切地询问落下(后)的原因。父亲说:“走了一段路之后,风狂、雨猛、路滑,好几次都差点将我们掀下山沟。尽管这时冰雹打得满身发痛,但保命要紧!于是,就找了个宽敞点的地方干脆在原地等风雨过去算了。”
      正说着,这时门外走进两个人来,告诉了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老蔡被雷打死了!”
      原来在我去找父母的时侯,同时也提醒了林场的人,他们一查,发现老蔡也没有回来。于是也顶着簸箕出去寻找,找到月亮田后发现老蔡已死,便赶紧回来报告。这消息太突然了,突然的让人难以置信!大家便纷纷前往查看。
      确实实,在我刚才听到那声爆雷不到百米的另一条小路上,老蔡双手往后摊着面朝泥土的匍伏在地上,脸上身上的皮肤有明显的雷电灼伤焦痕。唉!可怜的老人,一生沧桑,却在身边无一个至亲骨肉的陪伴下,在这荒山野岭中,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
      几个月后,又一个春节来临,二哥只身来探望父母。父母向他诉说了这次风雨雹灾中的遭遇,大我八岁的二哥怒不可遏地指责我没有尽到护佑父母的责任。我虽然情有可原,但父母遭罪却是不争的事实,我没有为自己辩护,静静地接受着二哥的指责。 
      在我们兄弟中,二哥的身材粗壮,孔武,为人豪爽、仗义,且略具翼德之勇(张飞---张翼德)。在所下放的生产队、大队 、乃至公社的知青中,提起:德生哥 ,应当是小有名气。
      一天晚饭后,学过几天摔跤的二哥为了让我长点本事防身,便在队上的晒谷坪教我学起了摔跤动作中的“大背包,小背包”。当时,我翻过年就十六岁,一米七几的身高,可是,几碗苞谷糊糊葛糊糊把我喂得体重不足百斤。几次实打实地示范,像扮禾式的扮(摔)在晒谷坪地上的我,似乎都能听到自己身上的骨头在“嘎嘣嘎嘣”的响。二哥见我有了畏难之心,脸上露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鄙夷。
      这时,晒谷坪上教习摔跤用力发出的“嘿!嘿!”声,引来了人们的围观。话题自然就慢慢地从摔跤的力度过渡到人的力量上。
      晒谷坪的旁边有一筒圆木,大概有三、四百斤,在下茅塔首屈一指的力量型代表家法的邀请下,二哥与家法展开了一场“角力友谊邀请赛”。
      首先二哥出场。只见他走到圆木筒边,慢慢将圆木竖起,然后蹲下身将圆木靠在肩上,猛然大吼一声“嗨!”,人便直挺挺地将圆木扛在了肩上;轮到家法上场,按照以上的步骤,家法也一跃而起将圆木扛上了肩。只是在站直的那一瞬,踉跄了半步。所有的人都报以热烈的掌声,而二哥的掌声持续最长。我在心里暗想,二哥的掌声最长,是不是感谢家法为他搭构了一个让他在这里显示、显耀甚或显威的平台,让所有的人知道老陈还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如果欺负他老爹过甚,他有本事,会找你麻烦、会找你算账!
       山里的人每天早晚吃两餐;山里人的猪每天也是早晚吃两餐。这天晚饭过后,母亲去喂猪,二哥也跟着来到白果树下的猪栏。母亲指着栏里面的猪对二哥说:“喂嘎年把达,熬潲的柴怕莫都烧嘎几吨,前晌称重还只有四十多斤。”
二哥说:“那何实(怎么)搞的罗,我在宁乡看哒他们喂猪,三、四个月、半年就要出栏,一、两百斤一杂(只)。
     “那他们有粮食喂噻。你看我们各(这)里除了苞谷,一个月只有几拾斤谷,几拾斤谷只有一、二拾斤糠咧。一、二拾斤糠要匀着让猪呷个把月,那何实(怎么)会长罗?”
     “那各(这)难得劳神,干脆杀嘎算哒。”
     “你讲得易得,今年还要交任务猪的咧。”
     “各(这)个样范(子)还交得任务猪啵?那不晓得要等到哪年子。”
     喂猪回来后,二哥继续同父母讨论猪的问题。父亲说:“那杀不得,杀了人家会有意见。”
       二哥的意思,这条猪像这样喂下去的话,今年肯定交不成任务。而且,按照现在的生长速度,起码还要喂两、三年的时间,那不晓得还要劳好多神,费好多力。又没有粮食喂,搞得不好还会饿瘦,与其是这样干耗,不如来个干脆…….
      父母晓得今年的任务猪肯定是完不成了,但并不完全同意杀猪的做法。
      第二天清早,二哥拿着一根柴棒棒来到猪栏门前。那条长不大的小猪以为今天提前开餐,赶忙来到猪食槽前等侯。说时迟,那时快,二哥扬起手中的柴棒棒,照着小猪的脑袋瓜子就是一下,也就是这么一下,就解决了问题……
      过年后毛家林将这件事情反映到了大队治保主任覃功德的面前。覃功德找人写了块“非法宰杀任务猪”的牌子,再找了面铜锣,将父亲“请”去,勒令在三日内游遍全大队的每一个村寨。
      父亲从大队部出来,前去“履新”。出门时正碰上大队冉支书,父亲朝支书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支书也回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礼,顺便扫了一眼父亲挂着的牌子,双方都没说话就擦身而过。
      大队支书---冉隆天,四十多岁,个高高,五官端正。沉稳中透着睿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有工作能力有工作魄力的那种人。对于我们的处境,作为大队支书是心知肚明的,但是鉴于身份和所担负的职务,表面上对于涉及到我们的一切问题都是采取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但我们知道他骨子里至少对我们没有抱以恶意。
      冉支书进了大队部后,找覃功德了解了一下情况,对覃功德作了一个指示:关于陈登家里非法宰杀任务猪的事情,不必过份张扬,完不成任务猪的事情全公社每个大队都有这种情况,如果搞得沸沸扬扬,到时公社把我们大队作个典型,那就是屎不臭---挑起来臭。让他就在这附近的六都坪、王家坪走一圈夹卵(回家)。
      二哥将那只比狗大一点点的猪一棒子敲死后,一家人便美美地过了一个年。过年后,为了帮父母减轻负担;也为了小弟即将的读书,二哥准备携小弟一同回宁乡。母亲尽管一万个舍得满崽离开自己,但为了他的读书,为了他能够吃饱饭,无奈,也只能忍痛割爱!
      护送兄、弟去县城搭车回宁乡的担子自然而然地落在我的肩上。
      当兄、弟在回宁乡的长途客车座位上坐好后,这么多年从未分开过的小弟的图像,在我心里开始叠加:生下小弟后,母亲这辈子一共生了八胎---九个男孩,想要个女孩的愿望从此落空。因此从两、三岁时,便将长像俊美的小弟作女孩子打扮;到下茅塔后,每当接过我用桐油树叶打包带回的三月泡和野樱桃时,他那天真灿烂的笑容;当看到直播造林的飞机从头顶飞过,然后很认真地告诉我,那飞机好大,比鸡笼还大些的童趣;当看到吃饭或吃苞谷粑粑时我的份量和他一样多时,他会偷偷地塞一块在我嘴里时所表达的亲情---此刻,我的眼睛在逐渐模糊。当汽车启动后,小弟红着眼睛挥着小手向我道别时,我追着汽车大喊了一声:“小弟好走!”,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般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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