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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三个小光棍吃了饭没地方去,便经常聚集在老光棍---张明典大哥的家里,听他给我们“主讲”有关“婚姻知识扫盲”的一些话题。
      当然,话题有时是从别的方面引起的:比喻,屁股刚一落坐,抬头就看到吊在火塘上面已经熏了几个月又舍不得呷的那些腊肉(他家生活条件相对而言较好一点,吃饭的人少,只两个人,母亲年纪大了不用出工,平时在家专门搞饭、喂猪,因此他家过年时几乎都能杀猪。就算没猪杀,他那些嫁出去的姐妹,也会这家送一点,那家送一点,平时这些姊妹对娘还有些孝敬、补贴,所以,他的小日子过得比一般人好。)张三指着一块一、两斤重的腊肉说:这块肉我应该一餐吃得完;李四也指着另一块差不多大的腊肉说:这块肉我也应该一餐吃得完。于是有人就会提出另一个问题:“吃了这么多肉晚上如何‘消硬’呢?”主讲人这时就会搬出一些诸如“四言七句”之类的套路,向我们这些小光棍介绍如何讨老婆的巧门。
      说:过去有个教书先生,家中有一待嫁女子。先生欲在学子中挑一如意郎婿,于是出了红、蓬(蹦)、颠倒挂、喜相逢几句话,要求用四言七句诗作答。答题合意者,即择为佳婿。其中有大部份学子碍于才疏学浅不敢应试,但也有三位跃跃欲试。
      第一位作文:太阳出来一点红,
                        风吹云彩两边蓬(蹦)。
                        几颗星星颠倒挂,
                        云头下面喜相逢。

 

    第二位作文:桃树开花一片红,
                      风吹桃叶两边蓬(蹦)。
                      满树桃子颠倒挂,
                      桃树脚下喜相逢。

   

   第三位作文:姑娘脸上两片红,
                    风吹头发两边蓬(蹦)。
                    一对奶子颠倒挂,
                    罗裙下面喜相逢。
      三位的诗文都写出来后,先生思考了一下,确得还是第三位写得实在,便将女儿嫁给了他。
      话一落音,便引起了一场争论。有的说应该嫁给这个;有的说应该嫁给那个。主讲人便总结发言:“关你们卵事?已经过了无数百年间的事了,还争,你么不是操空心!”
      一句“操空心”,便将话题偏离了原来主讲的内容,而由此便引发了下一个故事:
      一天,有个人挑了一担豆腐,沿村串卖。走到一个村头,见一群人正在听其中的一个人说“三国”。那人说道:当年曹操率八十二万人马下江南,号称百万.去攻打孙权、刘备……
      立马就有人站出来纠错:不对!应该是曹操率八十三万人马下江南,号称百万。

      于是,双方为了那一万人马,在那里争得不可开交。这卖豆腐的也觉得应该是八十三万人马,因此,丢下豆腐担子,也就理直气壮的加入了争论的队伍。在他与人家争论正酣的时侯,一条猪却趁着豆腐无人看管,将嘴伸进桶里吃起里面的豆腐来。旁人见了,赶紧告诉他有猪在吃豆腐。他将旁人往边上一推,大声呵斥道:“嘿!人马都差嘎万打万,你还管它什么猪吃豆腐的事,真是的?”
      他的这一声“嘿!”,倒着实让猪受了一惊,头一抬,碰撞在桶把上,将一桶豆腐悉数倾倒在地上。卖豆腐的听到水桶撞翻声,掉头一望,这才回到现实中,立时---傻了!
       过了一段时间,我们这位没读过一天书---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周全,却不知在哪里挖来了一肚子说得绘声绘色让我们听了忍俊不禁的故事---打了四十来年单身的大哥,在所有姊妹亲戚的热心张罗拜托下,终于开始走“桃花运”,为他在翻过大山几十里外的一个苗族村寨,相中了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
     去相亲的那天,在亲友的劝说下,大哥换上了一套整齐的新衣服,队长又将自己头上那条刚买的新头帕缠在了老兄的头上。穿戴一新的大哥加上自己高高的个头和还算端正的面庞,走出来还真有几分人模人样。可是习惯了平时那种随意穿着的大哥改装后,举手投足间却觉得分外别扭,惹得我们在旁边不时讥笑。
      而更可笑的是,过了两天大哥满脸狼狈落荒而逃似地窜了回来,连身上穿的棉衣都不见了。亲戚都关切的询问原因,大哥却抱定了撬口不开的决心,无奈,亲戚们只好采取冷处理的方式。
      大哥这次相亲失败,却让平时受他奚落够了的几个单身小哥们幸灾乐祸的兴奋了好长一段时间,时不时的会特别“关切”地询问几句:
     “大哥,是不是头天晚上‘太猛’哒,别个呷不消把你赶出来哒罢?”
     “大哥,是不是你的那个家伙从冒用过失效哒,被别个把你休嘎哒罢?”
     “大哥你讲实话,你那件棉袄到底是她舍不得你走而扣留哒,还是抵嘎哒‘借宿’费?”
      ……
     每当遇到我们的这些问题,大哥要么不“齿”(理);要么徉装嗔怒地鼓起眼睛说:“关你们卵事!”然后,躲得远远的。
      过了好久以后,隐约听得人们说:他嫌那个女人一脸的麻子,又肥肥嘎的(好胖好胖)---筒屎高(点点高)!但真相到底如何,至今也冒哪个搞得清。

                              (十三)
      年前,公社成立了林场,场部设在头溪那边的白雾溪。林场与下茅塔生产队约定,将下茅塔月亮田以上的所有荒山和部份林地统统划归林场管理范围(不包括田、苞谷地),到时林木产生效益后,按一定比例分成。
      第一期植树造林的目标,就从月亮田开始。随后,在月亮田下面的田垴上选了块平地搭起了一个简易工棚,由全公社每一个大队抽调一个人作为林场员工入住。
     在新来的林场员工中,来自隔壁广福大队的老蔡,瘦高瘦高,五十多岁。平时在队上出工,因人老体弱,重活累活时时需要别人照顾,生产队都嫌他是个“包袱”。这次公社派工,大家便一致推举他前往,而老蔡也认为自己光棍一条,不管到哪,只要有碗饭吃就行,于是便爬上了这高山之颠。
      一到下茅塔,见到父亲,老蔡便认定自己曾在父亲的手下当过兵,还一、二、三的举出一些往事。可是,父亲却一点也没有印象和记忆。但不管怎么说,来的都是客,我们一家仍以礼相待。
     老蔡解放前在外面混了多年,也算见多识广,只要屁股一落座,便天南海北的神侃起来。
      一天他刚进门,看见我屙完尿边扎裤边从外面进来,便给大家说了一个断句的故事:
     有个地方,有一条死(塞)屁股小巷,路人经常在里面屙尿,屙多了,搞得尿骚熏天。住在附近的人觉得烦躁,于是有人写了张“此巷不通行不得在此小便”的布告贴在巷口。

      可是有一次,有个人居然还在那里屙尿,写布告的人便一把将那屙尿之人揪到布告前,说:“瞎哒眼,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不得在此小便,你何事喊不听罗?”
      俗话说:屎涨行千里,尿涨一时难。那屙尿之人当时也是尿涨难耐,哪管你什么布告不布告先解决问题再说。这时被这个人恶狠狠地揪着心里本就有几分脾气,再扫一眼布告却让他看出了布告上破绽,于是也理直气壮地说:“何事屙不得罗,是你让我在这里屙的嘛?”说着,将布告大声地念了一遍:此巷不通,行不得,在此小便!那写布告之人见因自己疏漏没打标点符号断句,让这个人钻了空子,也无话可说,只好将人放了,另写一张重新贴上。
      他这里断句的故事刚说完,大哥便接着说了一个同音字的故事:说的是一个人将自己的一块山地卖给他人,双方在约定地域面积、林木、价格之前,卖主提了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山中那棵高大的柿树不卖,要留着自家人享用。双方谈妥后,便请律师写了两张地契为凭。可是在写地契之前,卖主就串通好了律师,在写到:柿树不卖时,写成了是树不卖。是树不卖,意思就是凡此山中是树木就没卖。因此当买主提斧砍树时,便吃了个没读书的哑巴亏。
      说到律师,父亲便也接着话尾说起了律师的故事:父子俩打架,儿子一拳将父亲打落两颗门牙。在古时,这属忤逆不孝,罪重。于是,儿子找师爷(律师)想办法开脱。师爷说:好办,你过来,我告诉你。儿子便将耳朵凑过去细听,师爷便在这个儿子耳朵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咬的鲜血淋漓。逆子不知就里正待发作,师爷告诉他,今后官府追究,就说父亲的门牙是在咬你耳朵时你负痛摆头时无意撞的就没事了。于是,逆子叩谢、奉银!
       还有一个儿子将父亲杀了之后,求律师解救。过两天,律师在收了大把大把的真金白银后掏出一张写着几句话的字条给他,字条上写着:
            妻有貂蝉之貌
            父怀童卓之心
            夜斩奸夫
            明灯见父

       既是误杀,又父亲有过在先,自然小命无虞。
       听完“古”,家仁伸着懒腰说:“回家,洗脚睡觉。”老蔡在一边又开起了玩笑,说:
     “洗什么脚罗?‘洗脚不如洗被,讨婆娘不如留妹。’”说完,自己也起身回林场。
       四月中上旬,正是苞谷下种的时侯。这天的太阳,明晃晃的照耀着大地,人们分成两人一组,在播种苞谷。前面的人负责挖洞、复盖土;后面的人挎一个装着粪肥拌土木灰的筲箕,当前面的人将洞挖好后,便抓一把肥料放两粒苞谷种然后一起抛投入洞中,再复上盖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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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辛勤劳动,却只分到了能够吃饱五个月的口粮,而且还一举跨进了超支户的行列。会记的算盘珠子刚拨停,我便在“八小时以外”找到了一份新的兼职---挖野葛。
     葛分两种---乌葛、黄葛。乌葛人们一般都熟悉,它上面刚发的嫩芽,就是春天吃的蕨子(菜),它下面的根---乌黑色,手指粗二、三尺长,根上密布半寸长的须根;黄葛大家也熟悉,手臂粗手臂长,如今人们把它剁成小姆指大小,包上一层漂亮的外包装,与槟榔并排的摆放在市面的柜台上,价格也不相上下。
      不管什么葛,挖回来洗净,放在大石砧用大木锤反复捶成茸沫,然后拿到水井旁用水滤渣,再每天用水漂几次去苦涩,过了几天便成了淀粉。淀粉拿回家做成葛粑粑或煮成葛糊糊,就能度命。但是毕竟营养不足,吃多了,人像鸦片烟鬼一般---刮瘦!浑身无力,走路脚打跪。而且,葛粉的劳动力成本比粮食还要高,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是没人愿意吃这些东西的。
      一天,收工后我一个人拿着柴刀扛着锄头便钻进了人们一般都不愿去的一片老林。按照以往经验,凡是没人去的地方那里的野葛就比较多,而且生长年份久,葛根粗大,淀粉多。果然,在钻了一段路后,我就发现了一蔸葛藤粗壮的老葛。我将上面的葛藤砍断,再将周边的荆棘砍掉腾出一片场地,于是一锄一锄地挨着老葛挖起来。渐渐露出的老葛根,皮薄根壮,让我兴奋不已。我甩开膀子卖力地挖掘,挖出了一段之后,葛根顺着风化了的岩石缝钻了进去。我舍不得到手的“肥肉”就这么丢掉,只好用锄头一点一点撬开风化岩石,越挖洞子越深,里面的泥土越难出来,我只好顺着山势往后推出一条深深地沟槽,改成平行挖掘。
      当我在忘情地挖掘时,时光却在悄然流逝。家中的父母见我月上三竿还未归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领着小弟在我有可能出没的地方,漫山遍野呼唤寻找。当我驮着一支像蟒蛇一样的葛根出现在他(她)们面前时,父亲的喉咙嘶哑了,母亲的眼圈早红了……
                              (  十二 )
      临近年关,二哥从宁乡邮来了十元钱给我们过年。并在汇款单上附言:爸妈:一年到头不见腥荤,过年务必将此钱买点肉吃。并预祝春节快乐!
      而在同时,队长找父母商量,生产队每年有两头“任务猪”(国家带有强制性的统购统销政策的一部份,猪的收购价略低于市场价)的指标,每年都是大家轮流承担,明年希望我家也认养一条。既然是这样,那怎么能推脱,父母点头应承下来。
      过年,我们拿着二哥寄来的钱买了二斤肉,将这些肉炖了一背篓萝卜,再加上其它小菜过了一个丰盛的大年三十。
饭后,我不断地抚摸着涨得难受的肚子。父亲开玩笑说:“我如果不是涨得动不得,我就要过来听听你吃了这么多好东西那肚子里面长板油时是什么声音。”
      过年后,我带着剩余的钱在张家滩的集市上捉回了一只小猪崽。(因当时的钱不是很多,左挑右选之后买了一只人家嫌小选剩下的有点发育不良的小猪崽。)加上原来喂的几只鸡和一条不用付钱捉来的小狗(当地风俗:捉狗崽,不收钱。到了杀狗吃肉之时,奉上一腿狗肉作为回报),这样就有点像庄户人家的模样了。
      捉回来的小猪,因屋旁边已没有空余地方,便在距家约五十米的白果树蔸建了一个简易猪舍,然后铺上厚厚的干草,希望这位新来的小“客人”能够住得舒服,快快长大,为我们的家庭在经济方面作出应有的贡献!
我们将从山里伐回来的新鲜猪草,熬煮得糜绒,剁得米细。然后拌上一点谷糠和葛粉渣,殷勤地送到小猪的嘴边。谁知,这个小畜生一点也不赏脸,随便吃了两口,便甩甩头---走了!看着这个小畜生也竟敢在我们面前耍起了“大牌“,恨得我咬牙切齿,在心里面恨恨地骂到:“狗日的东西,你不吃,我---我……”转念一想,我还是不能把它怎么样,因为全家都在指望着它帮我们在经济上打翻身仗呢,于是,马上和颜悦色的“罗---罗---罗……”地哄起它来。可是,尽管你花招用遍,它仍是吃两口甩甩头---走了!那股吃食的“斯文”像,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好在山里人做得猪食槽是用一段大树---上下砍平中间用斧子凿空、而成,比较笨重,一般的小猪是拱不翻食槽的。现在不吃,那就等饿晕了再慢慢享用吧!
      自从我到了下茅塔之后,犁田、犁地的工作,“老把式”们都自动退居了“二线”。队上三条牛,三个所谓的“小屁股”,刚好与三条牛结帮配对。经过年余的“再教育”后,各科农活虽没达到“优+”,但所做的农活基本上让大家放得心,信得过。
      这天,按照队长的安排,我们的任务是将屋门口的水田犁过来再耙平整。
      中午歇气时,见早上在羊牯垴扼(采)的鸡婆笋,煮好后放在锅里现在还有点温热。顺手在锅里捞出几条,沾点盐往便往嘴里一送,“哎”!味道蛮好。正好此时已有点饥肠辘辘,受不住竹笋鲜嫩的诱惑,于是,一条一条一口一口地吃了半锅。
      吃完后,趁着还有时间,操起菜刀,将已经煮好了的猪草,细细地剁起来。虽然小猪崽来到我们家已经两个多月了总不见长。但我也慢慢地体量起它来:没一点粮食,光吃点野草粗糠,你要它拿什么来长肉?像鸡啊狗啊,还可以四处找点野食,它关在这小小的笼舍里,除了不多的粗糠和野草,其它的,就只有享受我们对它的热情和所寄予的希望、寄托、依赖了。
      过了十分钟,我就重新认识、领教了竹笋的可怕性。按人们平常的说法:竹笋吃了刮油。而我们一年都难得见一回腥荤,平时都经常与“红锅”为伴,肚子里哪还有什么油水可刮。没油水可刮,吃进去的这些小竹笋却不依,学着孙悟空在我的肚子里开始了“大闹天空”。“挖(刮---搅)”得我一口口的酸水,从口里喷涌而出,吐都吐不赢。我索性跑出门外,蹲在地上低着头张开嘴,让酸水涎沫自由地汩汩而流,持续了半个钟头,方有所收缓。有了这次经历,从此以后三、四十年过去,我对竹笋始终怀有敬畏之心。之所以用敬畏而不用畏惧,实因为在过去的那段岁月,笋类为我们一家的生存作出过应有的更献。
      高寒山区的水田,因气温与水源的问题,一年都只能种一季稻谷,而水是山里人最盼望又无法解决的问题。当地有句谚语:清明要明,谷雨要淋;立夏不下,犁耙高挂。如果遇上与谚语不相符的节气,人们的心就会揪起来。我们到了那里后,极力向队上的人们推荐挖个山塘蓄水,得到采纳后,于是,大家趁着农闲的时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地挖出了个小塘,然后,用石灰拌黄泥,捣伴熟后糊在四周。
      春天来临,倾盘的雨水顺着山中开出的几条排水沟“哗啦啦”地流向小塘,将小塘灌得满满的,这,让所的人心里都乐开了花。可是没过两天,满塘的水却又静悄悄地全部渗漏了,一下又让人们的希望化为了幻影。事后大家总结经验,一致认为当地的这种地质条件为风枯山(风化岩),所糊泥巴里面砂质太多---不粘,所以存不住水。至此,也再没人对山塘蓄水的事情抱有希望。(回城后,如何解决当地的缺水和蓄水问题,一直成了我心里抛不开的一个情节。多少次夜阑更深睡在床上搅尽脑汁地盘算和设计着这档子事。可是回城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就算我有这样的想法却并没有这样的能力,等到条件稍微成熟一点,情况却有了变化:首先是得益于杂交水稻和薄膜育秧,将下种的时间提前,稻谷的生长周期也缩短了,尽量避开了干旱季节,从而使产量翻了一番多;二是得益于大力的植树造林,在扩大了森林覆盖率和材积率的同时也留住大量的地表水,这些地表水经过植物根系的调节,使得山溪不再断流,从而改善了农田用水。既然农田用水已得到改善,人们的“肚子”已不再受到威胁,我的心病也就不治而愈了。)
      当年,插秧的时节一般都是在古历四月下旬,二十四节气的小满左右。关于栽秧也有句谚语:芒种栽秧穗头短,夏至栽秧光杆杆。到了栽秧的时侯,天没亮就起来扯秧。山里人的捆秧习惯与长沙附近有点不同,是扯四手交叉叠放再用草捆起来。最倒霉的要数小孩子,扯秧、栽秧,腰弯痛了想伸伸腰,便会遭到大人们---快点做事,莫偷懒!“蛤蟆子冒颈,伢家子冒腰”,喊什么腰痛?---的呵斥。大人的“工作环境”相对而言要宽松一点,有时腰弯久了,想找个机会伸伸腰换口气,便会用教你唱山歌的方式,来图一时之缓解。其中,有两首山歌是这样唱的:
              大田栽秧排对排,
              莫把身子挨拢来。
              人在世上心不好,
              无的说出有的来。

 

              白布单衣四角齐,
              口口叫妹莫沾泥。
              沾了黄泥洗不脱,
              洗得三回变旧衣。

      每当听到后面这首歌时,在我的心里都会出现一种质疑:这首山歌从表面上看是叫别人爱惜衣服,但我总觉得里面的内涵,似乎还包涵着一种既是“调口味”,也还有让人爱护身体爱惜名声的忠告!
      当秧栽完时,接踵而至的便是农历的五月五端午节。辛苦了一阵子的人们,便就着节日之机可以有个喘口气的机会。而更令人高兴的是,队上会把剩下的糯谷稻种,匀着分给每家,让大家感受一下过节的气氛。在那个没有肉吃的年代,糯米是解决心里“挖”的最佳上品。
      我端着家里分到的糯谷,去借家仁家的臼舂米。听到我的脚步,家仁的娘隔老远就和我打招呼:“祥生,你到何里去?”
      我说:“婶娘,冒到何里去,我就是到你么里借臼舂米来嘀。”
      家仁娘刚紧客气地说:“舂气(去),舂气(去)。我屋里刚舂煞角(刚舂完)。”
      家仁娘是位极和善的老人。可惜命运不公,从小就双目失明,嫁个老公又是个贪婪自私之徒,且脾气暴躁,家仁娘年轻时没少挨家仁他爹的拳脚。后来两个日(儿)长大了,时常为她撑腰,老公才有所收敛。
      臼在他家屋后的屋檐下,我将糯谷倒入臼中,踩动臼杵,使劲舂起米来。一边舂一边伸手用长把弯勾不断地翻拌着臼中的糯谷。
      米舂好后,拿个簸箕将米糠簸出来,再就着簸箕团几团,余下的几粒谷便被团到了中央。将团到中央的几粒谷拣干净,舂米便告完成。
      临走,家仁娘又拉着我说了一气话:说家仁他哥脾气像他父亲;家仁的脾气像她---温和,会体贴人。而说我也是个好伢家,孝顺父母、勤劳、踏实。要我和家仁像兄弟一样相处,有什么事大家相帮着做。我一一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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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在塞上时听笳声,
        入耳痛心酸。

 

        转眼北风吹,
        雁群汉关飞。
        白发娘,
        望儿归,
        红妆守空帏。
        三更同一梦,
        两地谁想谁?
        任海枯石烂,
        大节不稍亏
        终教匈奴心惊胆碎,
        拱服汉德威。
     节奏缓慢、低沉的歌声,在四面通风的家中随风飘荡。
    在父亲的讲解下,我的眼前浮现出二千多年前,被匈奴扣压了十九年的汉使节---苏武,手持旌毛已脱落得七零八落的节杖,在北海(今俄罗斯贝加尔湖)牧羊的情景。
    但是也庆幸苏武在苦忍了十九年之后,终于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联想起我们也许就要一辈子困死在这白果树下,我的心在滴血、在祈盼……

                  ( 十 一)
      年前,会记家将那破败得要倒的旧屋拆了,在原址竖(建)了一栋新屋。
      竖屋的那几天,队上所有的劳动力和他家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来帮忙 。抬的抬树,搬的搬木方,好一派繁忙景象。
盘(搬)回来的材料,由木匠师傅凿眼嵌榫,组装成一副副的“排扇”。一付“排扇”,就是一面墙的框架。而有意思的是,竖屋的时间都是安排在晚上,也许是夜不占工,也许还包涵一点迷信的“洋意子”,因为竖屋前,都要在周边烧上几堆大火,这样,既可照明也可能还包括有红红火火和驱邪的意思,方正大家也讲不出一个所以然,都这么做。竖屋开始后,首先将一扇扇的“排扇”,挪到固定位子,大家一声吆喝,将庞大的“排扇”顶部那头抬举到胸部或头顶,然后前面一群人用绳拽;后面一群人用楼梯或用特制木叉在号子:
             “嘿力个着哪。”
    (众)“嘿---嗬呀。”
             “加把的劲呀,”
    (众)“嘿力个着哪。”
             “……”
      在号子的引领下,“排扇”一点点的竖起来,当“排扇”竖直后,加以定位校正,便又开始第二“扇”的工作。当所有的“排扇”竖好后,安上屋檩椽子,盖上瓦,主体工程就算完工。 有能力的人会马上或稍后就开始铺设地板、楼板,安装门窗、壁板。而有些没能力的人,也许,一辈子就住着空敞敞的夹板屋,直到房子老旧、破败、倒塌。                 
      我们在那里的几年中,住的就是这种夹板屋。
      当年,会记家将屋竖好后,也就力不从心了。好在他自己会木匠活,以后一点一点地完成了他自己所住的那间屋的“装修”,房子问题解决后,紧跟着结婚、生子,这时的他早已负债累累。所以,对于我们暂住也属于他产业的这部份,则无力旁顾了。
      我们住的这间用旧屋木板在周边夹起来的屋 ,因那些木板都已经腐朽、破损,缝隙大得冬天的雪花可以直接飘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到了夏天,旁边一米之隔就是会记和队长家的猪栏,整天臭气薰天蚊蝇如蚁。我们家夹板的间隙和缺口,则成了臭气与蚊蝇的通衢大道。(在乡下的那几年,我们的生活窘迫到了极致,日食两餐都难得一饱。所以,完全没有能力自己建房了。)
     说到会记,在这里稍作一点介绍:大名---张明浩,在堂兄弟中排行第八,故小名---八儿 。他父母在生下他姐姐之后,下面养了几个都没成人,当他父母在有一大把年纪之后生下他,对他是宠爱有加,吃奶就吃到八岁。但是,似乎他消化吸收功能不好,从小就体质瘦弱,身高也比父母差一截。在队上出工吊二朗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喜欢交朋友,走人家,一出去就好多天。在家里四手不伸,是个“扫把倒了都不会扶一下”的角色 。他母亲常年卧病在床,从我们到下茅塔,就没看她跨出过门,家里的什么事情都是父亲一个人做,做得好,没听他说过一句恭唯奉承话,做得不好,却还会发牢骚。但是,人还是比较聪明、好学 。锯匠、木匠、篾匠,都拿得起放得下,他母亲长期卧病,他还兼着草药郎中。有次看见我父亲在补套鞋,他为了学手艺,便也在自己没烂的套鞋上补了一个疤,由此可见一斑。平时喜欢看书,经常借书回来,因此我也得益不少。
      这年的夏天特别热,连续半个多月没下过一滴雨。在通往头溪的山路上,一行去给苞谷地锄草的人,一边张大着嘴巴喘气;一边一步一蹬地蹭着往上走。路边,树木小草的叶片都向下耷拉着。除了偶尔的几声蝉儿聒噪,整个大山死一般的沉寂,连平时叽叽喳喳地鸟雀,这时恐怕也口干舌燥,蛰伏于阴暗的地方避暑去了?
      路过月亮田时,看到田里已经干水、开坼。原本葱绿的秧苗叶片,现在都萎缩得卷成一丝丝、一线线的小圆筒,大家的心里都在一阵阵地紧缩、发痛。走后的张大爹几乎用带有哭颤的声音说:“么日落头嘀,今年将何‘煞角’(意即:今年怎么得了?)这时,我忽然想起白日鼠---白胜,在黄泥岗挑担卖酒时所唱的歌词:
             赤日炎炎似火烧,
             野田禾稻半枯焦。
             农夫心内如汤煮,
             公子皇孙把扇摇。
      到了苞谷地,人们抛弃了以往到“岸”烧堆火的惯例,纷纷钻到苞谷地边上的树阴下喘气去了。
在当时,我家虽说是分有一块自留地,但用于种菜的面积不大,大部份的土地:一般的是冬季种点油菜,以多少解决一点食油的不足;夏季则主要种苞谷,如果能在自留地里收得一斗两斗苞谷籽,在五荒六月青黄不接时,磨粉煮糊糊再掺点野菜,就能维持一家人十天半个月的生存;如果不种苞谷就种辣椒,假如说,一家人吃的盐,能够由鸡屁股这个“银行”解决,那么种的辣椒晒成干红辣椒,卖了后,则可为一家人中的某一人或两人买件衣或买条裤(当然,这都是理想中的预算,如果碰上灾害,则一切希望都将落空)。所以,吃菜都是尽可能找那些“纯天然、无污染、兼具防癌与绿色”的---野菜。
      因此,当大家都在躲阴纳凉时我便背着个背篓在附近转悠。遇上野菜便扯把野菜;遇上柴火便搂一抱柴火,总之,莫让自己空闲了。不过,虽说是在这大山之中野菜到处都有,但是要找到够一家人享用一天的野菜,那也还是要围着山里打几个转,转几个圈。我一边专心致致地搞着自己的“副业”,一边眼睛还要时刻留神人们是否准备开工,只要看到别人屁股一离地,便即刻归队。
      在当时,父母都是五十大几的人了,平时都生活在城市,猛然“半路出家”来到这群山峻岭中过日子,别的农活不说,光走路就不习惯。如,在一些陡峭险峻路段,当地人背捆柴,挑副担都能如履平地;而父母在通过这些地方时,也许就要手脚并用,慢慢地摸着、扶着、或揪着路边的树枝草蔸才能通过。所以,客观点说每天给他(她)们三、五分工分,也并不算人们昧了良心。但尽管有着诸多艰难困苦,为了生活、为了生存,年迈的父母仍然相互支持相互照顾,牵手在这崎岖、险峻的大山中坚持在队上出工做事。他(她)们相濡以沫的亲情、爱情,温暖和感动着身边的我和周围的人们!
      在爬山走路这方面,我的适应性强一点,尤其,我总以《林海雪原》中的“猴登”栾超杰和“长腿”孙达得做榜样。当时,两个同是知青的兄长尽管自己在乡下的生活也非常不容易,但为了接济我们,还是会千方百计竭尽全力地想办法偶尔给我们汇点钱和粮票来,可是,这些钱和粮票却要翻山越岭、过河趟水到区上的邮政所去才能领取,一个来回百二、三十里路,因此这份差事都是由我去完成。而我早晨吃了钣去,一路上连走带跑,傍晚就可轻轻松松回来赶晚钣。
      头顶着似火的骄阳,在苞谷地锄草,那是再好不过的了。锄出的野草,转屁股就晒得死怏怏,无一幸免,无一漏网。(当然,过段时间另一批野草“春风吹又生”,那则另谈别论。)只不过才做了一气功夫,人人脸上身上便大汗淋漓,于是纷纷前往来去里多路的山涧喝水。父母因为行走不便,每每都是我在溪涧喝完之后再摘几片大一点的桐油树叶蔸点水回来给他(她)们解渴。
      正在晒得晕晕乎乎时,福叔回忆起了“旧社会”给人打短工时的一些片断,便娓娓向我们道来:“那时有的人家苞谷地多,到了挖地、锄草时自己忙不过来 ,便请我们给他打短工。打短工除了工钱还要一天供三餐酒肉饭。中钣一般是送到山上吃,遇上一些不胜酒力的主家,吃完饭后坐在树荫下坐着坐着便睡着了。那我们这些打工的人对主家也“体贴”,大家轮流地用草帽子,轻轻地给主家驱蝇送爽。等他一觉惬意的睡醒,差不多就日落西山了,离我们开晚饭的时间也就不久了。如果碰上不贤惠的老板,就将锄头慢慢举起,轻轻放下,一边做事一边还嘴巴里神能通鬼能通地念叨着:你对我好---我对你好!如果老板还不知趣,或不满意---说些不中听的话,袖子一捋,眼睛一鼓,敢不教他吓得屁滚尿流。而福叔最经典的一次“大无畏”之举,当数当年土改时期的一次聚会。解放后,福叔因苦大仇深而当选为贫协会员参加土改。一天,为了犒劳这批有功之臣,县土改工作队在乡政府召集聚餐。县里来的这位队长正好与福叔同在一“席”,八个大蒸钵荤素搭配放在地中央,十个人围成一圈蹲在地上。开餐后,这位县里来的队长有点不拘小节,很随意。动筷,就哒、哒、哒来了个重机枪的三发点射,筷筷都叉在装肉的那个钵子里。这让满脑壳都向往着过共产主义的福叔,狠是反感。于是乎,冒着撤销贫协会员的风险,拿出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气概,嘴里说了句:都让你一个人吃算哒!端起那钵肉“哗”地一下,全部倒进那位队长的饭钵里。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那位队长也面红耳赤莫明其妙!事后究其原因,毕竟队长失礼在先,因此也没拿他怎么样,福叔仍战斗在打土豪,分田地的最前列。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第一年,虽然遭了旱灾,田里地里都减了产,但在下茅塔生产队十年九旱的历史中,与有些年份颗粒无收来对比,这根本不算什么。只是,年终结算时,我们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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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前边提着马灯给父亲照路,并时时留神路上是否有蛇和松动的石子。以防被蛇咬伤或提醒父亲莫踩着松动的石子而溜滑摔倒。父亲则利用这段时间的空闲边走边和我谈天说古。
   这时的时令正值三月。于是父亲给我吟诵了一首唐朝---杜牧写的《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我问父亲,“路上行人欲断魂”,是不是说路上的行人被雨淋得晕头转向,淋得不清白的意思?父亲说那不是,而是因为当时的人,比较重视清明扫墓。路上行人大都是去上坟祭拜亲人的,故心情十分悲伤哀痛,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
    走了几步,父亲又说:“还有人把这首诗改成了词”。
    我问怎么改的?
    父亲念:清明时节雨,
           纷纷路上行人,
           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
           有牧童遥指
           杏花村 
                                                                             
    因此,由词又说到了有“词圣”之称的南唐李后主李煜。父亲接着吟诵了其代表作之一的---浪淘沙
        帘外雨潺潺,
        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
        无限江山。
        别时容量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
        天上人间。
    在这茫茫的黑夜里,我不顾一天的辛苦劳顿,用孝心陪伴和照顾着年迈的父亲,父子俩(因公社肖启发的一句话)每星期两天,无奈地行走在这崎岖的山间小路上;而父亲则用他伟大的父爱和渊博的知识,在这茫茫黑夜将我心中的“灯”,一点一点地慢慢点燃。
    但是,在从李煜被宋朝亡国后押到汴京的囚徒人生联想到词中的意境再联想到我们目前的处境,父子俩默然了。正好,此时已走到了绸溪冲口,要涉水过河了。
    早几天落了几场大雨,渭溪河涨起了“桃花水”。这两天虽消退了不少,仍比平日水位高得多。平时将裤脚挽到大腿根就可以过河,现在不行了。于是父子俩将长裤脱掉,搭在肩上,搀扶着向对岸淌去。淌到河中心,水急岩头多,本来是我搀扶着父亲,谁知我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差点滚到水里。多亏父亲敏捷,一把将我拖住。
   来到大队部,父亲的几位“同学”已先到一步。负责主持“上课”的治保主任覃功德,这时也收起了往日在公开场合“叫驴子”似的嚣张,蹲在门口。见父亲来了,朝里面努努嘴,示意父亲坐到他的“同学”们一起。几位同学见人已到齐,便拿出“语录”逐条读起来。“疤瘌眼”仍蹲门槛上抽他的闷烟,而我则拿出临出门时,趁会记不在家“偷”了他在看的《三国演义》,蹲在“疤瘌眼”的旁边,就着屋内的亮光看起我的书来。
    第二天早上,起床出门正碰上会记,劈头就问:“祥生卵日条,昨晚是你将我的《三国演义》偷去了罢?”
    我忙答:“是、是、是,昨晚看到三、四点钟。不要紧噻?今天晚上回来帮你把你屋里那块菜土挖翻转来就是。”
   于是,二人相安无事。
                               (十)
    在自留地搞了一早晨,回来匆匆呷了几个苞谷粑粑(本来下乡的头一年是吃国家配购的计划大米,但是不够吃。而当地人说包谷肠胃难以消化,留在肚子里的时间更长---耐饿,而且一百斤大米指标可转换成一百二拾斤苞谷籽指标。所以,我们购粮时主动要求粮站给配购一些苞谷)。母亲说:“今天正逢张家滩赶场,队上有好多人都去,你也和他们一起去买点粮食,顺便也剃个头,人家都讲你的头发长得像‘熊婆娘’(红毛野人)哒。”
    到张家滩,抄近路走杉树坪,落鲍家湾,虽然路难走,但比走六都坪要近三、四里路。过河,就是广福大队。
    当从广福大队的庵堂边经过时,由庵堂改造成的广福小学里传来阵阵读书声。我站在门口,贪婪地将头伸进校门内,跟着里面的小学生一遍一遍朗读: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
      ……
   直到同行的人走出去好远,我才撒开脚丫追,一边追,一边还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花落知多少---花落知多少”。
   在张家滩赶场的集市上,摩肩接踵地涌动着方圆几十里的人们。
      在买卖牲畜的地方,一根木桩上拴着几条牛,有两个人正在用力地掰开牛的嘴巴看里面牙齿的磨损程度,以确定牛的岁数。看了一通后,走到旁边嘴里含着烟杆的经纪人面前询问价格,经纪人伸出手抓住其中一个人的手指捏了几捏暗示了一个价格,旋即,那个人的头便摇得像个拨浪鼓。于是经纪人又走到卖家那里抓着手捏了几下,再走到买家这里在手上又捏几下,但是双方似乎都难达成一个合适的价格。看了一通觉得没有味,明明用语言交流要明了、快捷得多,却抓来抓去的故弄玄虚。随即,我绕着那些卖猪的档口看了一圈,为我家日后条件具备养猪时,作一点前期调查、准备。
      从牲畜市场走出来,在不到两三百米的小街两边摆放着十里八乡的山民从家里拿来的一些货物。我走到剃头铺前,要那个从四川流落到此地的吴师傅帮我剪了个头,吴师傅一边剪一边开玩笑说我这么长的头发要收双倍价钱,我却在心里运神他一个外乡人怎么跑到这里落脚。剃完头,我到供销社买煤油、盐,供销社的柜台周围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当我把这些事办完后,队上那些背着干辣椒、鸡蛋、旱烟来卖的人,也基本上完成了任务。于是,有的人买盐、有的人打煤油、有的想扯块新布,忙得不亦乐乎。因此,家仁便陪我先去粮站买谷。
      在粮站买好谷后,忽然有点内急。我对家仁说:“你等间(下),我要拉屎。”
     他回了我一句:“你么日条(你这个伢子),光吃家饭屙野屎。”
     “那卵法,我来不辙(赢)哒。”
      说完,我便冲进了厕所。当第一“排头火”过去之后,肚子舒畅了不少。悠闲中,我一眼瞥见地上有一张别人刮屁股用剩下的小块报纸,上边沾满了尿渍和污渍,禁不住心里希望阅读的那种痒痒的感觉,便伸出一只脚将它拨近、拨正。上边一条《十月本是小阳春,争向荒山大进军》的小标题赫然在目,看来是一张去年十月---已过时蛮久的报纸。正在仔细辨认被污渍浸润、模糊了的小字,家仁却在外面鬼喊鬼叫起来:“祥生,好了冒?他们都来嘀。”
      我冲着外面吼了一声:“喊死!”极不情愿地搂起裤子,望着地上的报纸,恋恋不舍地走出了厕所。
      农业上有条谚语:二月清明你莫忙,三月清明早种秧。这天,我正在平整秧田,拿着长耙边整却边“哈欠”喧天。在一旁等着我将秧田耙平整,准备种稻种的“达达”看了就开玩笑说:“祥生,你昨晚搞么个去了,做‘贼牯子’去了?蛮(这)么‘哈欠’喧天!”
      在一旁的母亲接过话说:“他噻,他昨天晚上看书看得鸡叫哒才睡,喊又喊不听。从小就是这个怪习惯,看哒书就是命,经常一看就是通晚。”
      我说:“会计好不易得才借哒这本《三国演义》,过几天他又就要还回去,所以我只好等他看得要睡觉哒,才借过来看一下。”
   达达问:“三国演义那么好看?”
   我说:“好看!”
   然后,一边做事一边将我头天晚刚看的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的故事,粗略地向她讲了个大概。
   晚上,母亲就着亮光在补衣服;我趁着空闲磨柴刀;小弟在看着父亲洗碗。忽然,父亲边洗碗边轻轻唱起了《苏武牧羊》---
       苏武留胡节不辱。
       雪地又冰天,
       苦忍十九年。
       渴饮雪,
       饥吞绢(毡),
       牧羊北海边。
       心存汉社稷,
       旌落犹未还。
       历尽难中难,
       心如铁石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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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葱味辛,性温,无毒。长期食用可以强智益胆气。将野葱煮水浸泡或捣碎外敷在局部,主治各种山中毒物刺伤,山中溪水的沙虱,及箭伤等毒。
    两人在苞谷地里一路慢慢地走,一边睁开眼睛仔细地寻找。野葱的根茎比家葱小,叶片不圆也不空心,而是有棱有角,正确地讲,应当是三棱形。拔出来的根部像一粒粒白玉般的独蒜球,不过体积只有珍珠大。
    扯了一中午,每人都扯了五、六把。往背篓里一丢,便赶紧往回赶工。走回来一看,大家都已开工了。我们到了后,队长朝我们望了一眼,没说话,但我知道那眼神分明是在提示我们,下次注意时间,莫迟到!
    太阳偏西时,这块地上的柴草,已砍得差不多了,队长叫我们几个伢日家(家仁、家林、我。伢日家---小孩子。当地称儿子、崽---为“日”。)去把这块地的四周清理出一圈隔离带。然后在下面点上火,这些枯萎了一个冬季的茅草杂柴,乘着傍晚的山风,便金蛇狂舞般向上席卷而去……
   第二天,在昨天烧出的这片土地上,人们用锄头,一锄一锄地开始挖地。
    这里的锄头与别处的不同,页面特别窄,特别厚。究其原因,恐怕与这里的土地中岩石比较多,页面窄,受干扰面小,更易掘进;页面厚,也是因为山土中时有岩石、树蔸,需用大力撬,厚点的页面才具有相应地承受能力。
   在挖地的过程中,偶尔也会收获一些“战利品”。如葛根、野生百合、毛薯子(一种形状和现在菜市场上买的淮山差不多的植物。但只有手指粗几寸长。)。将这些东西挖出来后,往火堆中一丢,待有的烧得半生不熟,有的烧成了黑炭,拿出来在手上拍几拍吹几吹,然后往口里一“筑(塞)”,呷完后,一个个的嘴巴边上都留下一圈墨黑地“锅沫烟”。还有一种叫“游蛇子”的小蜥蜴,这时的小蜥蜴还处于冬眠期,任你将它丢在炭火上烤,它也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待到皮焦肉烂,隔好远就闻到喷香时,就成了我们果腹充饥的美餐,只可怜份量太少,刚够塞满牙缝。而更多的时侯,这样的美味,还只能照顾在身边只有四、五岁的小弟。逢“惊蜇”一过,,这种小精灵便恢复了“游蛇子”的本性。想捉,那可“鞭长莫及”了。
    生产劳作,每天累得黑汉水流,枯燥乏味至极。于是人们有时也会本着“口讲古,手忙舞”的原则,调节一下劳动中的气氛。
    这天,目不识丁的张大爹,拄着锄头给父亲出了一条谜语,他说:“祥生爸爸,我听人说过一条谜语,我只晓得谜面,不晓得谜底。你给猜猜:‘一点一横长,一撇过南洋。若作广字读,不是读书郎。’(打一字)”
    父亲猜了一气,摇摇头---猜不出。 就着兴致,父亲也向大家出了一条谜语:春雨绵绵妻独宿(打一字)。让大家猜。
    猜了一气,大家也猜不出。于是,向父亲求解。父亲说:“春雨绵绵---无太阳,下面去日字;妻独宿---无夫陪伴,上面仅剩一,谜底就是一字。众人释然。
    接着父亲又出了一个谜语:想当初六面婆娑,看现在瘦小黄多。休提起!提起泪下江河(打一物)。
    这个容易。因为山里人经常放排,会记马上猜出是驾船放排的(竹)撑杆。
    为了活跃气氛,于是父亲又出一谜:小小诸葛亮,独坐中军帐。撒开八卦阵,要捉飞来将。
    谜语刚念完,众人便齐喊:“蜘蛛子!蜘蛛子!”
于是,一段枯燥乏味的时光便在这样轻松的气氛中悄然度过了。
当红日西沉的时侯,在对面那一方山上远远地看着像“蚂蚁子”一般大小的挖地的人们,已开始陆续收工,明典大哥自嘲般地唱起了自我调侃的山歌:
          看到太阳微微落,
          望着娇妹动了脚。
          动了一脚又一脚,
          眼泪如同洪水落。

      歌声刚停,队长也发话:收工。人们收拾好这一天中歇气时所找的野菜猪草或柴火,便匆匆地朝家赶。
回到家后大家正忙着张罗晚饭,忽然有人发觉我们屋后的山顶上浓烟滚滚发生了山火。火情就是命令,除了每家正在搞饭的女人,其他的人不用动员,一声吆喝便带上柴刀、锄头全力向“火场”奔去(带上柴刀、锄头是因为有时山火太大无法直接扑灭,只得采用砍、刨出一条隔离带的做法来隔(阻)断火路)。
      当一行人气喘吁吁地沿着陡峭的山路爬到距山顶还有几百米距离时,迎面是一大片比较平缓的山坡。顺着山坡中的小路跑到一条山梁的顶部望下一看,此时,在山梁的另一面,滚滚的浓烟下,一条两百来米长的火带借助着阵阵的晚风挟裹着几米高的烈焰正熊熊地扑到了山梁附近,当烧到几棵杉树旁时,晚风一鼓,火苗呼啦啦一下便从堆积着茅草枯枝的树脚嗖嗖地窜到了十来米高的树顶,烧得上面青翠的杉树叶噼噼啪啪像放鞭炮一般吓人。正当大家商量着怎么灭火时,忽地几阵大风将火头一下就送上了山梁,随即越过山梁向下蔓延,炙人的烈焰逼迫着我们不断地往后退。还好,越过山梁的火头被山梁挡住了风,失去风的助势后,火势慢慢消减了不少。于是我们就近剁下一根根针叶多的松枝,便扑向火场。刚开始打火的时侯我没有经验,像鸡啄米似的猛打猛扑,扑下的树枝还没等到火熄灭便扬起,结果下面的火又燃了起来,往往要多次才能将一处火打灭,另外,还有的火星没熄灭便被树枝扬起,附带着引燃了别处。这时旁边的家仁看见了,教我扑一下再往后拖一下,一试,果然效果就好了很多。
      在大家奋不顾身的扑救下,经过个多小时的努力,山火被逐渐扑灭。当山火扑灭后,人们一个个被烟火熏得墨黑累得筋疲力尽,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保住了身后不远处的大片森林,那可是全体人的家当。

 

                                 (九)
      在头溪挖了三、四块地之后,时令已进入阳春三月。大地复苏,万物更新,呈现出一派浓浓春意。
在那万绿丛中,早熟的三月泡像一颗颗红玛瑙长在带刺的刺蓬上,颜色红得让人忌妒。摘一颗放在口里,脆里含绵、甜中带酸---顿时,让你满口生津。这早熟的三月泡成了大自然每年馈赠给人们的第一道美果珍馐。
      这几天下了几场大雨,雨水顺着山上拦腰开挖出来的水沟,灌满月亮田上的几丘天水田。队长于是指派我们三个伢日家,趁着这有水的机会,赶紧将田犁过来。(不然,田若没犁过来再耙成泥糊状,那水很快就会渗漏光。)
      背着,他们两个有意见,说:“娘日屁,犁田累得卵死,拿十分的不搞,喊我们这些拿四、五分工的伢日家来搞,么不是吃我们的血?”
      我不敢和他们同流合污。况且我有我的小算盘,早点学好、做好所有的农活:自强,才有自尊!等我一切都变成了“老师付”,也就是那句老话---做了官,就不怕冒得轿子坐。
      这天早饭过后,三个小光棍牵着牛背着犁来到了月亮田。月亮田,泛指的是一大片区域,是由一丘较大的半月形的田命名而来。另外还有小月亮田、月亮田上边那丘田……
      走头的家林眼尖,一爬上月亮田,他就看见路边有一丛刺蓬上结着红艳艳的三月泡。他将犁一丢,便贪婪地扑了上去。走后的我和家仁见状,也二话没说,一拥而上。一颗颗指头大,红彤彤的三月泡便成了我们的“腰餐”。
       呷完后,三个人将犁在田里插好,便去找我们摘三月泡时,趁乱走开的牛。家仁边走边开心的唱着:
            情姐生得俊又娇,
            好比山中三月泡。
            我郎心想摘一颗,
           又怕扎手刺难挑。
     从牛跨出第一步起,我就在心里崭暗劲,催着牛快、快、快……
      在下茅塔队中,只有家林、家仁和我三个年纪差不多的伢子。家林大我二岁,家仁大我四岁,不过他们身材虽比我壮实,却都没有我高,但是他们犁田、犁地的历史比我久,经验比我丰富。我在心里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不论做什么事,第一年与他们的差距不能落下太多;第二年要基本持平;第三年要能超过他们。不能让他们说城里来的伢子做事是“卵坨子”而瞧不起。
     他们俩,尤其是家林见我上来就“刺刀见红”,也就当仁不让。于是,几个伢日家“哦嗬喧天”的驱牛犁田声,便响彻了月亮田的上空。
     时近中午,挖药材路过此地的龙王毛大爹,见这里“热闹”,便停下脚步坐在田边歇起气来。家仁家林看见堂伯伯来了,又见时近中午的工间休息,将牛放了,让它吃草,跑过来看龙王挖了多少药材。
     龙王便同我们打起趣来,说看到我们刚才几个人“哦嗬喧天”地在犁田,让他想起了一个故事,说:有位皇帝老儿,在皇宫坐烦了,便到民间私访。一天走到一个酒肆,看到几个酒客正在喝酒,一个个端起酒杯喝一口酒,便皱眉皱眼一付痛苦像。看到这般情形,皇帝老儿想,这喝酒恐怕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了。遂命人给这些喝酒之人,每人赏几个菜佐酒。从此以后,凡喝酒之人,每逢喝酒必备几碟菜肴,以示感念皇恩浩荡;又一日,皇帝老儿行至乡野,见一农人正在犁田。牛儿在前边死命背犁,而农人却仍在后面耀武扬威挥鞭驱赶。皇上视之,龙颜大怒,曰:此等之人毫无半点怜悯之心,可恶之至!纯系撑饱之后之胡作非为。着将此等之人及后世子孙之田亩所得,按比例缴粮纳贡,以示惩戒!从此后,缴皇粮成了种田人的一条铁的定律。
      听龙王“扇”了一气“卵谈”,我们记起还有一项额外“工作”---要搞捆柴带回去,便一一起身砍柴去了。临走,龙王附在我的耳边说:“做工莫尽图快,看你犁田翻出来的土坯就晓得,有些地方你还没犁到,留有杠杠。做功夫要先抄好手艺,然后再抄手脚麻利。”一番话,说得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这些肺腑之言,却让我铭记了一辈子。
      在泥里水里犁了一天田,散工后,我赶紧背起柴捆往家里赶。因为,今天是正逢父亲去大队部例行“学习、汇报”的日子。
      吃过晚饭,我提着马灯和父亲一人拿了一根棍子沿着村前蜿蜒而下的山脊,上路了。
      父亲的棍子是用来起拐杖作用;我手中的棍子是用来防蛇的。而且按照父亲的吩咐,找了条比较柔软的树枝。因为硬木棍打蛇除非着力点直接命中蛇体,不然易留死角,搞不好蛇就从你的棍子下面跑了;而柔软棍子的作用是,一棍下去也许第一着力点没打到而接着弯下去的第二着力点也许就打到了。另外,还有一个奇妙之处:硬棍打蛇打中了,蛇还能动、能跑;软棍打蛇,打哪哪就不能动,如果从头至尾敲一遍,就算没死却一动都不能动,我想,可能是把蛇的骨节敲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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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劳动。就连八、九岁的四弟,父母也向队长提出,是否能分条牛看养。可是队上统共三条牛,目前都由家林家看养,他家又是队上最大的超支户、困难户。分条牛出来,势必减少他家一条牛的工分---那他家肯定不会同意。此事,只得作罢。
    将两个小的放在家里,父母不放心。因此,出工时便“全体出动”。我们在田里、山里做事,两个小弟便在旁边捡柴、扯野菜。收工时,便将他们和我们工间休息时砍的柴和扯的野菜,一并背的背,扛的扛---带着回家。有时为了争取时间到自家的自留地或做别的事情。我只好撇下他们慢慢走,我独自去忙我的事。
   这天,我一个人刚到家,阿婆(队长母亲)给我送来一封大哥从江永寄来的信。在这举目无亲的穷乡僻壤,能够收到一封从外面寄来的信已足够我们兴奋好多天了,何况是自己的亲人来信,欣喜之情自然难表,只差没跳段“啦哆唻咪”了。难怪,一首“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诗句,能够流传千古!尤其是,信中说:他已经约好二哥,过段时间准备携妻女和他一起来我们这里过年。并视情况,如有可能将户口迁来,一家人团聚在一起。
   大哥的这封信,像一颗“重磅炸弹”,将一家人炸得心花怒放。正如:《小二黑结婚》中的插曲---《清粼粼的水来蓝莹莹的天》中,歌词所唱的……我前晌也等,后晌也盼。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安…….每个人---每天都在掰着手指计算着亲人的到来时刻。
   就在手指都快要掰断的时侯,腊月二十几的一个傍晚,我们终于迎来了我们的亲人---两位挑着行李的老兄和怀抱着侄女的嫂嫂。一家人,顿时沉浸在无比的欢乐和幸福中。
    可是,一家人见面的欢乐刚揭幕,二位老兄看着头发长长、胡子拉渣的父亲和面容憔悴的母亲以及几位衣衫褴褛的弟弟。二位老兄眼眶一红,禁不住“叭哒---叭哒地掉下眼泪来。母亲以为兄嫂在路上受了委屈,也跟着掉起泪来。于是,一家人,子拥父、母拥子、兄拥弟,哭成一团。还是嫂子沉着镇定,抱着侄女在一旁好一番劝慰:“算哒,算哒。一家人好不容易才见面,应该高兴才好。”于是,一家人又破涕为笑。
    亲人的到来,给我们家增添了无穷的欢乐。父亲和大哥健谈和擅长拉二胡,母亲和这些兄弟都爱唱歌。所以一到夜晚,我们家就成了欢乐的海洋。抄家后与我们家稍微保持一点距离---怕受牵连的人们,这时也禁不住诱惑,慢慢地聚拢来。因此,我们家一到晚上便充满欢声笑语和琴声悠悠……
   幸福总是短暂。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一家人,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吃完团年饭。便在大哥的一曲欢快地二胡独奏《赛马》中,拉开了狂欢之夜的序幕,不会拉的就跟着旋律哼,总之,人人参与。大哥拉了一阵,将二胡让给父亲。父亲便拉起了他老家的广东音乐《彩云追月》,之后,又是《花好月圆》、《梅花三弄》,而拉到《苏武牧羊》时,气氛便开始凝重。最后,琴声歌声在《松花江上》的末尾:
    爹娘啊,
    爹娘啊,
    什么时候,
    才能欢聚在一堂?---嘎然而止。
   如诉如泣,悲壮悲愤的歌声将我们拉回到现实当中……
   经过几天的了解和家人的共同商量,最后的结果是各归各位。其理由有三:
    一、下茅塔的各方面条件比江永差,比宁乡更差。
    二、下茅塔只有这么多田土,承载不了这么多人。
    三、也是最主要的:文革中,有些地方采取了极端做法,在杀尽阶级异已份子的口号下,有的四类份子一家被杀光。为了避免此类悲剧重演,有必要采取“狡兔三窟”的策略,以免到时被“一锅端”。
   既然不能长留,过年后即将各奔东西,骨肉分离在所难免,生离死别的阴影,此刻,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尤其是,为了减轻我们的负担,也为了能够帮大哥大嫂带看小侄女。决定,让与我朝夕相处、同衾共枕的四弟,跟他们一起走。
    亲人离去的时刻来临了。吃过早饭,母亲将带在路上吃的干粮,塞在两位哥哥挑的行李担中。在父母一番千叮咛,万嘱咐的话语声中;在一家人一路走好的祝福声中,几位亲人,便一步一回头地挑着行李离我们而去。
   我们站在高高的山头,一直目送着一步步远去的亲人。我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不能流汩,不能流泪!我若流泪,那会让母亲更伤心。可是,当亲人们的身影,最后隐没在山下转角处的那一瞬,一股强烈的离愁别绪,猛然涌上我的心头,眼睛一红,止不住就“呜呜”地哽咽起来。回头一看,父亲也像我一样,在哽咽着,一双眼睛红红的。母亲,则早已哭成了泪人……

                               (八)  
      当地有个风俗习惯:大年初一,做不得事、泼不得水、扫不得地……否则,会蚀财;大年初二,拿不得锄头,动不得土,否则,会犯土煞。但是,如果初三还不做事的人,那肯定会被认为是个懒人,会被人们看不来或不逗人喜欢。
    因此,从大年初三起,下茅塔能劳动的全体队员,便开赴老鸦尖下面一个叫头溪的地方,开始了为生存而战天斗地的历史使命。
   在这座主峰形似一只仰头朝天的乌鸦尖嘴巴的老鸦尖上,除了天气特别好,一般的时侯都是云遮雾罩烟雾撩绕。除了挖药、赶肉(打猎),人们一般很少赐步。头溪---由发源于老鸦尖下面的数条沟壑的涓涓细流汇聚而成。
    我们开荒、挖地的位置,大概在老鸦尖的“胸口”部位,距下茅塔六、七里路。站在这里放眼一望,虽没有“极目楚天舒”的气概;但至少有“一览众山小”的雅致。
    按照以往惯例,到“岸”后都要烧堆火呷袋烟,歇口到“岸”气。不歇气的人便趁机找点猪草、野菜或“挑花”。
    挑花---于湘绣而言是一种不同针法的绣花。绣花一般是从上面一针扎下去,然后再从下面一针扎上来;而挑花是用的平行针法,即一针扎下去一点点,然后平着穿过两三根纱再将针拉出来的一种绣花法(挑花时,先在衣或布上面画好图案)。
    沅陵不单是在湖南幅员面积最大,还是个有汉、苗、土家、回、白等25个民族的县。我们落户的地方,周围也有不少的苗族、土家族村寨。因此,当地妇女的打扮装束,受这些少数民族的影响颇多。女人们,头顶上都包缠一条丈把长的头帕,再把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园盘,称之为鬏。(在当地,区分女子和女人,看鬏就知道。女人梳鬏,女子头发披着或扎着“马尾巴”。)衣裳的胸襟、后背、袖口和裤脚边,腰上系的围裙和袜底、鞋垫,都用挑花图案装饰着。
      今天的任务,是为今后挖地种包谷扫清障碍。主要工作,就是将这块几亩大的山地上的所有茅柴杂草,统统砍光。
      歇完气后,所有的人便一字排开,从下往上一路砍去。几乎每个人都配备两把刀,遇上小树灌木用柴刀砍,砍出来的柴棒丢在一处,下午收工时便带回家;若是茅草之类就用镰刀割(这样工效快一点),然后均匀摊开,到时用火一烧,灰就是肥料。
    正在大家埋头做事时,忽然一阵“西哩哗啦”的响声传过来。循声望去,原来是地里有几坨箩筐大一、二百斤重的岩石,家法嫌它挡路,(也许,纯粹是“看味日”(看稀奇)。)正在一坨坨的往山下滚。刚才““西哩哗啦”地响声就是岩头滚出去,碾压灌木茅柴所发出的响声。滚出去的岩头顺着陡峻的山坡,像“风火轮”般一路飞速地翻滚着向山下滚去,撞在半路的岩包上,飞腾起几丈高,抨裂成大小不等的无数碎块,呼啸着冲向山下的山沟中。我在心里想,如果撞在人或牛的身体上那肯定是粉身碎骨。也许,他早已观察过了。
    滚完岩头,过了一把檑木滚石瘾的家法,头上冒着蒸腾地热气,拍拍手,走到父亲跟前:“祥生他老儿,借个火干(吃)袋烟。”父亲拿出火柴,顺势将一个放着卷好了“喇叭筒”的铁烟盒打开,让他和旁边正在干活的大哥,一齐抽烟。
    此时的父亲,头戴一顶帽檐折了一半---折下的那一半向下耷拉着的旧呢子帽,上穿一件补钉叠补钉的四个头(口袋)“高干装”棉衣;下穿一条同样是补钉叠补钉的“再生布”工作裤;脚上穿一双同样是补了几个“疤”的半高筒旧套鞋。再配上满脸皱纹,胡子拉渣,除了衣服稍干净整洁一点,活脱脱就像一个要饭的叫花子。这付模样,与当年身着将校呢子服,肩挎“裂”(斜)皮带---皮带上左边佩着“中正剑”,右边挎着“白郎宁”;后面跟着一群副官、参谋、传令兵;专职司机坐在旁边,自己亲自驾驶着军用吉普驰骋疆场;身材高大魁梧,年青英俊走路胸脯挺挺的“国军长官”来说,真是:天壤之别、天上人间!
   从理论上讲,离开长沙不过几个月,不至沦落到如此。可是,因为在长沙时,家中就并无积蓄。来到这里后,五个人笼共600百元安家费。借出一部份;自己准备建房请人砍了一部份树的工钱伙食;买生产工具、几个月的粮食、日用品;兄嫂来过年买点肉、加点菜、几个人回去又拿点路费钱;本来油水少饭就吃得多,过年期间又还加了几个人,所以,还买了不少“黑市”高价粮。反正当时的经济状况,除了余下仅购今后几个月的购粮款外,用“囊中羞涩”四个字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因此,一家人都没买过一件衣服,穿的衣服还是原来在长沙时的,而在这山区生活,今天被树枝挂个眼---补起,明天被刺拉个口---又补起,日积月累,有得几个月时间,就变成了“百纳衣”。当地人也是一样,出工时若不是拿着农具,整个就像一群叫花子大逃荒。
    中午休息时,家仁走过来对我说:“祥生,那边山上苞谷地里有福葱(野葱)扯,去不?”
    我说:“好!”
    两人便背着背篓朝那边山上走去。路过一条山沟,沟里的岩板上涌动着一股涓涓细流。家仁说:“祥生,等间子(等一下),我干(喝)口水。
    我学着本地腔调拖长声音回答说:“嗬(好)---!”想想,等下口干了再找水,有点为难,便自言自语道:“娘日屁,我也干一口。”
    两人便爬在岩板上,就着流水将岩石上面的青苔洗干净,然后“咕噜,咕噜”每人灌了几大口。
      在当地,人们对山的各部份描述大概为:山顶部份---称坳。山体的凸出部份---称垴。山体的凹陷部份,如山沟---称湾。
    喝完水,我们沿着山湾往前走,走在前面的家仁忽然来了兴致唱起了山歌: 
          从来冒到这个湾,
          湾湾都是芭茅山。
         火烧芭茅心不死,
         半路丢妹心不甘。
  
       来到苞谷地,果然地里长着一些福(野)葱。
   据资料载:
    野葱为百合科植物AlliumledebouriaumSchult. 的全株,又名沙葱、麦葱、山葱。茎细而大,吃起来很香,山坡平地上都有生长。生长在沙地的叫沙葱;生长在水泽里的叫水葱。野葱开白花,结的果实像小葱头一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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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没办法!那就只有抱着要杀要剐,听天由命的想法,回家!
      回家,从武汉到广州。当火车即将经过长沙时,坐在车上的父亲脑子里忽然灵光一显,咦---!长沙我不是还有个干弟弟么?去他那里看看,也许能碰碰运气;就是没机会,反正火车票的有效期有几天,住一晚就走也没什么。于是,车到长沙便下了车。
      干弟弟---陈长庆,祖藉长沙近郊杨家山人氏,世代书香门第。至近代,家道中落,父亲早逝,留下老母亲带着几兄妹艰难度日。几兄妹出身书香门第,最大的获益---除了满肚子之乎者也和读书人的清高,就是人人都戴一付高度近视的眼镜。除此之外,若论找份工作养家糊口,却一个个高不成低不就。当年父亲参加“长沙会战”,驻扎在他家附近。那时,他家里一贫如洗,时常揭不开锅。见此情景,父亲便时常从自己的薪水中分出一部份,予以接济。对于父亲的慷慨,陈家人都非常感激,一来二去便认了干亲。
      当父亲来到陈家后,将自己的处境向这位干弟弟作了全面介绍,并将投奔之意也作了说明,得到了陈家人的一致接纳。
      第二天,在派出所办理户口登记时,民警要求出示相关证明。陈长庆拍着胸脯说:“你不晓得我哎?我是个正宗纯粹的无产阶级,我就是他的证明!”民警本来同他也熟悉,所以也就没再为难父亲。
     从此,我们一家就在长沙扎下了根。也就有了后来的我等 “废废”(狒狒---废废---废人)。
                            (七)
      从到下茅塔的那天起,我就深切地知道,父母年事已高,两个弟弟年纪又小,今后将要由我挑起家中的大梁。所以,在我的心中早就要求自己,必须要向蜜蜂一样从早到晚的辛勤劳动。并将每天的事都周密安排,一环套一环,争取多做一点事,为父母多分一点忧。
      清晨,我伴着公鸡打鸣的尾声,扛起锄头拿了把柴刀,经过白果树下,向自家的自留地走去。
      这个时侯的白果树已褪去了华丽地“衣装”,只留下几片残存的金黄色树叶,在微微地晨风中摇曳。周围的群山,仍浸润在一片浓浓的黛色之中。
      自从分到自留地之后,我们利用早晚的时间,将它一锄一锄地挖过来,之后再分成一畦畦的菜土。
      先播撒的萝卜、白菜种,已开始发芽长叶。但,由于本来土质就差,我们初来又没储备足够的粪肥浇施,所以,一棵棵的小苗,瘦小黄多。
      昨晚已与家仁约好,今天早上他来帮我在自留地的周围用树围一圈栅栏,以防本队或外队的牛,践踏和吃地里的菜。
      围栅栏要用藤条和树,我想趁他这段时间还没起床,先将藤条准备好。
      沿着自留地边上的一条小路,我向周围的山中走去。
      在一条山沟的坎边上,长着几棵叫“洋火木”的树。这种树有一个不讨人喜欢的特性---很难烧燃,大概用它来烧火,要耗费不少火柴而得名吧?而且烧起来有点异味,闻着臭臭的。所以,在当地哪怕这些树长得再高大,也没人将它砍着做柴烧,任其自生自灭,而在这些树的上面,却横七竖八地爬满了我所需要的藤条,
      我一根根的将这些藤条砍断,然后从树上往下扯。 可上这些缠绕在树冠上的藤条扯起来却相当费力,每当扯不动时,我便学着当地人喊的劳动号子,喊一声:嘿力个着哟!然后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后一扯,再喊一声:加把的劲嘿哩个嗬!又往后使劲的一扯。经过像拔河似的几个来回,缠得再紧的藤条也就让我扯下来了。 当扯了两捆之后,便一手夹一捆往回走。走着走着,刚才喊号子的兴致带动了我想唱山歌的欲望,我想,这山沟里又没人,我也学着唱几句山歌,听听自已唱得怎么样---于是,放开喉咙学着本地山歌的韵味、腔调唱了起来:
         十七八岁好唱歌,
         二十七八伢崽多。
         扯的扯来拖的拖,
         哪有闲心来唱歌。
      从小我就喜欢唱歌,哪怕现在,我还基本上保持着关起门来,每天一“嚎”地习惯。听了自己刚才唱的山歌,觉得还马马虎虎,过得去。从此,在这空旷、寂寞的大山中,又增加了一缕稚嫩的歌声。
      回到自留地,刚好家仁也夹着把斧头来了。他说连着我家自留地边的那块荒地上的那些杉树,长大了会影响我家自留地的阳光。把那些长得差点的,砍掉几棵做栅栏,剩下的将枝杆砍去一些,以后就没事了。然后用手指着这片荒地的边缘画了半边圈说:“得空,还可把这周围的荒地挖出来,种不得菜,种点芝麻花生也许还可以。”
      我说:“行!”说完后,我指着中间那一片隐没在荒草中的几个矮矮的碎石小土包包问:“那里怎么有几个碎石小土包包?”
      家仁说:“那里都是埋的‘寡伢日(子)’。”
      家仁一说“寡伢日”,我便明白了就里。过去,尤其是解放前,因为医药卫生条件的落后,当地妇女都是在家自行分娩,由于消毒不彻底或护理不当,婴幼儿的成活率非常低。小孩子死亡后,家人认为死去的小孩是与自己无缘的“化生子”,找几块木板钉个匣子草草掩埋后还要在上面扑个箢箕,意思是使其不能往生再祸及下一个。
      准备工作做好后,俩人便动手将那长得差的树砍掉,留下长得粗壮笔直的加以修整,让它继续生长。
      砍下的树,稍大的便逢中劈开成两半,然后,在自留地的四周打下一排排桩。将那劈开或没劈开的小树,用藤条捆扎牢实在木桩上。经过一早上的努力,围档的栅栏,便大功告成。
        没想到过后不久,大队召开“掀起新的一轮‘农业学大寨’高潮动员大会”。会前,特意安排了一个“新人见面会”,在会上将父亲隆重推出。另外,还将原来的几位“老同志”拉来作陪。
      在开批斗会的先天晚上,按照上次抄家时公社武装部长的规定,我陪父亲前往大队“学习、汇报”。当我蹲在大队部门口等待在里面学习的父亲散会时,碰上了来大队检查工作和主持第二天动员大会的公社张书记。张书记可能从我虽然破烂但还是不同于当地青少年的服饰上判断出了我的身份,于是在走到我面前时停了下来问道:“你是陈登的儿子?”
      尽管见到这位能主宰我们一家人命运的“土皇帝”我有几分畏惧也有几分慌乱,但我还是努力平静地答道“是。”
     “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父亲过去做过一些什么事你是知道的?你要站稳立场,同他划清界限!”
     “是。”
      ……
     “你觉得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话一出口,就把我逼到了一个两难的境地。违拗了这位“土皇帝”的意志,今后,我、我的一家的命运可都掌握在他的手上;可是,父亲是赐与我生命和给予我无限关爱的最亲的亲人,也是我从小尊敬、崇拜的人,对于父亲我也是绝不会背叛的。尽管我的回答可能会影响我的一生,甚至有可能遭到无情迫害,但我还是说出了心中的话,回答道:“作为父亲,我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说完后,我迎视着他的目光,希望看到他对这句话的反映,但是我失望了,他的脸上仍是一副目无表情的严肃,得到我的回答,他转身走了。在这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始终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等待着有可能降临到我头上的厄运。但是还好,担心、恐惧中的打击没有到来,却听到了一个让我安心的消息:他调走了!
      这时,父亲低着头,站在主席台前,接受着贫下中农代表的轮番批斗。讲句老实话,父亲虽是“阶级敌人”,平生却与这里的人们素不相识。再加上我们到达这个地方还不满一个月,因此,有大部份的人是在父亲登台亮相后,才认识这么一个老头的,对他的过去---粗鲁点讲,叫作“卵都不晓得一筒”。望着父亲慈祥、谦恭的态度,实在也激不起他们所谓的“阶级义愤”。
      但是,不上台“意思意思”,会让主办者下不了台,自己也就会跟着过不得“门”。(当然,也有利用这个机会,这个舞台,图表现,显积极的人---如大队治保主任,疤瘌眼覃功德之流。覃功德,人又长得丑,斗大的字又不认得一箩。搭帮当了几年兵回来,好不容易捞了个大队治保主任当当,平时一脚泥一脚水在生产队挣工分,当了干部又可以在大队拿一份补贴工分,合二为一,名利双收,几多好。尽管有时吼了别人几句,也会遭人侧目而视,但更多时侯还是受人抬举、恭维。你说不抓住这些机会表现一下,如果人家说他不积极,丢了这份差事,几多划不来。)于是,一个个装着义愤填膺的样子,走到父亲面前,但是,所说的话,却都是空洞无物的官话、套话。唯一有实据的:就是前段时间砍了那几根树、挖了屁股大块土的所谓“毁林开荒”。而在作为木材主产区的那个地方,像那样的几根鸡巴卵样的小杉树。一般,人们做柴烧都嫌不熬火。
       所以,当一群大大小小的领导和贫下中农代表所说的仅仅就是这么一点鸟事,人们看稀奇的热情也在渐渐消减。主办者看到这种情况,怕影响下面的正式会议,便草草收场,言归正传。
      先天晚上与那位书记大人对了话之后,随后从父亲的口中又得知了第二天将开他的批斗会的消息,我的心也渐渐横了起来。心想,如果明天哪个在批斗会上打了我父亲,老子就会要报复;就会要报仇!不排除拿把斧头去砍开两个脑壳,就算抵命也不要紧,反正我兄弟多,少一个也不要紧。所以批斗会开始前,我便早早地在会场靠前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坐下。当批斗会开始后,我对会场内的举手喊口号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我的双眼一直紧紧地盯着父亲和他周边的人。但是幸运,尽管走上台的这些人一个个似乎义愤填膺声色俱厉,从头至尾却始终采用的只是文斗而没一个人动武,而且更值得庆幸的是,也不是这一次没有动武,在以后的无数次批斗中也没有人动武。事后究其原因,我想,绝不是因为陈登的面前坐了个虎视眈眈地儿子,而是因为我们与当地的这些人们既没有个人恩怨也没有利益冲突所至。想当初土改时期,对于那些怀疑藏匿了金银财宝的地主、富农,为了逼他们交出财富,打个半死后反剪双手吊在梁上下面烧火薰烤、大冬天跪在砖头上往头上、颈窝里一桶桶浇凉水的事,那可是不乏其例。
      到了下茅塔之后,我们深切知道,挣工分才是我们能够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因此,父母和我都积极投入了生产队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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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来对份子陈电(登)的住处进行查抄。你要老老实实配合,听到没有!?”
      父亲点了一下头,答:“是。”
      随后,将我们一家集中在火塘角落。见四岁多的小弟正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惊恐地注视着眼前气势汹汹的陌生人,母亲赶紧将他搂到怀里转移开他的视线,以免在他幼小的心里留下太多的阴影。看着母亲的举动,我也赶紧将手搂着坐在旁边的大弟的肩头,希望通过亲情的传递能给他带来一丝心灵的抚慰。转眼,里面房间便传来一片“翻坛倒罐声,  一家人平静而无奈地接受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切。
      刀削脸站在连通两间房子的门旁边,疤瘌眼站在他的侧面。检查很过细,每件衣服都摊开拿到刀削脸的面前,再由他查看口袋内有无物品;每一床被子都拿来让他四处摸遍……最可笑的是,我们广东老家特有的一个漆皮枕头(好像里面是个木架,外面蒙着层牛皮,然后再刷多道油漆而成。式样,有点像个匣子。)他拿在手里摇了又看---看了又摇,(我在心里想,他莫不是怀疑里面放了把‘中正剑’。注,当年‘黄埔’学员毕业时,在毕业典礼上,都会向每位学员颁发一柄代表荣誉和身份的精致佩剑。这把剑,既代表荣誉身份,同时也具有‘杀身成仁’的信念和功能---时称‘中正剑’。)搞了几分钟,最后问父亲:“这是什么?”
      父亲说:“枕头”他才悻悻地丢到一边。
       俗话说:搬家三年穷。何况我们经过一次这样的长途迁徙,丢的东西远比带的东西多。而且抄家对于我家来说也不是第一次,该拿的早拿走了;该没收的也早没收了。如果一般的人检查,我想也许几分钟就够了。他却像捷尔任斯基(苏联契卡负责人)一样,阴着一双眼睛搞了个多钟头。临走还不忘给父亲上堂“课”:“陈电(登)你到我们么里不是要你来享福做官老爷的,你要老老实实接受贫下中农的监督劳动改造,不准乱说乱动。以后每个礼拜二礼拜五晚上,必需到大队部去学习、汇报。
      第二天早上,在山湾里的泉水井旁洗菜的母亲,碰上了队长爱人---马金秀。她告诉母亲:“昨晚那些人从你们家里出来后,把四儿(队长小名)喊出去骂一了餐死的。说他冒得一点觉悟,敌我不分。喊祥生他爹,还‘老陈叔,老陈叔’的叫。”
      母亲问:“他们禾(何)实晓得地罗?”
     “那还不是“叫花子”!他昨天到大队去交入团申请表。总是碰上哒大队各些人,问起你们的么些情况。他想图表现噻,那不是一五一十地都讲了。”
     “昨晚那些人,不晓得是哪里的?”
     “为首的那个是公社的武装部长,叫肖启发;还有就是大队的治保主任,住在马蹄坳的覃功德;那两个不就是六都坪的“百家保”和冉生明---他两个是大队的基干民兵噻。”
      从这以后,对父亲母亲的称谓拐了个弯。喊:祥生他爹或祥生他爸爸;对母亲的称谓则再不叫婶娘,呼之为:祥生他娘或祥生他妈妈。

                                (六)
 
      安好家后的一天,父亲去了趟公社领取我们的下乡安置费。按照当时的规定:知青的下放安家费每人240元。可是,父亲在公社办手续时却被告之,因为我们是属于遣送对象,下放安家费每人只有120元。这,比我们当初的预想少了一半。
      本来不多的钱现在又少了这么多,这让父母有点犯难。早两天,会计来跟父母借钱,说是房子破旧得已经不行了,随时有倒塌的可能,早两年就在准备材料,现在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差点钱了,如果有可能,希望我们能借他一百元钱用于建房,父母当时就答应了。现在安家费少了一半,如果再借给他一百元钱那我们今后的生活和安置将会捉襟见肘。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现在也不好反悔,最后两人的意见,是先将钱借给他,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这天收工,刚到家门前,我见到了下茅塔的最后一位成员,福叔的二儿子—-家仁。与他的父兄相比,十七、八岁的家仁,个头矮小,眼睛里也没有他父兄的那种凶煞之气。脸上颧骨略高皮肤晒得黑里透红,显现出一付青春、健康的模样。他是刚从队上派去修沅(陵)---大(庸)公路的工地上回来的。
     从一见面,我们就有一种很亲密的感觉。他说这几天落了雨,山上可能又长出了松菌,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找找。松菌(寒菌),在长沙就晓是得是好东西,我当然不会糟蹋这样的机会。顺手从张大爹屋里拿了只背篓,再拿上昨天父亲刚买回来的柴刀,同家仁一起钻进了屋后的山中。
      山上的小路,一般只有尺来宽,路上不时地有长出来的野刺拦着。我们不断地用柴刀将其砍断挑开,这有点影响走路的速度。于是能绕就绕,能避就避,而有些小刺也就懒得搭理了。反正,两只脚上已经让茅草树枝刺条拉出了几十道血印子,多几道少几道无所谓了。
      走到有松毛子(针)的地方,便睁大眼睛四处搜寻。遇到松毛厚一点的地方,就用刀轻轻拨开查看。这时,家仁那边传来了兴奋的叫声:“祥生,有呢。你看!”果然,在他拨开的松毛下,一簇或大或小鲜嫩漂亮的菌子亭亭玉立般地长在地面上,令我好生羡慕。他安慰我: “莫急,慢慢找,肯定有!”
      真的,没走多远,我也发现一处,而且比他刚才的那一簇还要多一些。我将这些菌子从地上一个一个地摘起来,再将蔸上带泥的蒂巴摘干净,轻轻地放入背篓内,生怕掰烂捏碎了。
      在山上寻寻觅觅地找了一气,虽然后来又找到了几处有菌子的地方,但终究已经过了季节,所获不多。
准备吃晚饭时侯,母亲对我说:“龙王毛大爹这两天好像病了,刚才我从他那里路过看他躺在床上,肯定没做晚饭,你拿个大碗给他盛些饭菜送过去。”
      我于是按照母亲的吩咐,用装菜的大碗盛了些饭菜和刚起锅的松菌给毛大爹送去。推开门后,我问道:“毛大爹,怎么了,病了?”
      毛大爹说:“可能是有点感冒,还有点咳嗽。”
我关切地问道:“病了吃没吃药?”
     “么(这)不要吃药的,过两天不就没事了。”
我将饭菜放在他床旁的小桌子上,说:“我母亲说你病了,要我给你送点饭菜来。”
      毛大爹“唉!”了一声说:“你看我这又不是什么大病?时常吃你们的东西,我都吃得冒(不)好意思了!”
我说:“你老人家快莫是这样讲,赶快起来趁热吃。”说完,我将他扶起来,披上衣服,将饭碗端到他手上。
我临出门时,毛大爹说:“回去跟你娘说,谢谢她哦!”
      吃过晚饭,大家照例又陆续聚到我家听父亲讲古。家仁特地从家里带了几根干杂木棒,为我们才买的锄头柴刀装上把。
      闲谈中,话题不知怎么扯到了升官发财上。正在敞开衣襟(当时,当地的老年人都是穿那种斜襟的妇母装衣服。而且都有敞开胸膛烤火的习惯。也怪,如果有个胸闷肚涨这类的毛病,让大火烤一烤,确有改善症状的功效)烤火的张大爹,问父亲:“你过去是当官的,应该升过官发过财吧?”
      母亲接过话说:“他官是升过,甚至一年升几级的事都有过。但,从来就没看他留过一分钱,就是混了这把口,更莫说发财了。他生来就是个把钱看得很随便的人。当年他父亲要他去乡下收租,他却经常搞些‘不但---而且’的事,走到那户人家收租,人家说:‘小少爷,今年年成不好,明年吃饭都会成问题,是不是高抬贵手减免一些。’他是个出生在大户人家的小少爷,从来衣食无忧有求必应。关于钱的概念,在他的心里恐怕就是---我家多得很!听了人家的话说得恳切、可怜,便说:‘好!以后我家里问,就说我收过了。’不但那户人家的租谷全免,而且反过来又从已经收的租谷里面拿出两担谷送给人家。还有,他在广州读中学,有个要好的同学家里困难。因此,他家里每次寄钱来后---那时还是一封封的光洋,他便从中一掰,一人一半。”
      母亲的一番“牢骚”,这倒引起了父亲谈“天”的兴趣,他对母亲说:“搭帮平时疏财仗义,不然我这条老命也许活不到今天。”随着,向大伙讲述了他过去的一段经历:四九年,父亲离开家乡已经有十多个年头了。老家亲人的挂念;父亲对家乡、亲人的思念,驱使他请假离开部队,带着戎马倥偬中结婚的妻子和两个儿子,回家省亲。
      回家不久,一天,忽然接到一份部队拍发的加急电报。大意是:限他即刻归队,否则后果自负。父亲对这份电报,大为光火。自恃自己正春风得意,平步青云,走到哪里不是个“香饽饽”?采取了一种“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态度。因此,对这份电报未予理睬。
      事后我想,也可能当时他所率领的“国军”特种装甲王牌部队,在一定范围内的局部战斗中是所向披靡的,因此在他的眼中,所见的一切都是形势大好。殊不知,在大的方面、在战略战役上,此时的“国民政府”早已是大厦将倾。不久,他所在的部队“哗啦啦”,全部跑到了台湾,留下他光棍一个;又不久,县城解放,实行土地改革,父亲成了一个“彻底的无产者”,这,就是“军人不问政治”的后果。
      五十年代初,全国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镇压反革命”运动。“不问政治的军人”,此时,正在祖母的病榻前,端汤奉药。一天,他当年的那位老同学悄悄进门告诉父亲一个情况,父亲脸上顿时大惊失色。(到此,反正二位当事人均以作古,有一点小秘密,请诸位允许我作一点补充介绍:当年父亲回家后,这位老同学便前来探望。当看到我父亲带回家作为把玩的几枝崭新的“勃朗宁”和德国造驳壳枪之后,欣喜若狂,眼睛都“绿”了。在编造了种种理由之后,最终,这几枝手枪都落到了他的手里。原来,他已是当地共产党地下游击队的负责人,解放后,成了县政府领导。这时,他冒着撤职、坐牢的风险,告诉父亲的情况是:整个县里当官到你这个职位的,只有二人,那个已经被枪毙,你要三思!)
      是夜,父亲用包匆忙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便在母亲的陪同下向船码头走去。半路,遇人盘查,因拿不出通行证件,被迫打道回府。坐在家里一想,反倒越想越怕。便只身一人,找到当年送谷的那户人家,请他们帮忙找了一条小划子船,绕过检查关卡,坐车直奔广州。
      也就在那晚,来了一帮人找我父亲,得知父亲外出下落不明后,那帮人将我母亲“请”到了那个本不该她去的地方。然而,他们也遇到了一个对丈夫忠贞不二的硬骨头,盘问了一晚,打得晕了过去也只有三个字---不晓得!
      父亲到了广州,然后从广州到武汉,想找与他年龄相仿,在武汉当工程师的亲侄儿,去他那儿躲躲风。谁知,侄儿也是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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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子藏得裤档里带回来。进门后,连忙解裤带子准备掏饭团子,后生子一看婆娘又解裤带子,怕是婆娘又要‘来神’,骇(吓)得急忙摆手。等看清是饭团子后,二话冒说,抢取过来往口里就‘筑(塞)’。
      正当新娘子搂哒裤子在清理粘在腿洼毛上的饭粒时,隔壁一个细伢子懵懂地闯进来,看哒新媳妇正背对着他在‘工作’,于是就问:‘嫂嫂你在做什么嗳?’
      新媳妇听了羞得一脸通红,忙哄他道:‘嫂嫂在钳斑鸠!’”
      故事讲完后,明浩会计丢下他们准备带着我望他姐姐、姐夫家去。立马有两个人起身将他拉住:“莫走嘛,莫走嘛,我们就是喜欢听你讲味话(讲笑话)。”
     “枫树宝”也赶忙站起帮腔:“是嘛,都喜欢听,你就还坐一下,再讲一个给他们听嘛?”
      于是,三个人又将他拽回到坐位上,然后,敬的敬烟点的点火。拗不过他们,明浩会计便只好再讲一个哄他们:
      有个女人喜欢偷人,她男人家冒得办法便将家远远的搬到了一个没有人住的山边。但是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这男人家又怕自己的女人与和尚有染,就吓唬她说:我听人说,这山上的和尚是“叫驴子”变的,他的那个“东西”有碗口大三尺长,晚上睡觉可以围在腰上打一圈,你千万莫去惹他。”回过头,他又跑到庙里吓唬和尚说:我那个婆娘人还是好,就是那个“家伙”长了牙齿,晚上想“挨下边”都不行。本来他不说,可能都还相安无事,他这一说倒引起他女人与和尚的好奇,都想一探究竟。这天,和尚在山上看到那男人家出远门去了,就溜下山同女人约定晚上前来“借歇”。半夜三更和尚如约而至,行事前,和尚心想不管真假,我先试一下免得呷亏,随即曲起脚用膝盖往那个“莲花宝地”一探;哪知,这女人虽然猎奇,行事却十分谨慎,黑地里,见一截如丈夫所说碗口粗的“东西”戳过来,顿觉不妙心下大惊,随手迅即从枕下摸出早已准备好了的带齿禾镰刀,朝着那碗口大的“东西”猛的割去,痛得和尚“嗷”的一叫,默神(思忖)真的碰上了个长牙齿的“家伙”,吓得掀开被窝落荒而逃,出得门来一下没收住脚步,就从门前的阶沿上一个倒栽葱直接栽到了下面的田里……
      话一落音,明浩会计怕这帮小哥哥再缠,丢下我他自己也落荒而逃……
      来到会计姐姐家,姐姐、姐夫非常热情。我打量着姐夫,见他的眉毛指头没什么变异,心想也许是麻风病的初期,还没到显现病变后遗症的时候。这样的事反正也不好直接打听,只是觉得与常人没什么两样。
      搞晚饭时,除了日常的萝卜小菜,姐姐还特意抓了半升黄豆在锅里炒熟、焖烂招待我们。
      吃了晚饭,会计丢下我独自到别人家串门去了。望着小舅子跨门而出地背影,姐夫表现出对他丢下我而独自去玩的遗憾。带着几分既亲昵又责备的口气说:“么个明浩就是冒点名堂,就像个野猫子样的坐不住,你看把你一个人丢得么里像个么事?”我赶忙宽慰他说:
     “没事,没事!”
      坐了一阵子,姐夫见我们一老一少也没有多少话讲,便提出到上头屋里明光姐夫家那里坐坐,我便欣然前往。
      猛一见明光姐夫,我暗暗吃了一惊。一米八几的个头,粗胳膊粗腿;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往那儿一站就像一座铁塔。后来听人说,扮禾时箩筐上面叠箩筐,一个人担两担湿谷三四百斤,没一点问题。不过明光姐夫面相和善,人也热情。刚落座,明光姐夫就问明佳姐夫:“八儿呢?”(八儿,是会计的小名。)
      明佳姐夫答道:“那还不是耍子去了。”
     “他上次在岩脚村帮那个姓向的屋里人(婆娘),锯料的那些工钱拿回来么?”
     “那还有个卵!”
     “那在马蹄坳帮人做篾匠的工钱也没讨得罗?”
      “那不是咧。”
     “这卵日筒(这家伙),尽干些冒落头(没名堂没规矩)的事。做了几日的事,换了两夜的快活就上算?伤神伤体,‘么不是屙屎打喷涕---两头失塌!’”
     “那卵法!原来哈佬(哈佬---人名。会计的前妻)在么里就没得这档之事,如今她离婚夹卵走嘀,你将何搞?”
      两人扯了气闲谈。明光姐夫又偏过头对我说:
    “来了么,就多耍几日,明早都过我这里来呷早饭。”回头对他屋里人—岩妹姐说:“不是还有颗颗(点点)子花生吗?拿出来炒呷了吗。”
      第二天早上,明佳姐夫带着会计和我如约来到明光姐夫家。进屋,岩妹姐正在做苞谷粑粑。火塘旁边摆着一碗小菜还有一碗辣子(椒)炒鸡蛋。明光姐夫到自留地里忙活去了还没回。他们二人与岩妹姐在说着话,我却在盯着看岩妹姐像耍杂技式的做着苞谷粑粑:只见她伸手在盆子里抓出一团湿苞谷粉放在手心,另一只手握成拳,用拳头在粉团上几拍几拍,拍成个粉饼。然后放上菜馅,将粉饼合拢收口,贴在锅里压平---如似再三,烧上火,没有多久,一锅焦黄喷香的苞谷粑粑就出锅了。
      吃过早饭,我挑着两个姐夫家送的几个南瓜满载而归。路上,我问会计:“明光姐夫家好像比你姐姐家条件要好一些?”
     “那当然!他当队长工分就比别人高,又两口子都做工,伢家又比我姐姐家少;我姐夫这两年都在养病,靠我姐和侄儿两个人养这一大家子。现在还好,过阵子只怕还会饿饭。”
      刚到家,家林找到我说,队上养的母牛发情了,要到西茅塔去找他们喂养的公牯牛配种,想要我同他做伴一起去。我说我刚从那里来,不去!他便找来队长做我的工作。队长说:“他卵日的怕老虎,这个事情又拖不得。你看那上面云遮雾罩的,你就陪他一起去吧。
      队长开了口,那就没有办法。两个人牵着发情的母牛,绕着西茅塔人他们平常放牛的地方走了一个大圈,最后,在一片较平缓的坡地树林里,终于将它逮住。我们将母牛的牛缰绳缠在它头顶的角上,以免缰绳拖在地上让母牛踩着绊倒,然后将两条牛赶到一起。那条公牯牛一看到这条发情的母牛,便发了狂。倏地,一条通红、溜尖的“家伙”便从肚皮下伸了出来。它绕着母牛的阴户不停地嗅,不断地舔。而此时的母牛却像极不情愿似的,不断躲避着公牛。当公牛多舔得几次,母牛便慢慢地变得温驯起来。公牛见前期“工作”已经见效,便抓紧时机跃起双蹄往母牛背上如狼似虎般地扑爬而去,陶醉在温情中的母牛猝不及防,被公牛扑出去几米远才收住脚步。第二次双方似乎默契一些,当公牛再次跃起爬背时,母牛则主动翘臀迎合。于是,……
      我们两个懵懵懂懂地家伙,站在边上像上了一堂“启蒙”课似的,看得心里一冲一冲地,半天还没回过神来。
      第二年,小牛犊出世了,生长得高长个大,一对尖尖长角特像它的父亲。可是,养了一段时间它却死了,让全队人心痛不已!

                                 (五)
      初到下茅塔,看到当地小孩子头上长虱子和人们脱衣捉虱子,我们不以为然,认为只要搞好自己的个人卫生,就没什么问题。可没想到,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不但虱子难防,还有比虱子更讨厌的东西---跳蚤。
      跳蚤这东西,只要是动物---人、狗、猪、鸡、老鼠等的身上都能寄生。而且,随着这些动物走到哪带到哪。据说,一只跳蚤能跳过它身长的350倍,相当于一个人跳过一个足球场,而咬在身上比虱子痒得多,又难以防范。最可恨的是,我又特别招这个鬼家伙。有时几个人坐在一起烤火,别人都没事,唯独我被咬得两手抓不赢。说起来脸红,有些敏感部位,尽管还是半大伢子,抓捞得几下就会起局部“反应”,害得我经常在人多的时侯都不敢起身。
      刚开始,身上起疙瘩,我们并不知道是虱子跳蚤所咬,相信了人们所说的是水土不服。后来身上的疙瘩越来越多,正好早两天又吃了菌子,人们说菌子是发物,我们也认为有道理。直到有一天小弟弟刚睡,便痒得从被窝里钻出来,站在床上两手乱刨,父亲便将被子翻过来查看,这才发现被子上既有虱子又有跳蚤。母亲便责怪两个弟弟:“你看罗?就是你们两个,随哪个人身上都乱爬乱抱!‘虱婆虱婆,三天做外婆’。你看以后禾(何)得了?”
     于是,一家人便展开一场防御战:电筒、马灯、松明火把一齐上。母亲在旁边照着亮,有老花眼的父亲,拿着放大镜,像过去查看军用地图似的从头至尾,从左至右一遍遍地扫。发现“目标”,捉在手上用两手大姆指上的指甲一挤,就地正法!几兄弟则开展了“劳动竟赛”,看哪个的眼睛尖,看哪个消灭的虱子跳蚤多。
      从此以后,凡睡觉前必将被子、床单来个“大扫除”,成了我家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而且,在翻被子的时侯,要轻轻地---轻轻地,不能惊了跳蚤们的“驾”,否则,两脚一弹,便“轻舟已过万重山”,那就真的“打起灯笼火把也找不到了”。被子翻过来后,一但发现虱子跳蚤,捉起来处以极刑,心中便会涌起一种报了仇雪了恨的快感。
      时光过得真快,转眼就过去了半个来月。自从来到这个美丽而宁静的小山村,我们一家,在村民们还算和善友好的氛围中,愉快而辛勤的劳作和生活着。
      这晚,当人们陆续离去后,我们也在“辛劳一日,得一夜安眠”的具体实践中,沉入了甜蜜的梦乡。
      半夜时分,猛然屋外传来全村所有大狗小狗的狂吠声。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家的那张破门已被撞得“哐---哐”响,同时传来了大声且恶狠狠地叫门声:“开门,开门!”惊得同我一起睡的四弟一把紧紧地抱住了我。父亲迅捷地一个翻身起床,将门打开,门口站着四个人。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脸颊瘦削且紧绷着面孔的中年男人;后面跟着的也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虽然也绷着个脸,但他远没有前面那位威严冷峻,一张苦瓜皮似的脸上还吊着个疤瘌眼,初步给我的印象,除了喉咙与长沙南门口吆喝着卖剁鱼的鱼贩子有得一比外,其他形象气质方面顶多也就是个“匪兵甲特务乙”般的模样。他两人的后面,是一高一矮两个背着枪的年轻人。
      跨进门,为首的那位操着一口“塑料”普通话,严肃而大声地向父亲宣布:“份子(那里人都将四类份子压减为二个字)陈电(登),你听着:今天我们受张家滩公社革命委员会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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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搞强了,像西茅塔的黄明英帮人打了一辈子长工短工,平时省呷俭用,好不易得赚了几个钱买了几亩田,解放后划个富农,如今一来运动就挨斗,人们背地里都喊他为“运动员”。现在,龙王还有个赚钱的门路,不晓得他在哪里学了个术法子,但凡有人眼睛痛有毛病,将他请了去,烧几根香,口里念念有词的念几句诸如:此眼观青天,师傅在身边;弟子观青天,师傅在眼前……之类的法咒,竟然有时侯还真让他把眼病诊好了。事后,肯定少不了个红包。听说,黄家坪的黄生道有次眼睛痛,将他请去,一番套路之后,“龙王”断定他家楼上某个部位钉了一口不该钉的钉子,家人上楼一查,果然。拔去钉子后,眼睛就真的好了。把个黄生道佩服得五体投地,就拜其为师,每次去了都是好酒好菜侍奉着。平时,上山挖点药材,队上人手头紧时,还经常向他借钱周转。
   此时,吃了晚饭收拾完毕的人们陆续来到我家。达达临来时在家里顺手给我们提了个南瓜,路过队长家时嫂子看见了,说,正好我傍晚在地里弄晚饭菜时,顺带着帮他们也扯了些罗卜菜,于是,二人抱着菜,相携着来到我们家。父亲和母亲,平时是最热情好客之人,此时更是装烟泡茶搞不赢,还忙着吩咐我把火烧大点。大家正说着话,家法的屋里人(当地称老婆为屋里人,男人为外头人)背着她女儿—肥妹来了,一踏进门就告诉人们一个惊人的消息:说她今天回娘家听人说,水田溪那边有户人家的牛被不知被什么野兽咬伤了……完了,还说如果我们这里出了老虎或大型野兽,那就不得了。人们议论着说,自从六一年那年打死了一只老虎,还抬到张家滩公社报喜,后来就再没听说过关于老虎的事了。这时家林却抢着说:“嘿!难怪,昨天断黑前我到月亮田那边山界上找牛,看见头溪那边山上有一条野物,有条牛崽子那么大,浑身一条一条的斑,绯红绯红的。”
   队长听了,说:“你是讲鬼话,,见风就是雨!”
家林说:“是看见了吗!”
   会计在一旁不慌不忙说道,“叫花子”就像人家说故事说的:“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山路,突然走前面的人说:‘哎,这里有条蛇。’”
   走后的人答道:“难怪我听到溜爬得‘唰、唰’地声音罗。”
   走前的人又往前走了一步,叫到:“喂,是条死的。”
   走后的人在后面答道:“嗯,是闻到有点臭味”
   走前的人再往前走一步,说:“哦,不是蛇,是条草绳”
   走后的人马上答道:“我说是吗,这大冬天怎么会有蛇呢?”
   满屋人哄堂大笑,只有家林涨红着脸,嘴里咕噜咕噜“瓦罐煮屎”般的在低声说着什么。
     这时,大哥接话说:“我听老人们说,老虎在吃人前,总会用爪子在地上比划一下人的脑壳。如果嘴比头大,便会扑过去将人头一口咬住;如果嘴比头小,它知道吃不消,就走开。所以当时听说有老虎,人们出门就会戴顶大斗笠。”
     父亲道:“老虎的事我没听说过,不过当年我在北方的时侯听人说,狼在袭击路人时,首先会悄悄地把一双爪子搭在人的双肩上,不明就里的人,若以为是碰上熟人,回头打招呼时,狼便一口咬住人的喉咙,将人咬死后再慢慢吃肉。但是人们有经验后,遇到这种情况,不回头,而是掏出匕首照着狼肚的方位往后用力一捅,再往下一划,一般情况下狼的肠子肚子就会掉了一地。所以在那些地区,你是不能随随便便把双手从后面搭在别人肩上的,不然出于本能给你一刀,那你可是打不起的官司告不起的状。”

                      
                                (四)
 
      西茅塔,在下茅塔斜对面的山上,站在下茅塔还能看到上边村子里的一些屋角角。若是天气好,上下两边都能听到对方村寨的鸡鸣狗吠声。而若论亲疏,两队关系更不一般:队长的爱人,娘家是西茅塔的,队长的老妹嫁给了西茅塔的队长马明光;会计的姐姐嫁给西茅塔的马明佳。马明佳是原来的大队书记,因为得了麻风病,便没干了在家养病。
      听当地人说:麻风病如果严重的话,人的眉毛、手指、脚趾都会烂掉。过去麻风病没治,要么用船拖到海上连船一齐沉;要么就在家里烂死。不过麻风病好像是血液传播,家族遗传。所以民间有“宁和麻风同床睡,不跟癞子同巷行”的说法。现在情况不同了,麻风完全可治。而且从西茅塔翻过山那边的另外一个公社,就有国家设立的“麻风村”,专门免费收治麻风患者。
      这天,吃过早饭,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会计从门口探进头来说:“祥生,做不得事,跟我上西茅塔耍去啵?”
初来乍到,人地两疏。我巴不得到处走走看看,便说:
     “好!”
      两个人便戴上斗笠钻进了山蒙蒙,雾蒙蒙的雨帘中。
顺着田垴上,再横过羊牯垴,走了一段路之后,前面出现了一条岔路口。在两条路分岔的正中立着一块青石指路碑,这种指路碑一般是家中有人久病不愈的人家所立,祈望通过做点好事方便行人而感动上苍挡住病魔,所以碑的中间写着:泰山石敢挡---几个大字,大字两旁则写着:左上西茅塔;右往岩脚村,两行小字。
      一路上,走了几里路人不见人,鬼不见鬼,只有会计边走边“呜--哇,叽--呀--叽—呀”像唱戏似的尖叫声。我一句都听不懂,问他,说是湘西特有的地方戏曲---辰河高腔。我说:一句都听不懂,像各些鬼相样范的怪叫,只有像现在和走夜路时喊着叫着壮下胆子还差不多。
他说:“你晓得个嘎日反雷(音)。”
     我问他:“嘎日反雷是什么意思?”
  “嘎日反雷就是苗语中的‘你晓得一个卵!’”
  “你怎么会苗语罗?”
  “这西茅塔一翻过去就有好多苗族村寨,我经常到那边耍,有好多朋友,要学苗话很易得。”
   “还会说别的吗?”
   “会!吃饭叫揉妈(音),晚上和婆娘搞路喊堵皮(音)。”
      望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不知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姑妄言之,姑妄听之罢,尤其是在这四周雾茫茫阴森森唯有看见脚下所走的山间小路上,有个人讲讲话多少能消除心中的一份恐惧。
      爬上西茅塔,我站在烟雨蒙蒙的村头打量着这个邻村的村落:在相隔不远的两个山头上错落有致地排列着二、三十户人家,在这些人家的周边,上上下下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梯田,此时田里正栽种着过冬的油菜萝卜麦子等作物。正打量间,村口高大的枫树旁走来一个戴着斗笠的妙龄女子。女子穿着一身浅蓝士林布罩衣,衣的前胸后背和袖口用白线挑着各种花的图案,腰上也系着一条挑花围裙。当女子走近时,走在前面的明浩会计与她打招呼:“‘阿呜’,哪里去?”
     女子答:“我到王家坪我姨她家里去。”
     当女子从我面前经过时,抬起头打量了我一眼,然后娇羞地朝着我嫣然一笑,我也赶紧微笑作答。在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女子漂亮的脸庞上嵌着的那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惊叹在这荒僻的崇山峻岭中竟有如此清纯美丽的姑娘。
     进得村来,路过第一户人家时,廊沿下几个因雨歇工的小伙子正在闲聊,见了我们两个的到来,其中一人便朝会计喊到:“八哥,快来。”
      走拢后,会计问:“做么个(做什么)?”
那人指着另外一个人说:“他刚才说,男人晚上睡着以后是侧着身子睡的而女人睡着以后是仰着身子摊手摊脚睡的,你是讨过老婆的过来人,你说是的啵?”
会计还没答腔,那另外的一位便抢着说:“这还要八哥来说?你想下看,男人睡觉一般没有什么讲宄,上床后四仰八叉倒头就睡,睡到半夜一翻身,人就侧起来了,而那些女人家才上床的时侯假而吗嘎(假正经)两条腿夹得绷紧,人一睡着哒翻个身,不就是摊手摊脚哒。”
      听到这里,会计对着那伙人说:“我还以为是么个卵事呢,一点么些屁事,还在么档子争得个卵包翻天?!祥生,我们夹卵走。”
      听到明浩会计喊走,其中一个叫“枫树保”的小伙子便一把将明浩会计拖住,说:“来了就在这里耍下嘛?”
      明浩会计说:“耍卵咧!站得这里火又冒得火烤,你冒看见我们两个的裤脚都打得透卵子湿哎?”
    “枫树保”见说,便一叠连声地说:“走走走,上我家里,我烧大火烤!”
      一群人来到“枫树保”家。“枫树保”搬来一大抱柴烧起一炉大火,大家围着火塘,边烤火边天上一句地下一句的打起“乱讲”来,话题自然是围着“女人的故事”打转转。
接过“枫树保”递过来的几片旱烟叶,明浩会计将烟叶放在火上烘脆后用手揉碎,然后从另外一个人的手中拿过一张皱巴巴的纸转成“喇叭筒”,点燃后边抽边打趣地说:“想听卵话嘛,我就给你们讲一个有味的:
     有个后生家,因为家里条件不好,二十多岁还冒讨老婆,心里急翻哒‘饺子’。于是天天在屋里找哒爷娘吵---要讨婆娘!
      爷娘就跟他讲好话:‘崽耶!各现在呷饭还成问题,哪里又有钱跟你讨婆娘罗?’
      后生子据理力争:‘你们不晓得咧,我连场早上起来床铺上都画哒‘地图’,不晓得已经糟蹋嘎好多崽女哒。现在我不管,我是细伢子哭粑粑,直晓得---要!’
      爷老倌一听就有脾气,说:‘那好!硬要讨婆娘,以后讨哒婆娘就莫呷饭!’
      后生子回答得也‘硬梆’(干脆):‘要得!不呷饭就不呷饭!’
      爷娘看哒崽伢子态度坚决,没得办法,过了段时间,借钱为他找了个媳妇。
   后生子原来说了硬话,这时便也争硬气,婆娘进屋后真的就不呷饭,也不出屋。俗话说,新讨婆娘刨(初)作田,一年当得两、三年!冒晓得连哒过了几天后,后生家就立不住---来不得二哒。新媳妇看哒心痛,趁到厨房洗碗的机会,搓了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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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   )
      吃过早饭,队长站在屋旁边高声叫道:“呷早饭后,大家都去田垴上修田坎、踏板田。”
     踏板田,就是将秋收后的稻田翻过来。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将稻草蔸和野草压埋在泥下沤肥,二是翻过来的泥坯经曝晒霜冻能起到杀虫杀菌和膨松土壤的作用。
这时,家林走来问我去不去犁田,我说行。两人便各自背了张犁,然后走到牛栏牵上牛,随着大伙往田垴上走去。
    一路上,十来个做功夫(做事)的人,三人一群二人一伙的前后拖拉了半里路。我和家林走在一起,走着走着他便唱起了山歌:
       上坡高来哟上坡高,
       上到半坡摘茶泡。
         ……
   在当地,山歌都是四句为一首,可是家林唱了两句就忘记下面的歌词,于是又唱另一首:
       白木叶儿嫩红红,
       想姐夜夜在梦中;
        ……
    唱了两句又卡了壳,他似乎觉得很没面子,为了掩饰自己的窘境,便朝着前面的牛大吼了一声:“快走!”接着在牛的屁股又狠狠抽了两鞭。那条牛正在一边走一边伸嘴贪吃着路边的草,突然间挨了句吼又挨了这两鞭,受惊不小,猛的往前一窜,险些滚抛下路边的山涧。
   这一幕,刚好被从后面赶上来的福叔父子撞见,做伯伯的便大声斥责起来:“叫花子”你这是搞么个?你如果把牛搞得抛下去摔死了,我看你怎么收得场?” 家林挨了训不敢争辩,只是嘴巴翘得老高,小脸蛋憋得通红。
    田垴上在下茅塔西边的山上,山头错落分布着有大大小小七、八丘梯田。虽然隔着二、三里地,站在这里可以将下茅塔一览无余。走到田头,人们照例烧堆火呷袋烟,休息休息。在休息的这段时光,人们或就着温暖的阳光,脱下衣服捉虱子;或利用这点时间伐猪草、砍柴或者挑花、缝补衣服。
     休息过后,大家便动手做事。
     这是我到达下茅塔十多个钟头后的第一次出工,也是改变人生后开始当农民的第一次犁田。会计的父亲——张大爹充当了我的临时教练。他告诉我怎样将犁先在田里插好,怎样套上牛,再教我怎么用一只手握牛缰绳和牛鞭,另一只手怎么掌犁,之后给我示范了一遍,就将牛缰绳交到了我的手上。我就按照他教的办法,自己做起来。俗话说:看事容易,做事难!当真正将犁把掌在手上后,因为没有经验总控制不好,要么力用小了犁头从土里面钻了出来,牛背着空犁哗啦啦一阵空跑;要么力用大了犁头钻进去好深翻出来的土坯有磨盘大,害得背犁的牛累得直喘粗气;要么犁头忽左忽右,有的地方犁到了有的地方没犁到,在田里留下一道道土杠杠,直好一遍遍重来。
   犁了半丘田后手感慢慢好些,总算有点像模像样了,但总感觉掌犁把子的手有点滑溜滑溜的,待我停下牛仔细一看,原来是手掌心打了个好大的血泡,而且血泡破了,渗出的血水将犁把浸润了,所以有点滑溜滑溜的。我走到田边,胡乱扯了把半青半干的草,将手和犁把擦干净,便继续做事。
   在田的内侧是一道两人来高的坎坡,上面长满茅草杂柴,每年农闲时要将其砍光,以免长大后影响来年农作物的生长;有崩塌的地方,要用石块砌好填平。此时大家正在砌的砌坎,砍的砍柴草。正在砌坎的大哥对我说:“祥生,你到了我们么里,也就要学会我们么里的山歌,我来教你唱一条(首)。”说完就亮开嗓子唱了起来:
       自从没到咯方来,
       鸟为食来人为财。
       纣王只为苏妲已,
       山伯只为祝英台。
  
    在一旁的家法听了连说:“这卵没味,这卵没味。祥生,我告诉你一条有味点的。”说着,也唱道:
      望(放)牛要望尖角牛,
      恋妹要恋披毛头。
      尖角牛儿爱相斗,
      披毛头儿爱风流。
   这时家林的老儿—绪保叔,也来打趣。他唱的是:
       月亮出来照屋角,
       郎在床上睡不着。
       床头旁边亮格子,
       一夜望到月亮落。
  
   大家的热闹也感染会计明浩,他也来了首文雅点的: 
       隔河看见妹穿蓝,
       怀抱琵琶岸上弹。
       心想与她和几句,
       隔山容易隔水难。
   突然,在那头砍柴草的队长的爱人——金秀嫂子“啊哟”一声惊叫,队长及大伙赶紧围了过去。然来嫂子在用刀砍柴草的时侯手头过低,被去年修坎时留下的老柴蔸将手指背戳破一大块皮肉,几乎可见骨头。这时嫂子用另一只手正紧紧地掐着受伤的手指,并用嘴不断吸吮着伤口上的血和脏东西,然后吐掉。达达赶忙撕了块补衣用的旧布条给嫂子将伤口包扎好,于是大家才松了口气。
   将近晌午,我基本上将这丘田犁完了。正待卸牛,家林却犁完了下面的两丘田,带着超越我一倍成绩的胜利者微笑,得意地向我走来。我心里一股不服气的感觉油然而生,在心里默默地说:小子,你等着!
   山里人的生活习惯与城里不同,基本上是日食两餐。条件好的人家或者粮食充足时,到山上做事也会带个苞谷粑粑,当中午休息时放在炭火上烤热当中饭。一般人家或农闲时,却没条件享受这种口福,每到中午休息时,大家便都是忙着砍柴找猪草或是做其它事情,晚上收工便将这些柴草,背的背驮的驮带回家。
   中午日头当顶时,队长宣布大家歇气休息。张大爹说我们初来乍到要弄点干柴烧火做饭,邀我同他一起去“崩山东”找找,我便拿起柴刀同他一起顺着田垴上下面的小路,猫着腰钻进通往“崩山东”的灌木丛中。
   一进灌木丛,就好像进入了“八脚章鱼阵”。数不清带钩的藤蔓、带刺的刺蓬,从前后左右勾的勾过来、挂的挂过来,。张大爹和我猫着腰,边走边上砍下劈地开出了一条容身之道,但是我的脸上手上却在砍劈中挂出了无数血痕。
   正因为路难行,所以平常也没人来过,里面的干柴枯枝倒是很多。有了早上的教训,加上这里的路难行,这回我不敢贪多。用了不长时间,就一人搞了一捆。背起柴火,怕被藤蔓刺蓬挂住,只好顺着来路将身体差不多是以卷缩、匍伏的姿势才爬出这片灌木丛。放下柴火一看,不但身体挂出了无数血痕,裤脚至裤档也挂破成了“开放式”。张大爹见了,便为我出主意,要我将挂开得像“风帆”样的裤脚片包在腿把子上,再割两根藤条在腿上打两道箍,其它,回去再说。没办法!我也只能依计,将就!可是走到大伙跟前却引来一阵哄笑,大哥指着我腿上的藤箍说:“你么是干么个?你卵屎大个伢儿,下囊子又冒来势(性器官还没发育好),未必还怕别个看到你的屁股哒?”
    我反唇相讥地回了他一句:“来势冒来势,你晓得个卵。”然后笑着做自己的事去了。
   傍晚收工回家,父亲和母亲已按照队长、会计的安排,将原来住在会计家的五保户--龙王,搬到生产队粮仓旁的一间小木屋暂住,将他原来住的地方腾出来安排我们一家。等到我们起了房子后,再让他搬回来。
   读小学的时侯有一篇“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课文,对我影响很大。所以,从小我也还比较喜欢田园式的生活。这时回到家后,我最关心地就是我家的自留地安排在哪。得到父亲的指点后,我便飞也似地赶到地头。
   塔,在我的理解中--如宝塔,应当是高、尖的物体。而在当地,塔--却是山上小块平地的意思,而我家的自留地所在的地方就叫塔上。
   我站在地里观察着。面积不算大,而土质更差,几乎是泥少沙砾多。不管怎么的,我在心里盘算着先栽点什么菜,才是应急的办法。不然,今后一段时间,我们吃菜将成问题。
   晚上,刚放下饭碗,大哥便拄着他那条长烟袋,成了我家的第一位客人。大哥人长得高挑、单瘦,五官和队长一样还算端正。不知什么原故,三十大几的人了却还是单身一个,如今和老母亲住在一起,家务之类的事有老人担当,所以比一般人得闲。
   父亲拿出在县城买的烟丝,母亲泡上茶,大家便围着火塘说话。闲聊中我将心中的疑惑问大哥:“过去这里有不有土匪?”
   “那怎么没得?”大哥接着说:“我下茅塔在上一辈人手里,就遭土匪抢过。听说当时土匪来了好多,人人都拿着大刀、火铳。一番折腾后,住在上边的西茅塔人,听见下头呦呵喧天,火把通明,晓得下茅塔么里出事了,便在上头筛锣(筛—打。当时,如遇土匪、火灾等突发事件,用锣声向本村或邻近村寨示警、求援)。那帮人听到锣声后,怕西茅塔人断了他们的后路,匆匆忙忙抢了些东西,赶紧夹卵滚蛋。走到龙打湾,被追上去的龙王在后面”咣“的一火铳,还给打抛(倒)了一条人滚到山涧里去了。”
   呷了一口烟之后,大哥便接着讲龙王的故事:龙王,本名叫毛绪辰。年轻时,有一年在一个叫大枫溪的地方帮人砍树锯料。三伏天,太阳好毒,他却一天到晚光着个膀子,晒得皮肤油抹溜光。人们开玩笑,说他身上的皮厚实得黄蜂子都螫不进。一做事浑身汗沫水流,像个出水蛟龙。因此,龙王就慢慢地喊出了名。但是,龙王并不是个本份人,年轻时,好嫖好赌,一出门就是几个月,赢钱就花天酒地,输钱就卖田卖地,最后将家里的田地卖过精光,一辈子老婆也没讨一个,如今成了五保户,由队上供养。稍稍停顿,大哥又像作总结似的说:不过,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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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照亮用的松明燃烧得差不多了,队长就对达达说,喊“叫花子”还劈点松膏(明)来。达达便朝在倚在门外没有挤得进来的“叫花子”喊道:“家林,快点去劈点松膏来,这里快没亮了。多劈点啊!”
   “叫花子”心里极不情愿,但又怕别人说他不懂事,于是唧哩咕噜、嘟咙着说:“刀又冒(没)得刀,亮又冒(没)得亮,将何(怎么)劈?”
   “刀又冒得刀,亮又冒得亮,你自己不会想点办法?找下看吗,真是的!”达达认真地叫训着儿子。
   达达叫张文秀,娘屋是隔壁广福大队张家生产队的,与队长张明训会计张明浩他们原来是同族人,嫁给了本队上屋的毛姓----绪保叔。但按照宗族辈份的排序,比他们兄弟高一辈,所以张氏兄弟叫她达达(姑姑)。达达是个心直口快、做事能干的人。只是命运却一般,嫁个老公病恹恹,养了几个崽女却有两个是残疾。这时靠在门边有着一双大眼睛却长得瘦骨嶙峋的女孩子是她家老二,老二背上背着的男孩,就是达达的老五,老五大概四、五岁,生下来就脚板反转,站立时脚背朝下,因此只能爬行,家人唤其为:刨子;爬在姐姐脚边的老三是个女孩,更糟糕!不但脚板反转还又聋又哑又痴呆,对于这样的人,家人都没有作其指望,名字都懒得起,就叫:瘫子;老四早矢;剩下个“叫化子”---毛家林,成了全家人的指望。尽管平时达达时不时的板起面孔教训,那也是恨铁不成钢,夫妻二人将对子女的所有宠爱都集其家林一身,至于刨子、瘫子则关爱得极其有限,大冬天穿件破烂单褂,临出门做工,在火塘中塞上几根柴烧炉火,让两个残疾儿女蜷缩在旁边烘烤,已至有一天瘫子烧死在火塘中,这是后话。
    这时,队长的爱人马金秀已将饭菜弄好,招呼大家吃饭。父亲从行李中拿出瓶酒,请队长会计和大家吃酒。那年月,大伙儿肚子都填不饱,政府也有明令,禁止私人酿酒,供销社有酒卖,人们却拿不出买酒的钱,因此酒的味道已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出了很长的时间,此时见有酒,大家兴致更高,一巡未过,酒瓶便见了底。山里人吃饭简单,既不用摆桌子,也不用摆椅子,拿个木蒂坨(木礅)往屁股底下一塞,大家围着火塘坐一圈;菜也不用碗盛,用锅架在火上,边煮边吃。
    队长在当地算是见过世面的,原来曾在株洲工作,六二年下放回家。后来单位来信要他回去,据别人讲是他当时舍不得老婆,就没回原单位。后来想通了要再去,已经时过境迁,单位不受了,所以现在有点后悔。这时他端起酒碗对父亲说:“来!老陈叔,你这么远跑到我们下茅塔来,我们也没有什么好的招待,希望你们在这里能安生长住。”
      父亲听了这话,受宠若惊!赶紧也端起酒碗向所有在场的人表示感谢。
     吃饭时,人们七嘴八舌地问起父亲老家是哪里人,过去是干什么的?
     父亲便将自己的情况大致作了个介绍:“我的老家是在广东的阳江,49年前是在国民党部队做事,下放前在运输公司工作。”
   福叔的大儿子——家法,长得像他父亲,粗胳膊粗腿,矮壮矮壮,再配上他父亲遗传的豹头环眼大嗓门,给人的印象有几分凶。此时,他蹲在火塘边正欲端起酒碗往口里送,队长家养的大黄狗从人缝中挤过来希冀寻觅有什么掉在地上的东西,却不想狗头正撞着他的手肘,险些将他端着的酒撒泼,他咬着牙麻溜地顺手操起火塘边的柴棒在狗的头上重重地一击,那黄狗便像遭到电击般猛的一弹,然后“嗷—嗷—”地惨叫着逃到屋外去了。喝了口酒后,他接过父亲的话说:“你老儿(父亲)是搞么个的,也是当兵的啵?”
   “我老父亲不是当兵的,他是个读书人,而且是晚清的一个秀才。当时,他在当地有产有业,也算是个有名有望的大户人家。”
   “你家里有几个兄弟,他们是作么个的?”会计的父亲——张大爹插话说。
   “在家里我排行第九,其他兄弟姐妹都是读书人,读完大学后,有的当工程师有的当医生。不过,他们有的比我大很多,有的命短,现在已没有什么人了。我读完高中以后,正逢国家多事之秋,便投笔从戎考入黄浦军校,”
   “那你跟日本人干(打)过战没有?”队长的大哥嘴里含着那杆烟杆特别长的竹制旱烟袋,正偏着头一边将烟嘴伸到火塘中点烟一边问父亲。
   “七七事变爆发后不久,我便从军校毕业。那时,正是需要人的时侯,所以随即跟随部队开赴前线,参加了包括“台儿庄”“徐州会战”“武汉保卫战”“长沙会战”等好多次战役。“
   “那你受过伤没有?“会计问。
     父亲说:“真正的枪弹伤没受过。因为我是学的炮兵专业,炮阵地一般离步兵战地还有一段距离,后来中国组建了第一支全部美式装备的装甲部队,我在那里当了几年头。尽管战场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可是从头至尾我都还没有负过伤。据说,黄浦军校解放前培养了三、四万名学生,其中伤亡二万多,而且大多都是前期的,所以我还算是幸运的。
     听了父亲的大致介绍,队长也将队上的一些情况向我们作了个初步介绍。他说下茅塔现在统共二十一条人(当地习惯:人论条不论个),加上我们家五个人也只有二十六个。而且老辈人讲,曾有风水先生断言说下茅塔再发展也不会超过二十八条人。田只有十多亩,而且都是天水田,收成全指望老天爷,其中有些田还在离家蛮远的山那边。山地倒是有一些,因为肥料没那么多,而且地势比较陡峻,所以还是采取古老的刀耕火种的方法。一块地种两年,土地贫瘠了就抛荒,让它慢慢恢复,过若干年后又从头再来,因此产量不高,还费时费工。按照规定,生产队每年要向国家缴纳600斤公粮,可是每年国家给我们的返销粮和救济粮比上缴的公粮还要多些。有时拨了返销粮还没有钱去买,只好到处借钱。
    大家说着说着已是半夜时分,明天还要做事,于是各自捏块松明,烧燃后照着回家睡觉去了。临走前家林凑到我面前说:“祥生明早我们干柴去好啵?”
   我点头答应:“好的!你借把刀给我。”
   晚上睡在被窝里,我们一家人还在议论着这里的人真好。尤其一口一声的“老陈哥老陈叔”,彷佛让我们置身于了阶级斗争之外的“世外桃源”。这个晚上我做了一个好梦:蓝天白云下,青山绿水间,我们告别了城市的喧嚣;告别了电灯、广播和书本,来到这个山高皇帝远的深山老林。这里没有“阶级斗争”,没有无休止的斗争和批判。人们依照着古老的生活方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人们辛勤耕耘的土地上,庄稼茁壮,瓜果飘香,鲜花遍地……正当我在美梦中陶醉时,一只老鼠从楼桴上掉下来落在我的枕旁,将我惊出了一身冷汗。睁开眼,满屋黑暗,唯有床头一尺见方的亮格子透出一丝微弱的光。正迷迷糊糊地还想合眼睡一会儿,屋外传来了家林的叫唤声:“祥生—祥生--,干(砍)柴去。”我赶紧起床,摸着黑穿好衣服,便和家林一起向山上走去。
   天刚微微亮,周围的一切在蒙蒙薄雾的掩罩下若隐若现,远处的山峦刚显露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四周一片静寂,唯有偶尔的一声鸟叫,才给这似乎死气沉沉地空旷大山带来些许活力。
   我跟着家林低头赶路,越往前走山路越陡。我问走在前面的家林:“要到什么地方才有柴砍?”
   他回过头说:“你跟着我走就是咧!”
   初来咋到,对一切都不了解、熟悉,我只好跟在这位“小师傅”的后面按他说的办。这时山路七弯八拐地延伸进一片松树林,松林内的山坡上到处撒落着一层层厚厚的棕黄色的松针,放眼望去像一片光洁柔软的丝毛毯。可是,撒落在路上的松针,却没有那么可爱。本来山路就有蛮陡,再加上这些铺撒在路上的松针,人走在上面就像脚底板上抹了油似的非常滑溜,稍不留神就会“人仰马翻”。越朝前走,松林越来越密,一棵棵的松树就越高大、笔直。站在树下看树尖,套用当地人的一句土话:担(抬)头漏(掉)帽子!远不是平时我们在公园看到的那些干瘦矮小的样子。
   当我们快要爬到山颠时,家林停住了脚步。这里的松树不仅高大笔直,而且枝干粗密。我打量了周围一眼,刚刚启明的天空,在这片茂密的森林里失去它的光泽。森林内显得幽暗阴森,远处,若隐若现、若明若暗的茅柴杂草被山风吹得摇曳匍伏,猛然一看,就像张牙舞爪的山魈鬼魅一般,让人的心里一阵阵发紧。正在猜疑间,一股强劲地晨风从山顶倾泻而下,掠过我们的头顶,在森林内掀起了排山倒海般尖啸着的松涛,吓得我的汗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而早已见惯了这种世面的家林却全然不把这些情景当回事,选了棵枝杆多的树爬上去,然后便“哐—哐—哐地使劲砍起来。这时的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学着家林的样子,选了棵树爬上去。爬到树顶望下一瞧,“乖乖”,离地足有几层楼高,风吹起来一摇一摆.幅度大得就像骑上一匹刚受驯的野马。我用左手抱紧树干,腾出右手握紧柴刀从上至下朝着一根根的枝杆用力砍去,这时在我的心里隐藏着一个想法,我不能让这个比我大两岁的伙伴看轻了我。随着一阵猛砍,一根根的树枝被砍断,被砍断的树枝却因下面的枝条太多太密无法掉下去,都堆积在下一层的枝条上。堆积的枝条将下面的枝条压得像弯弓,刀一剁,便“啪”的一声清脆的爆裂,随即向更下一层垮去,这倒让我省了不少力。没多大功夫,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便被砍得只剩下树梢的几根小枝,远远望去就像“三毛”头上那几缕稀疏的乱发。
   把树枝的毛枝针叶削干净,再一根根摆整齐,在家林的指点下砍了两根黄荆枝条,将柴火捆扎好,就准备背回家吃早饭。当我蹲下身准备将柴捆扛上肩时,因柴捆太大了,用了好几次力都没成功,甚至有次重心没掌握好还让柴捆把我压趴了。家林不当没过来帮忙,反而站在一边哈哈大笑,我心里有点生气,但这更激起了我非把这捆柴背起来的勇气。当我终于将柴捆背到肩上时,已是汗流颊背气喘吁吁了。
   顺着来时的路,我扛着柴捆一步一步地往回走。这时,既要当心脚下打滑,又要当心肩上的柴捆被头顶上横生的树枝和牵爬着的藤刺挂翻。我小心翼翼地将双脚的着力点尽量放在脚趾上抵住地面,防止打滑,而肩上的柴捆遇到障碍物也似船行浪谷般高低左右的躲避。走了一段路,肩膀便被柴捆压得生痛,颈根也让柴捆挤压得很难受。但是我却不敢将柴捆放下来,因为放下后再上肩就困难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走几步颠一下,以求暂时改变一下肩部的受力点。
   当我咬着牙走出这片松树林时,在路边发现了一个专供背背篓和柴捆的人休息的土坎高台,便赶紧将柴捆从肩上卸下。柴捆一离肩,人顿时感觉轻松得能腾云驾雾。这时太阳已经升起,柔和的光线透过树枝的空隙将山间映照得五彩斑斓。在一片悦耳的鸟鸣声中,一只松鼠拖着条大尾巴在树枝间跳跃,并不时偏过头来打量着我这个刚入伙的小山民。站在这里,能够清楚的看到下面屋顶上飘着的炊烟和背着柴火即将到家的家林。
   做了一早上的体力活,现在看到下面的炊烟,不由得感觉肚子已经饿得贴到背上去了。于是赶紧背起柴捆往家里赶,这次将柴捆放到肩上借助了这个高台,着实省力不少。但是到家时,仍然被压得成了一个“虾公”。父亲见了,赶紧过来帮忙,将柴火码在空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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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着担子一步一步地向前趟去。水有点冰凉,下面是大大小小的岩头、卵石,脚踩在上面有点硌脚,再加上水流的冲击,人走在水中晃晃悠悠,随时都有跌倒水中的可能。于是,我不时回过头,大声招呼走在后面的父母和小弟:“小心,慢点!”
   最难受地应当是母亲,平时从来没有打过赤脚,现在突然走在这遍地硌脚的水中,脚板的疼痛是可以想到的。但是她全然没顾自己的脚板疼痛,将包袱挂到肩上,一手牵着四弟,另一只手搀扶着肩上骑着满弟的父亲,此时,母亲心里唯一所想的恐怕就是只怕这父子俩滚到水里面去。
   刚过完河,便有人用山歌调戏河对岸的洗衣女子:
          情姐住在两山溪,
          一卖豆腐二卖B(身)。
         落了三天长贯雨,
         豆腐生霉B生蛆。
    河对岸洗衣女子听到山歌后,无奈隔着一条河,追又追不上,便在对岸:“背时个--,短命个--”, 敞开喉咙好一阵叫骂。这边听到骂声不但不恼,反而脸上笑得像“抹布”样的,挑起牛角般地翘扁担一颠一颠地,一溜烟已去好远……
                       (二)

    从沅陵到张家滩公社,在路上走了两天,在公社等分配又待了二、三天,当我们到达下茅塔时,算上从长沙到沅陵的路程,我们离开长沙已过去了一个礼拜。
    前往我们最后的目的地---下茅塔的那天,正好队长、会计到公社开会,顺便将我们一起带回。
   甫一见面,我便将两位三十来岁的队领导从头到脚细细的打量一番,并在心中将他们与我印象中的土匪形象逐一比对。还好,没有那种五凶十恶的面相,公正点说,应该还是属于那种知书达理的和善之人。
    一路上,在田里做事和半道碰到的熟人,看到队长带着我们这么一群老的老小的小走在后面,大家都感到稀奇,纷纷向队长打听:
   “么(这)些人是何里的?”
   “长沙来的。”
   “嘿噜噜(哎呀呀)!长沙的,跑到么里做么个?”
   “下放下得么档子。”
    “下放?蛮(这)么老的老小的小,行(走)路都行不稳,将何(怎么)做事?嘿咧(哎哟),造孽!”
     …… 

     从公社到我们下放落脚的下茅塔,有十多里路。其间,在进入本大队境内后,因地理原因,渭溪河在流到王家坪和六都坪这个地方时形成了一个大大的s。因此我们从这里经过时也就必须连续过三道水。而大队部就是在这两个生产队下面的溪滩中。
    当走到六都坪大队部时,太阳已快落山。夕阳下,大队部显得孤单、陈旧,独自伫立在一大片荒滩中,周围长着一大丛一大丛人多高的芭茅草。S形的渭溪河水沿着这片荒滩包了个大圈,似乎将六都坪大队部圈禁在了这个荒滩上。
    大队部内,划出了二间房子成为了六都坪小学,本大队一、二、三、四年级的小学生都在这里读书。这里读书与城里不同,一个教室多个班。老师教了这个年级的课,然后安排做作业,再教另外一个年级。
 
   过了大队部紧跟着又要淌水过河。躺在这里的是s形河道中的第三道水。河面上一条由大块岩石垒起来的拦河坝斜着伸向远处,将河水集中引向一座茅草搭盖的水碾房。当我们过河后从水碾房前经过时,碾盘在碾槽内旋转碾压谷米时所发出的“吱嘎--吱嘎”声,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一个古老的传说。
   在水碾房的对面,过去立着一座土地庙,里面供奉着一些菩萨让人祭拜。可是在文化大革命的破“四旧“运动中,菩萨被造反派砸得稀烂。可怜这些泥菩萨,连江都没过,就落了个自身难保的结局。
   一转进绸溪冲,天就黑了下来,这里离下茅塔还有几里路。越往前走,天越黑,当走到村子下面的山脚时,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这时只见走在前面的会计,对着山上拖长尖声地叫起来:“叫花子---,叫花子---。”
    喊了几声后,果然山上有人搭腔:
  “何个(哪个)---?”
  “是我---,八哥---。”
  “做么个(做什么)---?”
  “跟我们送个亮来。”
  “嗬(好)---。”
   没过多久,便看到山上有一个亮点忽隐忽显地向山下飘来,当亮点飘到近前时,一看,原来是一个比我稍大两岁的小伢子举着个松明火把从山上跑下来。小伢儿个头不高,剃着一个典型的乡里西式头。他把带来的火把递给会计,会计见只带了两个火把便对他说:“你卵日的,冒晓得多捏几条火把下来?”
   “我卵不晓得有这多人!”“叫花子”涨红着脸委屈地反驳、申辩着。
……
   “好了,好了,冒得(没有)么上算。”
    顺着一条蜿蜒的山脊,一行人在火把忽明忽暗的亮光中,七弯八拐地摸索着往上登攀……
   恍惚中也不知爬了多久,只感觉时间似乎已经凝固,人的思维已经麻木,肢体也已经僵硬,唯有机械地随着人们的脚步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上挪动。
    当我们好不容易挪进下茅塔村子时,尽管已经疲劳至极,但这时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因为我们到达了目的地,也就是到家了。今后,我们将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下茅塔,坐落在圣人山脉的老鸦尖下。老鸦尖,因主峰形似一只仰头朝天的乌鸦尖嘴巴而得名。关于圣人山,当地有这样一首民谣:
        沅陵有座圣人山,
        离天只隔三尺三。
       人过要脱帽,
       马过要下鞍。

   站在老邪尖,看半山腰下的下茅塔,村子被群山环抱着。村前和村旁的山头,散布着一丘丘的梯田。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沿着村前的山脊通往山下。村落不大,只有三栋木结构的房屋,住着张、毛两姓人家。全村统共二十多个人,只有十多亩望天收的水田和一些山地。
    最显眼的,是位于村子两头的那两棵有着一、二百年树龄的大白果树,白果树长得雄伟挺拔,树蔸有两三抱粗,此时,在周围无数红透了的枫叶映衬下,浓密的白果树叶闪耀着一片夺目的金黄。听村上人介绍,如果年成好的话,一棵树一年可产几担白果子。除了这两棵白果树,村子的周围还长着很多很多各种各样的大树,为这个贫穷的村落构起了一道道美丽的风景。对于这些树,村子里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禁止砍伐。因为这些树不仅仅是风景,主要还有固本护土,防止滑坡崩坎的作用。
   对于我们的到来,村里的人们显示了极大的热情。这有几个原因:一是,在这群山峻岭中难得有人来探访做客,大家比较稀奇。二是,山民固有的纯朴好客的民俗风气。三是,初来乍到,人们还不了解我们的真实“身份”。

    知道我们到来后,大家纷纷从家里走出来,聚集在我们暂时落脚的队长家里。趁着大家都在,母亲将我们从长沙带来的一些土特产以及豆豉、火柴之类的东西,逐户派送。这些东西虽不值钱,但在那个年月却都要计划,难买,因此大家也比较喜欢。
   住在上屋的福叔,年纪约莫五十来岁,头上缠着一条污黑的罗布手帕,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已经难以区分是什么颜色的斜襟旧妇母装衣服。此时,衣服上的几粒由布条缠结而成的坨坨扣子没扣,露出一付烤出了火斑的胸膛;下穿一条补钉摞补钉的“扎头”裤。福叔虽说是个没有读过书的文盲,但能说会道,而且人生得粗壮,有力,再加上豹头环眼大嗓门,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便是:畏惧!我在心里想,这肯定是个难以共处的人,今后在他的面前一定要处处留心、小心,不然得罪了这样的人,那肯定不会有好结果。这时他接过父亲递过去的香烟,说:“老陈哥我和你讲:过去老辈人说,‘同船过渡是五百年所修’!今天你来到我们这个地方,看来我们是蛮有缘分的。”
   “那是!那是!”父亲赶紧点头。
   这时,坐在火塘边正在搞饭的队长爱人---金秀嫂子接话说:“那不是咧,如果没有一点缘分,怎么会从长沙那个地方搞得我们这个地方来噜?”
   捏着条半人多高的竹杆长烟袋,正慢悠悠地往铜烟锅里装烟丝的队长他哥---明典大哥,望着母亲说:“婶娘,你们平常在城里走惯了平路,猛然走得我们这里走这些山路,走得惯啵?”
   母亲答:“还好,走不惯也没办法,只有慢慢走。”
  这时, 队长的母亲---阿婆,提着一个被柴火烧得墨黑的瓦罐烧了一罐茶从那头的房屋走过来,达达(当地人称姑姑为达达)起身从队长家的碗柜中拿出一摞碗铺在地上,将阿婆刚刚烧过来的茶水倒上,一一递给我们和在座的各位。回过头来告诉母亲:她们这里平时都是喝凉水,哪怕是天寒地冻,落雪结冰,口渴了就跑到缸里舀瓢冷水“咕嘟--咕嘟”地解决问题。喝茶,一般是来了客人才烧点开水泡茶,以示客气。
   我坐在一边,仔细打量着队长的家。房屋是湘西这个地方最常见的木质结构屋,除去屋顶盖的是瓦片,其它墙壁门窗地板全部都是是木质结构。像所有的房屋一样,房子的中间是堂屋,堂屋内,靠里边左右各放着一副大磨,是队长兄弟两家人早晨磨苞谷粉做早餐的工具,其余的地方放着一些农具。堂屋两边各有一间房,俩兄弟各住一头。房间比较大,从中一分为二,里面睡觉,外面搞饭。睡觉的房间上面铺着楼板,既可睡人,也可晾晒摘回来的苞谷、红辣椒;外面的屋地板上隔出了一个火塘,火塘周围用条石围挡,中间放一个铸铁三角架, 烧上火就可煮饭烧水。在靠房间的那面木板墙上钉着块凹进去的木条,凹槽中插着一排柴刀、镰刀,菜刀之类的刀具。在刀架的上边晾晒着一溜烟叶和一串串的干苞谷及红干辣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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