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下逃生
次日,全副武装的鬼子来了。来了不老少,究竟有多少人,恐怕谁也搞不清楚。
镇上的人逃的逃,躲得躲,谁也不敢跟鬼子照面。正当一批鬼子奔向我家居住的弄堂时,弄堂口忽然急促的闪过一个人影,和鬼子打了个照面。
鬼子们立即蜂拥着赶过去。这个人一个急转身,钻进另外一条弄堂,鬼子也跟着鱼贯而入。
那条弄堂内有许多台门,台门斗大都空空的,大门都紧闭着,只有靠里面一家酒作坊的台门斗里扣着一些酒缸。这时鬼子眼看追赶的对象,在眼皮子底下消失,恼火得很。他们有气无处使,就拿酒缸出气,用枪托猛砸酒缸,砸碎了不少酒缸。要不是外面有人大喊什么,鬼子都急忙赶出去的话,他们一定会把所有的酒缸都砸碎。
真要把所有的酒缸都砸碎,麻烦就大了。
原来,这个人就躲在其中有一个酒缸下面,再往里砸,肯定暴露。现在死里逃生,真是福大命大。事后,躲在暗处看到的人,都说他是个“呆大(獃子)”,老虎来了,还要回头去看看雌雄。
这个人不是别人,是锡章哥,他舍命引开鬼子,是为了保护父亲和他保管的电台的安全。
鬼子被引开是暂时的,漓渚的地方,其实并不大,一会儿他们又转悠过来了。
这次他们可是闯门入户,和在斗门时只在街上检查行人不一样了。
早上,在小楼上睡觉的我没有娘娘起得早。每天她总是早早的起来,下楼忙活做饭、收拾。这天她也是早早的起来了。等我挖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很亮了。虽然隔着夏布做成的厚厚蚊帐,也能清楚的看到床里的东西。
我先披上衣服,然后套上裤子。还没有完全穿好裤子时,我的两条腿就已从蚊帐里钻了出来。我睡眼惺忪的一只手提着裤子,一只手捞开蚊帐。啊!
只见床前踏脚板上,站着一个日本佬,手中提着一把雪亮的钢刀。幸亏他站偏了一点,否则,我伸出来的脚,正好蹬在他身上。
我下得床来,在踏脚板上站稳了,继续着穿衣系裤。
那时我五、六岁,人长得弱小,只够鬼子一半高,尽管鬼子也都长得不太高。我站在踏脚板上,跟鬼子站在一起,就像没有看到什么似的。
我旁若无人的,把裤子拉上,系上裤带,然后再把衣服的扣子一颗颗的扣整齐。一切装束完备,我又像没事似地走下踏板,转向右首的楼梯口,打算下楼。啊!!
楼梯口又是一个提着雪亮钢刀的日本佬。他劈叉跨站在楼梯口,我怎么下楼?我要下楼,只能从鬼子的胯下钻过去。实际上,我就是从鬼子胯下钻过去下楼梯的。这形象可能不太光彩,但只能这样别无选择。我在往楼梯下走时,一抬头,啊!!!
又是一个鬼子,在楼梯对上的地方,挥舞着雪亮的钢刀。
原来,楼梯对上,靠床的右首,有一块不到一平米的地方,放着一口顶箱橱,橱上放有一口朱红漆的箱子,这些都是阿康奶奶*的嫁妆;朱红漆箱子的上面,放着一只精巧、时髦的皮箱,那是我母亲的东西。这个鬼子,正手起刀落,在砍那只皮箱。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在一个不到六平方米的小楼空间,面对三个鬼子和三把雪亮的钢刀,我没有任何惧怕的表情,更无丝毫慌张的动作,悠闲自得地顾自走下楼去,任那三位在小楼上折腾。**(待续)
注:
*90年代,我流浪1/3的世纪后返回绍兴,曾打听过阿康家的下落。了解到当地有个叫地主阿康的。
阿康的名字居然和“地主”紧密的联系到了一起。其在共和国的遭遇可想而知。据说,阿康的奶奶早已去世,阿康在给人家钉杆称(量具)过活。
想到他家在民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曾经掩护过抗日份子,多少做过一些贡献;对于我来说,他家和我有过共生死的时刻,在我的心底留下丝丝缕缕的怀念之情。
打听到阿康的下落后,本想去探望一下。可又考虑,自己并非出人头地,衣锦荣归;而是跌跌磕磕,侥幸生存,见了面说什么呢?于是作罢!
时间又过去近20年了,阿康也早已过了古稀之年,世道已好了不少,我谨在这里祝愿他健康长寿!
**有人或许会说,你这个孩子面对鬼子的三把钢刀而不害怕,不是麻木不仁,就是个傻子,不知道害怕。要说不知道害怕,这肯定是真的。老猪这一辈子与死神打过无数次照面,没有一次有过哪怕是一丝丝的害怕之感。不知道这是否就叫临危不惧?然而,不仅于此,就是在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事后,我也从不感到后怕,这肯定不是受某种理性或信念的支持。有人说这恐怕是祖宗的基因遗传的一种素质。我想,但愿如此。(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