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工换工、互助帮工这一合作帮忙干活的事情，无论是在过去和现在的农村，都累见不鲜，再平常不过了。但这些一般都是同工作性质的换工。比方打禾插秧和砌屋运肥料之类的农活、杂事，今天你请我，明天他请你，大家都很乐意而为之。可谁见过既不同工作性质、又不隶属于一个行政区域管辖的“跨行业、跨地域”的换工呢？笔者就曾亲身经历过这样一次风马牛不相及的换工。ffice ffice" />
这事发生在距今四十一年前的一九七一年“双抢”之后，我被生产队派往距阳家垅十五公里之外的衡东县吴集区泉新公社某大队〔队名记不起来了〕修渠道。记得当年县里规定以公社为单位，全力以赴支援泉新公社修渠道。并明确指定每个生产队必须有一名劳力参加，且以片〔每片五个大队或六、七个大队不等〕为单位。我们大崎片由大崎、堰霞、大桥、大水田、白村、平田六个大队组成的民兵排，以大队为单位组成民兵班。所有民工全是清一色的男子汉。大崎民兵排的排长是欧阳发柱，他时任大桥大队党支部书记。欧阳支书因与我同宗同姓同支系，按辈分他该叫我爷爷。又因我有文艺特长，因此，欧阳支书很器重我，也很尊重我。
我们排的任务是开采石头，每天在山上工作，以班为基础，打炮的、凿眼的、挖土方寻石头的、抬石头的，大家分工合作，配合默契，轮流调换做事，按步就班，任劳任怨，日出而作，日落而歇。
当年，文革运动正风起云涌，如火如荼，“全国山河一片红”。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文艺学小靳庄，“八幕现代革命样板戏”〔京剧《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奇袭白虎团》、《杜鹃山》、《红色娘子军》、《龙江颂》《海港》〕唱红华夏大地，全国各地业余文艺宣传队如雨后春笋，蓬勃发展。人人学唱样板戏，个个都做革命人。
我们驻扎的大队，也不知什么时候成立了一支“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队长是个女同志，我已记不起她姓甚名谁了。只依稀记得她身高约一米六，偏瘦，长相还算可以，她时任该大队团支部书记，是个文艺骨干，更是位热心人。
我那时无论到哪里做事，总少不了带上二胡笛子，有时还带上西皮、二黄两把京胡。每当劳作之余，总要自得其乐，苦中寻乐地拉奏二胡或吹笛子解闷。因此，在我身边总是聚集着一些青年男女社员或知青。他〔她〕们大都是来凑热闹的，但其中也不乏文艺爱好者。那女团支部书记便是其中之一。在那期间，她几乎每晚都来到了我们的住屋，全神贯注地听我演奏二胡或笛子，只要是她熟悉的革命歌曲，她总会情不自禁地跟着乐声演唱，有时遇到热烈欢快或激情奔放的乐曲，她甚至会手舞足蹈，完全沉浸于乐曲之中，真算得上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文艺爱好者。
有一天早晨，我们正在吃早饭，那位女团支书又来了，她兴高采烈地走到我的面前，开门见山地对我说∶“欧阳，你能帮我一个忙吗？不！是帮我们大队的忙。”我莫名其妙地问她∶“我能帮你什么忙呢？”她微笑着回答我∶“能！这个忙非你莫属。”我更加疑惑不解地问她∶“你到底需要我帮什么忙呢？请不要拐弯抹角了。我还要出工去哩！”她回答我∶“莫急！是这样的，泉新公社要举行庆元旦文艺汇演，我们大队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正在准备排练两个节目，以参加这次大汇演。特来请你帮我们辅导排练。”我说∶“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排练呢？”她回答∶“我们已排练了好几个晚上了。经大队党支部和革委会研究，同意我们抽出一个礼拜的时间集中排练。反正现在是农闲季节，我们想请你一起来辅导辅导，你看怎么样？”我回答她“行是行，但我有几个难处。”她急不可待地问我∶“有什么难处你就直说吧。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一定尽力而为。”我回答她∶“第一，我是来你们这里修渠道的民工，不由你们大队调派，每天都要出工，我实在是身不由己。”不等我把话说完，她打断我的话语，说∶“这不要紧，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换工。”我又问她∶“换工？”她肯定地回答我∶“嗯！换工。”我又放心不下地问她∶“这行吗？”她毋庸置疑地回答我∶“肯定行！”这时候，早已静候一旁一直未搭言的欧阳发柱支书斩钉截铁地表态说∶“我同意！”那女团支书听后，高兴异常，笑着对我说∶“怎么样？我说行就肯定行呗？欧阳支书已表态同意换工了，你还有什么犹豫的？”我回答她∶“既然欧阳支书同意换工。那我当然无话可说。可你也已经知道，我是搞乐器的，对于导演却根本不行，你叫我怎么辅导你们宣传队排练呢？”她随即回答我∶“这更好办。”我问她∶“怎么办？”她又回答∶“只请你辅导我们唱歌，把歌唱好了就行。”我说∶“这倒好办，请问你们准备排练什么节目？”她告诉我∶“一个节目是歌伴舞《毛主席著作闪金光》，另一个节目是舞蹈《社员都是向阳花》。”我说∶“好吧！什么时候开始？”她说∶“现在就请你和我一起到大队部去。”他们〔宣传队员〕今天都会来。”我接着又问她∶“那你们是谁来与我换工呢？” 正说话间，只见走来了一个我不知道他姓名的结实的小伙子。女团支书看了看他，对我说道∶“就是他，小许，你看他不错吧？是个干体力活的料。”她瞟了瞟欧阳支书，接着说∶“欧阳支书，你满意不满意？”欧阳支书回答她∶“满意！就这么定了。”
说完之后，我拿上二胡和笛子，跟着那女团支书到了他们大队部，其实就是大队小学。
到了大队部，只见一行大约二十来个青年男女宣传队员早已聚拢在一间闲置的教室里，他们见了女团支书和我，很有礼貌地先后站起身来，不约而同地说道∶“你好！”我随即回应他们∶“大家好！”女团支书马上向他们介绍说∶“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小阳，他是我特意请来辅导挑节目的，大家鼓掌欢迎。”
“啪啪啪啪……”一阵急促热闹的掌声响起来了。末了，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小阳老师好！”我又重复地回应他们∶“大家好！”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听到人家尊称我叫“老师”。心里很不是滋味，顿生许多感慨。心想∶“我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业余乐器爱好者，且是一个人见人怕的“另类”角色，他们只不过是不知道我的底细罢了。如若他们知道我的身份的话，又会对我怎么样呢？我简直不敢再往下想了。否则，哎！眼下他们能这样称呼我，我就好自为之吧。”正想得出神之时。只听见女团支书大声宣布∶“请大家听好了。今天的任务，主要是练唱。现在，请大家先把那两首歌曲拿出来，认真地唱，几个拉乐器的师傅准备伴奏，好好地演唱给小阳老师看看，我们是不是唱对了。开始！”女团支书也对我改了称呼，不再叫我欧阳，而是称呼我叫“小阳老师”。随着她一声令下，那几个拉二胡的、一个吹唢呐的，还有一个吹笛子的，大约六七个人，调好了弦，众人纷纷拿出歌谱，然后，随着“乐队”起的过门，大家兴致勃勃地唱了起来。我在一旁认真地听着他们的演唱和演奏，同时，我仔细地观察了他们的脸部表情与乐手的弓法、指法，觉得他们热情高涨、信心十足，不畏艰难，精神可嘉，但终究没有谁指点过他们的演唱和演奏， 故他们演唱和演奏均存在着不少缺憾。我当然不会也没有必要在他们面前炫耀和卖弄自己的技艺。只是老老实实地当好一个听众和看客的角色。
待他们把《社员都是向阳花》和《毛主席著作闪金光》两首歌曲分别演唱、演奏完毕之后，我礼貌地拍了拍手，以示祝贺。那女团支书和蔼可亲地对我说∶“小阳老师，请你指点指点，不论是唱的、拉的、吹的，都存在些吗咯问题，请千万莫客气，请你一一指正。大家欢迎！”她说毕就带头鼓掌，大家也都“啪啪啪啪”地鼓起了掌。于是，我站起身来，看了看大家，慢条斯理地说道∶“首先，我对你们表示深深的敬意！”我向他们鞠了个躬，接着说∶“你们很了不起，能在没有任何老师的指点下，学唱革命歌曲，而且都是利用晚上的业余时间排练节目，在团支书的带领下，你们宣传队办得有声有色，初见成效。大家辛苦了。你们这种热情值得我学习。当然，在演唱和演奏这两首歌曲中，也还多多少少地存在着一些不足之处。我认为第一是歌词，大家普通话还不够标准，大家应该注意吐字要清楚，要做到字正腔圆。第二，要注意节奏和音准，一定要唱准唱好。其次，几位搞乐器的师傅，演奏得还比较可以。只是应注意弓法和指法要规范，任何乐曲开始时必须是拉弓，结束时一律是推弓，每一乐句完毕也是推弓。慢节奏的乐曲要用全弓，快节奏的乐曲只用半弓。另外就是换把位时更要规范，吹笛子和唢呐的要注意气口，要吹奏流畅。说得不当之外，还请大家原谅！我的话完了。”
“啪啪啪啪”又是一阵热烈的鼓掌声。那团支书接着说∶“小阳老师说得很好，我们一定要按他所说的好好练习，不断改进，不断提高。争取在公社文艺汇演中一炮打响。大家有不有信心？”
“有！”大家齐声回答。接着，他们在我的指点下，又继续认真地排练节目。
从当天下午起，直到第七天下午，我和他们在那位女团支书的带领下，夜以继日地紧张排练节目，直到月余时间之后，我们胜利的完成了修渠任务而返回。那次人家用一个壮劳力与我这个瘦弱之躯换了整整七个工，而且是以体力劳动换脑力劳动的工。今天回想起来，倒觉得也很划得来。当然，这换工的功成与那位女团支书和我们的党支书欧阳发柱的知人善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用人准则有关。我真得感谢那二位农村基层干部。因为那次换工对我来说，实在是一次千载难逢而又难得的轻松活，等于使我扎扎实实地休息了一个礼拜。怎不叫人回味无穷呢？！ | 
发表于 2012-4-14 14:17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