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绍兴网友贺继昌说,您介绍的景点,我基本都去了。剩下这点时间,我想,鲁镇还是要去一下的。不知它在哪里?
——引自东乡妮娜《鲁镇还是要去一下的》
我在鉴湖上渐进鲁镇时,也是很思绪纷纷的。绍兴柯岩公园的游兴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对于鲁镇的向往,这是在我。就说这个戏台吧,我的与她靠近是在雨中,隔水看这搭在对面的台子,想象当年和那不谙世事的迅哥儿一起撑篙来看戏的双喜阿发们,那骂老旦和偷罗汉豆的快乐笑声好像借着雨点滴落在我的花伞上。我在处理前年拍下的这些片片时,一是感慨当年的清瘦,二是感慨我当时随性打下的鲁先生《社戏》里的句子“我再也没有看过这么好的戏,也再也没有吃过这么好的豆。”
就像妮娜姐说的,我们小中大所读的书,很多要求背诵的章节让我们在捻熟了鲁迅先生的犀利的语言的同时,也熟识了绍兴的风情。我在津渡登上鲁镇的巷子时,那个阿Q从城里回来的雕像就立即在我的面前有声了:“我手执钢鞭将你打!……”这是阿Q的声音。阿Q很有些我们长沙叫脑壳的脾性,这不,他从城里回来看见平日在他面前调子高的小D,便迎上去,小D也站住了“畜生!”阿Q怒目而视的说,嘴角上飞出唾沫来。“我是虫豸,好么?……”小D说。
就像上回在周立波故乡看见的那些雕塑,个个都栩栩如生,有典故,但我总想回头再拍下,不料回头却没有机会拍下。我从鲁镇穿街而过时,耳畔很清静,因为此一趟鉴湖行走我是独行。修葺鲁镇的人们看来也是熟读了鲁先生的文章,把那鲁镇未庄的蓝本做得极像,我边走边拍了些街景,还好,无有熙熙攘攘之扰,拍了些干净的空画面。但现在一看,竟没了兴致发它们上来,想起《红楼梦》惜春作画,黛玉问:你是只画这园子还是连我们一起画上呢?惜春说:若只画园子倒不难,就是加上树花草卉也不难,但是总还是少了生气,像个房样子。我的鲁镇片片就因为太像这房样子,我倒不想发上来了。我于是回忆我在鲁镇的行色,似乎大抵是有些失意怏怏的。
街道和铺面很像是为了拍电影制下的背景,很是精工和惟妙惟肖,店铺里甚至做着一些应景的“乔人物”,不外乎长袍马褂的账房先生和跑堂的小二,门口停着黄包车,站着着号服的衙子。我在洪江就领略了这一点,于是提不起拍照的兴致,现在想来还是后悔。
我在街口找了个铺面坐下来,点了一碗米酒,要了一碟子豆腐干慢慢吃,和妮娜姐一样,我也买了茴香豆,是那种精包装的。整个江浙之行我都没有打开品尝,我想留住初识时的的好感,直到回到家里才从妹妹那里听到有如妮娜姐夫一样的微词,幸亏。
我一直在胡思乱想着关于我所知道的鲁镇和眼前的鲁镇,直到催我往返的电话打来,我匆匆离开鲁镇时在这幅字碑前出了一会神。
鲁迅的故乡,准确一点说并不是鲁镇而是绍兴街上,鲁镇是他的外祖母家。但这儿却是鲁迅童年的快乐所在,是他的世界观形成的自然土壤。这儿的乡土风俗,人的本真的习性,特别是淳朴的人性给了他最早的民主思想的萌芽,给了他对于社会和世界的思考。这些都不是绍兴街上那只能看到一方四角天空的深宅大院可以给予的。
那地方叫平桥村,是一个离海边不远,极偏僻的,临河的小村庄;住户不满三十家,都种田,打鱼,只有一家很小的杂货店。但在我是乐土:因为我在这里不但得到优待,又可以免念“秩秩斯干幽幽南山”了。 和我一同玩的是许多小朋友,因为有了远客,他们也都从父母那里得了减少工 作的许可,伴我来游戏。在小村里,一家的客,几乎也就是公共的。我们年纪都相仿,但论起行辈来,却至少是叔子,有几个还是太公,因为他们合村都同姓,是本家。然而我们是朋友,即使偶而吵闹起来,打了太公,一村的老老少少,也决没有一个会想出“犯上”这两个字来,而他们也百分之九十九不识字。(引自《社戏》)
我在街上找人闲聊时问起这儿过去是否叫个“平桥村”,街人很纳闷的对我睁大了眼睛:鲁镇,鲁迅的故乡。怎说是平桥村?
我于是笑了起来,想起鲁先生笔下的一段场景:
小栓慢慢的从小屋子里走出,两手按了胸口,不住的咳嗽;走到灶下,盛出一碗冷饭,泡上热水,坐下便吃。华大妈跟着他走,轻轻的问道,“小栓,你好些么? ——你仍旧只是肚饿?……” “包好,包好!”康大叔瞥了小栓一眼,仍然回过脸,对众人说,“夏三爷真是乖角儿,要是他不先告官,连他满门抄斩。现在怎样?银子!——这小东西也真不成东西!关在劳里,还要劝劳头造反。” “阿呀,那还了得。”坐在后排的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很现出气愤模样。 “你要晓得红眼睛阿义是去盘盘底细的,他却和他攀谈了。他说:这大清的天下是我们大家的。你想:这是人话么?红眼睛原知道他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可是没有料到他竟会这么穷,榨不出一点油水,已经气破肚皮了。他还要老虎头上搔痒,便给他两个嘴巴!” “义哥是一手好拳棒,这两下,一定够他受用了。”壁角的驼背忽然高兴起来。 “他这*骨头打不怕,还要说可怜可怜哩。” 花白胡子的人说,“打了这种东西,有什么可怜呢?” 康大叔显出看他不上的样子,冷笑着说,“你没有听清我的话;看他神气,是说阿义可怜哩!” 听着的人的眼光,忽然有些板滞;话也停顿了。小栓已经吃完饭,吃得满头流汗,头上都冒出蒸气来。 “阿义可怜——疯话,简直是发了疯了。”花白胡子恍然大悟似的说。 “发了疯了。”二十多岁的人也恍然大悟的说。 店里的坐客,便又现出活气,谈笑起来。小栓也趁着热闹,拚命咳嗽;康大叔走上前,拍他肩膀说: “包好!小栓——你不要这么咳。包好!” “疯了。”驼背五少爷点着头说。
于是我提醒自己:该去看看咸亨酒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