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发帖

中篇小说【幻路】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火车火车你慢慢地走,

                           让我再看一眼我的战友,

                           今日分了手,何时再相会,

                           我拉住战友的手,

                           泪水就往下流……

                                                  ——知青老歌《送别战友》

 

    老八岁走了,一辆总指的军用中吉普当天就把他拉回了家乡。听跟着去的三豁子说,在灵车到家的时候,全屯子的男人女人都出来了。在新兴小学校的操场上由县里来人为他搭了一个大大的灵棚,棚里棚外摆满了各种式样的花圈。市、县、公社、各大队都来了吊唁的人们。屯中的人们说,这是新兴屯有史以来最大型的悼念活动,也是新兴屯有史以来出现的第一位烈士。

    在军分区领导为他主持的追悼大会上,分区政委的悼词刚念了一半,老八岁唯一的姐姐就当场哭晕了过去。他老爹还算是坚强,在开会的时候一直咬着牙关挺着干瘦的身躯呆呆直地站到最后。在老八岁入葬完了的当天晚上,老爷子蹲在当院抽了一宿的旱烟,等到第二天早晨人们再来看他时,本来满头花白的头发在一夜之间就变得全白,嗓子也由于抽烟过度再也说不出话。现在除了老八岁的姐姐在家陪着他以外,一直由公社武装部派人照顾着。过了半个多月吧,公社人武部又带着县里的领导来到了老八岁家里,把一个大红的烈士证书庄重地递给了老八岁的父亲,又说了很多赞扬和安慰的话。鬓发皆白的老人除了拿着证书的手在剧烈颤抖之外,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对着掩埋着老八岁躯体的东山方向木然的望着,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就在看望他的干部们刚要离去的时候,老爷子突然把证书往地上一扔:“我的儿——啊——”一声长嚎过后,就倒地昏了过去。

    我们这边救火的第二天晚上,当三娃子二哈子把领回的军装抱回屋里时,大家早已经没有了那一丝惊喜的情绪。这套军装我们谁也没有穿,甚至连试一下大小的心思都没有。原因之一是我们在这里施工的四十多天里,由于水源的缺乏,一直连脸都没洗过更不用说换衣服了。浑身脏得和泥猴子似的,就是套上它又能怎的?更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老八岁的死,大家整晚都沉浸在悲痛的气氛之中。当保安大哥按着号把军装发到每个人的铺位时,却没有一个人去动,都是冷冷地放在那里。最后还是亚岩拿起了老八岁的那套,哭着把它平平整整地叠好后包在了老八岁的白包袱皮里。无论是里间还是外间的人们都在倚着各自的行李悄悄地落泪。

    那夜,我们谁都没睡。

    第二天的下午,当拉我们返乡的大解放车开进了临近的一个县城,在经过一个搭着松枝彩门的大街时,满大街夹道欢迎的人群都往车上穿军装的民兵身上又是献花又是喊“向筑路英雄们学习,致敬”的口号,就象当年迎接八路军进城一样,欢呼雀跃热情之极。惟独对我们的车上这些杂牌军们冷冷清清,遭人冷落。欢迎的人们面对我们这几车满身黑泥,衣衫不整象叫化子打扮的民兵根本没加理睬,甚至有人投过来的是狐疑和鄙视的目光。有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怎么这个模样?劳改犯吧?”我们只是静静地站在缓慢行进的卡车上,漠然地看着下边街道两侧欢腾的人群。感情的神经早已麻木,经过了九死一生考验,什么荣誉和鲜花对我们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有的只是无尽的伤痛和悲壮的遗憾。

    就这样,我们全体都在沉默中行进着。可是谁也没想到,一台迎面开来的敞蓬吉普车拦住了我们的去路,车刚刚停稳,就见穿着新军装的张团长跳了下来,张团长走到我们的车前拿出一个折叠的红布递给了龙王连的老董。老董抖开一看,是一面大大的红旗,上面印着《赴汤蹈火英雄营》几个大字。张团长对着我们虎起脸:“怎么这么蔫巴,你们是英雄还是败兵?!都给我挺直了,打起旗来。我给你们开路!”说完他跳上了我们的车头踏板响亮地命令他的小车司机:“开车,为我的英雄营开道!”龙王老董把旗角的一端递给了亚岩,两人一人一角高高擎起红旗。车上的人们全体挺胸立正,不知是谁起的头,大声的吼起了谁都会唱的歌:

    东风吹,战谷擂。

    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 (完)

 

友情提示:请不要一贴多发!每贴最多发二个栏目!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