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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饿狗"

                                     两条“饿狗”


   
        我们知青男女之间有了些矛盾,起因是为了吃。记得杨梅吃过不久,山上没有什么野果可吃了。组长李妹子和其他几个知青组长到公社开会回来以后,开展知青组节约用粮活动;要牢记毛主席的教导:忙时多吃,闲时少吃.....每人每餐定量四两米。

       她们女的还勉强能行,可苦了我和章伢子了。我们正是吃长饭年龄,每天爱往坡上走,消耗特别大。我们的伙食费早已用完,菜园里的菜长得像“病壳子”,又经常吃些红锅子菜。“油水少,饭上搅”,这俗话说得一点也不错。

       章伢子一天比一天瘦,身上的排肋骨像搓衣板,我经常饿得流清口水。我俩肚子一天比一天饿,饿起来特别烦躁,不再像刚来时那样主动干重活了,柴都不愿意砍了。我最伤心的是有一次和妹子争吵时,她们骂我一句“地主崽子”吃不得苦。我当时气得喉咙都硬了,从那以后我不再讲多话了。
       队上准备为我们起屋,我和章伢子也同社员一起砍树啦,抬树啦,整天觉得好累。回来吃了那四两米的饭不晓得塞在哪个肚弯里,人一累,肚一饿,脾气就特别大。章伢子整天板着那副脸;我也总是发饿头气,拿着东西乱丢乱摔。李组长说我们两个变坏了,多次到到公社打我们的“小报告”,我们晓得后更加生气了。

      一天,我俩在田里干活,越干越饿,越干越气,章伢子连声骂道:“ 这李组长显积极,搞么子节约咯,这比1960年过苦日子还饿些了。”

      我也气愤地说:“她们组长三五两天往公社开会,汇报情况,可以在公社食堂油油肚子,节约粮食卡的我们喔。”

    “不干了,回去睡觉。”章伢子把锄头一甩,我也跟着他回到老木屋。

       我俩走进火塘屋,立刻闻到股饭香,章伢子走到灶边揭开锅盖一看,满满的一锅饭。我想起来了,早上李妹子嘱咐了黄妹子,今天中午公社社长会来组里检查,组长们约定在我们组里吃中饭,黄妹子是组里干家务最能干的,她可能提前把饭煮熟,到菜园里扯菜去了。
       章伢子望了望那锅饭:“饭啊,饭,我最热爱你。”说完,伸手抓了一团饭,往嘴里一塞。

      我见他抓了一团,也双手抓了一大团,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他又双手端起一大团,我俩左一团来右一团,一会儿功夫,锅里只剩下锅粑和一小团饭了。怎么办?饭被我俩吃了,怎么向这些鬼妹子交待。
       章伢子灵机一动,抓起剩下的那团饭,啃了几下又放进锅子里,那团饭上显出了牙齿印;他又用手爪子在火灰里摸了几下,再在锅盖上撮了几下,锅盖上显出了几只“狗”爪印;他再抓了一爪饭往地上洒了一线,嗯!还蛮像狗偷饭吃的样子,反正狗有“前科”。我俩把门关好,从窗户跳了出去,爬上了后山,砍起柴来。
      当我们背着柴走进老木屋时,只听见刘妹子在喊:“怎么办?狗又把我们的饭偷了。”

      我俩忍住笑,把手上的柴一丢,章伢子那活鬼还装出气努努的样子:“人省出来让狗吃,真有点宝气!”

       李妹子也叹了一口气“节省得要死,一下让狗吃了”。

       我连忙转弯:“算了算了,快点煮饭,我肚子里闹革命了。”
       黄妹子连忙又铲锅子,又淘米煮饭,李妹子忙着添柴。一会儿,组长们都来了,管知青的田社长也来了。听说饭被狗偷吃了,都说可惜了喔!

      我想起又好笑,唉!难怪说,饥饿起盗心,为了填饱肚子变狗变猪都愿意喔!
      不过,从那以后,她们再也不提前把饭煮熟了,我俩也再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后来,我俩又几次从田里溜回来。我们用两块木板夹着谷子搓米,用两口砖刮谷,老半天刮得半碗黄米子,煮成稀饭填填肚子,但这不是办法,最后决定和妹子们分伙。

      分伙的第二天正好是“赶场”,我俩决定去赶场,队长安排我们顺便担60斤化肥回来。因回来的路有10里上岭,各挑30斤还比较合适,每人记6分工。我们去赶场的最主要目的是:呷一餐饱的!要晓得,我们近一段日子饿伤了!
      我们首先将化肥装好,然后对场上卖面的摊上一坐。我将身上仅有的几毛钱掏出来,买了1碗面、5个馒头、1碗甜酒后,剩下1毛钱,我还想买两个浆粑粑都不行了,因为我还要留8分钱发一封信。

      我一口气将这些东西吃完,肚子里舒服多了。章伢子到了面摊就不讲话了,只见他鼓起眼睛,大口吃面,大口咬馒头,咬浆粑粑;又吃米豆腐,又喝甜酒,嘴巴没有停一下。

       我去邮局发信回来他才吃完,这下他才露开笑脸,对着我说:“我今天呷了两碗面、6个馒头、4个浆粑粑,1碗米豆腐、1碗甜酒,这一下呷饱了。”说完,走到菜滩上买了2根黄瓜,递了1根给我。他又买了1双草鞋对脚上一穿,咬了一口黄瓜对着我说:“我今天是呷又要呷,穿又要穿!”说完呵呵一笑。

       他那神态真的出味,我望着他穿着的那双草鞋,一边笑一边学他的话:“呷又要呷,穿又要穿,哈哈!”

       我俩挑着化肥慢慢地来到猫头山脚下,准备上山了,先在小港里喝足了水,因为有十几山路没有水喝。
      上了一道岭又一道岭;过了一到道弯又一道弯,章伢子越走越慢,隔我的距离越来越远。我问他何解?他用手指着肚子轻轻地说:“我肚子胀起来了,走不动了。”说完放下了担子。

      我停下了脚步,他立刻向我扬扬手:“你走先,我歇一下就来......”

      我说:“我先到新凉亭等你,我要屙屎了。”他听后点点头。

      我一口气来到新凉亭放下担子,走到旁边的树丛里屙了堆屎,我已经走了五里上岭了,今天肚子不饿,还有一身的劲。我坐下来等章伢子,但等了好一气工夫还不见他来,我实在有点不放心,便回头去寻他。

       当我走到原来的那一道弯时,见他站在担子旁边,脸色惨白,额头上只冒汗,他张着嘴巴出气。我问他:“你何解咯?是背了痧吧?”

       他摇摇头,用手指着肚子有气无力地说:“拐噶场哒,我肚子越来越胀,像要爆炸了。”

       我挑起他的担子:“你呷得太猛哒咯,你慢慢来,我在凉亭等你。”说完就走,他点点头,双手抱着肚子一步一步地向前移;我望着他那样子又好笑。唉!饿又饿得要死,胀又胀得要死。

       我挑着他那担子又到了新凉亭,等了好久终于听到了脚步声,我一看是几个社员。其中一个老社员问我:“这章伢子是饿背了痧啵,走路都走不动了。”

       另一社员又说:“我们要跟他扯痧,他又不肯。”

       我听他们这一说,还真不好回话。我心里想,他哪里是饿很了咯,他是呷胀哒咧,讲出来都出长沙知青的丑喔!
       就这样,我把他那一担叠在一起,慢慢地挑了回来。天黑了,他才慢慢的进屋门,他望着我苦笑一声:“我自己都吓住了,我生怕胀死在路上咧!”

       我捂着肚子哈哈地一笑,笑得蹲了下去,他也有气无力地笑了起来。

      分伙后,我俩从仓库把我们的口粮全部担了出来,那一个月里,我俩每餐煮两斤米的饭可以吃得精光。我俩还半夜起来,到生产队最偏远的香萝山扯野芹菜,捡菌子;晚上我俩打着松油火把到田里捉青蛙。清炖青蛙一炖就是一大锅,吃起来又香又鲜;我们还学社员一样,到山上捡了一头瘟死的野猪,味道虽然不鲜,但毕竟是肉,还是能填肚子。

       章伢子渐渐的胖了起来,我晚上也不再流清口水了。可好景不长,李组长几次向公社反映我们分伙的情况,公社找我们去开会,调解,要我们合伙。我们犟不过,只得又合伙。但我们要求每天不能少于2斤米,她们答因应了。

      不久,章伢子屁股上长了好多脓包,一个接一个的灌脓,他那么坚强的人都痛得受不了,我每天都要帮他挤脓换药。他霸得蛮,白天照样出工,每到晚上老木屋里都听得他的哼叫声,几个月后才渐渐地好转。可怜他又痛瘦一身肉,只有皮和骨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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