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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呷泡茶

                                                       过年呷泡茶 


      
    到金麦寨古冲过第一个年的大年初一,我吃上了靖县的特产——泡茶。记得那天早上,我到杨队长家拜年,刚一进屋,队长的婆娘就递给我一碗蜜饯茶,我抓出那碗里的一片蜜饯左看右看。雕得好精致,像龙又像凤,我硬是舍不得吃,一口气把那碗糖豆吃完,把蜜饯放在手上玩来玩去。逗得在场的社员哈哈直笑。他们连声道:“呷了它,呷了它,再拿几片干的把你玩。”我这才把那片半干半湿的蜜饯扔进嘴里。啊呀!好甜啊。
      接着队长婆娘又递给我一碗水泡“人生米。上面还飘着红红绿绿的油炸干饭子。碗中放着一片船形状的小竹片。我见大家都用小竹片子搅了搅,也学着样拿着小竹片当调羹搅了搅,我吃了一口,味道蛮不错。 它比水泡“人生米”好吃得多,吃到口里还不溶化,有盐味、辣味、五香味。我一口气吃完,放下碗连声说:“多谢了,多谢了,不好意思!”说完便走。

       队长连忙追出来:“还呷一碗,还呷一碗。你冇呷得习惯呗?”

    我回过头来:“好吃好吃!多谢!多谢!”我要把这好吃的东西告诉其他的知青们,要他们也去尝一碗。

      当我回到屋里把这些事跟知青们一讲,他们笑着骂道:“你这睡懒觉的家伙,我们先呷回来了!”原来他们好呷在先。他们还告诉我,这里的习惯是大年初一不呷饭,净呷泡茶,呷一天。他们正在商量到哪些社员家去拜年。
       最后决定我和章伢子两个先到杨家湾拜年,女知青到罗家湾拜年,兵分两路。我们寨古冲生产队分杨家、罗家两大姓。共有二十几户人家,我和章伢子首先从杨家界上的杨政金家吃去。在他家各吃了一碗蜜饯和泡茶后,便走到杨政银家里。从杨政银家里吃了以后,又到杨政高家里吃。从杨政高家里吃完又往杨政得家里走。从杨政得家里出来,再到政字辈的最后一户杨政贵家里。
     “政”字辈的吃完了,开始到“通”字辈家里吃。我俩先到杨通富、杨通福家各吃了一碗泡茶后。又到他们儿子家“光”字辈屋里一走。先走进杨光全家,在他家我俩就不敢吃泡茶了,因为肚子已经涨得鼓鼓的了,各吃了一杯蜜饯茶。便到他二哥杨光顺家,在杨光顺家各吃了一小碗泡茶,章伢子跟他解释清楚,我们肚子实在装不下了。他那婆娘长得好漂亮,又贤惠。她笑眯眯地对我们说:“实在吃不下了,就莫罢蛮,莫胀坏肚子。”说着抓了几把葵花子给我们。

       从他家里出来站在三哥杨光炉家门。实在吃不下了,我俩都不敢进去了,还是站在门口喊着:     “光炉,拜年了,拜年!”

       杨光炉从房里走出,一定要我们进屋里吃碗泡茶。他再三拖拉,我俩实在犟不过,便慢吞吞地坐了下来。我指着喉咙说:“我们的蜜饯泡茶已经吃到这个位置了,实在不能吃,再吃就只能含在口里。”

    他见我们讲得这么实在,便拿着香烟:“呷纸烟,呷纸烟,烟一定要呷一根。”我们接过烟来,他为我们点上火,这是我第一次吸烟。
      从杨光炉家出来,还有两户杂姓屋里没进去,一户是黄透魁,二户是覃灯强。我俩站了一阵,肚子越来越胀,老章讲:“我要屙屎了。”

    我也说:“我肚子疼了好久,快忍不住了”

      我俩干脆翻上杨家屋背,爬到“冲方”的茶山里,蹲了下来。痛痛快快地屙了一大滩。从茶山下来,肚子舒服多了,便又走进了黄透魁家吃了一碗蜜饯茶,到覃灯强家吃了一碗泡茶。这样,一上午总算把杨家湾的每家每户都走到,都呷到了。

      我俩回到老木屋里,只听见几个妹子在争茅房,“快点屙咯,我要屙哒呢。”

    “赶快!赶快!我肚子疼得厉害”

    “等我先屙咯……”只听见唧唧喳喳闹个不停。

      我忍住笑,骂她们:“哈里哈气,蠢呷只呷。”

    “宝里宝气,不晓得少呷点哦……”章伢子跟着骂。

     我们骂她们,自己倒在床上笑,哎呀呀,这城里人到乡里来胀得出丑啊!
      下午我们兵分两路,她们到杨家湾,我俩到罗家湾。路边的罗细长家我们没敢进去,因为前几天我们将他家那只偷东西吃的狗给打了。

    我俩直往罗家湾走,首先走进大哥罗仕培家里各吃了一碗泡茶。又转过来到二哥罗仕茂家吃了碗蜜饯茶。再到会计罗仕田家吃碗泡茶。又被罗家三哥、四哥罗仕伦、罗仕安家喊到屋里,硬要我们再吃一碗泡茶,不然就看不起他们。我俩犟不过,只得又端起那碗早弄好了的泡茶吃了起来。
       我俩慢慢地吃,边吃边扯谈,便围着火塘里走圈子,总算把这碗泡茶吃下了肚子。章伢子的名堂多,他忽然指着屋后的那棵大树对我说:“到那棵大树去看看啵?”

    “要得!我们这回倒要量下树有多粗。”我连忙接音,说着便慢吞吞地爬上罗家屋背的大樟树旁,我俩用手指抵着喉咙“哇”的一声,一下全呕了出来。各呕了一滩后这才觉得舒服,才出得气赢。
      我俩索性爬上山顶,观看我们寨古冲的风景,我们寨古冲的每栋木屋背后,都有几棵大古树罩着,大古树旁边长满了青翠的竹子;栋栋木屋里都冒炊烟,再看看从冲头流出的那股清清溪水,似一条银色的飘带在抖动。两边的青山把寨古冲团团围住,好一个风景秀丽的山寨哟……
     我俩边看边走下了山,不知不觉来到罗家湾最后一户人家----富农罗仕成的屋门前。章伢子迅速从他屋边走过,我不巧,鞋带散了,弯下腰系鞋带。碰巧罗仕成的弟弟罗仕财从屋里走出来,他一见我便笑眯眯地说:“小陈,进屋坐一坐,呷碗泡茶。”

      我望望章伢子早已走转了弯,再看眼前罗仕财,他说得那么诚恳。到农村几个月,我和他玩得最合适,他年龄和我一样大,经常邀我一起上山砍柴。我得知他父亲早已过世,听他说1959年修“衡新”铁路时病死在回家的途中,他母亲带着他几个弟弟过日子。知青们都背着说她是“富农婆”,今天出门拜年,李组长再三嘱咐过,不要到他家拜年,要注意影响,要站稳阶级立场。可眼下他要我进屋坐一坐,呷碗泡茶,我真有点为难,我拒绝他,但怎么也开不出口。

      我见他还在诚恳地说:“进屋来,进屋来。”说话声还带有几分稚气。猛然,我想起了自己家庭出身是“地主”,他的出身是“富农”,我们都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人嘛。他母亲是“富农婆”,那我母亲就是“地主婆”。我突然又想自己的母亲,我不顾那么多了,我一脚跨进了他的门,直往火塘走去。
      他母亲正弯着腰在烧火,见我进来好紧张的样子。我把双手合拢:“伯娘,拜年啦!”
      她见我向她拜年,连忙弯下腰双手伸着,像要跟我作揖一样,连声道:“莫拜年,莫拜年,你坐,你坐。”说着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几个弟弟连忙把我扶上火塘凳上,我看得出,他们好激动。
      罗仕成连忙递支烟给我,我谢了。罗仕财双手捧着一大捧板栗给我,我双手接住。他母亲连忙把鼎锅端上火架上,又端出瓷钵抓出蜜饯准备泡蜜饯茶。我连忙说:“伯娘,你莫泡茶,我坐一下就行了。我今天吃了一天的蜜饯泡茶,肚子实在装不下了。”

    仕财笑了笑说:“我晓得你和老章今天每户人家都吃了,肚子肯定吃胀了。”

    我笑着说:“正是的,肚子吃得胀鼓鼓的。”

    他几个兄弟听后都笑了。罗仕财说:“算你们有狠,每户人家都呷一碗,我们这里的人没一个人做得到。”

    原来他们这里人最高记录一天只能吃十二碗,没想到我们长沙知青一天能吃二十几碗,这可能要传成笑话了。我当然不把又呕又屙的事告诉他们,不然的话更加出丑了。
      他母亲见我不吃蜜饯茶,连忙从瓷缸里抓出一大把蜜饯放进我衣口袋里。笑眯眯地说:“想呷时再呷喔?”话说得好亲切,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

    “蜜饯茶不吃,泡茶一定要呷一碗。”他们再三说,我答应了。我端着他们家的这碗泡茶,吃了一口,格外香些。他们用骨头汤泡的,用煮熟的板栗打底子,油炸的红绿干饭放得多些,我尽管肚子还饱,但还是一口气吃完。

   这碗泡茶是我吃到的最香最美味的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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