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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石冲水库

                                 修石冲水库

 


       我和队上的一些社员一起,挑着行李和大米从金麦出发,到新春大队石冲修水库。石冲水库离我们金麦有四十里路,我们踏上铺满青石板的“洋溪界”,洋溪界要上五里路、下十里路才到“猫头坡”脚。再路过五星大队的熊家,路过铺口的场上;再走上五里公路来到同乐大队。我们插进松子树脚,穿过集中大队的谢家团;再走上十几里田埂路才到新春大队的得果坪。从得果坪的冯家团屋背,再翻上那又陡又窄的山路。天空一直落着毛毛细雨,泥泞的山路走得又光又滑,五里上岭,三里下岭。我们挑着行李慢慢地走,每个人都滑倒几跤才到石冲水库工地。
      走到水库的民工棚时,天已经偏黑了,又飘落起了雪花,大家都累得够呛。突然听到一阵尖尖的哭声,我们一看,原来是七队的女知青彭妹子在哭,不知是累坏了还是被那风唆唆的工棚给吓住,反正哭得好伤心。

      我们几位知青上前劝了她,她硬是张开嘴巴哇哇地哭了好一阵。逗得那些社员围着像看把戏似的哈哈直笑。后来在工棚里我们见她脱下套鞋,露出血糊糊的脚趾,才晓得她的脚被磨破了皮。可怜她在洋溪界脚就磨破了,她硬是坚持走了二十几里路,这也够她受的了,怪不得哭得那么伤心。
      我们睡的工棚到处透风,我冷得一晚都没有睡着一下。清早起来一看,被子都结了冰块。再看工棚外,全冻成了一片白,工棚成了冰窖,冷得大家直蹬脚。我们没有心情去欣赏那“北国风光”,只往指挥部的食堂里钻,幸好能吃上一钵热饭,一身才觉得暖和了些。

     因为突然的天气变化,工棚确实不能住人,指挥部决定让我们返回“得果坪”扎住。于是我们又挑着行李,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得果坪。我们金麦大队六十几位民工都扎住在冯家团的几户木屋的楼上。
     天刚蒙蒙亮,哨子吹响了,大家迅速吃了早饭,便扛起锄头、挑起粪箕爬上了那条窄陡的山路,来到石冲水库。水库的坝脚四面来风,风潇潇,雪飘飘,寒风刺骨使大家不得不使劲的挖啊挑啊,没有一个人偷懒,好不容易才熬到收工。回家的路上每个人几乎都是小跑步,谁都怕落在后面,摔了跤赶忙爬起来赶上。
      这样的日子连续了十几天,大家的手上、脸上、都起了麻皱,嘴角上都起了“锅巴壳”。哎呀,来农村一年多的时间,这算最艰难的日子。总算老天爷开恩,这场大冰冻天后开起了太阳。天气一暖和,人都觉得轻松好多,这天传来好消息,晚餐打“牙祭”,每人半斤肉。哎呀!我听了好高兴,这些日子我早已饿得够呛了。

      晚餐,大家把饭碗排成一长队,等待着分肉。那肉切得匀匀称称的,大约八公分长,一公分厚一片片的。虽然“白赤拉噶”,但还是喷香的。肉一片片往每人碗里放,来回地转。我因为肚子早饿了,将刚分出来的热饭几口几口就吃光了,剩下一个空碗在排队。肉丢进我的饭碗,我用筷子夹起就往嘴里一塞;丢过来一片,我又往嘴里塞,好过瘾啊!这样来来回回分得六片肉,肉分完,我吃完,逗得在场的社员哈哈大笑。我还听他们在念:长沙人比我们这里人还“饿相些”。的确,我们是要比乡里人饿些。因为我们初次出门没有经验,硬挺硬的吃分来那份饭,而他们各自都带了干粮打“腰餐”。
      肚子里有了油水,精神也来了,又得知晚上水库上有戏看,这样的机会我当然不会错过。当我们打着手电筒来到水库坝上,节目刚好开始。走出来报幕的人是夏悸姐,我再仔细地一看,演戏的人全是我们铺口的知识青年。原来,近段日子铺口知青组成了一支文艺宣传队,特意来水库慰问演出 。

      第一个节目大合唱,站在前排的是高个子“遂哥”、“适哥”、“旦哥”、“村哥”、“矩哥”;站在后排的是“夏姐”、“文姐”、“娟姐”、“季姐”、“惠姐”。好熟悉的面孔,我见到知青感到格外亲切。尤其是高个子遂哥、适哥两兄弟,各自带着那副宽边眼镜,显得格外威武,有派头。夏悸姐用她那柔美的嗓子报道:“第一支歌《文化革命十六条威力大》”接着一阵宏亮歌声:
    “党的指示毛主席的话,文化革命十六条威力大,革命的人民掌握了它,天不怕来地不怕,不怕你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  不怕你资本主义的复辟的反动说法。教育文艺要改革 , 思想革命要改革 ,恶根毒草连根拔,牛鬼蛇神一起抓。舍得一身剐  ,敢把皇帝拉下马!”
       歌声唱得洪亮有力,特别是适哥和遂哥的喉咙格外洪亮动听。歌唱完一遍又一遍,二重唱娟姐和季姐的嗓子清脆、优美、动人,听了还想听。歌声唱到最后一句:“舍得一身剐”时,前排的遂哥、适哥、旦哥、村哥、矩哥猛的向前跨上一步,下起了个“前弓后剑”的桩子,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左手把语录本贴在胸前,右手高高举起,(向右斜)齐声喊到:“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说完右手一抓,一摔,一丢,那动作做得坚强有力,好激动人心哟!
    
“啪啪啪……”一阵激动的掌声,我当时胸口一热,激动起来,我敬佩他们,我为我们知识青年感到自豪,唱出来的歌,惊天动地,做出来的动作,坚定有力,令人兴奋,令人陶醉,令人激动!

     夏姐走上前来,抿了抿她那丰满的嘴唇:“第二支歌,革命造反派联合起来”这是革命老歌《工农民联合起来向前进》改编词:
     “革命造反派,联合起来向前进,打倒刘xx ! 革命造反派, 联合起来向前进 ,打倒刘xx!
       我们勇敢 ,我们团结,我们奋斗,我们前进,杀向那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大本营  最后胜利
一定属于革命造反派!”
       这首歌词改得好,听起来好舒畅,尤其是那句打倒刘xx和杀向那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大本营,最后胜利一定属于革命造反派,这两句唱得最好。要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能够听到,一定会高兴,这革命的烈火好像在石冲水库熊熊燃烧......
       第三个节目是故事剧《养女莫嫁得果坪》,夏姐报完幕后立刻招呼幕后的人快点摆放凳子。幕前坐着一位老大娘(由文姐扮演),她身边坐着女儿(由惠姐扮演),讲故事:在那万恶的旧社会,我们贫下中农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记得有一年冬天,天下着雪......
紧接着一阵悲歌:

             “一年忙到头  .......            吃    的      是     野   菜......”
       老大娘和女儿退出后,一位穿得稀巴烂的老汉挑着箩筐来到幕前。老汉(旦哥扮演),身上的那件破棉袄烂得比“刘介梅”的那件衣服还烂些。立刻,台下有社员在议论:“娘哎!这是从哪里弄得来的一件咯烂的衣裳哦,这件衣裳烂得毒啊!“

       接着,老汉后面跟着的他儿子也挑着担箩筐,他头上扎着一条帕子,我仔细一看:我的天呀,这是娟姐哒,哦!她女扮男装。我望着她那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样就想笑,怎么,我们铺口的美女一下变成了个帅小伙了。接着又传来一阵歌声:
                          “ 养女莫嫁得果坪 , 干死蛤蛤蟆饿死人,寒冬腊月没饭吃 ,担起石灰游山村......”

       歌声唱得好凄惨,催人泪下,是夏姐和季姐用低音唱出来的。

      他们挑起箩筐回到破屋里,老奶奶端出一盆野菜叫吃饭。儿子走上前来一看:“一年忙到头,吃的还是野菜,这日子没法过了。”娟姐这段台词讲出来,我听得捂起嘴巴笑,这“帅小伙”的声音还是美女声。幸亏社员们都看不蛮懂,没有什么蛮多反应。

      突然一阵脚步声,我往台上一看,只见高个子遂哥(扮演恶霸地主)、适哥、矩哥(扮演打手)、村哥手拿算盘(扮演管家),他们冲进老汉的家来逼债。只见管家手拿算盘耀武扬威,对着颤颤抖抖的老汉说:“三七二十一,四七四二十八呀,二一添作五,你还欠还我一百八啊。
      老汉气得直抖,“什么?什么?还欠一百八,一百八?”说着往后一倒。

      恶霸地主用拐杖顶着他:“欠债还钱!还钱!还钱!”那几位打手一拥而上,对着老汉一顿乱打。

    “狗地主,老子跟你拼了!”老汉的儿子冲上前来对着恶霸地主猛地一拳,那恶霸地主被打得仰天一跤,因他个子高,倒下来像一扇门板倒一样,再加上那狗腿子们扶那恶霸地主的模样丑态百出,逗得台下的人一阵笑。

       等狗腿子们把恶霸地主扶起,只听见这边的老奶奶在喊:“他爹,他爹,你怎么啦?”

       儿子扶起老汉大声喊着:“爹……爹……”

       老汉用最后一口气说:"儿…子,要牢记血泪…仇”说完头一偏,死了。

       恶霸地主走到面前一看:“想装死嘿嘿……一阵冷笑,明天还来。”说完带着狗腿子走了,一阵脚步声,又传来一阵哭喊声,灯熄灭了。

     “在那万恶的旧社会,贫下中农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台词念完,故事剧演完。演得好感人,见有人在揩眼泪,只听见有人在议论,他们长沙知识青年的戏演得好瞅啊,做得俨得很啊……
       夏姐报第四个节目时,用手帕揩了揩眼泪,这是她念完的最后台词,她完全投入在节目里:“第四个节目,四对老汉学毛选。”她的话刚落音:

                “ 哎哎……太阳偏西落了坡……”

      只见适哥、遂哥、旦哥、矩哥打扮成老头子;夏姐、文姐、娟姐、季姐打扮成老太婆。四对老人在台上扭来扭去,跳来跳去;那动作做得特别滑稽,尤其是遂哥和适哥,他们必须把腰弯得像矮个子矩哥那么高,可难为他兄弟俩了;又要唱,又要扭,又要做动作,又要不停地弯着腰,逗得台下笑声不断。

       那夏姐和文姐,做起老太婆俨像的,台下爆发出一阵阵掌声和笑,“这个做得俨然得很啊!”

    “这个跟老老子一个样啊。”

    “这个瞅了还想瞅啊”,整个水坝上沸腾起来了……
       第五个节目《父女逛水库》,用藏歌“逛新城”的调子:

       父亲穿着长袍子(旦哥扮演),女儿(季姐扮演),二人在台上“啊爸也……女儿也”一声一声叫得亲;那女儿的舞跳起来特别活泼,她从头顶到脚后跟都在舞动,喉咙又尖又脆;那父亲摇摇摆摆在台上几扭几转,真活像个老头子。他们扭一圈,台下的人笑一阵;扭一个圈台下的人又拍巴掌,几好的气氛哦!他们把石冲水库的新面貌全都唱了起来,真是演绝了。

       最后在“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声中节目演完。夏姐打起拍子一齐唱。
       回到工棚后,好多社员们还在议论纷纷,说知识青年的戏演得好,做得“俨”,歌唱得好,唱得有力,就是弄不明白,要把皇帝拉下马,究竟哪个是皇帝,现在哪个皇帝还在骑马?而且这是党的指示,毛主席的话……

      任他们怎样议论,我总之不搭腔,我晓得,这政治上的事,像我们这种出身不好的人是不要去多嘴的,这也是我收到家人来信中的嘱咐。但我还是相信,知识青年听党的指示、毛主席的话应该不会错。

      几天以后传来消息,知识青年大部分都回长沙造反去了,我们水库上的知青还蒙在鼓里。接着天又下起大雪,地上结成了寸多厚的冰块。石冲水库指挥部宣布下马,明年春天再动工。

      第一次修石冲水库就这样结束,短短的十几天,虽然又苦又累又冷,但最幸运的是看到了一场我们知青演的革命宣传节目,鼓舞了知青的革命斗志。

       之后,未回城的知青就地闹革命,在县里参加造反运动,并成立一支由“五四园艺场”铺口知青组织的“反到底联战兵团”。我和章伢子,肖伢子、徐伢子都参加了这一组织,一人戴上了一个红袖章。我们好高兴,到县城西街照相照了这张相:

  

 

       我们从照相馆出来,正好碰到“五四园艺场”的知青孟铁强,他和几个知青正拖着一板车树回园艺场。孟铁强嘱咐我们今后多来参加联战兵团的活动,听毛主席的话,走在运动前头。我们都点头答应,但还是没有参加过一次活动。不久,这个组织就散了。

       我们组里的四个妹子都回了长沙了。开春后,张妹子和刘妹子又回来住了几个月,收到家里的汇款后又回城了。

     章伢子家里的汇款也来了,信上催他回长沙,那时,长沙搞起了武斗,听说“中苏友好馆”打死了人。他也正准备回长沙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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