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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312公路

                              修312公路

 


        不久,我被安排到离寨牙公社不远的木家冲修312公路,我们扎住在几户农家的楼上。到那里几天后就开始下雪了,下雪照样出工。大家在雪地里干活都很自觉,因为一停手脚一身就像泼泉水一样冷得发抖。搭帮伙食还开得不错,每餐能吃上有油的菜,隔一星期能吃上一回肉,比起修那石冲水库来要强多了。

       我们金麦、木山两个大队的人又扎住在一起。木山大队来了一批新知青,这批新知青(男生)都长得标标志志,武高武大,团团大脸,板角四威。只有其中几个戴眼镜的,长得斯斯文文,秀秀气气,总的一句话,都是些“长满哥”。他们来后工地热闹多了,他们唱起了当时最流行的革命歌曲,唱起了革命样板戏“……浑身是胆雄纠纠!”

       有一次,我们金麦的社员和木山的社员为争"推板"(用来拖赶泥土的工具)发生了口角,金麦人护金麦人,木山人护木山人。两边的人吵了起来,只见那几个团团大脸的长满哥,气冲冲地走到我们金麦社员手里,抢起拖板就走。

       我们金麦一位叫“赵赖子”的贫下中农也不是示弱,冲上前去,双手抱住推板不放,长满哥们毫不放让,拿出在学校拔河的那古股劲使劲地拖,硬把这赵赖子拖了几丈远。赵赖子嘴巴都被拖乌了,但还是不松手。眼看场伙越闹越大,木山的社员都不作声了,金麦人一起闹了起来,木山的负责人吴麻子和老大队连忙上来转弯。

      长满哥们见这位赵赖子眼睛鼓得象铜铃,嘴巴两角净是白泡子,双手还放死抱住拖板不松手。他们没想到这山窝子里也又这样蛮的人,他们毕竟是读了十几年的书的人,何必与这“蛮人”来斗呢,他们放让了。赵赖子搞赢了,爬起来举起双手,大声骂道:“我就冇怕你们长沙佬几!你们有好大个了不起喔!有本事就个对个的搞一场!”

      他骂完又把双手在裤裆里捞几下:“你们的脑壳乌东乌噶,臭尿烧咧!”

      长满哥们望着他好气又好笑,其中一位瘦点的长满哥也气得完整无缺地骂了一句长沙粗痞话:“我跟你妈妈怕月咧!”

      另几个长满哥也接着说一句:“各是杂梗砣的草袋子。”说完就这么散了。

       晚上,大家围着火塘烤火,我们金麦几个年长的社员对那几位“长满哥”说  :“你们长沙知青刚来这里还不懂,  其实,我们金麦、木山是一家人,铺口那边的人喊我们做‘隔坡老’,说我们讲的话是酸话,瞧我们不来。”

      “我们金麦,木山的人出门在外还蛮齐心的,铺口那边的人想欺负我们还做不到。”

     “那位赵赖子是你们木山的女婿咧,他讲的婆娘就是你们覃家湾的。”

       几个长满哥听我们金麦人这么一说,好象明白了。他们哈哈一笑:“早晓得他赵赖子是杂各霸蛮的,我们不得斗哒他搞沙。”

       哈哈哈!社员们一听都笑了起来。笑声就象化解冲突的灭火器一样,大家一笑和亲了。长满哥们拿出长沙带来的香烟开给金麦的社员抽,大家互相扯起谈来。俗话说,饭是用火煮熟的,人是扯谈扯熟的。大家在一扯起谈来,一下不就扯熟了。

     “这里的人哪个的力气最大喔?”金麦一位社员说。

      “比一下就晓得啦!”木山一位社员答。

      “我们比扳手腕子劲要啵?”

      “要得吗!看金麦木山的人哪个的手劲最大。”

       于是,大家扳起手劲来。金麦的和木山的都扎起袖子比手碗劲。比来比去,没有哪个比得知青中张胖子赢。张胖子在金麦、木山扳手劲呷通!谁他哪个的手一插拢来,喊倒就倒,这一下我们知青都感到好荣幸!

       有一天半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喊我:“晏生哥,快来扯下我,我起不来咯。”
       我一听是我们队上的小社员罗仕态的声音,他是同我一道来修公路的 。我连忙披上衣服走到楼梯旁一看,只听见楼下茅厕边有哭声。我喊了一声:“仕态,是你喊我么?你何解咯?”

     “ 快来扯我一下喔,我绊一跤爬不起来咯……”
        我走下楼去把他扶了起来:“你头上滚烫的,你在发烧喔啊!”我摸着他的头说。

     “是的,我脑壳晕,老要屙屎,一身起了好多坨,我快要死咯。”他说着又哭了起来。

        睡在楼下的罗仕财听到哭声也赶了过来,我俩把他扶到火塘上,我叫罗仕财把他的被子拿来让他躺在火塘边,我到指挥部喊医生来。这些天公路上有人得了“脑膜炎”病,我看他那样子有点象。我心里紧张起来,下这么大的雪,又是半晚上,离指挥有四里路。对!我应该喊大队负责人安排民兵将他抬到指挥部的卫生所去,我们大队负责的就是“赵赖子”。

       我走到赵赖子床边喊了他十几声,还喊不醒,睡在整个楼上的人都被我的喊声闹醒了。我气极了,扯开他的被子,在他那肥椭椭的屁股上踩了一脚。他一坐就起来了,两眼傻乎乎地盯着我:“你撮鬼啊是!你撮鬼逮起啊是!”

       我也毫不放让,用手点筒照着他那傻乎乎的眼睛:“你撮鬼咧!各样喊都喊不醒,装八眯子喔!”

    “我睡得上好的,你踩我做甚么,”

    “贫下中农子弟得了‘脑膜炎’,要安排人送他到医院,要人去喊医生。”

    “关我甚么事哦!”他说着揉了揉眼睛。

       我望着他那样子好气又好笑:“你是我们大队的负责人哒,我不找你找哪个咯。要归你安排人嘛!”我这么一说他可能清醒了一点。

       他把手一指:“我安排安......安排富农罗仕向去喊医生。”说完一头倒下,把被子一蒙,又呼呼地打起鼾来。

       我心里想,罗仕向快五十岁的人了,这墨黑的天他又怎么喊得医生来咧?何况他还是个富农份子。睡在旁边的人说赵赖子瞌睡最大,再喊他也没用,不如喊木山大队的“吴麻子”,他是管我们金麦、木山两个大队的负责人。讲得有理,我连忙跑到另一楼上叫醒了吴麻子。吴麻子相貌虽然长得丑陋,人还是很好讲话,他听说有人得了脑膜炎连忙起了床,叫上民兵排长杨通茂。

       我先回到火塘屋要罗仕财看好罗仕态,我去喊医生了。罗仕态又抓住我的手:“你快点喊医生来喔,我难受得很咯......”

       我安慰他说:“你莫急,忍一下,我很快就会喊医生来的。”我说完拔腿就跑。
       我们三人连滚带爬翻下山路,来到新修的公路上。风刮得呜呜叫,雪打在脸上发麻。我们三人并排跑着,两公里路一口气跑到。我锤开指挥部的门讲明来意,我讲得吓人,病人身上有出血点,又发烧又呕吐,肯定是脑膜炎。他们听后立即安排姓储的女医生同吴麻子先去看病人。我要杨通茂陪着我催他们,打电话给县医院来救护车接病人,这是储医生说的,脑膜炎病人她只能暂时控制一下。

      电话打了十几次还打不通,他们说救护车要来的话也要等天亮才能出门,因为天下雪路不好走;我见他们打电话也打烦了,再说,我还是不放心罗仕态,我得先赶回去看看。我临走时要求他们天亮一定打电话叫救护车来,人民关天!

      一路上杨通茂说是你这长沙知青来喊医生,要是他们本地人根本喊不动他们。他还说我讲的好吓人,好逼人。我说脑膜炎病传染快,搞不好就要死人,不能耽误时间。当我们回到屋时,储医生冲着我说:“不是脑膜炎咧,是急性肠炎。你讲得吓死巴人,好象自己是个医生一样。”

       我一听说不是脑膜炎心就落了下来。储医生说天亮不要打电话了。我心里想:万一指挥的人打电话把救护车喊来了,这脑膜炎是我口里讲出来的.

      我想到这里,还是去指挥部讲一声为好,趁天还没有亮;储医生也赞成。于是,我便叫上罗仕财做伴又往指挥走。当我们回来时天快亮了。罗仕态打针吃药以后慢慢地好转了。

       几天后他的病全好了。他的几个哥都来修公路,听说我半夜去叫医生为他弟弟治好了病,很感激我。他们讲得好,说我来农村几年了,他们把我当亲兄弟一样。的确也是,我也把他们当自家人一样,他们的事就是我的事一样。

      为这事我被评为“学毛主席著作积极份子”,还奖了一本毛主席语录。这也是来农村三年第一次得这样的荣誉,我拿着奖品,大家拍手的时候我的脸都红了,好不自在啊。

      修公路一个多月了,身上仅有的一块钱也用光,一身脏得不象样子,我又想起那三个妹子在家里怪可怜的,天气这么冷,柴一定烧完了,我得回去一趟。一来洗个澡换换衣服;二来帮她们砍几捆柴,要晓得,天冷没有柴烧是最难过的。
      公路离寨古冲有八十里路,一般人回去,先走到县城吃顿饭再赶路。我身无分文了,怎么办?有几位外队青年社员帮我出主意,说县城蚂蝗桥边的那家饮食店要的是柴,一路上有的是柴棍捡,随便捡捆柴就能卖上几角钱。听他这一说蛮有道理,要得,就试试看。

      大清早,我踏上回去的路程,我走到离县城还有七、八里路的公路边,我就开始边走边捡柴,走了一段路,捡得一小捆,仔细打量一下不太象样。正好路边砍倒了一棵枞树,我连忙爬上去,选着直的粗点的树枝板了起来,我用水果刀帮忙,总算凑齐了一捆柴。我扛在肩上大步大步地往县城走去,几年来我锻练了一身好肩膀劲,扛几十斤重的东西走几里路不用歇气。照他们说的,我直往蚂蝗桥饮食店走。

      我来到到店门边放下柴,对着正在煮甜酒粑粑的老奶说:“老人家,你们要柴吗?”老奶奶看了我一眼,又望了望那柴,没有回答。

    “你们店里是不是收柴火?随便算几角钱。”我手指着柴又说一句。

       老奶奶上下打量下我:“你这算什么柴,难看死了,你看看我们那些柴好漂亮。”

       的确,靠放在灶边的那几捆柴漂漂亮亮,匀匀称称,再看看自已这捆柴,对比起来太难看了。

    “随便算个钱吧,对对对,就换一碗甜酒粑粑也行。”我说着指着大锅里煮得翻滚的甜酒粑粑,我肚子实在饿了。

       老奶奶笑了笑说:“你是干么各的哟?”

       “我是知识青年,在寨牙修公路的。”

       “知识青年,长沙的?”她惊讶地问。

       我点了点头,怪不好意思的。

      老奶奶对着正在卖售的大婶说:“这有个长沙知识青年,要用柴换碗甜粑,换还是不换?”她这么一说,堂里的顾客一下都望着我,我那一下真的难为情。我耳根一热,我晓得我这爱发烧的脸肯定又红了。

       大婶走到我的面前看了看,又望了望我那捆柴,对老奶奶说:“换给他,蛮造孽的。”

       我终于换了一大碗甜酒煮粑粑,我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口气就将那碗吃得精光。老奶奶望着我笑了笑,又给我添了一瓢,是同情,是怜悯,是施舍,是可怜?我望望周围的人,我比他们都不如,我简直就是一个“叫化子”。我真的是“大有作为”哦!想到这里,我那不争气眼泪鼻涕一滚而下。
      后来我回到公路上将此事同那几个社员一讲。“喂.....你当真这么做了?我们是摆你的,逗你玩的。”他们说完哈哈地笑了起来。原来他们是逗我玩的,我可当真了,出了个大丑。
      不久,得知章伢子转点了,张妹子与工人结婚,刘妹子嫁到了长沙附近的苏家圫,李妹子也转点了,黄妹子也随一家人到长沙附近落户,我们知青组生活到此结束了。
      留下这位翘妹子,原来是黄妹子喊来做伴的,没想到我俩伴到了一起,一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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