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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鸡"叫

                                        半夜"鸡"叫


       1968年底,由长沙附中下放到金麦大队二生产的8名知青,不到9个月的时间,就有2名转点,5名招工,只留下了熊南一个人了。

      听二队有些社员说:熊南这人很“古板”,小家子气,社员从来没有抽过他的一根烟,他对面碰着了人也不打招呼,装着不认得人,所以招工时把他一个人留了下来。

      这话讲得不准确,第一,熊南自己从来不抽烟,不抽烟的人干吗递烟给别人抽呢?第二,熊南是高度近视,对面碰上人,如果不戴眼镜的话,他很难辨认是男是女。不巧的是,刚到金麦三天,他的那副眼镜就跌坏了。第三,招工的这段时间,熊南正好患上"钩端螺旋体"病,住在县医院治疗,病情相当严重,差点丢了性命。

      他从医院回来,躺在床上的第二天,组里的5名知青招工走了。几天后他才勉强走出房门,真不知那些天他是怎样度过来的。熊南性格内向,他从不愿意同别人讲他的那段苦处。当然,他不能招工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不是无产阶级子弟。

      我和熊南是在招工的知青走后才开始接触,那时大队知青只剩下我们这些“非无产阶级子弟”。我第一次喊他到我们队上来玩,他很讲客气,我留他吃晚饭他都不肯。我见他这样老实,便开导他……我讲了好多。他听后连连点头:“那是,那是,你们到农村早来几年,还要向你们学习。”

      同他扯谈,我发觉他水平好高,他谈政治、经济、哲学、文学。嗨呀呀!好多东西我只听,不答腔,我怕答错了。后来,我到他那里去玩,我发觉社员都欺负他。他的炊具被偷得只剩下一口炒菜的锅了(小组留给他全套炊具),他的农具也偷得只身剩下一把柴刀和锄头。组里留下的十几只鸡只剩下3只公鸡,我看后很气愤。

      我站在他大门口骂无头娘:“我通他屋里的十三代!你们欺负老实人,把他的动西偷完哒,他不过日子哒。你怕我们长沙知青好欺负哦,我们是毛主席派来的咧。我要把这事反映到公社和县革委会去,你们各是破坏上山下乡!破坏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我净口里的来,没有一个人出来答腔。

      我最后还骂了一句:“你们偷偷偷!看你们有好大脑壳,迟早会要你们这些做贼人吐渣的!”

      这是我来农村3年多的经验,对那些偷东摸西的人,你非得骂,骂后总要好些。
      后来,熊南到我这里来说,自从我骂那一回,社员白天少有进他屋里来了。就只晚上在他哪里开会学习总是开得深更半夜,这就没有办法了。

      六生产队的知青可夫,个子矮小,但精灵活泼。他能言善辩,他和熊南接触后,很快成为挚友,他俩经常在一起,为一些观点和见解展开辩论。

       可夫总是手舞足蹈,讲得条条是理,有时还脸红脖子粗。

       熊南这边沉着冷静,两手有时插在腰上,有时抱在一起,头向上斜偏着,从容不迫,词气侃然,好一副学者派头。

       我见过他们的几次辩论,嗨呀!蛮出味。这两个半半子书呆子只要在一起,总有一场“舌战”。

       金麦的9月、10月正是送公粮的季节,足足十五里山路。我们每次送公粮回来,总是累得腰酸背疼,肩膀辣火火的。

       一日,我和熊南、可夫送公粮正好碰到一起。熊南要我们到他家吃白糖糯米饭,我和可夫来到他家,我们饱吃了顿猪油白糖糯米饭后,便躺在熊南的上。

      劳累了一天,只有躺在床上才能放松放松。熊南和可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又为了一本外国书展开了辩论,两人越来越激烈,可夫说此书纯属“炮制”

        熊南说:“是揭发!”

        可夫说:“是炮制!”

     “是揭发!”

     “是炮制!”。

    “ 是揭发!”

       我见他俩越来越冲动,连忙转弯:“算了,算了,我难得来一回,莫争了,我唱首山歌给你们听好啵?”我说完将他俩按在床边坐下来。

      熊南冷静下来,觉得有点失态了,因为我毕竟不是他的常客,至于可夫嘛,经常在一起争论惯了。

     “要得,要得,来一段山歌。”熊南笑了笑说。

       我比他们多来几年,和社员接触的时间比他们多,我会唱一些山歌,我用手捏捏喉咙:“初相会呀……会相连落呀……好似鲤鱼下大田哟!鲤鱼能吃大田的水呀,我们好比在花园啊,在花园啊。”

     “你这是唱的情歌,是男女相会的情歌,不适合唱我们。”可夫是个要求严格,又会钻牛角尖的人,他说完摇了摇头。

      我看可夫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哎呀,不唱情歌,唱什么歌呢?”我说完默了默神:“那就这么唱吧: 常相会,会相争,争得脖子脸庞红!”

    “ 啊!你好坏,你是在唱我!”可夫说完伸出拇指摆了摆:“晏生哥,你真行!”

       熊南拍手叫好,我们三人哈哈都笑了。我笑着说:”要么是情唱,要么又是唱你可夫,这真使我为难,唉,干脆唱首“做人难”给你们听好么?”

          他俩连声说“好好好!“我又捏了捏喉咙,唱了起来:

          为人活了一十三,爹娘送进学堂关,三餐茶饭送到手,读书容易背书难。

          为人活了二十三,好似芙蓉配牡丹,牡丹配在芙蓉上,插花容易绣花难;

          为人活了三十三,亲朋四友上云南,人们都说云南好,身边无钱到处难;

          为人活了四十三,生意好做担难担,不如家中种田地,半年辛苦半年闲;

          为人活了五十三,身边无钱样样难,有钱有米多富贵,无钱无米难上难;

          为人活了六十三,六十花甲一担担,六十花甲担过了,再想少年难上难;

          为人活了七十三,背又驼来腰又弯,出门想根龙头棍,进屋想座靠背山;

          为人活了八十三,八十公公把花观,早晨观花花还在,下午观花花不开。
           
        突然,啪啪的一阵打门声:“熊南熊南快开门,开会了。”是队长在喊。

        熊南连忙起身,打开堂屋门。社员一下就进来了十几个人,又是劈柴,又是烧火,柴烟一下灌进房来,熊南摇摇头说:我最怕开会,一开就是大半夜。

       堂屋里叽里呱啦的热闹起来,那堆火上的柴火越添越高,可苦了我们3人在房里,象熏腊肉一样的实在烟得受不住了,只得走出房门,坐进了堂屋里一起开会。

       突然,只听得两位大娘和一句一句地争了起来,那高个子大娘和猛地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掌:“我冇怕你,我冇怕你”

    “我怕你咧,我怕你咧!”胖子大娘和手一边指一边也站了起来。

       高个子大娘和大声骂道:"你讲我的冤枉话,要扯口哑哟”

       胖个子大娘和尖起个喉咙:“你乱捏我的设,你要扯舌根死哦!”

    “你这卖白婆,扯崽婆,崩山婆,你脑壳乌乌噶!”

    “你这婊子婆,蛇咬的,枪打的,你脑壳尖尖噶!”
       我的天啊,两个大娘和不分高低,越骂越起劲。我和可夫听她们骂得那些古里古怪的比喻,捂着嘴巴笑。还是队长名堂多,他拿出一叠文件:“熊南,你念一念文件。”

       熊南本来就一肚子火,他接过文件大声读了起来,最高指示:“谁是我们的敌人......`”

       这一下两位大娘和才停住了口。文件读完以后,社员们开始东扯西扯,这丘田扯到那丘田;从黄牛扯到水牛,从山上扯到田埂边。一扯就是几小时,总算盼到散会。

       我们3人走进房里,这时堂屋的那堆火已经烧象炭火一般了。房里没有那么烟人,我们往床上一躺,一身腰酸背疼,真的来不了神了,心里想:总算可以休息了。

       谁知道那位队长又将那几个队委和几位老农留下,说是还有事情要嘱咐。他们一边抽着呛鼻的旱烟,一边叽里呱里地又扯了起来。

       熊南叹了口气说:“今晚恐怕又要扯到鸡叫了。”

    “什么啊?要扯到鸡叫才肯走啊?”我一听就有火了,我起身要去催他们走。

       可夫摸了摸自己那尖尖的下巴:“要鸡叫各不容易,看我的咯。”他说完,左右望了望,把嘴巴贴在我们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我俩点了点头。

      只见他走到屋角边,伸出脖子,两手捂着嘴巴:“咯咯咯……咯咯咯……”这小可夫还真有些本领,叫出的声音几乎和鸡一模一样。

       这几位队委们还在扯,可夫又伸出脖子,捏着喉咙:“咯咯咯咯……”

       突然,熊南那鸡圈里传来鸡拍翅膀的声音,紧接着:“咯咯 咯咯……咯咯咯……”

       屋背后社员家的鸡也开始叫了:“咯咯咯……”

       这时,才听见队长说了声:“该走了,鸡开始叫头遍了。”

       听见他们出堂屋门的声音,他们走后,我们3人扑倒在床上扎扎实实的笑了一阵子,总算把这些“夜猫子”打发走了。

       我们3个挤在一床,心里在想:唉!在那万恶的旧社会,地主周扒皮半夜装鸡叫,催长工们早点起床为他做工;看现在:我们革命知青半夜装鸡叫,催贫下中农早点休息去睡觉。这真是:新旧社会两重天哟!
      后来听熊南讲,可夫多次到他们那里玩,有一次开会,可夫又装鸡叫。虽然熊南鸡圈里的鸡也跟着叫了起来,但那天确实叫得太早了些。社员们讲这鸡叫早了,不利相,不吉利,要熊南赶快把鸡杀了。

      从那以后,可夫再也不装鸡叫了,因为他怕别人晓得以后影响不好,再则,可夫本来又姓周,等下这”周扒皮”的绰号传了出来,实在太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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