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发帖

打狗运动

                                     打狗运动

 


       1970年春天,“三清三反”运动开展得激烈。大队、公社天天有人挨捆挨斗;不可思议的是连狗都遭受牵连。我们金麦大队就刮起了一股打狗风(公社其它那些大队我搞不清楚)。“打狗”并不是把狗打一场了事,而是要把狗打死,钳它的毛,吃它的肉。

      打狗并不是打所有的狗,而是打“出身不好”的狗。出身在贫下中农家庭里的狗不打,因为它家主人出身好;出身富裕中农家庭的狗基本上不打,但如果家庭有人存在些历史问题,属于二十一种人的话,照样也要打。出身在地主富农家的狗一条都不能留,从狗娘婆到狗崽子通通打尽。怪只怪这畜生的命不好,出身在剥削阶级家庭,在这轰轰烈烈的运动中遭受牵连。

      我至今还搞不清那场”打狗运动”是中央下的令,还是地方上下的令,或者是那些整天捆人斗人的积极分子,因为捆人捆累了,想吃狗肉自己打出来的“鬼主意”。总而言之,我耳闻目睹了那一场面。

      记得那天我从石冲水库回来拿米,水库工地最后是知识青年和一些出身不好的社员留下做扫尾工。大清早,我到井冲挑水,只见队上的民兵排长,带着几个民兵拿着木棍和绳子直望井冲富农罗仕成家里走。

      我刚担起水桶,就听见富农罗仕成屋里传来狗叫声,我立刻放下水桶,走到门前一看,只见排长正好抓住套好了的狗娘婆望屋外拖。狗刚拖出大门,早已等候的几位民兵举起木棍一顿乱打,狗哇哇哇的叫了一阵不再动弹。

      他们拖着死狗走出门几步远,从屋里突然钻出两只小狗崽来,它们追着娘还想吃奶。只见排长一手抓住一只:“你还来呀?”接着高高举起往门边那块青石板上一板,两只小狗崽板得在原地只弹,他又抓起来再往青石板上一顿乱板,那两只小狗跟它的娘一样不再动弹,“一家三口”就这样了结!

      我看到这一场面,心里好难受,但又不敢做声。这年头人都要遭殃,何况是狗?怪只怪它们“出身”不好。

      我担着米又踏上了洋溪界,我要在吃午饭前赶到石冲水库,一路上我在想:水库上还有一只黄狗会不会遭殃?那只大黄狗是七队地主子弟龙兴科养的。龙兴科30多岁,别人背地叫他“老单身”。他父母早已过世,他和弟弟龙兴吉一起过日子,只因出身不好,一直找不到婆娘,这次来修石冲水库,因家里无人,大黄狗也带到水库上来了。

      这条大黄狗好通人性,龙兴科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寸步不离。连我们修水库人它都认得,见了我们都摇尾巴,大家都好喜欢它。我心里想,幸亏大黄狗带到了水库上,不然的话肯定难逃这一劫。我真希望水库迟完工,等过了这阵风就好了。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到了老凉亭,我放下担子坐下来歇歇气。

    “喳喳喳”,传来一阵树叶响,我朝凉亭四周一望,忽然见一条狗从草丛里钻出来,吓了我一跳。我定神一看,这不是水库上龙兴科那条大黄狗么?

      我连忙向它招手:“大黄大黄,快来。”在水库上我总是这么叫它。

      它认出我来,一下扑到我面前,尾巴左右摇,好亲热哟!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定神一看,是龙兴科。哎呀!他这时赶回来做什么?

      龙兴科坐在我身边喘了喘气说:“大队托人把信,要我今天无论如何赶回来。”他说完,解开衣领大声出气。

       我明白了,一定是为了这条狗。我将大队打狗的事从头到尾跟他讲了,他一听木呆了,好久都不说一句话。大黄狗还在我们身边蹲着,一动也不动。这时,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饼干,可能是才从供销社买来的,他一片一片地塞进大黄狗的嘴里,大黄狗吃得好香;尾巴越摇越厉害。他一手摸着大黄狗的头:“它跟着我6年多了,我真的舍不得呢……”说着眼泪一滴一滴掉了下来。

      我不愿意再看下去,我也得赶快赶回石冲水库,我离开了他们,我走上几步再回头看看,见他仍然蹲着,双手抱着大黄狗的头。我晓得,只要一下山,回到生产队大黄狗就得永远和他分开了。

      第二天龙兴科回到水库,不见大黄狗,大家都明白了,大黄狗永远不会再来。龙兴科整天不说一句话,挑泥巴总是低着头,挖土时也低着头挖。

       有好多个晚上,听到他在喊大黄,我们以为是大黄又回来了,过一阵明白是龙兴科是在说梦话,睡在他旁边的人听到他半夜总在哭。

      我们从水库回来后,听那些吃狗肉的民兵评论,金麦大队三十几条狗,味道最好的算七队龙兴科的那条大黄狗。

    

友情提示:请不要一贴多发!每贴最多发二个栏目!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