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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搞资本主义

                                   我搞资本主义

 

 

       1974年金麦大队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学大寨运动。铺口公社一位副书记在金麦“蹲点”,他住在四家湾第七生产队,我们寨古冲也有一位姓黄的大学生干部蹲点。

      副书记到四家湾生产队不久,便揪出了“二十一种人”龙道卓做“活靶子”。每天晚上由民兵押着到金麦的每个生产队进行批斗。有天晚上到麦沙生产队进行批斗时,龙道卓实在承受不了了,在回来的路上一头扎进发电站的水坝里,民兵立刻跳下去把他救了上来。

      从那以后,大队就再也不敢安排开批斗会了,有些人甚至跑到龙道卓家里向他赔礼道歉,都是本乡本土的,谁也不愿意背上逼死人的名声。

      副书记得知此事以后,在大队部大发雷霆。说金麦大队的斗争性不强,阶级立场不坚定,要继续安排开批斗会……

       金麦大队的干部没有听他这位公社副书记的,停止了那场批斗会。斗“活靶子”失败后,又发起了一股“砍树风”。砍树由在我队上蹲点的黄干部带头,首先将罗家湾旁边的那棵大古树砍倒。他口口声声说:“学大寨,就要学大寨人的那股革命干劲,大寨人开山造田,我们就砍那些遮住田的古树。”他又把队上的民兵组织在一起,扛着斧头,把屋前屋后的大古树全部砍倒。把田边一些柿子树、桃子树、白蜡树通通砍光了。不到半个月,风景如画的寨古冲罗家湾、杨家湾被砍得光秃秃的。几百年留下的大古树,终于没有躲过这股“大寨砍树风”。

      那位黄干部是湖南林学院毕业生。照理说他应该懂得森林保护法。可他偏偏做完这场大破坏事后,便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紧接着金麦大队各个生产队都开始砍古树,这金麦的大古树可以说是搭帮这蹲点干部遭的殃。

       春耕季节,每个生产队都要求种大面积的“双季稻”,干部们可不管你什么叫“山高,水浸,阳光短”的山冲田。也不管什么叫“因地制宜”,学大寨就是要改天换地。这样一来,犁田、耙田,耕牛和人都累得够呛。

       那年我三儿子刚出世,家务事忙,队上的活更忙。我负责一头牛犁田。每天都背上二儿子犁田。我们队上的田分成“一片、二片、三片、四片田。四片田是离生产队最远的一片田,有十几里山路。去犁田都是提早吃早饭去,因为路远无人送早饭。

      这天我分配去犁“四片田”。我清早起来把饭煮好,便去菜园里搞点早饭菜,一看厕所的粪桶早满了。于是,顺便挑着这粪桶去浇一浇菜。那年月带孩子的父母都是这样,靠挤挤时间做家务事。

      我把粪挑到菜园里,迅速摘好菜,便匆匆忙忙地浇起菜来。谁知道那位公社副书记正好路过。他一眼看见我,立刻冲到菜园边:“小陈,你在搞什么名堂?”

      我回答:“我浇菜。”

   “你浇菜?这大清早就在自留地里搞资本主义!”

      我解释说:“我到菜园摘早饭菜,顺便挑担粪浇浇菜,怎么啦?”

   “怎么啦?你还问怎么啦?你一个知识青年,满脑子的资本主义思想,大清早社员都在出早工,你却在这里搞资本主义。”

     他说了一个资本主义,又一个资本主义,我一听就火了:“我摘点早饭菜也叫资本主义,难道呷光饭,不呷菜?”

   “你还强词夺理,明明在这自留地里浇菜,搞资本主义,你还想狡辩。”

      他又说了一个资本主义,我本想同他解释一下,我等下就去犁“四片田”,但见他左一个资本主义,右一个资本主义,我不愿意再同他解释了。我舀出一瓢粪狠狠地朝菜地一泼,泼了一瓢又一瓢........

      他退了几步,嘴里不停在骂,什么扎资本主义的根咯,知识青年不革命啦,尽搞资本主义啦,搞阴谋诡计咯……讲了一大套。

      我握着粪瓢,一瓢一瓢地泼,只见他那水饺般嘴巴在动,嘴角上的白泡子是各翻;他的嘴唇皮短,想把嘴巴抿拢,想不让那三不六齐的牙齿露在外面,但始终没有把那门牙抿住。我越望他那样子越有火,我真想泼他一瓢粘的。我把粪泼完,挑起粪桶提着菜篮就走。

      他还不甘心一样,还在讲我态度不好。我故意擦过他身边,用当时最流行的语言回了他一句:“你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他追上来:“我怎么个没有调查?这事实摆在面前了。”

      我又大吼一声:“我要到四片田去犁田,第四片田,你懂不懂?你懂不懂什么叫第四片田?”

      他被我这大吼一声给吓住了。再说我也左一个懂不懂四片田,右一个懂不懂四片田地吼着,他顿时像哑了口一样,不再说什么了。

      下午我扛着犁回来,一社员从大队部捎来信。要我到大队部去一趟。我估计是那公社副书记将我搞“资本主义”的事跟大队说了。于是我顺便挑着一担谷到大队发电站打米。我心里也挺怄的,我到要看他们想把我怎么样。

       我把谷往大队部一放,走到大队部门前。里面党员们正在开会,大队李书记一见我便问:“怎么搞的?公社书记讲你清早在自留地里浇菜,不出早工。现在正是农忙季节,你一个知识青年还是要注意一下影响嘛!”

      等李书记把话讲完,我才一五一十地将要到第“四片田”正冲头去犁田的事一讲。

   “喔!原来是这样!”大家异口同声说了句。在坐的都是过来人,家里都有几个孩子,也懂得带嫩娃娃时的那种忙法和辛苦。何况翘妹子还在“坐月子”,大家都说我也不容易,家中又无一老人帮忙照看,都说可怜我们累哟……

      大家都说可怜我累的,其实我并不怕累。我累得比别人早,我7岁就开始学煮饭,10岁就去马路边“逞板车”,11岁挑水,14岁便当上了“土夫子”挑土。15岁便下放到这古寨冲。9年来,我早已累习惯了,一点也不怕累。我就只受不得别人的样子,怄不得气。我今天真的怄得有点恼火了。

       当天晚上,生产队召开社员大会,黄干部从公社赶回来。我一进会场他就问我:“小陈,听公社副书记讲你清早就在自留地里浇菜,这农忙季节,你怎么这样自私呢?应该注意下影响嘛。”他到底读了了十几年书,讲话不象那位书记一样气躁。

      我回答:“正冲头你也到过,是队上最远的四片田,昨晚队长安排我犁这四片田,我天还没亮就起来煮饭。把饭煮在火塘上就去摘菜,顺便把装满的粪桶挑到菜园里浇浇菜。书记正巧碰上,不由我解释就一顿乱批评。我首先声明:我是革命青年,不是四类份子。我是最听党和毛主席话的扎根知青。我背着人犁田,全县、全公社、全大队也许还没有几个象我这样背着人犁田的社员,我积极出工,没有影响半点农业学大寨,犁四片田是吃了早饭才走,就到菜园摘了一下早饭菜都不行吗?”我一口气讲了这么多,在场的都证明犁四片田是吃了早饭走,不参加出早工。

      我又继续说:“我今天犁了7担谷田(一担谷田就是一分田)下午才回来。大队把我叫去,我已经跟大队都讲清楚了原因,难道生产队还要追究责任,还要召开批判会么?”我说完好激动。

      黄干部被我说得讲不出话了,只好说:“好了,好了,把道理说明了就行了,下面继续开会。”他说完叫我坐了下来。

      我搞“资本主义”一事就这样作了了结,公社那位副书记碰到我后也再也没有提了。

      是因为我的辛劳感动了金麦大队干部,还是对我们的一种同情,下半年我就被安排进金麦小学教书,第二年翘妹子被安排当了赤脚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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