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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麦的学生们

                                   金麦的学生们

 


      我在金麦这山窝子里当过几年民办老师,山窝子里的那些学生给我留下了太多太多的回忆。夏悸姐当老师的时间最长,学生们都怕她,几位老师也听她的。因为她的水平高,会唱、会跳、会写;她还有主见,打得事开,有威信。所以,学校每年招收的一年级学生非得让她来教。要晓得,那些刚跨进校门的山娃子都跟得“天哑公”一样,随问么什都不知道。听听夏老师跟这些学生报名时的对话吧:

      夏老师手拿笔着,把一个女生叫到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生摇摇头:“冇晓得,我爹爹还冇跟我取名。”

  “ 你爹爹叫什名字?”

   “冇晓得。”

   “你这么大了,你爹爹叫什么名字都不晓得,未必没有听见别人喊过。”夏老师要发火了。

      那女生抠了抠后脑壳,大声回答:“我爹爹号做‘瘪瘪’”。

“   哈哈……”围着看的学生都笑了,因为“瘪瘪”是她爹爹的绰号。

    “下一个,下一个。”夏老师指着另一个男生:“你爹爹叫什么名字应该晓得吧?”

       男生用手往鼻子上一抹:“晓得,我爹爹号做‘暖坨’”

    “哈哈……”学生们又一阵笑,这“暖坨”又是人们取的绰号。我们这几位老师也忍不住了,笑着悄悄地走开。夏老师还是忍住了笑,继续报名……

        开学后每天都有学生迟到。有一天上午上第二节课了,一个男生才来,夏老师问他:“你为什么迟到一节课?”

        那男生鼓起眼睛回答夏老师:“我看我的娘妈梳头发去了。”

        夏老师忍不住笑了起来。下课后她回到办公室想起那学生的神态有味,伏在桌上笑了一阵扎实的。

        又一次,一个女生迟到了,夏老师发起火来了:“开学一个星期了,你每天都迟到,为什么?”

        只见那女生从书包里捧出一捧山核桃伸到她面前:“夏老师,我冇得甚么好吃的给你,我拿点核桃给你吃,明天我再摘点辣椒给你。”夏老师见那模样哭笑不得。

       就是这样一群新学生,经过夏老师几周的调教后,他们才懂得什么叫“规矩”,读完一学期后这些学生就听话了。

       其实,山窝里的学生还是很辛苦的,每天很早就要起来放牛啦,养鸭子啦,背着弟弟妹妹帮着做家务活等等。

       山里人早晨特别忙,每户人家都有四、五个崽女,生活都比较困难,能让个巴两个崽女上学就算不错了。所以,这些能上学的孩子还是很珍惜这份“学业”的 。尤其是那些高年级的学生,他们放学以后要寻牛,砍柴,扯猪草,做完家里“分配”的所有活儿后,才能做老师布置的作业,有的是利用早晨放牛的时间赶做作业。

       山里的学生都喜欢上珠算课,教珠算课是用棕绳算盘,我也是边学边教,每教完一课到第二天上课时,他们就打得很好了。我这位二不二的“老师”暗地里还要跟他们学,他们的父亲大部分都会打算盘,有的还是生产队的会计,是最好的辅导老师。

       我和学生一们一齐学会了加、减、乘、除法。学生们最爱听我讲故事,尤其爱听城里人的故事,他们很想了解城里人,他们最想看到火车、轮船和飞机。有时候他们提出一些古里古怪的问题:“陈老师,我在县城看见一辆汽车,它只有一只眼睛,其它的汽车都是两只眼睛,它是病坏的啵?”

       另一个学生接着说:“一只眼睛的汽车走路肯定要走得慢些,那差远了。”

       我听后真想笑,但我忍住了,我跟他们一一解释。

      学校每年都要参加几次文艺汇演,我们金麦小学演出的节目《我是公社护秧娃》、《为革命练功》、《风雨上学》,都在全公社名列前茅,还在全县文艺汇演中得过一等奖。

       排练这些节目时,夏老师要求特别严,她排编舞蹈动作难度很大。 但山窝子的学生们都很勤奋,很吃得苦。那些动作练了一遍又一遍,回家后他们还自己练,早晨放牛他们在田埂练,课间休息他们自觉地在操坪里练,硬练得达到夏老师的要求为止。

       我永远忘不了那样一个星期天,夏老师带领学生排练《我是公社护秧娃》的节目,这是由夏老师作词作曲、编排的一个舞蹈。从上午8点练到下午3点,我一直在他们周围监护,我见那些学生一遍又一遍地练得脸都白了。

       我们队上的一位学生走到我面前轻轻地对我说:“陈老师,你跟夏老师讲一声,让我们休息一下,我们的肚子饿得不行了,我们到山上吃点茶泡再来练好啵?”

       我听后心里很难受,我跟夏老师商量后,夏老师宣布休息半小时后再排练。学生们听后“哦!”地一声跑出了学校,只往附近的茶山里跑。

      我有点不放心,便跟到茶山里看一下,可怜的天哟!只见二十几个男女学生每人各爬上一棵树上,手摘着茶泡直往嘴里塞。他们见我来了一齐喊:“陈老师,呷茶泡喔!”

       一个个的茶泡丢在我面前,我肚子也饿了,也跟着他们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好得这茶山的茶泡特别多,一会儿工夫就把这些学生的肚子填饱了。他们一个个从树上翻下来,他们选着又大又熟的带给夏老师她们吃,他们一窝风地跑到学校又开始排练起来。

       就快要参加文艺汇演了,夏老师宣布每个人都要穿白衬衣,没有白衬衣的要赶快置好。那次“赶场”正好是星期天,我在场上看见好几个学生提着鸡在场上卖。原来,他们家里拿不出钱给他们扯布做衬衣,要靠自己想办法,他们摘野果卖的钱还不够,只得将家里生蛋的鸡婆都捉来场上卖了。小小年纪真不简单,他们将鸡卖了后,又到供销社扯了布,再到缝纫店等着把衣做好才赶回来,从场上到金麦来回30里路,他们回来时天早就黑了。

       我们的《我是公社护秧娃》在全公社获得第一名,并选定参加全县的文艺汇演。老师们都高兴;学生们更高兴。有好多学生还没有到过县城,这次可以走出山窝子到县城去看看了。

      我那时在学校负责管劳动,我看到学校太穷了,搞任何活动都没有经费,学生们太清苦了。我和夏老师商量后决定带领学生上山砍柴,用卖柴的钱做学校活动经费。

      没想到这个主意很好。学生们砍柴很卖力,他们互相帮助,大同学照顾小同学,一个月4个星期天砍满了3拖拉机柴,卖得100多块钱。

     一个学期里我们用砍柴的钱买回了一台风琴、文体用具,还添了几十套舞蹈服装。后来到县城参加过几次演出,我们山窝子的学生不那么土气了,我们的节目赢得一阵又一阵的掌声。

      1977年初我们开始起搞“病退”,我们并不是有病在农村干不下了;也不是混不下去了。我们是考虑到我们儿女的前途,我们不想让儿女们再受我们这种苦。再说,知青“病退”不象招工那样讲“出身”,讲“政治”,我们不想错过这样一个难得的回城机会。

       病退整整搞了一年的时间,1978年初我们回城了。记得离开山窝子的那天早晨,我到学校看了一下,我用粉笔在我教了4年书的黑板上写了一段话,我要他们今后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我以后一定来看他们……

       汽车开动了,突然传来一阵喊声:“陈老师……陈老师……”

      我连忙叫司机停下车。只见整个学校的学生和老师一齐追来了,他们围住了汽车。我望见我班上的学生们在流眼泪,几位老师的眼圈也通红的。

     “陈老师。你莫走,我们舍不得你啊!”我班最调皮的一个学生说。

     “陈老师,好松走啊!以后要来咧!”几个听话的女生哭着说。

     “陈老师好走啊……好走啊……”师生们一起在喊。

       顿时,我的喉咙硬的象塞了一颗核桃,想讲句话硬是讲不出。我心里好矛盾,我实在不想离开他们。我实在舍不得他们,可我偏偏离开了他们。

       车开了,学生们一直跟在车后,只到看不见,我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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