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大白狗和大黄狗

游客晏生

                        我们家的大白狗和大黄狗

 

     我们在农村成家后养过两条狗，一条白颜色母狗，一条黄颜色的公狗。几十年过去了，但我还是经常念着它们，因为它们伴随我们度过了艰难的岁月。先说一说大白狗吧，它是我大儿子一岁那年，从九队（翘妹子原来的队）姓龙家的一个社员家捉来的，龙家社员家的那条母狗生的是龙凤胎，夏悸姐捉了那条黄色的“龙”，翘妹子就捉了那条白色的“凤”，这两位做了母亲的知青美女，深深地体会到有了细伢子的家庭非得喂养一条狗才成事。不是么，细伢子喊声要屙屎，一冲就屙出来了，屙出的硬屎还好点，屙出的是稀屎的话，还要飙烂一四散，邋遢死哒的。

      你看看，养了条狗多方便，你只要：“嗷....嗷.....嗷”地喊几声，狗一飙就来了，把地上的屎几口就吃光，还把细伢子的屁股添得干干净净，你就是再舀盆水跟细伢子洗屁股的话，那盆水里也不会看见甚么“蛋花子”水。唉呀！我讲得太恶心了吧。

       还是讲讲我们大白狗吧，它洁白的一身难寻出一根杂毛来，它不到半岁就完全长登了。长长的腰身长长的脚，钝钝耳朵乌黑的嘴，那圈圈的尾巴你扯伸了它立刻又圈拢来。它无论在哪根田埂上溜；在哪湾草丛里钻，只要听见我们“嗷....嗷....”一喊，它只各罩只各罩就来了，要它赶走菜园里的鸡，它不晓得好积极；要它舔细伢子屙了屎的屁股，它不晓得舔得好仔细，滴屎都不留。尤其是我二儿子爱站在坐篮里屙屎，它总是把坐篮板舔得干净得不罕定用水洗了。哈哈！它帮我们省了好多事。

       1973年二儿子10个月的时候，我扳手指算一算，已经6年没有回长沙了，岳母信中讲：“有噶两个细伢子哒，还冇看见过各杂姓陈郎崽子是么子样范，你长得好看，长得丑；你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我今年满60岁你随你禾实要回来一躺.....”老人家讲话有道理，是应该回去看一看，我想起可怜的母亲也时常念着我。主意一定，带着妻子儿子回长沙玩一趟吧。

       要回长沙了的心情还是很激动的，我那时已经学会了做木工，我做了4口樟木箱子，把两口小的套在两口大的里面，看上去就是两口箱。要晓得，那时这樟木箱还是蛮巧的货咧。带回长沙可以卖十几二十块钱一口，卖的钱做回来的路费就足够了。我把十几斤干笋，二十几只熏干了的鸡鸭放进箱子里。我提前挑到县城汽车站，买好预售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开了一张两口木箱的木材出口证，我将托运手续办好后，连夜赶回来。第二天清早，我把养的那头小黄牛交给我干亲家手里，要他帮我看管两个月，工分算他的，我们喂的那头猪5天前就送到了食品站交了“派购猪”，就是用这派购猪所得的58块钱做回长沙的路费；我们喂的鸡鸭也宰了，要回长沙的心真的是归心似箭啊。我们把房门锁好，我抱着大儿子，翘妹子用背带背着二儿子，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山村。

        当汽车开动的那一刻，翘妹子突然“啊”一声，我问她啊甚么，她说：“我们回长沙了，大白狗怎么办，它一个人留在屋里了，它会饿死啵？”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真的啊，我们把大白狗给忘了。唉！我捶了捶脑袋，这半个多月来动了回长沙的心，一直在忙这忙那，先是忙着做樟木箱，再就忙着杀鸡杀鸭，又是糠壳熏干；又是送派购猪，再就是托运樟木箱.....该忙的都忙到位了，就只没想到安置大白狗。想到这里我心里还真难受，翘妹子嘴里还在不停念，她心里也不好受。

      我这人有个最坏的毛病就是喜欢门角弯里吊颈----自宽自解。我想大白狗肚子饿了一定会到社员的猪圈里偷吃猪潲；我想我屋对面就是仓库和晒谷坪，在晒谷平坪下玩耍的细伢子一定会屙屎，这也能帮大白狗填一填肚子；我想晒谷坪有鸡来偷谷吃，它们吃饱了乱下蛋，让大白狗遇见了就可以改善伙食；我还希望岩鹰来叼鸡鸭，吃不完的留一半就是大白狗的了.....

      我们在长沙玩了两个月后回来了，社员们告诉我们，我们走后，大白狗天天守在我们的大门口不动，过路的人喊它它也不理睬，丢给它吃的它也不吃，十几天后看到它一身刮瘦的，慢慢地走出寨子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听说它还是寻到了九队去了，它是从那里来的，只有再回那里去，大队李书记见它可怜收留了它，它现在又长壮实了。

       我听后连忙赶到李书记家，李书记的婆娘立玉姐见我来了，估计我是来寻他们要狗的，她笑咪咪地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热喷喷的红薯递给我：“这条狗到了我屋里，蛮乖的，又听话，我喂习惯了，我是不会让你捉走的！”她说得好坚定，又带着恳求。

      我正要开口说话，大白狗从堂屋里一冲就出来了，我以为它会向我摇尾巴，没想到它朝着我“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我连忙向它招手：“大白狗，大白狗，是我咧，我来接你回去。”可大白狗越叫越凶，一边叫一边退进堂屋里，我走进堂屋，它又叫着退到火塘屋，它生怕我靠近它。我晓得，它是在生我的气，我心里也很内疚，当我走进火塘屋时，它叫声一声比一声叫得低了，它好象在说：你们好狠心，丢下我就走了，我天天盼着你们回来，就是盼你们不回，我饿得实在受不住了，才寻到他们家来的，他们对我好，他们是靠得住的人家，永远都不会离开这方土地，不象你们这些知识青年，成了家，有了孩子，还住不安宁，说走就走了，你们是不值得信赖的人，我不跟你回去，我就在这里度过一生... ...

      这时，李书记回来了，大白狗从我身边一擦而过，钻到李书记身旁，又是摇尾巴，又是舔他的脚，好一幅亲热摸样。我虽妒忌，但心里还是舒服，大白狗和他们有了感情，找到了好的归属！李书记蹬下来，摸着大白狗的头对我说:“这大白狗刚来时一身刮瘦的，这一个多月来长好多了，看它的样子是不愿意跟你回去了，就让它在这里算了，我也舍不得它走了。它现已经怀上了，等几个月生下狗崽，你再捉一个狗崽喂行么？”

       我回答：“当然行，当然行。”从道理上，情理上我都讲不过，我就这样空手回去了。几个月后李书记托人口信，大白狗生了几个崽，跟我们留了一只，要的话，就赶快来捉，不然的话别人又要捉去。我得信后立即赶到他家，捉回了大白狗的崽崽，一条黄色的公狗。

       又是半年以后，小黄狗长成一条大黄狗了，它和妈妈长得一样美，美得有帅气；它比它的妈妈身胚好要高大些，不是我自吹自夸，它只要对我们的大门口一站，从它的头顶望到它的脚爪上，随看哪里都好看，真可谓，要看相有看相，要身材有身材，还要那“大丈夫”之气质！哈哈！可把的儿子乐坏了。大儿子总是骑在它的背上玩，二儿子爱把他的小拳头伸到它的口里，它也不咬，后来三儿子学走路总是扯着它的尾巴转。唉呀呀！它和我的儿子们玩得最亲了。最有趣的是二儿子有一次在晒谷坪玩，被捉迷藏的两个小朋友给撞倒了，他哇哇哭了起来，大儿子连忙跑上去帮忙，只听他大声骂，哪个把我的弟弟撞倒了，大黄狗也跟着上了晒谷坪，对着那两个小朋友“汪汪汪”地一阵叫，把他们吓哭了，逗的社员们笑了起来，都说长沙人喂的狗会帮人吵架。

       我每次上山砍柴，大黄狗总是跟我一起，它不喜欢乱蹦乱跳，它就爱守在我身旁，等我扛起柴走，它就在前面开路，有几次我听它汪汪地叫，我看见过蛇在前面溜走。

      我到铺口去赶场，来回三十几里路，它跟我去过几次，不过，我怕它走失，不让它跟我去。他听得懂我的话，不让它去，它就蹲在了大门边。大队放电影，数百人围在大队部看，大黄狗总能寻到我们身边来，它很有灵性。它和我们生活了四年，1977初年我们开始搞病退，整整搞了一年总算拿到了“准迁证”，拿到准迁证的那一天，是我一生最高兴的一天，我把这事告诉岳母时，她激动得一身发抖，她有这怕冷的毛病，一激动就全身冷的发抖。她听人说了，吃狗肉能缓解她这毛病，我听后立刻承诺，这次回乡里迁户口，把大黄狗打了带回来给她吃，她听后好高兴。

       回到乡里把一切手续都办好，我让翘妹子带着孩子提前回长沙上好户口，这是我们最担心的事，因为那时的政策是时喊是变的，我们这一回去就是要上5口人的户口，  我们怕万一又来了新政策，又不接受我们的孩子该怎么办。我们这惊弓之鸟还是做牢靠点为好。我一个人留在最后把家具都运到马路边，那两天大黄狗寸步都不离开我，它也看出来了，房子里的东西都搬空了，爱和它玩的三个好伙伴也跟妈妈走了，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它可能只望着我带它一起走，它哪里想到我决定把它打死带回长沙。

      要我亲自动手打，我实在下不了手，我叫上小社员黄万海来帮忙，他这些日子一直跟我帮忙做这做那，他满口答应，并烧了一大锅水，狗打死后是要用开水烫了才好修毛的。水烧开了，滚了又滚，他要我用绳子将大黄狗套好，再牵上楼递给他，他将狗往楼下一摔，只要吊一阵子，狗就不会动弹了。他都想好了，只催我快把大黄狗套好（他套的话怕咬）可我总套不下手，我刚把绳子挨上它的脖子，它用舌子舔着我的手，尾巴摇不停，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象是哭声，我忍不住摸了摸它的头，它却双脚夹住了我的腿，夹的那么紧，我越望它越可怜，我为什么要打死他，它跟了我们四年......我想起四年的岁月，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出来。

       站在一旁的黄万海看出来了，他摆着双手：“不打了！不打了！这条狗打不得，卖给我算了，我养着他。”

       黄万海这一说，提醒了我，对！我决不能打死，我以前对不住过它的母亲，我更不能对它下这样的毒手。我主意一定，把大黄狗套好递给黄万海，坚定地对他说：“万海，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这大黄狗送给你了，你好好养着它，你决不能打它吃，我相信你！”

       黄万海接过绳子高兴地说：“好好好！我一定好好的养着它，这条狗太通人性了，我喜欢它。正好我家住进了新屋，这狗进我家的屋会带来吉祥！”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落了下来，我相信善良的岳母一定回体谅我的。我把大黄狗送出们，它象听懂我们的话一样，乖乖地随着万海走了，我舍不得又追了出去，对着大黄狗喊：“大黄狗，听他们家里人的话啊，我过几年会来看你.....”大黄狗摇着尾巴跟他走了。

      我们回城后的日子也过的艰难，十年以后才觉得伸了伸腰一样，我们全家5口人回到了一别十年的二故乡，我见到黄万海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大黄狗，他说大黄狗四年前就死了，是老死的。我算了算大黄狗也活了十岁，也算是善终吧。黄万海还告诉我，我们走后的那些日子，大黄狗每天都要来围着我们的屋转几圈，有时还蹲在大门口，一蹲就是几个时辰，到后来屋撤了，它才不靠近这一方了。听他说完我心里很难过，我晓得，大黄狗蹲在门口，是在想念我们，是在留念我们一起生活的那段岁月，大黄狗啊，你真有情有义！

        狗伴随人类生活有数千年的历史了，我认为，狗对人一直是有情有义的，而人对狗就没有那么多情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