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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徒

     

(一)

如果我说:自己是文革前便早早下“放”的老知青,相信绝大多数过来人深信不疑。因为在那“阶级斗争一抓就灵”、越“左”越革命的年代,大凡祖上有几亩薄田、几分资财或有幸与“二十一种人” 沾亲带故的,其子孙后代无一幸免地被打入另册,被剥夺了读书求学甚至在城市中生存的机会而“胸前披朵大红花,背后驮着个黑巴巴”地被欢送下乡,成为一名与当地“公社社员”抢饭争吃、徒有“知识”虚名的青年地球修理者 关于21种人的界定有多个版本,总体来说大同小异,是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资(本家)、特(务)、警(伪警察)、宪(兵)、团(三青团员)、军(伪军官)、伪(职员)、贷(高利贷者)、小(小老婆)、小商贩、娼(妓)、巫(巫婆神汉)、僧、道(士)、尼(姑)、流(窜犯、盲流)的总称。

如果当今有人对城市中的农民工露出鄙夷与不屑时,我会立马挺身而出对那些人急:“农民工怎么啦?!”可能不在少数的“城里人”对我会嗤之以鼻:农民工的事关你个土生土长的城市佬鸟事?究竟农民工关不关我的事,这能否说得清道得明呢?又有谁能知晓多少年来在我的心灵深处一直隐藏着一种农民工情节——这皆因本人就是第一代农民工啊!

说到这里,相信各位看客定会莫名惊诧不明就里,继而唾沫横飞地指责我:你这位奔七的“六零后”边缘人横着插一杠,来赶什么“时髦”,追求么子“时尚”,做什么“潮人”、卖什么“萌”?

……每每到此,我必欲振臂疾呼:芸芸农民工群体中也有不少辟芷蕙之属、隐藏着狷介侠士一类

诚然,“农民工”,是近年来才横空出世的新鲜名词,确切地说,是改革开放之后,农村彻底摈弃了“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实行“承包责任制”后出现了大量的富余劳动力,作为新一代村民的他们不再情甘心愿地像祖辈们那样,盯着眼皮底下那六十年不变的一亩三分地,初始于农闲时邀朋结伙、往后便经年累月蜗居在繁华的城市一隅,在建筑工地、市政工程、环卫领域等行业部门寻找到一份无需多少文化知识与“科技”含量、大多数城里人不屑干的脏、累、险、重、危、难的工作,成为游离于乡村与城市的边缘人。

往下,如果听到以下的故事来,恐怕你不会对我等具有农民工身份的人群再有些微猜疑,不会再对农民工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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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二年春天是个隐晦多雨的季节。

这天,淅淅沥沥的春雨一刻未停地下了大半天。

因为亦农亦工的“同事”们回生产队“春插”还没归,我一个人在低矮空旷的木工棚中“划墨”。此时此刻,单调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弹击着油毡搭建的棚顶令人昏昏欲睡,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时从墙角废料堆中传来,那是肆无忌惮的小老鼠们趁着工棚中的片刻安宁在游走嬉戏寻找食物。

大凡知晓木作工艺的人都知道:截料成枋、划墨制榫、打卯落肩、镶板刨光、拼装完成——是木工的大致过程,而其中的“划墨”工序,是责任重大的首要环节,因为它不仅承载着是否符合图纸尺寸和技术工艺的全部要求,而且“掌墨人”要自始至终地关注着制作过程的每个环节不得有丝毫懈怠和放松。因为责任过于重大,故而一般人宁可打下手干粗活,也不愿担当这表面看似轻松而实际劳神费心的工作。

为着班组人员陆续到齐后有活可干,我便拿起曲尺墨斗再一次做起了“掌墨师傅”。因所面对的是纺织厂前纺车间的改建任务:为了增加车间的亮度,工厂将车间原有的低矮的老式窗户全部改造成为一种就制作工艺来说,较为复杂的3米×3米、下层为平开、上两层是翻窗的三层十二扇亮子、标准的纺织工业车间窗户,故而我得时不时要对照图纸,适时考虑榫、卯、交口,槽缝的交接卯合,全神贯注,尽管影影绰绰感觉到身后来晃动着几个身影,但也丝毫不敢分心半点,抬得头来瞧瞧是谁。

直待一切就绪,我方才松口气直起腰来。果真,发现身后站着三个人,而且是队中的范氏三弟兄。

木工棚是个经常有人关顾的地方。在那“越穷越革命”、物质匮乏到今人绝对无法想像的、从粮油食品杂细再到其他一切基本生存物质都得按家庭人口数额划指标发票证的年代,而结婚成家又是生命必须过程,买木材缺指标,即便是依凭结婚证也只能买到样式陈旧、价钱昂贵的一个两斗柜和一张架子床,为追求“新潮”一点,亦为凑齐基本使用的“四十八条腿”,万般无奈之下,故时不时有胆大调皮点的职工,隔三差五到此寻找一两根木枋与木板偷偷夹带,在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门卫的“照看”下,拿回家日聚月累积沙成塔地凑齐以打制家具。此外,也有工地上的泥、付工们你来我往,来工棚做个撬灰板、上个灰桶提手什么的,不过,像今天这弟兄仨一齐来到这工棚里,这似乎还是新姑娘上轿——头一回。

“肯定是有什么重要事情”我内心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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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知识青年,与南粤知青逃港“叛国投敌”以撞决生命的桎梏,开辟人生另一番天地不同,内地知青普遍时髦的谋生方式就是女知青学裁缝,男知青学泥木工以谋得一技之长暂时脱“农袍”、跃“农门”。

诚如:“徒弟徒弟,三年呕气;吃碗冷饭,打个臭屁。”这一耳熟能详的童谣俚语所云,我在山冲深处一位老木匠身旁掰着手指头度过难捱的三年的学徒生涯后,凭借一整套木工“行头”,在省城走街穿巷、东家出西门进地帮人打家具修桶盆谋求糊口维持生计已有大半年。尽管如此,也需得茫茫如丧家之犬、疾疾似漏网之鱼般,做贼似的提心吊胆,难得有三日两夜安宁,盖因隔三差五总会有街道居委会以清理户口、盘查闲杂人员名义来家驱赶因生存危机而不得不逗留城市的我等知青,无奈之下,几经辗转,来到了对这方面抓管不太严的新兴工业城市,经人介绍混进这个“农建队”,年头岁末朝夕相处,与工地的民工兄弟搞得酽熟。

眼前的这三位范家弟兄:年届三十、早已成家的金龙是泥工,在弟兄中排行老大,所以我们都叫他大龙;老三金虎干的是油漆工,其年龄与我年龄相仿,因其身材瘦弱,工地上人们都谑称其为细虎;作为架子工的老二大我几岁。相伴在一个工棚中歇息休憩、在一个饭锅中捞干喝稀,闭上眼睛都能听声叫出名来,熟得不能再熟的农民工弟兄,我曾对大龙戏称:“你们一家龙兄虎弟真的各行各业都齐备,若是还增加一个木工,甚至可以成立一个家庭建筑队啦!”

对于眼前出现的这范氏三弟兄,我感到有点意外,笑道:“什么风把你们三个给一齐吹来了!?”

老二呜哩哇啦地朝我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阵,那种手势我是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从而半天没有缓回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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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师傅,我大老弟想拜你为师,学木工。”看着我一头雾水没有明白,大龙一字一顿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弟兄中,大龙读过几年书,会看图识图,所以和我工作中联系比较多。

“他……”听到大龙的回话,我感到有点惊世骇俗石破天惊,望了望眼前这位185个子、浑身散发着一种阳刚之气、笑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的老二——哑巴说:“学木工?不是开玩笑吧,他不识字,如何看图施工甚至沟通交流呢?”我没敢说出他可是个正宗的、包假可换的残疾人,并立时补上一句:“他干架子工不做得好好的吗?”

他们弟兄三人中,金龙是泥工们的带班,老三金虎本是架子工,而作为哑巴的老二原是从事和灰挑灰工作的付工。别看他们哥仨个个名字龙蟠虎踞,威风八面,但弟兄的身体状况却大相径庭,做大哥的一手泥工活做得漂亮精致但身体精精瘦瘦,稍一过度劳累便立马咳咳侃侃甚至会累倒趴下;做架子工的老三身材短小气力单薄;而这位哑巴可能也是“天意怜幽草”,老天爷哀怜命运对他不太公允,加倍补偿他成为一个俊朗伟岸虎背熊腰的美男子。

以往的架子工,不像现今用的是清一色的钢架管和扣件,而是需要将一根根又粗又长又沉的原木杉条由材料场肩扛手搬地运到工地,按照房子红线挖坑将其或单或双垂直竖立夯紧成排,再从地面开始,每隔一米稍多便得用粗粗的四号铁丝将长长的原木呈水平线层层往上横着铰紧扎牢搭成排架,每层排架上面再呈水平十字状用蚂蝗钉固定横担,最后铺上竹架板以方便泥付工们砌墙抹灰地操作施工。因为身体先天不足四肢短小,作为架子工的老三遇到挖个洞,杠根树,竖个架,扎个横担都感到十分吃力,每时每刻,眼疾手快的哑巴哥哥总是多个心思,随时伸出援手扶持拉扯小兄弟一把,帮着把一些歪斜不正的竖架扶正夯紧,哇啦哇啦地发出声音、并加上一些手姿舞姿的肢体比划动作,似乎在心急火燎地叮嘱老弟:如果不将树条竖正成线,将来到上面会坍塌跨倒出现事故……一来二去,原本做付工的金彪甚至比架子工金虎挖坑埋桩成排成线、搭架更为迅速安全、路跳搭建更为快捷平坦,几番下来,农建队的工地负责人干脆提出:哑巴接替弟弟正式作为架子工,而金虎则改行学做油漆。

“是的,我二哥在咱哥俩面前央求过多次,一定要向你说好、跟你当徒弟学木工。”

看着我迟迟没点头答应,金虎笑着接过大哥的话音对我说道。一边的哑巴也用手急急地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嘴里不时发出“呜呕……呜哇”的声音,似乎要急急地表明自己的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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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着这三弟兄显然是经过一番慎重考虑比划沟通才约齐来到我面前给哑巴弟兄求情拜师学徒的。此情此景,确实叫我有点为难犯怵,尽管通过经年累月的接触,或多或少在生活和工作上的联系,我学习掌握到了一些简单的手语,可与其进行某种程度的交流,但日常生活中的简单手势交流沟通与技术复杂、工艺要求较高的木工技术深层次的口传身授、信息传递是不能同日而语的,毕竟简单的手语是难以准确反映诠释全部缜密思维的,即便是一个正常人还需要脑瓜灵活、并经过相当时间的学习与磨练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木工师傅的,再者,工作中不可能停下手中的活计专门向他打手语来沟通交流,更何况我从没有专门学过哑语手势啊。

然而,碍于面子,我不好当着几弟兄的面直接拒绝这事,作为知青特殊身份的我,还得要在这里继续工作生存、要凭靠他们的关系帮助转领工资,可以这么说,无时不刻需要这些个农民工弟兄的理解与帮扶。

“你说,哑巴还有什么其他特长没有,当然,说的是指除了搭架之外。”碍于情面,我不好当面拒绝,只希望他们自己知难而退。

“我大老弟尽管没有学过木工,但自己可以做出一张蛤蟆凳。”我的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大龙便接过我的话题介绍自己的哑巴弟弟来。

“真的!”我感觉有点惊愕难以置信,因为木工行业早早流传着一句俗语:“木工易学,斜卯难凿”,别看平常百姓家简简单单的一块小木板、四条小腿中间横根小木枋、看似简单的一张高不过半尺,长不过七寸的蛤蟆板凳,八个眼卯中楞是没有一个眼卯是垂直的。也就在前不久,我家紧邻、一位省建六公司“号称”学过三年木工行将出师的青年哥哥,他所面对的出师考题就是除了磨一把两分凿外,最主要的是,必须独立完成一张蛤蟆凳。当然,身陷文革争斗漩涡之中、平日里吊儿郎当、四到处喊斗喊打喊杀、没有拿过一天开山与刨子的他,最终一张小小的蛤蟆凳没有拢完成,出不了师。

“好吧,就按照你所说的,如果你俩的弟兄,哑巴他当真能做出一张像模像样的蛤蟆凳来,我自然便答应,做不出来……”听到大龙的介绍,我来了兴趣,顺着他们的话题,并随手指了指向旁边废料堆中各种模板木枋板料与马架上的木工工具,半信半疑而又委婉地说出这番话来,心想这下终于找到拒绝哑巴学木工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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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弟兄又是摆动手势、又是拍着屁股做出蹲坐的姿势,向哑巴转达了我的意思,见他脸上露出孩童般的灿烂笑容,腮边的那对浅浅的小酒窝竟也显得几分纯真可爱。他朝我点点头、翘过大拇指后,便弯下身来翻寻材料吭哧吭哧地锯板刨枋,兴致十足地干了起来。

雨过天晴,正好工地来人商讨现场临时出现的状况,我也暂时走开了。

待完事回来,工棚中早已寂寥无声,一张蛤蟆小板凳醒目地放在架马上,脑门前尚沾满涔涔汗珠的哑巴老二站立一旁,张目朝外望着,看着我走近,指着自己的“作品”朝我莞尔一笑,嘴角露出那对小虎牙特别招人眼球。我赶忙迎前走了上去,拿起小蛤蟆凳一瞧,尽管乍看有些粗糙歪斜不显紧扎,但稍加修整也还是卯满肩齐颇像那回事,我抬起头,望了望眼前这位常打交道的哑巴弟兄,心想:看来自己真得必须兑现承诺:开鲁班传人的先河而收下眼前这位特殊的弟子了。

不过,内心油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好奇心,伸出双手朝他比划了几下,并朝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指了指,我就是想告诉他:你干架子工做得好好的,干嘛偏偏要吃苦受累当木工学徒,要知道自古以来就有这样一句话——要得木匠熟,手上要减半斤肉啊!

好个聪明的哑巴,他伸出手来做出几下弯腰推刨子的动作,继而举起右手竖起食指和中指。

倏而,从他的手势中我似乎明白了他学木工有两个原因,一种好奇心催使我问明白,于是,我笑着将自己的食指先后指向嘴唇和耳边,意思是告诉我两个什么原因使你产生学木工意愿。他也好像明白我会继续问他的意思,用左右两只手掌手指尖相碰、搭成一个“人字”形状,并朝我竖起大拇指。

哦,我领悟到了,他还记着去年夏天我在农建队所发生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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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与哑巴已不是第一次“零距离”接触了。

那是去年七月,一个流火的季节,刚刚来到这里成为没有户口的“城市建设者”没几天,在维修工地做事的我接到指令:立即赶到公司本部承建的一幢办公楼基建工地。

顶着烈日,挑着“行头”,我忙不迭地赶到工地。一脸严峻的现场施工员告诉我:这个工地的图纸临时修改了一下,需要在办公楼的顶层四楼将三间办公室合成一间作礼堂兼会议室,这样急需做两榀木屋架,其所以特地叫派我过来的理由是,考查独立制作木屋桁架的能力。

看来,与其说是一个任务,还不如说是一个绕不开躲不过的坎:初来乍到,人家不了解你的根底深浅。我接过建筑施工图纸,向给我交待任务的施工员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央求给自己找一个助手,因为这决不是做小木家具活凭一己之力单枪匹马能完成的,苯重的木屋架属于大木范畴,是桩至少需两人通力协作才能完成的任务。

“小章啊,给你找来了工地一位搭架的师傅临时做你的助手,你看行啵?”

当我顶着炽热的烈日,开始在一堆杉原木堆中瞄寻做屋架的横杠和人字木材料时,施工员略带诡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转过身来,看到了一位手执半新旧米黄色草帽,皮肤黝黑,高我半个脑袋,一对漆黑明亮的紫葡萄似的眼睛镶嵌在挺拔的鼻梁上端,显得十分干练阳刚、且神情有几分淡定与木讷的同龄人出现在我面前。

说实话,我不属于“见人熟”的那一类,因为是第一次见面合作,加上心中也十分焦急:为能在此地生存,这项任务是我所面临的首次而又必须满分的“考试”。我点点头,朝他莞尔一笑算是打了招呼。接下来,他也马上进入角色,看事做事,按照我的选择,帮着把一支支杉树原条一道奋力翻出上肩扛搬集中摆放在一块空坪隙地上,然后打下手搬上马架,拉锯截料,打节削皮。

一来二去,我觉得有点异常,这个前来帮忙的架子“师傅”,总是默默无声而又尽心尽力配合着我,即便是在暑气蒸腾毫无遮挡,仿佛置身在天地间一面巨大的、满眼晃荡着无数金光白点、整个人晒得心口发慌、喉头冒烟的火镜下,他也没有半点不满。一来一去的拉锯时,我有意无意地说问起年龄天气、姓氏名谁一类的话题,他也似听非听不予作答,挂满了汗珠的脸上永远显现出一种淡淡的微笑。

“哦!”我顿时醒悟过来——看来这位师傅是位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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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施工员介绍他给我时,并没有说出他的名字——哑巴是无须也无法用语言沟通交流啊。

“嘎噔”一下,仿佛赤日炎天突降冰雹,涉世未深的我顿时感觉凉透了心底,转瞬咂摸到人间冷暖世态炎凉,本来十分紧张无助的心庭更像雪上加严霜似的凉了大半截:“找了个十足的哑巴给我当助手,他能行吗?”看来,工地安排一个哑巴给我打下手做搭档,是刻意还是无心,一时很难揣摩内中用意。事实上,我陷入整个制作过程没有一个人与其商讨境地,不过,转而一想,这样也好,真应了“我的地盘我做主”那句话,免祛“艄公多了会翻船”的烦恼,这也算是“黑夜中独身走长路唱歌——自给自壮胆吧”。

刚开始,他和我一样不躲不闪地站在露天炽热的骄阳下,有事需要帮助时我就用手势向他打个招呼,帮我搬根原木、弹根墨线,没事时就看着我挥着斧头一下一下地砍树节,握着削刀刨杉皮,为制作木屋架做前期准备。几番来去,哑巴似乎不太满足自己仅做看客的身份,向我做出让他来试试的手势。于是,我顺水推舟地允诺,让他帮着干些粗活,使我也能图得一时松活,调节一下身体。来去间,我感觉眼前的这位哑巴助手做起来还真的像那么回事,很多动作只要给示范一次,他也会“依葫芦画瓢”,久而久之,只需做一个简单的手势甚至一个眼神,他便立马心领神会地照我的意思完成:横断木料时,到最后关头,我给他做出用手托住即将截断的笨重木料以防撕裂损坏的手势,下一次他的眼睛就会牢牢地盯着木料,到时便起身将它托起;待我俯身抡起斧头和削刀打节疤削树皮时,他也会再次打出让我休息片刻让他来试试的手语,因为削皮打节也算是简单粗活,我也让他尝试一下做木工的“乐趣”,用手势比划着告诉他后,哑巴也就按照我的动作一招一式干得也十分卖力。

赤白火辣的太阳像一个无比巨大的火球高高地悬罩在半空,我俩就像刚从水中冒出的落水鬼全身被汗水浸泡得没有一个干纱,灰白色的背心早已被树皮汗渍染成花斑牢牢地黏贴在后背。汗珠仍不断从脑门额前嘣出,“啪哒!啪哒!”地钉在身体下面滚烫的树干上,绽开了一朵朵晶莹剔透的汗渍水花,继而弹滚到暑气蒸腾的地表,仿佛让人听到了砂石地“哧滋!哧滋!”的贪婪地吮吸声,这些闪射着强烈日光的珍珠般的汗滴水花,根本分不清哪是我手臂上甩下的,哪是他脑门前蹦出的。

为着清爽,我俩干脆将湿漉漉、黏糊糊的背心脱下来,摊在身旁的木头上。哑巴拍了拍胸前健硕的、被耀眼的太阳晒成琥珀色的身躯上所拓出的、醒目的白色背心印,打出了省钱省布票还免洗的动作手势,看着他翘着大拇指,眼睛中散发出柔和的光彩、咧嘴欢笑的摸样,我不由乐了:好一个乐观风趣的哑巴师傅!

传闻中,人有七窍,如果其中某一窍受到阻滞,另外几窍必定会加倍代偿以保持平衡,面对眼前的这位哑巴弟兄与无言的助手,我仿佛体味到这一传闻的含义,内心中先前那种怀疑困惑不知不觉飘散到九霄云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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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包冰哦,才出来的白糖、绿豆冰棒!”

在工地远处的围挡大门外,传来悠长的吆喝声,循声瞥见一位头戴破旧草帽身褙白色泡沫冰棍箱的小贩的身影闪过。与其说是为着降温,不如说是对哑巴义无反顾全力协助的奖励,我掏出钱朝远处门外指了指,做出了一个吸吮冰棒的手势。不用过多比划,哑巴明白了我的用意,弯下腰,从身旁的木料堆上拿起早已滴水无存、被火辣的太阳晒得滚烫的搪瓷茶缸,转过身子朝工地门口跑去。

待他手端盛着即将化成冰凉甜水的冰棒的搪瓷缸回到我的身边,朝远处靠近大门方向的木工棚指了指,沾满汗珠的脸上露出沮丧和不解的神色,看着我不还没太明白,他接着“呜哇,呕呜”地叫着比划了几下甩动的动作。实在弄不懂他动作的含义,借着修磨工具的机会,我走进了固定职工做事的工棚。

哦,霎那间,我方明白哑巴他这套动作手势的全部含义——他发现了生活中的“怪异”现状。

文革时期是一个人妖颠倒、是非混沌的世道:几年过去了,作为 “当家作主”的工人老大哥们仍然与亿万万混沌茫然的国民一样,今天热衷于参加各种万人大会——揪斗“走资派”、批判“省无联”;明天深更半夜突如其来地接到上面指令,敲锣打鼓蜂拥上街振臂高呼游行庆祝“最高最新指示”的诞生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又一伟大胜利”!一夜山呼海啸之后,带着嘶哑的嗓子、拖着疲沓身体回到单位,根本无法从事正常的工作。此刻,或许是生产骨干由领导带队参加隔三差五不时召开的“狠斗5.16分子”誓师会去了吧,工棚中的仅有的几个也懒得做事,在呼呼转动的电风扇下扯“宿壳”谈天说地、甩扑克“争上游”。要知道,七月酷暑的烈日躲过一时就少一时啊。

一个与外界不通音讯、不谙世事的哑巴怎么能知道乾坤颠倒、国家经济濒临崩溃时期,国家的主人翁——固定职工光每月定时伸手拿工资不干活早已成为天经地义的事了,普天下教师作为臭老九挨斗入牛棚,无法无天的学生用本来应该捧书执笔的手高高挥舞起了坚硬的铜扣头皮带肆意鞭笞抽打恩师;工人远离车间工场热衷你死我活的武斗也早已冷酷于心习以为常。我等“地位卑微的农民工”没有固定工资可拿,惟能顶着这高温暴晒,挥洒汗水挣钱回队上买工分!看来,单纯质朴的他还真有点少见多怪。然而,面对如此复杂的社会世态和人情冷暖,岂能用简单的手语向他诠释清楚呢?回到他身边后,我苦笑着朝他摇了摇头向他嘟囔了一句:认命吧。

也不知哑巴是理解了还是无需了了我的意思,倏尔,脸上又恢复了惯有的讷讷笑容。

不过,我真还喜欢上这位多思多虑难以琢磨透的哑巴弟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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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架完工吊装那天,老天爷爷恰好特别开恩,收起了炙热难耐的阳光,赏给我们一个阴沉凉爽的天气——天昏地暗,飞砂走石,眼看着一场大雨将至。

因为是星期六,为着早早回家休礼拜,作为正式职工的泥工们一个嗬呵,很快将几档山墙堆砌了上去,并齐齐地下了脚手架,在狂风四起、昏暗的天色中一边背着双手看着吊车徐徐将我俩顶着酷暑烈日、花费了好几天精力的屋架晃晃悠悠地吊起,一边防备大雨骤至时赶紧躲进工棚以免淋成落汤鸡。

一榀屋架首先吊了上去,我顶着大风颤巍巍地爬到剧烈晃动着的屋架顶端,一边死死挽着人字木,一边麻着胆子将吊装绳解脱放下,眼看着另一榀屋架三摇两摆地在半空中晃悠着缓缓上升,我内心油煎火烫似的非常焦急,待会那榀屋架吊上来仍需有一个人像我一样攀爬上去,相互配合安装好栋梁和剪刀撑,两榀屋架才会安稳固定下来,怎么办呢?我形单影只独自一人肯定分不开身手,而下面作壁上观的那帮正式职工也绝没有哪个会在这种鬼天气中冒险上来。

我神情焦急无奈又无助地望了望哑巴指了指屋架顶端,意思是告诉他,能否像我到另一榀屋架顶部帮我一把。看到我的手势,他笑着朝我点点头、拍拍自己的胸脯,紧了紧系在腰际间的苎麻绳麻利地蹬上脚手架,只见他手攀人字木、脚蹬笆斗,从屋架基部开始,手脚并用地往两根人字木汇合处的屋架顶部攀去。因为屋架尚未定位,尽管有揽风绳在四周牵扯着,但屋架仍在大风中左右摇晃上下摆动,仿佛像一只帆裂桅折的渔舟在飓风肆虐惊涛骇浪中哆嗦摇曳一样,眼看着他在狂风刮起的屋架剧烈晃动的半空中一寸一寸地往上攀爬,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心中暗暗祈祷:上天保佑千万千万不要出事……而自己却一动也不敢动地用目光死死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一颗心也扑扑地乱蹦乱跳着,仿佛就要从咽喉部奔突而出:我特别担忧他有恐高症或产生晕眩,一不留意失手跌下,如果那样,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哑巴不知是长年累月在脚手架上攀上援下闪身腾挪习惯了,还真可能是属猴的艺高人胆大,对于风中剧烈摇过来晃荡去的屋架他全然不害怕,“唰、唰、唰”三几下,身手敏捷地爬上离楼面十好几米高的、看着都叫人胆颤心惊头晕目眩的屋架顶端。待坐稳当后,解下腰间的苎麻绳,配合着我的指令将地面上的屋栋、剪刀撑一一提吊上屋架,并顺手从腰间上取出架子工特有的随身工具——铰钎,将蚂蝗钉一一敲实固定妥当。因为是在阴云密布大雨将至的半空进行高空作业,在整个屋架安装过程中我不敢有半点分心,全然没有发现下面人丛中早就有人在指指点点甚至叽叽喳喳的诅咒声:

“人都没长成,怎么能当掌篙师傅!”

“猪压的,自己队里的那帮木工鳖都死绝啦!”

“是哪个臭王八从哪里寻来这胯档里卵毛都没长齐的嫩伢歪崽带着个二等残废来充数,耽误我们回家抱堂客!”

卵大一团肉,中看不中用!

传统砌木匠中流传的各种粗俗痞话应有尽有。

屋架固定稳妥了,我内中那颗狂蹦乱跳的心逐渐归于平稳。待我俩打算继续将木屋檩一根根吊扯上来时,下面的泥工班周班长朝我挥了挥手,做了一个执意要我们下来的手势。我以为班长是认为大雨将至,体恤我俩不要被雨淋湿,便笑着对他挥了挥手,一来表示谢谢他的关怀,二来表示不碍事,想一口气把屋檩吊装安稳,然而看着地下的人们一脸怒气和周班长脸上露出不容置疑的神态,我心存疑惑地朝哑巴作出“下去”的手势,一同异常艰难地从高高的屋架上反身退下,来到群情激愤的人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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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刻,我才感觉到地面这些嘈杂的声音全部直直地冲着我俩来的。顺着周班长的手指转过身子朝屋顶看去:在乌云乱翻风雨欲来的墨黑半空中,我们合力制做的两榀屋架高高的耸立在一排矮小的山墙中间,就像人的两个肩膀顶着个脑袋,不!更像是篮球场上的巨无霸领着两列球童一般,两榀屋架比两边的几排山墙高了好大一截,显得十分突兀徒峭。

当然,哑巴完全听不到泥工师傅们的诋毁谩骂声,但在建筑工地上摸爬滚打了好些个年头的他显然也感觉到了这种反常的氛围,所有的山墙和屋架顶部应该是一线水平笔直的——这可是地球人都应该知道的事情!

“把屋架锯矮咯!”

“赔我们的工钱材料算哒!”

一些冷讽热嘲声再次在耳边响起,有些泥、付工师傅甚至开始收拾衣物擦拭工具倒掉灰桶中剩余的砂浆准备下班走人,因为人家知道,如果屋架当真需要重新拆卸下来再锯矮肯定得报废重来,而那绝不是一两天可以做好的。此刻,哑巴的脸色也如同头顶浓墨似的天空一样阴沉起来,眼角眉梢间挤出个大大的问号,以往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一反常态,充满迷茫紧张焦虑忧愁的神色分明在向我探寻:怎么办?要不要重新上去把屋架拆卸下来?

看到此情况,我心中也顿时咯哧一下,“咚、咚、咚!”剧烈地跳动起来,手脚也顿时感到软弱轻飘起来,毕竟是第一次独立掌篙制作木屋架啊,如果“大意失荆州”,虽说看牛伢子陪牛不起,但自己也肯定再没理由脸面在这里混下去,更何况对不起眼前这位与我患难与共朝夕顶着烈日晒了好几天的哑巴弟兄了。看着泥工班长走近我的身边,我飞速地将屋架制作的各个细节像收录机般快速倒了一次带:跨度高矮是经过反复计算了的,可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呢?我心跳越来越强烈就好像又突然有几头小鹿撞进了胸膛中在“突、突”的猛烈撞击着。

“小章啊,事前你看清楚图纸得!立面图上标明的屋面可不是‘磨阁’啊?”来到我身边的泥工班长口气阴阳怪气、绵里藏针地向我质询道。

周……周老师傅,不知道这屋面是盖什么瓦,几分水?”我没有直接回答、解释屋架与其他山墙高矮不一的问话,而是诚惶诚恐而又心怀忐忑地向他求证,因为内心知道,屋架的高度由屋面设计的倾斜度所决定。

“盖机制大红瓦哦,当然是四分五的水咯!”班长肯定地说,阴笑阳不笑的脸庞上写满了倨傲与不屑。

“没错,我多次核对过,屋架就是按照四分五的水路制作的!是不是再麻烦您:上架去重新量一下泥工师傅们所砌的山墙高度好吗?要不,容我再想别的法子……”

听到他的回答,我内心中一阵狂呼——屋架高度绝对没算错!然而,表面上我仍一脸虔诚地向他申述请求,一颗狂奔乱跳的心也顿时安稳了许多。

“快上来,怪不得人家,是我们自己的山墙少砌了几皮砖……”听到我的申辩后,周班长不情愿地再次爬上高高的脚手架,手持卷尺来回几番度量过后,终于向下面的泥工们发出返工加高山墙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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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隔牛背。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吹散了满天墨黑的乌云,一场即将到来的瓢泼大雨转瞬间便无影无踪,云散天开,金色的斜阳又呈现在刚才还乱云翻飞阴霾密布的天空,我和哑巴齐心协力制作安装的屋架高高地、稳稳当当地矗立在半空中,眼看着泥工师傅们一个个手拿砌刀重新登上脚手架,哑巴脸上的阴晦也一扫殆尽,玛瑙般的眼睛再次忽闪忽闪地放射出别样的光彩,他满面笑容地向我竖起了大拇指,看得出那种祝贺是发自内心无比真诚的。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看着与我鼎力合作了好几天的这位眼眨眉毛动的哑巴,我内心升腾出一种快步迎前和他热情拥抱的冲动,并油然产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真是可惜了哇……”

()

春风似剪,杨柳丝绦。

转眼间,进入生命旺盛,青春萌动的暮春时节。

广袤的田野上,碧绿的稻畦中分明谛听到“叭!叭!叭!”的声响,那是禾苗在拔节分蘖传递生命成长的信息;成双结对的燕儿呢喃着在树梢涧边滑过翔回,那是它们在享受养育后代的欢欣;砂石公路旁那株枝叶繁茂的毛桃树枝头正挂满了灼灼嫣红的花朵,引得无数蜜蝶升降起伏缠绕亲吻,那是它们在帮助桃树完成生命的蜕变。

恰逢周六,按照农建队周末不加晚班的规定,我们十好几个年龄相仿、精力旺盛的农民工百无聊赖地站在厂大门外,观赏大自然这缠绵而又撩人的春色,各自按捺住体内的悸动、编织放飞着内心粉红色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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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哑巴弟兄称肉,买酒,请来泥、付工中的领班,在一起聚了聚。哑巴便也算是名正言顺地成为我的正式学徒。当着大家的面,我也看着哑巴用筷子蘸着酒水,在饭桌上一描一划、歪歪斜斜地写出了自己的名字——范金彪。

美丽的夕阳下,一群刚刚下白班的成衣车间的姑娘们嘻嘻哈哈地来到了厂大门前。

在那大众情感被“主义”禁锢,个人隐私受“思想”鞭笞,无人为青春喝彩的畸形年代,年轻姑娘们可不像今天可随意用姹紫嫣红万千颜色来展现自身的青春活力,随心所欲地穿露脐装、吊带装妆点自己妖娆隽美的身材曲线,而只能用单一颜色、厚重的工作服将自己蓬勃欲出的身子如五月端阳的粽子般紧紧包裹,稍稍区别的就是统一的工装领口显露出或淡绿、或鱼白、或紫花的衬衫假领以彰显各自的爱好和对美的追求;即便是正常热恋中的男女之间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在大庭广众中拉手挽臂;甚至那些身居异地的“处朋友”中的热恋男女在鸿雁传书倾诉纯属私密世界的“衷情”时,开篇结尾也必得写上:“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斗私批修!’‘要狠斗私自一闪念!’”一类的语句。

这帮年轻靓丽的纺织女工们看到我们在厂大门一侧,立刻便打消了去田野踏青打发日暮时光的念想,走近身来。男女之间与生俱来的的欣赏爱慕,是年轻一代不可遏止的青春萌动,就像一颗小小的种子能产生顶翻一块摩天巨石的能量。

因为给每个班组做“宝书台” (宝书台,是那个时代的特有产物,举国上下,无论城市中的机关单位、工厂车间班组,还是农村中的公社、大队到生产小队每个大小公共场合都必须在显眼处设置摆放毛主席著作的地方,便于集中学习,早请示、晚汇报。各级领导和群众将摆放“毛著”的地方称为“宝书台”),所以我和这帮姑娘们中间的班长小吴姑娘比较熟悉。

果然,长着一对单凤眼柳叶眉,面目白皙,短发齐耳,性格开朗的小吴班长笑盈盈地来到我跟前,朝我打探询问男女之间谈恋爱的哑语手势.

单手从脑门往后抹,表示短发男性,双手从两侧上面往下抚摸,是表示女性,在我的演示下,几个好奇的姑娘按照我的“示教”一一模仿起来。

“双手握拳靠拢,大拇指伸出互相动一动,表示男女之间“拍拖”、游马路的意思。”随后我连比划带述说地向她们展示传递了男女之间恋爱的哑语。

站立一边的哑徒,笑容可掬的脸上那对荡漾着春水秋波的双眸,始终在这帮因长期“三班倒”难以晒上太阳、脸色略显苍白的纺织姑娘们身上逡巡。

“和哑巴开开玩笑,他会不会生气呀?”生性活泼调皮的小吴班长在姑娘们的注视下,小心地向我求证。

“不会的,只要你不对他做单脚划圈,朝地吐痰与蹬脚的动作。”出于对哑巴的了解,我将哑语中的忌讳一一告诉了这些好奇的姑娘们。

年轻人的心灵毕竟是相通的,在那不能正常表露情感的年代,和哑巴开开玩笑断不会遭到领导的断喝和同事的告密,更重要的是能够尽情体味感受到雄性荷尔蒙的渲染而又不会被对方拒绝的烦恼和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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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吴姑娘顽皮地将自己班里的姑娘一个个,先后推到阳光帅气的金彪面前,然后再按照我的提示,依次打出男女谈恋爱交朋友的哑语——那意思明显不过:这些年轻漂亮的美眉和你谈恋爱,做女朋友,你满意吗?

殊不知,在一波又一波的笑声浪中,哑徒总是不气不恼地微笑着摇头再三,岿然不动。小吴甚至怀疑自己的手势没有做准确,或者是哑巴根本不解风情。

我用手语向脸上露出灿如春花笑容的金彪探询,想不到,他做出了一个令人叫绝的举动。

“哈!哈哈!哈哈哈!”

就像一滴水溅到滚烫的油锅,姑娘们发出一阵巨大的哄笑声。

“砉!”地一声闷响,只见在桃枝柳条间刚才还在顶喙嬉戏、埋头梳理羽尾的百十只鸟雀被姑娘们高分贝、银铃般的悦耳的欢笑声惊吓得振翅飞散。

警卫室的老李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闻声探出了脑袋……

原来高大俊朗的金彪笑着伸展右手,将食指指向这场小小“情景剧”的始作俑者——小吴班长,继而并拳勾动拇指,做出“游马路”的动作。霎时,小吴白净的脸庞上飞上两朵绚丽的桃花,迫使她飞似地跑开了。

姑娘们也笑着一哄而散,好久好久还传来女孩子那特有尖利而又清脆的哈哈声。

很快,全纺织厂的姑娘女工们都知道农建队有这么位伟岸魁梧、率真淡定、十分诙谐俏皮、甚至带有丁点“狡黠”的哑吧。从一时间,哑徒的人气指数在职工——尤其是姑娘们中直线飙升,他身上仿佛有一股强力磁场般,所到之处,身旁都会众星拱月般围聚着一帮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姑娘们。很快,纺织厂的工友们都戏称哑巴金彪为“缄默哥”,或者因为他天生一副古铜肤色,干脆叫他“墨(默)哥”。不管怎样称呼,反正金彪总也听不到,总以一副咪咪微笑的容颜示人。

事后,我比划着问他,这么多漂亮姑娘,为什么单单选中小吴班长。哑巴笑着对我用手势往胸前做出曲线状一抹,然后翘起大拇指,表示小吴比其他姑娘们长得漂亮,身材凹凸有致,继而对我做出了与她“游马路”的手势。

天呐!哑巴又给出了一个难以作答的大难题!如何向他解释既无户口粮票、又无正式工作的我,作为知青,岂敢奢望在城市中谈朋友找对象呢?

我低头沉思,看着自己长年累月在阳光下工作的双手,一下子来了主意:我伸出手掌,指着晒得黑黑的手背表示自己是黑人黑户,亮出白色的手掌表示人家姑娘是有城市户口、有正式单位的,手掌与手背永远不可能相比较,继而我又没茬找茬的做出手势,表示人家是短发而我偏偏喜爱长发女孩子。殊不知,哑徒看到我的手语之后,便神采飞扬地翻动自己手掌、作出短发与长发的优劣比较手势,兴奋而又嗷嗷有声地伸出了自己的大拇指在我眼前晃了两下。

无法用言语直接表达思维的哑金彪啊,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是黑色比白色“美”呢、长发一定比短发“靓”呢?

哑徒的心思真的令人费解和难以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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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又到了翘首期待的周末,午后一场温润的雨水将天地间冲刷荡涤的葱茏剔透。遥远的天际云蒸霞蔚,那金黄的落日正徐徐隐入西边的峰峦。

农建队的工友们下班后早早地换好工装、整理熨帖头发衣裤、三三两两地走出了作为栖息地的工棚。眼瞧着球场边围着一大群人,久违了的皮球弹地的“嘣嘣”声响和阵阵“嘟、嘟”尖利哨音,吸引着我快步靠近了球场加入了看球的人丛中。

黄昏暮色中的这场沉闷的球赛用“温文尔雅”四个字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比赛的红白双方队员仿佛被捆住了手脚一样,只要红方一拿球,白方的球员就成了看客般离得远远的,根本不上前阻挡拦截争抢篮板,听其慢条斯理地运球、投篮、不进再投、直至得分,待裁判示意两分有效的哨声响起,又轮到对方如此这般:底线发球、拍球运到对方篮下直至进球……

两旁的观众也好像是约定好了一般,以球场中线为界,齐齐地分站在两边,唯有十好几个纺织女工们则站在圈外叽叽喳喳地指点着什么。

我心中感到有些纳闷,这是一场篮球赛吗?那打球的人怎么又这么“温良恭俭让”,如果不是比赛,怎么场边又有人翻计分牌呢?

心中正嘀咕着,“嘟!嘟!”中场的哨声响了。双方队员各自回到球场的两边,

“不是先说好了嘛,最后按比分分配席位名额的——每超对方10分就多一个名额。”

此时此刻,清晰的吼叫声传入我的耳鼓。

原来,这是一场事关进“厂革筹”领导小组名额席位分配的比赛。

按照“市革筹”的统一部署,厂革委会“三结合”联合筹备小组即将成立,如何平衡长期以来水火不容的两派,分配好进“革筹小组”的人员数额,在喋喋不休地争吵中,有一“聪明人”想出了这个主意——以一场球赛比分定“席位”,而上场参赛打球双方人员是认同持有己方观点的篮球爱好者。

殊不知,因为好些年来的争斗隔阂,让打球的双方根本不想也不愿与曾经朝夕相处、而今形同陌路的、早以视同异类的“同事”有任何身体接触,场上气氛也必然异常郁闷。

“嘟!嘟!!”下半场的的哨音又重新响起。

“进一个!进一个!”

“占一个!占一个!”

两边的看球的营垒分别较起了劲,不断响起了鼓动激励甚至赤裸裸的喊叫声。

渐渐地,随着场边人们情绪的高涨,场上的人员身体接触也开始增多,逼抢动作也开始大了起来,慢慢地场上有了些许比赛的氛味。

“啪!”的一声。

当白方一矮个队员运球到对方篮下,欲想跳起投篮时,球尚未出手,只见一个红色身影高高跃起,一个大鹏展翅、乌云盖顶般将其死死压住,白方队员站立不住,连球带人扇翻在地。

只听到“哎呦”一声,蹲下身子的白方队员,左手捂住右手指,脸上显出呲牙咧嘴的痛苦摸样。

可能是他的手指现了意外——手指骨折了。

“这还了得,这那里是打球,分明是打人!”

“想挑起打架武斗!?”

“嘟……嘟……”裁判的哨音还没有落,短暂的沉默之后,场外人丛中就有人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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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家伙!”眨眼间,两边看球的人像变戏法似的,手中分别持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圆圆的锄头把、尖尖的篾片,甚至将工地上民工们使用的和灰耙和勾扁担都拿来充作置对方于死地的攻击武器。

球场边看球的纺织女工和我等农民工们别无他法,只能选择躲避这突如其来的是非之地,众人像被飓风吹过似地齐齐地退到丈许开外,一边惊恐地注视着事态,一边随时准备躲避这从天降临的血灾横祸。

场面瞬息变化,看来一场血肉横飞的武斗一触即发。

此刻,裁判早已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只有那只被人遗忘了的篮球在场中蹦跳了几下孤零零地呆在场地中央。

顿时,场上的空气凝固了,人们屏住呼吸,用眼睛紧紧地盯着剑拔弩张怒目相向的两边人群,球场上所有的人好像都担心一丝细微的声响都会引爆沉闷紧张的空气似的,连粗气都不敢出一口。

天良尽丧的人啊人,怎么就绕不过跳不出文革以来的、相互攻讦、用武力解决纷争的原始野蛮的思维定势中呢?!

“默哥!”

当全场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即将开始的打斗时,场边边响起了姑娘们特有的清脆声音。

不错,确实是哑巴。只见上穿白色T恤、下着米黄色凡尔丁罩裤、脚蹬白色麂皮鞋一身挺“姿式”、蛮“抖伸”的金彪缓缓走到球场中央,在众目睽睽之下,俯身用双手捧起了篮球。

“天哪!这种时刻你还有心去凑热闹打‘便宜’球”,我一边嘀咕,一边欲上前拉起他赶紧退出这火药味十足、一触即爆的是非之地。

然而,还未等我走进球场,他早已持球靠近了争执双方中间,面带微笑地双手拍了拍球、继而指着头顶上方的篮筐急匆匆地舞动了几下手指头。

当然,即将进入武斗临战状况、情绪高度亢奋、双眼早已通红、满脸尽显杀气的人们是不能理会金彪的这些手语的。

看着他的手势,我心中一激灵:哑巴是想效仿《三国演义》中“吕布箭射戟枝而平息袁术与刘备之间厮杀”的故事情节,用“罚球”的方式来平息这场纷争武斗。是天佑神助还是突发奇想?按说天聋地哑的金彪是不会知晓这一掌故的。

“哑巴是想说,篮球场上发生的事情,应该用打球的方式来解决,你们双方先不要打,让他投罚篮,三个罚篮全投进去了,你们就不必为这事再起纷争,没投进去,那你们想怎么着便悉听尊便。”

开始,我还麻着胆子,看着争斗双方注视着我的说话,没做其他什么动作之后,便更加放心大胆绘形绘色地将金彪的意思尽数“翻译”给场上的人。顿时,身后立刻响起了一片“粉丝”们的附和赞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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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被残疾人的举动唤醒了作为正常人的天理良知;也许是人们早就厌倦了多年来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丝毫无益、一场惨烈“战斗”后,弄得血溅五尺、跛脚瞎眼地两败俱伤、最终又无处报账的“无厘头” 的流血争斗;也许是人们更愿意看到作为农民工中“偶像”级人物——哑巴的投篮首秀……于是,虎视眈眈的双方就坡下驴、自动分开,默许了这一请求。

这下又轮到我为哑徒担起忧来:“辕门射戟”毕竟是演义章节与历史典故,况且在这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档口,你能做得到淡定面对、心如止水吗?要知道即便是现今世界上著名的“美国职业篮球联赛(NBA)”中璀璨耀眼的“全才球星”张伯伦和“天钩手”贾巴尔,乃至穿越时空数十年以后横空出世的“飞人”乔丹、“魔术师”约翰逊、以及“小飞侠”科比等惊世骇俗的著名球星们,在激烈比赛的压力之下,罚球时也不能保证百罚百中球球入筐,也都会有“大意失荆州”、滑篮而出的时刻啊。

整个球场上再次安静了下来,人们自觉不自觉地向篮球架下靠拢,围成了一个密匝匝地半圆,其圆心当然是人们心目中的偶像——农民工、哑巴金彪,我也强捺住一颗突突跳动的紧张心脏,伸长脖子伫在人丛中仰望,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祈祷:但愿老天有眼,无所不能的如来佛祖保佑、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保佑、耶稣阿门上帝保佑——金彪千万不要将球罚丢!

霎时间,我别无他法,惟能将脑海中所存的、古今中外的、所有法力无边的明主圣贤佛祖菩萨都不假思索地一一列举,在嘴上默默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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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桶篮!”

看着金彪投篮开始的姿势动作,立刻有人嘲笑着喊道。

“哈!哈哈!”球场上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声浪,人们的眼睛顿时笑成了一条线。球场上的气氛顿时也缓和了下来。

确实是传统中人们所说的“马桶篮”。只见站在罚球线上的金彪,用手拍了拍篮球,像启明星般明亮的眼睛情神贯注地盯着头上方的篮球框,双手捧着篮球,身体微微下蹲,轻柔地将球抛向了没有篮网、锈迹斑驳的篮筐,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开始了两派间即将爆发的你死我活惨烈争斗的“救赎”。

在人们紧张的视线中,篮球先是碰了碰框边沿,紧接着蹦跳过三几下、再悠悠地旋过两圈后,终于从筐中央落了下来。

“咚!咚!”那篮球蹦弹在篮筐上发出的声响尽管十分轻微,在我听来却异常沉重,那不啻重重地砸在我等看客的心庭深处……盯着篮球顺着大家想要的方向落下,半圆圈不约而同齐齐发出同一个声响:“哎哟!好险!”

此刻,望着金彪的投篮动作,心到嗓子眼的我再次莫名紧张起来:“哑巴啊,哑巴!你真的行啵?!”

像是回应我的担心似的,从篮下捡回球的金彪,微微蹲了一下身子,将球举过头顶,左手一摆,右手腕一抖,几只手指渐次轻柔地一勾,篮球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稳稳地装入了篮筐中央。

“噢,空心篮!”观众中有人惊呼。顿时,所有抬头看球人面庞上的眼睛都鼓大胀成了一对对“灯隆泡”。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女工们齐齐拍手欢呼道。

“咦呀呀,真的傲咧!农民工也有这么会打球的哦!”

“这么好的球技,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简直都可以进省队了!”

除了女工们的欢呼声外,人丛中也有人不由得大声地啧啧称奇和赞叹评论起来,场上的气氛顿时也就轻松活跃了许多。当然,这些热烈的掌声和赞扬等各种各样的声响对于脑门前渐渐渗出些许细细汗珠的金彪,是听不到的。

还剩下最后一个篮没投,也不知什么原因,哑巴竖起食指和中指示意之后,站在罚球线上手持篮球连续拍了好几下,硬是不将手中的球举起来做出投篮的动作,眼睁睁地看着他丝毫不理解场上观众的紧张心理状况,我内心再次焦虑着急起来,暗暗喊道:“哑兄哦,你刚才举起的两个指头并不是代表胜利的“V”字,你面对的“防祸减灾”的任务还没见分晓;一字不识的你可能不知道中国有这么一句古训:行百里者九十半!开弓没有回头箭!进与不进,需得赶快趁热打铁!万万不要让自己手凉了下来!”

终于,金彪再次蹲了一下身子,慢慢将篮球举过头顶,在人们期待的目光中,手腕又一抖,篮球划出一道又平又疾甚至有几分怪异的抛物线奔向了那个众望所归的铁圈圈……

“噢!”

众人一阵惊呼,额头上都齐齐地挤出了一个‘惊叹号’。

不可思议的状况出现了:圆圆的皮球鬼使神差般飞向了篮框,在框边蹦了几下之后又弹向篮板之后,磕磕碰碰地在篮筐的根部弹跳几下之后,不偏不倚地被铁筐与木篮板的结合处紧紧卡住,动弹不了啦!

“不算,不算!”

“再来一个!”各种各样的声音再次响起。

然而,如何将皮球弄下来呢?场边的人各自发表自己的看法。

脸上荡漾着就像大年初一开启大门迎接拜年宾客、而让任何人无法回避拒绝似的、坦诚笑容的哑巴,稍稍停顿了一下,瞄了瞄四周,靠近一个手持民工使用的竹钩扁担的、早已看得目瞪口呆的“准战斗”人员面前,打出几个手势动作,不用多说,人们都知道,是想要借一下他手中的工具,帮助将球弄下来。

在众星捧月般目光的注视下,金彪接过扁担,移步篮下,舒展手臂,用扁担轻轻地一点,力度恰到好处,篮球稳稳当当地滚到了篮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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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全进了!”篮球场上爆发出一阵欢快爽朗的嘻嘻哈哈的声音。一阵雀跃欢呼过后,球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因为大家发现:这场从纠结到开心戏剧的主角,从暴雨至、刀棍逼转为丽日照、和风吹的导演——“缄默哥”不见了。

金彪并没有朝人们报以微笑,而是弯腰穿过篮球架,转身朝着工棚走去。在如血夕阳的余晖中,他那将扁担扛在肩头长长的、金色的、恰似一个凯旋战士的背影,映入所有既十分惊愕旋即又陷入深度沉思的众多看客的眼帘。

一场两派之间的血溅肉飞的斗狠纷争转眼间便以这样一种独特方式偃旗息鼓,望着渐行渐远的金彪,我由衷地感叹:哑兄啊,哑兄!人们不是常说: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啊!你怎么就不能和大家一同分享一下消灾免祸劫难余生后的乐趣与欢快呢?是你感觉事情太小,不足为道;还是感觉事件本不该发生而特立独行以这样的方式给世人以警醒呢!?

在哑巴金彪身上,总留有太多太多的问号令我思索探求。

(六)

春花夏荷,雨歇云收。转眼间,炎炎的暑季替代了盎然的春天。

按说,回队上参加“双抢”的哑徒早该回了,因需再次更换工地,如何急着告知哑徒?想着金龙三弟兄好几次热情相邀我到他家去做客,一大早,我踏上了去金彪家的行程。

头顶火球般的太阳,一路上,我乘坐班车,搭轮船渡河,继而沿着农村常见的砂石机耕路迤逦南行,公路两旁列队晒着一把把刚刚从田中拖上来的湿漉漉的、扮去稻穗的谷草列队一眼望不到头,已经稳兜转青的一丘丘晚稻秧苗在阵阵微风中轻轻摇摆舞动着,一股十分熟悉的清新而又夹杂着些许水腥味的蕴氤空气扑鼻而来。

中午过后,一个巨大的、弓形的河湾石滩跃入眼帘,因为不是丰水季节,滩涂上堆砌着不知是围堰还是水渠堤坝的石坎特别扎眼,大大小小的石块七零八落的地散落在河滩各处,就像癞痢头上的疮疖,更像是由一帮无知顽劣儿童导演的“恶作剧”。远远眺见河坎边所伫立着的那株标志性的枝繁叶茂绿荫如盖的大樟树,树下隐隐约约围着一堆人群,经过长途跋涉既渴且乏的我心中一喜,终于可以询问找到哑巴弟兄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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