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美洲政治经济发展轨迹
这篇文章取材于Daron Acemoglu和James Robinson 最近出版的书《Why Nations Fail》。为了便于阅读，本文有所编辑。这本书开始于一个例子：Nogales市。这个市被美国墨西哥的边界线划分成两半：一半在美国亚利桑那州，另一半属墨西哥Sonora州。这个被边界线划分为二的城市从历史和文化上来看是一样的。但是两个城市的政治和经济上有巨大差别。美国的Nogales市平均每个家庭收入三万美元，基本上成人都有高中以上的教育，有公路和下水道等公共设施，居民家里有电和电话。即使有议论说美国医疗体制多么不足，美国方面人们相对健康，平均寿命按世界标准来衡量是高的。另外重要的是有法律和秩序，美国方面的民众可以安心进行日常工作和生活，不必常担心被窃被掠夺。美国方面的民众享有民主，可以投票选市长，众议员，参议员，乃至国家总统。
而墨西哥方面的Nogales市则不同。虽然这是墨西哥比较富裕的地区，它的每个家庭平均收入只有美国Nogales市的三分之一左右。多数成人没有中学学历，多数青少年也没有在上学。婴儿死亡率比较高。差的公共卫生使这里的人们没有美国的Nogales市的人们寿命长。墨西哥方面的公共设施差，公路状况不好，法律和秩序也差，犯罪率高。开创企业风险大，需要克服普遍的官员腐败和无能。墨西哥人民只是2000年才开始有真正的民主。
为什么同一个Nogales市有这样巨大的不同？这本书认为根源在中南美与北美殖民历史不同，这造成中南美与北美产生的Institutions不同，最终导致政治和经济发展的不同。Institution可以翻译成为制度。但是中文的制度一般对应于system，system比Institution更正式，也不易改变。我把Institution译为‘机制’。
先看西班牙在中南美的殖民过程。书中11页有一段很好的总结：“早期的西班牙和英国的殖民者不感兴趣自己耕种；他们想让别人为他们劳动。他们想发财，掠夺金子和银子。……西班牙人的殖民战略（先由Cortés在墨西哥完善）非常有效。对他们来说，要制服当地土著最好是先俘虏土著人的领袖。这个战略使他们得到领袖的财富和使土著人给他们进贡和提供食物。下一步使他们成为土著社会的新精英，控制已有的税收、进贡、特别是强制劳动。”
美洲西班牙殖民者的策略包含几种机制：encomienda，mita等。原来在西班牙就有encomienda，但是在南美洲实行的更邪恶（13页）。encomienda使每个西班牙殖民者分到一些土著，这些土著要向殖民者进贡和服劳役。mita则是原来印第安帝国Inca的机制（17页）。Inca用mita强制劳动来供给食物给寺院，贵族和军队。作为交换，Inca的精英提供饥荒赈济和安全。西班牙殖民者复兴了mita，使它成为最大最坏的剥削制度。这些殖民者的机制强制土著人的生活水平降低到仅仅维持生活的水平，以致西班牙殖民者可以萃取土著人的所有过剩的收入（19页），这是通过剥夺他们的土地，强制他们做工，给低薪，高税收，卖高价给他们不想要的货物。……以上这些机制使西班牙皇族非常富有，但也使拉丁美洲成为最不平等的大陆，榨干了它的经济潜力。
现在来看位于美国的Jamestown殖民历史。1490年代西班牙征服中南美时，英国还是欧洲的二流国家（19页），它正从严重的内战中恢复。约100年后的1588年英国幸运地击败了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攻打英国的舰队，震动了欧洲。英国在海上的逐渐强大也使它加入扩展殖民帝国的行列。但是英国已经来晚了。英国选择北美不是因为它更有价值，而是因为那是当时仅有的选择。中南美有大量的土著人可以剥削，有金矿银矿可以开采，但是这些地方已经被先来的殖民者占领。英国在1585-1587之间的第一次殖民北美尝试完全失败。第二次移民由三艘船组成，1607年5月14日这些殖民者在美国佛杰尼亚建立了一个居民点Jamestown（以英国当时的国王James-詹姆士命名）。
虽然这些殖民者是英国人，派出他们的是英国公司（Virginia Company)，但是开始他们的殖民受Cortés, Pizarro, 和de Toledo（西班牙殖民者）在中南美采用的殖民模式重大影响。他们的计划是首先俘虏当地土著首领，用他作为得到供给的途径，进而迫使土著大众为殖民者提供食物和财富。英国殖民者不知道Jamestown的地盘属于印第安人的一个联邦Powhatan Confederacy，它的首领是Werowocomoco，它的首府离Jamestown只有二十英里。
这些殖民者计划是先了解这个区域，认为如果不能引诱土著人提供食物和劳工，至少应该可以与他们贸易。殖民者想都没有想过自己劳动来生产食物，认为这不是新世界征服者做的。土著首领Werowocomoco很快得知殖民者的到来，并对他们有很大的疑心。他虽然在当时有很大的地盘，但是也有许多敌人并缺少中央集权。他决定等待观察并差遣使者到殖民者那里表示友好。
1607年的冬天殖民者的食品缺乏而发生了危机（21页)，统治会议的领导Edward Marie Wingfield拿不定主意，是会议的一个有传奇角色的会议成员John Smith提出贸易的办法使殖民者度过了冬季这个难关。1608年这些殖民者还没有从前一年冬天汲取教训（22页），仍旧继续寻找金子和其它贵重金属。他们不理解要生存不能依靠本地土著，无论是强迫还是贸易都行不通。首先是Smith领悟到（西班牙殖民者）Cortés 和Pizarr的模式不适用于北美，基础情况太不相同了。但是英国Virginia Company总部仍然要求殖民者控制土著。这些殖民者想了一个办法，笼络印第安人首领Werowocomoco，用英皇的名义给他加冕。Werowocomoco不吃这一套，反而使他对殖民者疑心加重，决定赶走这些殖民者。他下令对殖民者进行贸易禁运，要让他们陷于饥饿。
殖民地首领Christopher Newport在1608年十二月驶向英国（24页）。他带了Smith的一封给Virginia Company董事们的恳求信，要求准许改变殖民地的方向。Smith指出佛杰尼亚这里没有可能像墨西哥和秘鲁那样迅速发财，也不可能强迫土著做工或是提供食物。他要求理事们送来有用的殖民者例如木匠、园艺工、渔人、铁匠等等。在殖民地，Smith要求大家都工作，想方设法进行贸易，这样使得殖民地度过了第二个冬天。理事会认识到要改变策略，任命了Thomas Gates为总督。Gates采用了一些Smith的建议，但是重整的管理阶层中没有Smith的份，结果他不满地回英国去了。下个冬天缺少John Smith的主意，加上土著首领Werowocomoco拒绝提供食物，结果许多殖民者死去，500人只剩下60人。情况是如此绝望以至发生过食人的事。
总督Thomas Gates和他的副手们对下面采用了非常严厉的纪律，例如逃跑到印第安人那里会被处死，偷公共菜园会被处死等等。殖民者住处像军队营房一样，饮食是按人分配，在领导带领下分组劳动。在这种条件下，逃离殖民点去和本地人一起住有相当的吸引力。面临这样严峻的情景，Virginia Company的可采用的办法很有限。北美与中南美不同，土著人口非常稀少。25页有一张美洲在1500年时的人口分布图。当时美国领土内除了几块孤立飞地外每平方英里只有四分之三个人，而同时期墨西哥中部和秘鲁可能达到每平方英里400人。这决定了在中南美可行的策略在北美不适用。
终于在1618年Virginia Company开始采用所谓“车前灯制度”，给每个男定居者50英亩地，如另有家庭成员和仆人则再增加50英亩地。另外，定居者得到房子，也被解除契约。1619年成立了公民会议（General Assembly），使每个定居者在治理殖民地上有发言权。这是民主在美国的萌芽。
经过了12年后Virginia Company 才学到第一课（26页）。西班牙殖民者在墨西哥和中南美的策略在北美没有用。十七世纪余下的许多年进行第二课殖民政策争论：要在经济上成功必须创立机制使殖民者从投资和努力劳动中得到益处。随着北美发展，正如西班牙所做，英国的精英曾多次尝试严重限制大多数殖民者的权益。但是类似于起初在佛杰尼亚一样，每一次这种模式都失败。书中举了另外二个例子，一个在马里兰，一个在北卡。它们的形式和经历不尽一样，但是结局相似，失败的原因也类似（27页）。这些证明无法使北美定居者形成一个僵硬的级别社会因为新世界给定居者提供了太多种选择。只有给他们提供益处使他们愿意工作。但是随之不久他们就会要求经济自由和政治权利。
到了1720年代，所有美国的十三个州有类似的政府结构。每个州有一个州长，一个基于有财产的男公民组成的公民议会。它们还不是现代意义上的民主，因为女人和奴隶还没有投票权。但是与当时其它社会相比，北美殖民地的政治权力有广泛基础。这些议会后来产生了美国1774年第一届大陆议会。以上美国殖民地的发展使得公民议会认为自己有权决定谁是成员，如何征税。后来这与英国的统治理念发生冲突，导致美国独立和美国宪法。
墨西哥的宪法产生过程与美国完全不同。从28页至32页书中介绍了墨西哥建国和制宪过程。拿破仑攻占西班牙使墨西哥陷入宪法危机。墨西哥后来经过了许多战乱和政治动乱，这里不详细介绍。总之，墨西哥的机制不像美国那样存在广泛地权力分配和法治。
书的40页对现今世界贫富差别有个总结，奠定了这本书的主题。世界各国的差别类似于Nogales市，只不过尺度更大。懂得这些差别使我们了解怎样才能改善亿万人的生活。亚利桑那州的Nogales市比Sonora州的Nogales市富得多的原因是它们的政治和经济的机制非常不同（42页）。经济机制形成了经济刺激因素，促使受教育，诱导省钱和投资，促进发明和采用新技术等等，而政治机制决定这程序。机制影响实际生活中的行为和刺激性，它们铸成了国家的成功或是失败。书中举出许多美国企业家例子：Bill Gates, Paul Allen, Steve Ballmer, Steve Jobs, Larry Page, Sergey Brin, and Jeff Bezos。
当然他们这些企业家很有才华，但是最终是他们响应刺激因素。美国的教育系统准备他们，美国的经济机制使他们容易建立公司和筹措资金，美国劳工市场使他们可以雇到合格的工人，市场使他们可以扩展商业。法治使他们不必担心财产权。美国的政治机制保障了稳定和持续，例如不会有独裁者夺权改变规则，剥夺他们的财富，囚禁他们，甚至威胁他们的生命或生计。政治权力被限制和有足够的分散有利于产生刺激繁盛的经济机制。
机制（institution）在政治和经济研究的重要性已经知道许多年了。但是这本书把它作为政治和经济发展的主线还是比较新的。另外更重要的是这本书根据它引入了全新的一种研究方法。这本书不像多数研究文献，有些讨论过于简略。但是无论怎样，今后这方面的研究必须与这本书的方法对照。
——摘自《华夏文苑》作者 韩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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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11 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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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11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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