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渡口的记忆

     北门渡口的印像实在是太深刻了。
    当年的北门渡，天下第一堵。此话的确不假，堵路又堵心。
    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六零年冬大冰冻，冰封湖水不流，船不行，只有胆贼大的人步行于北门渡口和君山楼西湾之间，两岸隔绝。    夏汛时节，湖水白浪滔天，两只木蓬帆船，坐不得几十人，靠船老大扳舵交替往来渡客。无风三尺浪，有风浪一丈。坐得船来五脏六腑都翻过来了。
    岳阳这边渡口就是在河滩上架一个大木凳，搭上两块跳板；对岸是君山农场的楼西湾，在一片芦苇荡中劈开的一条港汊，通向湖垸堤边。两边都没有路。
    我是六一年九月第一次来君山上了这木船，那天天气还算好太阳朗朗的，风小小的，我坐在行李卷上悠悠四下张望，船开了。开始是坐，后来是趴，衣裤半边湿透，肚子也差不多掏空了，好不容易到了，一根长木跳板搭不到干处，还得淌水上岸。我肩着行李战战兢兢地扭上了岸，拂点水涮涮脚上泥沙，本想把鞋踏上，一看前面还有几处水要淌，只得赤脚前行。终于行到高处，见到一个大木桶摆在旁边，里面盛了些浑浑腻腻的油，插着几根绑着棉条的竹竿。向人一打听，是过湖的人先将腿脚涂满这油膏再下水，防血吸虫的。我是淌过几趟水才上岸的，还涂么？我晕！那边岸上有没有我不得而知。果然半年以后，我住进了医院，血吸虫没有放过我。
    是年一天的上午，我接到电报需回家。午后，北风呼呼的，雨也淅淅的，十几里泥泞，打把破伞跌跌撞撞一身水一脚泥的来到渡口，破茅棚里已挤着十几位先到的人，个个也是浑身湿漉漉的，都急着想过湖，急的直跺脚，就是没有船。又过了一阵，有几位性子更急的人跑到港叉里左寻寻右喊喊，终于叫来了个渔民，还帮着拖过来一条船，大家喜出望外，一窝蜂围了上去。
   可渔民不干，风雨太大不好行船。大家好说歹说，左磨右磨，又是多给钱，烟是各开，渔民心动了。渔民定了几条，一是每次只能上八个人，二是船怎么摇怎么歪都坐着不准动，呕吐也不准动，三···等等。这些人个个唯唯诺诺点头称是。（谁还敢说个不字）我拿出电报为凭上了船。船升个半蓬驶向湖中。我坐着靠后，免不了瞄瞄船夫，只见他眼睛瞪得个核桃大，叉开双腿死死地扳着舵，口里还不断嚷叫着:抓紧帮（船幇）子！抓紧帮子！不准动！船在风浪里时前时后，时左时右摇晃着，水也时不时的扑进来。我们八人分坐两边，苦着脸，闭着眼，歪着身，手紧紧扣住船帮，心里在打鼓，大气不敢出。船夫到底是洞庭湖的麻雀，艺高人胆大，船在风浪中飘了约么一个多时辰，船终于慢慢地靠近了岳阳楼下边河滩，风浪小了，船也不那么摇了，心也从喉管回到胸腔里了，天也有点
昏暗了。风仍在刮雨仍在下，船夫把我们一个个扶上了岸，自己躲进了船舱，“还去渡他们吗？”有人关切地问，“克不得哒，克不得哒，还克得？！”船夫向我们挥挥手，要我们快走。我们像几只落水的猴子缩肩踮脚地向坡上跑去···
    数不尽的渡口堵，诉不尽的渡口苦。
    后来，两边码头铺上了水泥路，也增开了汽（车）渡船，便不那么怕风浪了。
    洞庭大桥建成以后，北门渡口便废弃了，只有当年的那几只渡船斑驳伶仃搁在岸边，尚能勾起上了年纪的君山人往事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