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故乡的人和事：打工的国强

哥巴

    这次回岭下送升仙的识美哥，见到了一些平时不容易见到的旧友和乡亲。包括晚辈国强。
    在小文家的厅屋里见到国强时，他刚从广东赶回来为自己的堂叔送行。与他握手时，乡亲们告诉我，说国强终于又找到对象，快结婚了。我向他道贺，顺便也问起他的工作生活情况。
    国强高兴地告诉我说，他如今在东莞的一家工厂搞模具，月薪有3000元。而且厂里包一日三餐，伙食相当好。十七岁的儿子也与他同在一厂，搞数控机床。这小子虽然初中没读完，但数控技术掌握得相当快，很受到老板的器重。看样子，国强对目前的生活相当满足。
    由于生活走上了正轨，今年夏天国强把留守在岭下的寡母竹秀嫂嫂和读小学的女儿也接到了东莞。现在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尤其让人高兴的，当然是国强死了老婆8年之后，终于又找到了女朋友，快要成家了。而之前几年，他虽然有一个湖北籍女友，但那女人只是半个月来他宿舍一次，幽会后拿了钱就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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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8年我刚到岭下时，国强还是个路还走不稳的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在广州打工，很少回岭下，因此我碰到他的次数就不多。当然如果恰好碰到他了，他都会和我讲他的打工生活。
    国强外出打工的尝试源于1980年代前期，那时我还在郴州工作与生活。记得有一年天旱，田里收获烤烟后晚稻因缺水未能插下去。虽然卖烤烟的钱可以用来买粮食，乡亲们饿是饿不着，但经济上还是会有一些困难。就在那一年夏秋时节，国强和他弟弟国友到郴州来找我，想要我帮他们在城里找份临时工做。
    当时改革开放还没几年，内地的用工制度还很僵死，我工作的学校也没有要请临时工的岗位。我只得把他两兄弟带到柿竹园矿，想请在那里工作的朋友帮忙，但朋友也只是一个普通工人，忙帮不上，只招待了一餐饭而已。最后我只能满怀歉意地送国强和他弟弟黯然回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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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80年代末90年代初，传来广东有不少打工的机会的消息。国强立即加入了打工的队伍，开始了在广东打工的生活。
    最初几年，一无技术、二无人脉的他基本上是“打一枪换个地方”，仅仅凭借年轻力壮在打工的大潮中搏击、沉浮。虽然打工挣的是个辛苦钱，但毕竟比在家伺弄那几分薄田能多剩几个。这使他稍微有了点积蓄。90年代中间有一年我过年前到岭下，正碰到他从广东回来了。他带回了大彩电等几样电器，这几样电器虽然都是杂牌子，但毕竟使他前两年盖起的那栋新砖房增色不少。而且那一年，国强还带回来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子。那是他在打工中找到的老婆。他们还有了一个儿子。我为国强高兴。而他对自己的生活也信心十足。
    再次见到了国强是2004年夏。这次他怀抱着一个瘦弱、胆小、爱哭的小女孩。他说是他女儿。他爱人在生这孩子时去世了，现在孩子由他爸爸妈妈带。他爱人有先天性心脏病，死于分娩。本来，怀孩子对先天性心脏病人是很危险的，他们不应该再次冒险。
    接下来的几年，国强过得很苦。2005年，他爸爸识平因病未得到治疗去世。而国强自己，今年在东莞打工、明年在增城打工……，工作不稳定、生活漂泊。据说他收入也不稳定。不过不管怎样，他每月还是会寄500块钱回来，给自己的寡母竹秀和两个孩子做生活费。后来大孩子读镇上的中心完小，竹秀就带着两个孩子在樟市镇上租房子住，为孙子当后勤。

哥巴

      打工的生活大概常常充满危机。国强也遇到过这样的危机。有一次危机还几乎把我拉了进去。
      那是2008年夏，一天我正坐在前往机场的大巴上，准备去贵阳旅游，这时国生来了电话。电话中，他急切地问我在市公安局有不有熟人，说他弟弟国强被捉进了公安局……。因车上听不清、也说不清，到机场后找个安静处我立即回拨国生的电话询问情况，原来不是国强进了公安局，是他的几个打工兄弟被关进了看守所。立即我又直接打电话给国强。详细了解情况后我告诉他，我在公安机关没有熟人，又在旅途中，暂时帮不了忙，但我会想办法。我安慰并叮嘱他，要他们冷静、理智，听政府的。国强答应了。
　　在飞机上我终于找到了《南方日报》和《广州日报》并记下了报社的电子邮箱，到贵阳后立即向他们发了电子邮件，大意如下：
　　“如果一群工人辛苦劳动后却被老板拖欠工资；与老板交涉，老板说十五号发。到了十五号，又说二十八号发。可二十八号，老板仍不发工资，工人生活困难，只得到劳动局投诉。谁知从劳动局回厂后，却在厂门口遭到老板派来的一伙人殴打，有几个工人被打伤，头破血流和骨折。工人们反抗，结果被抓进监狱（看守所）。以上这个故事，并不是发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而是发在生在今天GD省的首善之城GZ，具体是增城新塘镇**厂。该厂老板叫刘**。
　　这群工人中有人是我当年上山下乡所在农村的乡亲。他们投诉无门，于是想到我这个也曾与他们同甘共苦过的城里人。为此，我特向你们发来电子邮件，希望你们能够调查此事。”
　　随后我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工作单位。为了使邮件更有份量，我也亮出了自己平时不愿意显摆的政治面貌：中共党员。
    第二天我接到国强用别人的手机发来的短信息（他的手机卡没钱了），说：“T叔叔，谢谢你，今天记者到了我们厂，老板也被公安局拘留了……”。虽然我不知道省、市党报记者介入和公安局拘留老板是不是我的电邮起的作用，但对这个结果我还是感到很欣慰。
    这件事最后是如何解决的我没有再跟踪。不过它使我感到，离乡背井在外打工的国强和他的农民工兄弟相当弱势，打工的生活不容易。

哥巴

    从那以后我没有再见到国强，也不知道他打工的具体情况，只是每次回岭下，看到他的儿女在他们的奶奶竹秀嫂嫂的照料下逐渐长大。
    随着国家对民生的注重、对劳动法的强调，这几年农民工的景况应当有了不小改善。这次我看到国强工作稳定了、工资提高了，就证明这些改善是实实在在的。我为象国强这样的农民工高兴。
    不过，我也觉得，国强他们现在的情况虽然比较好了，但并非不存在隐忧。

    不经意间，作为第一代农民工的国强，竟然也有四十六、七了，他的打工生涯还能持续多久？如果他干不动了，或者老板要请更年轻力壮、劳动效率更高的人来替换他，他还能找到工作吗？他将何去何从？他能在打工地领取社保金吗？
    国强在广东打工虽然已有二十多年，但前面大约有二十年他是“打一枪换个地方”。那些他流浪打工过的厂家不见得为他买了社保。如果他现在的厂家也没为他买社保，如果买社保的年限不够十五年，那么他到了六十岁做不动了是否有社保金拿就是个问号。还要他回到岭下领那56块钱、再种上自己那几分田来养老吗？
    当然，国强离六十岁还有十二、三年。十二、三年，国家各方面又发展了。那时候，也许一切问题都好解决。
    但愿吧。

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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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3 08:25

2004年夏，国强和他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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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3 08:25

国强的父母识平哥、竹秀嫂和孙子女（2004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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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3 08:26

国强才9岁的儿子已能挑回一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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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3 08:26

当年爱哭的小女孩(缺牙齿者)长大了（2010年3月由梅园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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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3 08:26

国强的儿子也长成了小伙子（2010年，梅园所拍；左后的老人是国强的堂伯父识俊）

哥巴

回复 7# 隐士安

谢谢隐士安君友情跟帖！

由于在农村曾与农民同在地里刨食，我想绝大多数我辈知青都是第二故乡乡亲值得交结的朋友。

哥巴

回复 8# 夫然

      夫然兄，你的“都市的繁荣是以农民工最原始最纯朴的奉献为代价换来的，而他们的付出和获得的回报是不对等的”，也是我的感觉。而彻底改善他们的这种“付出和回报不对等”的状况也是我们的期盼。

哥巴

回复 9# 夜深人静

    谢谢夜深版主关注！

    现在各地按劳动法办做得比以前好了。但恐怕许多地方，在贯彻劳动法上还存在很多问题，不能太乐观。

    去年在湖南CZ一个朋友家吃饭，听那个朋友请来作陪的一位他的同事讲，他退休后由亲侄子聘用而当总经理的那家大酒家并不与一般工人签合同，更不买社保。早些日子他炒了两三个青年杂工，那几个杂工于是告到劳动局，要他按劳动法支付遣散费用。劳动局虽受理了此事，但东拖西拖，那几个杂工等不起，最后不了了之。说起此事，那位当过十五年知青（64-79年）的总经理一脸轻蔑表情。那家大饭店开在市政府的马路对门，总店在衡阳，深圳有分店。那几个打工仔如何斗得过……

哥巴

回复 10# 另类人生

谢谢另类人生朋友关注！

确实，百姓追求美好生活，当他们的手脚和头脑不被束缚时，就会带来经济繁荣。

哥巴

回复 11# 狄德罗二世

谢谢狄兄评帖！

哥巴

回复 12# 晓剑

    谢谢晓剑关注打工的国强！

    期望打工者尴尬的位置，随着劳动法的及国家其他法律条文的落实彻底改变。

哥巴

回复 13# 二马

    谢谢二马关注打工的国强！

    我的“政治身份”是不是在国强他们那件事中起了作用，我也不能确定。也许省、市党报记者是通过其他途径知道了那一桩劳资纠纷并去调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