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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视角] 自家屋里的私家路

 

 

记忆的废墟

                     

(发表于2012年《花城》杂志第五期)

 

作者   陈善壎

     

长沙东边乡里永嘉冲、荷叶湖两处陈姓的开山祖是一位山东妇人。这是光绪手里的事。她带着幼小的二儿子、三儿子和两岁的女儿,从浙江上虞迁来长沙。她的丈夫和大儿子怎么回事无人说得清楚。她的三儿子是我祖父,名经庸字庆楼;女儿叫陈亢。陈经庸的产业在永嘉冲,我是永嘉冲这边的。永嘉冲的后人不知她二儿子名号,连我的父辈也不清楚,只称陈二老爷。或许陈二老爷死得早,晚辈关于他的记忆少。

     

她似乎总在漂泊,很小年纪就远走他乡,从山东嫁到上虞陈家才十五岁。娘家是读书人,从小能吟诗作画;她的丈夫文墨如何,没有任何资料。她的身世被时间模糊了,具体事件很少。她何故从山东嫁到上虞又何故从上虞迁来长沙,一点消息也没有;连姓氏都没有留下来。初到长沙住三兴街。子女成人后,二儿子在东乡荷叶湖安家;三儿子到当铺当学徒。三儿子忠厚文弱,二儿子烈霸些;她伴三儿子过。她三儿子的师傅也就是当铺的老板见这后生老实,邀他成了股东。好景不长,当铺倒闭了,又做咸鱼生意。应该一度富有过,后来衰落了。

 

我二伯伯陈为鸾说过,要用钱的时候,从枕头下摸出一两件玉器去当,可供家用几个月。这句话点画了陈经庸由盛而衰的情形。她的女儿是个精明能干人,跟陈二老爷一样受过很好教育。后来她三儿子把余钱交胞妹代为购置产业(那时叫“把钱埋到地下”),陈亢就在永嘉冲买了一栋屋和三十几石水田,离荷叶湖不远。永嘉冲从此成了她三儿子一家老小的栖身之所。就这两家来说,荷叶湖殷实,永嘉冲清寒。她的后人,像一群荒原上的迷途者,有的朝左走,有的朝右走。这个家族似乎不茫然就不会延续,直到最后,也不见有人到达理想中的绿洲。

     

她的第一个孙子出世后不久,为起名字的事开了一个会。陈姓是外来户,没有祠堂。她在荷叶湖大屋的堂屋里摆上祖宗牌位,宣布她的旨意。这一系陈家的派名是“孝友传家经,为善定必昌”。她的儿子是经字辈。她对两个儿子说,派名是祖宗定的,你们两兄弟的名字也不由我做主。今天我要为你们的儿子和你们的孙子的名字做主。今后,为字辈的男丁一律从鸟,善字辈的男丁一律从土。男子汉不要窝在家里,出去闯;在皇天之下后土之上飞。她的孙子中只有最小的陈为鷮不遵祖训,守着永嘉冲的老屋游手好闲。其他的人先后离开了永嘉冲、荷叶湖,无一人回老屋长住。

     

她的这个长孙,取名为鸷。是为字辈第一人;是她迁长沙后添得的第一人。这个为字辈第一人,在1901年得了一个儿子,是善字辈的第一人。取名善基,乳名曰“泰”。陈善基与他的两个叔叔同一年出世。一个是荷叶湖的嫡亲叔叔陈为鹇,一个是永嘉冲的堂叔陈为鸾。

     

陈为鸷入长沙时务学堂,与同学蔡锷善,随蔡锷辗转。1915年秋陈为鸷家书称,“不日将举义帜”,她第二天就动身去了云南。到云南后,她驾一辆马车拖一副棺材,随护国军进退。后随军入川,在纳溪收得陈为鸷尸骨。她水陆兼程把棺木运回长沙,葬于岳麓山禹王碑右下林中。“孙儿终不负我,以一死报国”、“吾孙身被七创,怒目圆睁”、“不日将与孙儿同归故里”,是她从纳溪寄回的信中的话。情感上,这位从上虞迁来的山东妇人,已视长沙为故乡了。

     

她是这系陈家的一个谜。不为别的事,就为她长寿。没有人说过她的死。她好像要活到地老天荒。就是今天,家里人说起她,总是这号口气:“应该不在了罢?”哪个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好像她永远在世上某处。六年前,我的92岁的堂兄陈鼎还在电话里说,“前不久老娘娘来过”(我们沿袭上虞民俗称曾祖母为“老娘娘”,称祖母为“娘娘”,这“娘”字读如“酿”)。

 

1949年之前,她的后人,谁死她都到过场或据传到过场;1949年后,鬼也好、神也好,都无立锥之地,山川人物全在光天化日之下,神秘没有了,她也就没有确实出现过。说没有“确实出现过”,是有那么一两回又有说见过她的,都是海市云烟,不过是熬到高龄或疾病缠绵脑萎缩后的梦影。

    

有两位与她只隔一代的人活到1949年之后。一位是我的姑祖母,我叫姑婆的陈亢,活到1959年;一位是她的媳妇,我的第四位祖母,我叫娭毑的张氏,活到1968年。如果真的每有后人去世她必到场,这两位的死没理由不来。没有听说也没有人打听。我们早就开始了新的生活,忘记了老娘娘的存在或不存在。

     

解放后,陈亢住长沙市一中,因为陈亢的儿子沈君逸在一中教书。我家住荷花池荷池新村七号,一排烂木板屋中的一间,离一中不远。我叫沈君逸“表伯伯”。我常去表伯伯家。陈亢虽是女的,体魄却可用魁伟来说。她已不大动得,坐在椅子上有如石像;看得出高大,直到临死前三年体形才转瘦弱。陈亢说自己的性格和长相都像娘,比两个哥哥像娘。我这就想起关于老娘娘的一则传闻。

 

老娘娘从上虞来长沙的路上,有一次躲雨歇在一破庙里,忽然闯进来三个山贼,说这是他们的地盘,意欲索取钱物。四个轿夫都躲到菩萨后面去了。她手上正拿着一件衣。她对那三个人说:“你们等等,我把这件衣服找个地方放好再说。”她右手反手抱住一根撑庙顶的木柱,把木柱提起,左手把衣服塞进木柱与石墩之间。只听得庙顶嘎嘎作响,狸鼪奔窜。她徐徐放下木柱,压住衣服,说道:哪个上来拿钱?四个轿夫见状,出来助威。山贼遂打拱退去。

     

陈亢当新娘很气派,一身凤冠霞帔,有丫鬟仆妇伺候。在她过门之前,她的丈夫已有两个姨太太。大姨太向义,未育,是《红楼梦》中平儿式的人物。处处维护主母。二姨太生有子女各一人,生性谦卑,称陈亢“太太”,称陈亢的子女“少爷、小姐”;自己亲生的子女也只认陈亢为母亲;她称自己的子女也是“少爷、小姐”。

     

陈亢的丈夫是衙门里做官的,叫沈师爷。早死。陈亢是个打得开局面的人,带着一群儿女和丈夫的两个姨太太过日子。

     

陈亢头胎产一死婴,家人怕她受不了刺激,抱邻家新生女婴冒充。此女两三岁即看出是个哈宝,陈亢亦知道不是自己血脉了。待此女成人后,陈亢亦不愿轻易许人。她说服陈经庸,让陈经庸长子陈为鹏娶了这个哈宝女儿。

 

 沈师爷有个叫熊希龄的朋友,一直照顾他们。1920年熊希龄在北京办了香山慈幼院,召陈亢去做了分院院长。沈君逸因此有条件在北京完成高等教育。西安事变时,沈君逸是张学良的电台台长。西安被围得水泄不通,唯无线电波围不住。蒋介石恼火,事后通令抓他,派了一位师长负责搜捕。这位师长是沈君逸旧游,他躲在这位师长的专列上,满城搜他不得。

     

沈师爷有一个侄儿还有一个侄女,年纪与沈师爷差不多。都聪颖俊秀。沈师爷是江苏青浦人,我怀疑这两兄妹祖上也是从江苏青浦迁来长沙的。他们住长沙东乡棉花屋场。

     

老娘娘喜欢这两兄妹。她托人说媒,让陈为鸷迎娶了沈师爷的侄女。这是19世纪末的事情。他们结婚后,育有一子一女。女儿叫善蓉,儿子是刚才已经提到的陈善基。

     

这三位姓沈的,只有沈师爷的侄儿也就是陈善基的舅舅留下了名姓,这人叫沈荩。沈荩与谭嗣同、唐才常游,这两个人经常出入陈、沈两家。姑婆说过,谭嗣同激烈,寒冬腊月额头上也覆有汗珠。

     

谭嗣同、唐才常、沈荩都是三十多一点死的。都是震动川岳的死。沈荩为报道“中俄密约”,于1903年被慈禧下旨杖毙。审讯时他痛骂慈禧“丧权辱国”。清廷刑律中的枭首、凌迟、戮尸都是用的刀,刑部不熟悉用木杖致人死命的技术,八条大汉用木杖打了几个钟头。肉已成酱,骨已成粉。章太炎正坐在牢里,闻沈生死写了几首哭他的诗。老娘娘也有一首五律,其中一联说“因言论获罪,知暴政将亡。”沈家将她的手迹一直保存到文化大革命。

     

她写这首诗的时候陈为鸾、陈善基都是两岁。

 

再过13年陈为鸷阵亡,办完后事她就出门了。她说是要去上虞看看,到底去了哪些地方没有人清楚。

     

她是有些钱的,不富而够用;从不穿绫罗绸缎;信佛不佞佛,持咒不持戒,荤腥不避;能饮而不嗜酒;有她喜欢的青年才俊来,不拘长幼,豪饮移时。住三兴街那时候,经常应邀与谭嗣同、唐才常、沈荩几个人登岳麓山呼啸。她身处有清而天足,这是她父母的功德了;从这件事看,她的父母应是不附潮流的通达人物。因她是天足,上两辈陈家的女人,不论是自家女儿还是娶进来的别家女儿,除我叫娭毑的张氏外,都是大脚板。

     

永嘉冲、荷叶湖两处大屋里,常年只有女人和未成年小孩居住。男子成年后都出去了,一去少回是惯例;荷叶湖的陈为鸷,永嘉冲的陈为鹏都是一去不回的。陈为鸾离家后,十年才回一次,所以他的二子一女年龄都相隔十岁。后人接受了她“男儿志在天下”的教训;从没把她当寻常女人,她走了以后音信渺无没有人惊讶。

     

陈经庸先后四娶。原配康氏;继配黄氏、李氏都是匆匆病故,未及生育。后来陈经庸经一个商业上的朋友保媒,娶了比他小20岁的张氏。张氏过门的时候,见一屋子儿女孙辈,心知保媒的人隐瞒了诸多实情,私下哭求送亲的舅母带她回去。送亲的人虽是同情,亦无可如何。婚后不久,她看到康氏的儿女对她恭敬,才逐渐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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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冲这边善字辈兄弟,称康氏“娘娘”, 称张氏“娭毑”。因为陈经庸娶张氏的时候,在长沙生活已经几十年了。后来由陈经庸包办,把张氏的姨侄女李定仪许给次子陈为鸾,他们结婚后,于1919年生了个胖儿子,取名善坦。善坦还没出世,陈为鸾与陈为鹇和从南京回来的陈善基三人同时离家。这次走出家门,陈为鹇改称陈为韩,陈善基在长沙长郡中学读书的时候就叫陈公培了。陈为韩、陈公培叔侄北上,陈为韩进保定陆军军官学校;陈公培去了北京。陈为鸾在长沙谋事,与伍仲豪、柳直荀等交往,不过十几岁人。

     

陈为鸾守节操甚谨,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他诗词秀崛,人多叹服;然为人谦和,锋芒不露。伍仲豪亦好吟,两人酬唱,寒暑不辍。

     

陈公培想进北京大学读书,没进得了。他和其他进不了北大的青年住在一个叫五老胡同的地方,在北京大学的南面。那时北京大学校址叫四公主府,在马神庙。北京大学图书馆最初就是用的四公主的梳妆楼。一群激进青年聚在一起,主张不要家庭、不要姓、不要名。这在当时是风气。天津的“觉悟社”成员,也是要割断历史,废除姓氏的。人人抓阄定代号。做出许多纸坨坨,放在盘子里,用筷子夹。邓颖超夹了一号,周恩来夹了五号。一号用“逸豪”做笔名,五号以“伍豪”当代号。陈公培自名“无名”,就是从这个胡同里开始的。还有施存统,他不要姓,叫存统。后来跟赵世炎结婚的夏之栩也在这里。说起来也巧,成立中国共产党的五个发起人,五老胡同里占了两位。

     

陈亢1920年初应熊希龄之召到北京,和陈公培见过一面。1955年陈亢跟我说,“我们自然会说到你老娘娘。你泰哥(善字辈兄弟叫陈公培“泰哥”)说他的一个朋友在杭州见过她。她与李叔同、夏丐尊、陈望道来往。还说她参与过李叔同‘打七’。她是一个喜欢跟青年往来的人。”

     

我猜想陈公培说的那位朋友,作兴就是施存统。要是一九八几年想起写这样的东西,我会跑到天津去找施光南。他一定保存有他父亲的回忆录什么的。那里面如果能发现哪怕一点点老娘娘的踪迹,写起来要翔实许多。何况我喜欢施光南。他的歌经关牧村唱出来,我总是舒畅。

 

这时陈公培想去法国,正准备离开北京去上海。他请陈亢写信到长沙,邀他的堂叔陈为鸾同赴法国。陈公培到上海后,参加了筹备成立中国共产党的活动。由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李彦、罗征敬记录整理的施复亮(存统)的回忆文章里说,“一九二0年六月底,陈独秀、陈公培(现在是国务院的参事)、俞秀松、李汉俊(李书城的弟弟)和我五个人,在上海建立了革命组织,拟出十余条纲领,定名为“共产党”。陈公培是这样说的,“在陈独秀家里又座谈过一次,共有十几个人参加。除陈独秀外,有沈玄庐、刘大白(后来反动)、戴季陶、沈仲九、李汉俊、施存统、俞秀松、还有一个女的和我。戴季陶最投机,两边挂着哭哭啼啼。(李达当时还在日本,陈望道在杭州,都未参加)。

 

这次会是一九二0年夏举行的,作为组织共产党的准备,搞了五、六条章程,很简单。”一九五六年十二月,由王来棣访问整理,经施复亮本人审阅、修改的《中国共产党成立时期的几个问题》一文中,施复亮这样回忆:“六月间,陈独秀、李汉俊等筹备成立中国共产党,无政府主义者沈仲九、刘大白等也参加了。当时,第三国际代表维经斯基在上海,主张成立共产党。由陈独秀、李汉俊、俞秀松、施存统、陈公培(无名)五人,起草纲领十余条。陈公培抄了一份到法国,我抄了一份到日本。后来,陈望道、邵力子、沈雁冰等都参加了小组。”

     

这年的秋天,陈公培和陈为鸾一起,带着手抄的中国共产党纲领和陈独秀的介绍信去了法国。上岸时,正巧华法教育会派陈延年到码头来迎接这一批勤工俭学生。陈公培把陈独秀的信交给陈延年。陈延年见信后说,“独秀那个人,你别理他!”

     

陈延年、陈乔年兄弟当时是无政府主义者,不满父亲组织中国共产党。在巴黎的无政府主义者有陈延年、陈乔年、徐悲鸿、刘无为、刘抱蜀、独无等人。刘无为、刘抱蜀两个人都是刘师复的妹妹。不久,陈延年、陈乔年兄弟在赵世炎、陈公培影响下,接受了马克思主义。赵世炎首先发现了陈氏两兄弟的倾向变化,曾写信给陈公培,要他“速即写信”给陈延年,信中说有一部分无政府主义者“倾向颇变”,而陈延年的变化“极为可爱”。

     

1921年10月,陈公培与李立三、蔡和森、陈毅等108人回国。到上海后,陈公培回忆:“我负责介绍李立三、蔡和森二同志于党组织。陈独秀当时在上海,留蔡和森在中央,李立三去湖南,我去海南岛。陈毅同志后来到北京去,不久也在北京入党。”

     

陈公培到海南岛以后,以教书为掩护,发展了海南岛的第一批中国共产党党员。新中国成立后,他还记得的有鲁易(湖南常德人,琼山六师教员)、罗汉(后来是托派)、和海南岛本地人徐成章、徐天炳、王大鹏、严凤仪、王文明、王乃器。他说,“接触面很狭,做不了多少工作。以后因当地反动势力的压迫,仍回大陆,直至一九二五年,国民革命军到海南岛,党的势力在海南岛才扎下了根。”

     

回大陆后他加入了国民党,进黄埔军校第二期。北伐战争中,他是国民革命军第四军政治部副主任。1927年参加八一南昌起义。此后与党组织失去联系。

     

陈公培是如何与党失去联系的,有一种说法是他参加南昌起义随部队转战到潮汕受挫,队伍被打散,找不到党组织了。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与陈为鸾的情形差不多,都是在白色恐怖笼罩下没办法找到党的组织。但我听他说的不是这么回事。

 

1967年我去北京看望过他。地址不记得了,是国务院参事室的房子。依稀在一条冷清的马路的南面,不宽的胡同,走进胡同,西边有好长的灰色围墙,围墙有一不气派的门。陈公培的房子离这门最近。那里面还有几栋格局相同的房子,我没问是住的谁。要问,一定都是知名人士。

     

院子里寂静,不见有人走动;空坪里没有草木,猫狗也没有。他坐在木沙发上,身体向右倾斜,只用半边屁股坐着。他说痔疮痛,很严重。我坐的木椅,和他面对面,隔一张矩形茶几。我记得最深刻的是他说我幸福。这是开头的话题。他问我在哪里工作。我说在乡下种田。“在江永县,就是解放前的永明”,我解释了一下。他用近乎惊叹的语气说“你们太幸福了,真是太幸福了!”

     

当年的志士,为实现共产主义理想出生入死的一代,已完全不了解老百姓的忧虑,他们显然以为为之奋斗的目标已经达到了。他是真诚的。建党之初的知识分子,有一些人始终没有从一个热血青年蜕变为政治家。洞穿旧中国黑暗的眼光在新中国变得幼稚。年青时候提着头颅在人群中穿梭,现在靠《人民日报》和给党外人士看的内部文件了解天下。他不过是清客,我想不是清客的人,也未必清楚普天之下是什么样子,他们从下级那里得到的汇报材料,使他们的憧憬越来越美好。我问他为什么脱党。他说“我跟王明搞不来,他只听共产国际的。什么第三国际、共产国际啊,斯大林只顾苏联的利益;一切为了苏联。”

     

这时有红卫兵冲进来,我担心是来抓他的。那会破坏我们的谈话。幸好红卫兵冲向了另外一家。他说早几天已被抓出去批斗过了。

     

1965年李宗仁回国他去了机场,在报纸上看到的。这是解放后陈公培唯一一次见报。我问那天招待李宗仁吃的什么菜。我怎么会问出一个这样失格的问题?现在想起来,可能与我到那时为止吃饭都很艰难有关系。他回答说“萝卜。满桌菜全是萝卜。”

     

我只想多了解一点事。读历史和听一个从历史走过来的人说感觉不同。他说难得讲,给你一些材料吧,回去看。看得出他没有被抄家,几房子的书籍很齐整。他去一个书柜前翻,拿了几页纸给我。这几张纸是夹在一大开本英文版的维柯的《新科学》里面的。有手抄的有油印的。是许多年前他和其他人应党史研究部门之请写的回忆。1985年我在株洲市科技情报研究所偶然发现,这些文字都收在1980年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一大前后》一书中。上面一千多字就是抄的书。

     

我们说到老娘娘了。我心里其实好想他肯定我从小听说的故事。如善墉、善墀在第一次长沙会战中阵亡,是老娘娘把他们从死尸堆里拖出来的。陈公培说“迷信。人就是在也没那力气了呀。不过,老娘娘是个怪人,子孙没她剽悍。”

     

善墉、善墀还有一个善圻是荷叶湖那边的。我不知道他们是哪个的儿子。在陈为鸷与陈为韩之间,一定还有人,那便是他们的父亲。

 

我说了我父亲陈为鹄去世时的一件事。父亲逝于1945年,我六岁差一点。我家住长沙杜家山。美国救济总署选这个地方盖了一批慈善房,门上方的窗棱用细木做成“慈善”两个字。单家独户的平房,一般人并住不到。姑妈陈为灿的男人狄毅人在美国救济总署当科长,大概是这层关系,我们住进了杜家山。光秃秃的山,白骨狼藉,多是军人遗骨,只有腰间的军用皮带没有腐烂。我和近邻的玩伴常在这些敞开的棺材和白骨之中捉迷藏。

 

父亲久病,肺结核。妈妈把陪嫁的蚊帐都典当了。父亲去世的当日,娭毑的侄女我叫印姑妈的来帮忙。那天黄昏时候,妈妈在后院做事,只有印姑妈守着父亲。死亡没有给我留下阴影。我不懂得父亲去世意味着什么。我和妹妹善清在户外玩。我进屋的时候,听得印姑妈对我妈妈说,刚才来了一个老婆婆,在三哥床边站了一阵。口里说了些什么听不清。我正想喊你,她就走了。我妈妈大声说:“老娘娘,是老娘娘!往哪里走的?”妈妈赶到户外瞭望,只有秋凉的风。

     

父亲葬在岳麓山赫石坡。办完丧事,妈妈和印姑妈好几天议论这件事。她们这样天天说,我就记起那天和善清在外头玩泥巴,是有一个老婆婆立在身旁。过了几天她们还在说,老娘娘老娘娘地叹息,空气中到处是老娘娘。我就觉得那天蹲地上玩的时候,老婆婆还摸过我的头。等我站起身,有秋凉的风拂过。

     

告别泰哥后第二天,我坐火车去乌鲁木齐找堂兄陈善増。文革开头两年坐火车不要钱,只要你挤得上。尿急了上厕所,我是攀着行李架,踩在座椅的靠背上,从人头上跨过去的。善增毕业于乌鲁木齐八一农学院,农业机械化专业,在奎屯农7师第2拖拉机厂工作。他来乌鲁木齐跟我住了几天。他是陈为鸾的幼子,比陈善坦小二十岁。善增(我叫琳哥)是陈为鸾从关外回来生的,现居海口,退休前是海南民革省委秘书长。

     

陈为鸾留法归来,一直从事共产党的地下工作。1927年,他是湖南浏阳县的县委书记。人手少,他把自己的哥哥陈为鹏和我的五舅狄容邨都发展成中共党员。

 

1982年我去衡阳看他,他跟我说,“神差鬼使。我在马日事变的前一天去长沙找省委汇报工作。第二天长沙在杀人,浏阳在杀人;我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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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后才知道,省委书记都跑了,哪里还有人。1927年5月的湖南省委书记是夏曦。夏曦事先已知道有事变,他不向党内同志透露,不向同志们发出任何警告,自己提前离开了长沙。

 

我最小的姑妈陈为湘(我叫满姑),在晚年每天默写唐诗,说是为了锻炼脑力和治疗手腕的抖颤。我建议她写下她所知道的祖上的事。几个月后,我收到表妹寄来的满姑的手稿,是写在旧挂历的背面的。表妹附了一信,日期是1999年12月21日。陈为湘这样写的陈为鸾:“大哥为鹏(子望)长期在外。二哥为鸾(子秩)留法勤工俭学归来,从事共产党地下工作。大哥及亲戚狄容邨同二哥在浏阳,公开身份为小学教员;二哥实际是中共浏阳县委书记。民国16年马日事变,二哥因到长沙汇报工作得以幸免。大哥及狄容邨躲到夺天巧照相馆,没躲得脱,被捉去砍头。从此二哥与党失去联系,改名陈銮,亡命关外,一直不参加国民党任何组织,当小职员谋生。”

     

狄容邨的妻子姓沈。是沈师爷弟弟的女儿。陈为湘称她二姐。陈为湘遗稿中说,“二姐生子女各一人,子名狄春森。女名细纯。二姐是苦命人,丈夫被杀后,母子三人长期住孤儿院。二姐当保姆。儿女在孤儿院长大。儿子后来学石印,女儿不慎掉进开水锅里烫成残疾。”

     

1949年8月长沙解放,民政部门颁发了狄容邨的烈士证书。狄春森成了烈属,在长沙浏城桥底下一间粮店当主任直至退休。遭孽的是陈为鹏的妻女。他妻女均弱智,其中有位我叫“毛姐”的,几十岁还是大舌头。娘女五口在乡下,解放前有家族照应,解放后家族不复存在,陈为鹏又得不到烈士证书,成分自然是地主,所以这五娘女解放前吃不饱,解放后没饭吃。

     

陈为湘遗稿中的“大哥及狄容邨躲到当地夺天巧照相馆”这句话,是老娘娘说的。她不说没有人知道。

    

马日事变后第八天,老娘娘在离家11年后忽然回来了。她是坐轿子回来的。轿子抬到大门口,老娘娘双脚刚落地,陈经庸病逝。

     

轿子后头拴着两个黒漆木匣。一个木匣里装着陈为鹏的头,一个木匣里装着狄容邨的头。

     

陈为鹏的妻子傻乎乎,见到丈夫的头颅,赫赫地笑。她抱起丈夫的头放到枕头边,不许人拿走。

     

陈经庸、陈为鹏父子同日举殡。挽联中有“两代哭爹声”的话。这时张氏儿女尚幼,长女陈为畅8岁,子陈为鷮6岁,满女陈为湘3岁。

     

老娘娘与张氏相处数日又走了。这是老娘娘确切的出现,以后再有人遇见她,便有仙踪鬼迹的味道了。不用说,仍是一个强盛的生命,她在一边衰老,一边诞生。

     

我家原有一大箱子祖先遗像。上虞风俗,人死后要请画师来画“揭帛画”,即揭开覆盖在脸上的白布画脸;虽然祖上没有一个做官的,还是男的画上清朝官服,女的服饰一律像是某品夫人。揭帛画自康氏、黄氏而上,有曾祖父、高祖父母及高祖父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高祖父母。李氏娘娘只有照片而无画像。不说也晓得,没有老娘娘,她永远在人间。每逢过大年,永嘉冲陈家必挂大红堂帐和这些画像出来。堂屋正中摆上两张拼成长方形的方桌,上摆锡烛台、干鲜水果,下烧一盆熊熊炭火,从初一到十五,天天摆贡磕头。在长沙东乡,只有永嘉冲陈家如此,满姑说:“别的人家未见过。”

     

现在永嘉冲还有当年的贫下中农,仍在使用土改时分得的陈家器物。善辉、善增1993年为把父母骨灰安葬到老家回过永嘉冲,有农民想把分得的陈家的东西当古董卖。一个雕花脸盆架开价七千,雕花床要一万二。一位老农说,这床是陈为鹏一房的,买回去吧,有纪念意义啊。善增后来说,“他们要我高价买回自家遗物,我脑壳里头只想起父亲说的,伯父曾偷爷爷300银元,给我父亲做党的活动经费这件事”(我们称祖父“爷爷”,这“爷爷”的读音是“亚亚”,也是上虞的搞法)。

 

1949年,陈为鷮以地主、恶霸罪名被抓。他说抗日战争时期,杀死过一个日本军官,并有缴获的日本军刀和其他武器作证,遂把他放回;但没过多久,又再次抓去,被农民用乱棍扑死。这天,兴奋的贫下中农把永嘉冲陈家老屋里的揭帛画扔到田里烧。刚燃着垫在画像下面引火的稻草,就有一老妇跪在画像前磕头。她满身是泥,额头上也是泥。忽然起一阵臼窝子风,昏天黑地,画像都卷到天上去了。

 

这是永嘉冲贫协主席罗菊全1964年对陈为湘说的。1926年至1928年,罗菊全十几岁,在我们家里做过长工。他见过老娘娘。他对满姑说:“一起风人都散了。我边走边想,觉得这个婆婆好眼熟。我一下想起来,是你娭毑。我带人回头抓她,没抓到。要是被我抓了,跟你哥哥一样下场。”那个时代贫下中农说话,就是这样有底气。

     

陈为鷮被打死的时候刚结婚,妻子是甘家屋场罗兰芝。她虽无生育,却数十年不肯再嫁。永嘉冲老屋已不存在,她长期住在娘家,总盼着陈家有人回去。直等到1979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才有陈为湘、陈善辉姑侄回老家。她总算见到亲人了。她说“我就相信陈家人不会死绝。”

     

陈为湘后来接她到长沙同住。

     

满姑80岁那年,写过一篇祭张氏的文章。文中说“阶级斗争越抓越紧,儿被单位点名,勒令将‘剥削阶级’老母清理出省政府机关宿舍,儿先是回东乡原籍,以母亲未参加土改,且无人照顾为理由,向贫下中农协会请求送老母回乡。被罗菊全等贫下中农拒绝。”

     

陈为湘就是这次回永嘉冲,听罗菊全说了前面那些话。

     

张氏被老家的贫下中农拒绝,陈为湘只好送她去桃园陈为畅处。陈为畅的丈夫是旧军官、桃源人郭子钧。郭子钧逃港,陈为畅成了反动军官家属、四类分子。陈为湘祭文说:“1968年农历11月19日。当日姐被派往远处挑塘泥,不能照顾病中老母。后听外甥说,母亲是伏在烤火的烘罩上死的,一边脸烤起了大水疱。”

     

张氏就这样死了;陈亢早在1959年去世。都没有听过有老娘娘的动静。还有陈为韩,云南解放初期已在昆明被镇压。也没有听说过老娘娘的事。陈为韩临死不一定想到老娘娘,很可能会想到陈公培。不过陈公培救不了他。莫说陈公培不在党内,就是行止也无从把握。陈为韩被枪毙的时候,陈公培经潘汉年安排,刚从香港到北京。

     

陈为韩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毕业出来,进了国民党军队,做过七十三军十五师师长、七十三军副军长、代军长和长沙警备区司令部司令。陈为畅的丈夫,就是十五师的参谋长。陈为韩当警备区司令那阵子,与陈公培常在一起喝酒聊天,两叔侄像两兄弟一样。受陈公培感染,陈为韩营救过田汉、翦伯赞等人。

     

我的父亲也在十五师做过事。闲差,糊口而已。父亲死后之所以能葬在岳麓山赫石坡,就因为岳麓山是十五师的公山。

     

我父亲一世人没做过正经事。他生性简脱,有林泉牧歌之志。人是清透的,磊落逸爽,好玩、善饮、乐友。于市街闲逛,闻弦歌必觅其处;见有闲置乐器,取而抚弄,或吹或鼓,配合密致;入不言、出不辞。陈为湘遗稿这样说:“三哥为鹄(子正),聪敏过人,无师自通。”却不事家产,四壁萧骚,身后苦了我母亲。

 

马日事变后,陈为鸾到了武汉。到武汉不久,他患上疟疾。他是想跟伍仲豪去南昌的。伍仲豪那时是武汉国民政府警卫团的连长。一天晚上伍仲豪来看他,他说“我跟你一起走。”伍仲豪说“不行。你的身体太差。此去甚苦。”伍仲豪一走,他无依无靠,病愈后化名陈銮北上谋生。陈銮跟我说过,“我的身份只有伍仲豪才清楚,只有他才能证明。但他死了。”

     

上辈人的事,只有上辈人说得清;我们说不清、想不清。陈銮描叙伍仲豪只有几个字:“伍仲豪,耒阳人;孝子;工诗。”

      

伍仲豪后来上了井冈山,与林彪、黄公略并称为毛泽东的三员骁将。伍仲豪的牺牲现在有几种说法,都生动。陈銮说的却简单:“共产党杀了张辉瓒,国民党杀了伍仲豪。”到底哪种说法是历史,我搞不清。

     

1950年,陈銮去了一趟北京,是想见见留法的老朋友。那次见到李富春、李维汉等人。李富春安排他去湖南省政协工作。他不去。他说我脱党几十年,没有贡献。无功不受禄。还是回衡阳做银行职员。直到上世纪80年代,才有湖南省委统战部派员到衡阳看望病中的他,称他是“为党的事业做过贡献的老同志。”

     

陈銮从关外回来后,在衡阳中正路中国农民银行搞事;职务是“办事”,低于经理和襄理,高于一般办事员。解放后中正路易名解放路,单位改为中国人民银行衡阳市营业部。

      

1949年3月,他坚持善坦到衡阳举行婚礼。他估计到这可能是父子最后的一面。善坦从黄埔军校15期毕业后,去了遵义军官外国语学校攻读俄罗斯语。他从读黄埔军校起,用的是“陈鼎”这个名字。在遵义军官外国语学校毕业后,主要做针对苏联的情报工作;后来担任东南亚地区特务头子,工资每月1000美圆。他还当过中华民国驻瑞典王国见习武官,期间与一瑞典女子恋爱,上级不批,回国后与陆薇结婚。陆薇是国防部的工作人员,上海百乐门老板的女儿,去台湾后,她在中华航空公司工作。陈鼎跟蒋纬国关系好。1949年,两百万人涌进台湾,生活艰苦,蒋纬国每个月固定从自己私人帐户划给陈鼎100美圆,那时国民党部队的薪水每月只有一银圆。

     

陈鼎最后做了蒋介石的情报秘书;蒋先生谢世,又做了蒋经国的情报秘书。陈鼎的任务是每天将世界各地的台湾情报部门特工收集的情报整理成16开纸上报,交总统阅读。办公室与总统同在总统府二楼。

     

蒋介石对陈鼎印象好,说他“才智过人,桀骜难驯”。

     

1955年蒋介石很郑重地送过一张自己的照片给他。右边写“陈鼎同志”,左边写“蒋中正,民国四十四年”。

     

陈鼎给总统写的报告从来没有被打回过,以前的人和级别更高的人常常被蒋先生打回重写。

     

十多年前,善增去台湾看望过他。他有职业的谨慎,在台北的街上,两兄弟用俄语交谈。

     

台湾的国家安全局局长对陈鼎说过,曾一度怀疑他通共。

     

他说国安局暗杀一个人要经总统批准,签字不是签本名,是个符号,歪歪扭扭的一个特殊符号。

     

他拥有特别通行证,一辆吉普车;任何时候可以见总统,即便是半夜,也畅通无阻。

     

他不喜欢李登辉和宋楚瑜;对小蒋的印象也不如老蒋。

     

陈鼎写过一本与台湾国家安全局有关的书,善增想要来看,他不肯,说只有系统内部的人才能看。善增憨厚,不再提。要是我,会想办法偷出去复印,那里面一定有可写的材料。

     

陈鼎现住台北内湖区内湖路2段173弄。

     

2005年10月11日,那日重阳,陈鼎昼寝,梦老娘娘赠诗,醒来还记得“种落台湾枝叶茂,寻根还在永嘉冲”两句。

     

写这文的资料除已声明的以外,深得善增的儿子陈珉帮助。陈珉是我所知的大陆定字辈的唯一一人。他是在新疆奎屯农7师出生的,小名“巴朗”,维语“男孩”的意思。我见过定字辈的另一人,陈善圻的儿子,年纪跟我差不多。名字已经忘了。是一九五九年的事,长沙烈士公园的烈士塔还没拆脚手架,他缘脚手架攀到塔顶,下来时选择了捷径,以每秒每秒9.8米的加速度计算,没用到三秒钟。

     

陈善圻是旧军队的团长。长沙解放时只身去了台湾。1998年善辉到台湾探亲,她听陈鼎说,善圻原在台北,常有来往;又娶了一个妻子,那女人原是王东原亲信李饮和的情妇。初到台湾时,李饮和奉王东原之命,筹集了黄金6斤,准备办什么机构。后来李饮和自杀,此女即带了这6斤黄金嫁了陈善圻。这事听起来不甚光彩。

      

陈为韩子女多,我还记得他的大儿子小名叫桂桂,应该有定字辈的人在;还有善墉、善墀,可能也有后人。

     

在台湾,定字辈有三人。都是陈鼎的儿子;大儿子和小儿子在中华航空公司工作,二儿子做生意。这三人又有了必字辈、昌字辈子孙;他们迟早会听到我的老娘娘的故事。老娘娘或许还在,她的每一个子孙的命运,不过是她的尝试与探索。我们最终会发现,她不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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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长沙东边乡里陈姓的开山祖是一位山东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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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她的三儿子是我祖父,名经庸,字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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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前排老者是我叫娭毑的张氏。

前排左一是姑妈陈为湘的长子。靖县知青李方征。

后排右一是姑妈陈为湘、右二是堂兄陈善増、右三陈善壎、右四是我的胞妹陈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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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前排老者是我叫姑婆(姑娭毑)的陈亢,这是她临去世前一年的相。

前排右一是沈荃香,桃川知青。沈君逸幼女。

后排右二是沈君逸。这时还在长沙一中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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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家住荷池新村七号,一排烂木板屋中的一间。

中:我的母亲  左:陈善清  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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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沈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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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前排右一陈为鸾;中 李定仪  左一  陈善辉

后排右一陈善増  左一  陈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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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陈公培(网上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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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电视连续剧《我们的法兰西岁月》中的陈公培(缪俊杰饰演)
(以下两张照片均为网上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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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我的满姑陈为湘在五七干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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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993年善辉、善增为把父母的骨灰葬回老家回过一次永嘉冲。从墓碑上可以看出,陈鼎在家里还是叫善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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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前坐者:陈为鷮的妻子,有情有义的罗兰芝。

后立者:大陆定字辈我所知的唯一一人——陈珉(陈善増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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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右:92岁的陈鼎(善坦)左:善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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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955年蒋介石赠陈鼎的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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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陈鼎与陆薇的结婚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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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经壎哥同意,由长沙知青版转来。

 

沉静,平实,娓娓道来,却常读出其中的惊心动魄,惊涛骇浪!

 

家族史也是民族史、国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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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3# 艾木地

1955年蒋介石很郑重地送过一张自己的照片给他。右边写“陈鼎同志”,左边写“蒋中正,民国四十四年”。

 

1955年与民国四十四年是否换算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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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年沧桑路,笔下起风云。

开心上网,平心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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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6# 要得呢

 

陈鼎最后做了蒋介石的情报秘书;蒋先生谢世,又做了蒋经国的情报秘书。陈鼎的任务是每天将世界各地的台湾情报部门特工收集的情报整理成16开纸上报,交总统阅读。办公室与总统同在总统府二楼。

     

蒋介石对陈鼎印象好,说他“才智过人,桀骜难驯”。

     

1955年蒋介石很郑重地送过一张自己的照片给他。右边写“陈鼎同志”,左边写“蒋中正,民国四十四年”。

 

1955年=民国四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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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5# 艾木地

    善燻兄的文章最大的特点就是平和,哪怕文章里的内容惊天动地,他也以他特有的那种从容淡淡的说来。不渲染,不煽情,却让读者心潮澎湃。

   记得去年看他的《幻肢》,他居然这样写一个知识分子的离去:“那个省《工人报》的编辑叫黎昌恭的,端着饭碗走过来,尽他的能力把他自己的米饭平均分配到九个饭碗里。他望都没望这九个人一眼,泰然跳进石灰窑里把自己烧了个干干净净。”平静的描写却旋起人们心中的巨浪。那腥风血雨的日子,那人鬼难分的年代……一个即将赴死的人,却还忘不了将自己最后的晚餐分到了大家的碗中。看到这里,我的心在震颤。而他却说:“那时侯打死一个人和我们现在丢弃一只矿泉水瓶一样没什么大不了。”这种比喻,也只有他才写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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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老师转来的这篇文章我原来就看过,那时好像题目是《 废墟回望 》,可能是最近写了个系列吧,麻烦艾木地全部转过来让大家看看。善燻兄的东西是值得看和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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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0# 夏悸

 

这篇文章在长沙知青版是分成九段发的,我把它集中了。这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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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读后而得的启示是深刻的,陈兄这家族就是历史上的沧海一粟。
平和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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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一个“老娘娘”引发的一段陈氏近代史,作者娓娓道来,曲折、详实。谢谢作者和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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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的是屋里的私家路。其实,一个家族史,也就是国家民族史。在长沙栏目就拜读过此文,本家老兄文采了得,写得几好喔!谢谢艾木地转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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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胡子网上, 最有品味和耐读的文章之一,极有历史的厚重感,和文学的亲和力,非一般文人墨客可成就,读来荡气回肠,山高岭长。

 

自善熏兄来胡子网,胡子网便有了风流。

 

                 胡子网幸甚。

 

 

 

  谢谢慧眼凡心的毛弟的转文,你的人文涵养,平实厚重,令人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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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5# 永明马灯    

    

   最先把壎哥作品带进湖知网的是报哥,好像是《 疯子》。

  湖知网亦因马灯而有幸永明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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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兄推荐的好文章!壎哥把浩繁的家族史通过点、线、面的穿插整合,演绎了一场中华民族从清末民初到中国共产党取得政权以来的生死相依凄楚壮丽的历史画卷,大手笔!湖湘文化精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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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娘娘杳然而去,不知所终,然仙踪时有所闻。陈老太太的通达、果敢、坚毅真是帼国不让须眉。她就像一棵挺拔的大树,生发出许多茂盛而虬劲的枝丫。陈家子孙不安现状、不恋乡土,奔赴到社会变革的大潮中。在近现代许多大事件中,多有陈家子孙的身影,许多如雷贯耳的大人物,均与陈家族人有过交集。

      我辈写回忆录,写家族史者众多,虽各有千秋,但像陈家这样丰富的人事素材,并不多见。陈善壎先生凝炼的笔力和摇曳的文彩也使人耳目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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